诗文库 正文
上表乞定乐舞名 北魏 · 长孙稚
出处:全后魏文卷二十一
臣闻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易》曰:「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书》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诗言志,律和声,敦叙九族,平章百姓,天神于焉降歆,地祇可得而礼。故乐以象德,舞以象功,干戚所以比其形容,金石所以发其歌颂,荐之宗庙则灵只飨其和,用之朝廷则君臣协其志,乐之时义大矣哉!虽复沿革异时,晦明殊位,周因殷礼,百世可知也。
太祖道武皇帝应图受命,光宅四海,义合天经,德符地纬,九戎荐举,五礼未详。太宗、世祖,重辉累耀,恭宗、显祖,诞隆丕基,而犹经营四方,匪遑制作。高祖孝文皇帝承太平之绪,纂无为之运,帝图既远,王度惟新。太和中,命故中书监高闾草创古乐,闾寻去世,未就其功。闾亡之后,故太乐令公孙崇绩修遗事,十有馀载,崇敷奏其功。时太常卿刘芳以崇所作体制差舛,不合古义,请更修营,被旨听许。芳又厘综,久而申呈,时故东平王元匡共相论驳,各树朋党,争竞纷纶,竟无底定。及孝昌已后,世属艰虞,内难孔殷,外敌滋甚。永安之季,胡贼入京,燔烧乐库,所有之钟,悉毕贼手,其馀磬石,咸为灰烬。普泰元年,臣等奉敕营造乐器,责问太乐,前来郊丘悬设之方,宗庙施安之分。太乐令张乾龟答称芳所造六格:北厢黄钟之均,实是夷则之调,其馀三厢,宫商不和,共用一笛,施之前殿,乐人尚存。又有姑洗、太族二格,用之后宫,检其声韵,复是夷则,于今尚在。而芳一代硕儒,斯文攸属,讨论之日,必应改古,深有明证。乾龟之辨,恐是历岁稍远,伶官失职。芳久殂没,遗文销毁,无可遵访,臣等谨详《周礼》,分乐而序之。
凡乐: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族为徵,姑洗为羽,若乐六变,天神可得而礼。函钟为宫,大族为角,姑洗为徵,南吕为羽,若乐八变,地示可得而礼。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大族为徵,应钟为羽,若乐九变,人鬼可得而礼。至于布置,不得相生之次,两均异宫,并无商声,而同用一徵。《书》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八音克谐,神人以和」。计五音不具,则声岂成文。七律不备,则理无和韵。八音克谐,莫晓其旨。圣道幽玄,微言已绝,汉魏以来,未能作者。案《春秋》鲁昭公二十年,晏子言于齐侯曰:「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服子慎《注》云:「黄钟之均,黄钟为宫,太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一悬十九钟,十二悬二百二十八钟,八十四律」。即如此义,乃可寻究。今案《周礼》小胥之职,乐悬之法,郑注云:「钟磬编县之,二八十六枚」。汉成帝时,犍为郡于水滨得古磬十六枚献呈,汉以为瑞,复依《礼图》编悬十六。去正始中,徐州薛成送玉磬十六枚,亦是一悬之器。检太乐所用钟、磬,各一悬十四,不知何据。魏侍中谬袭云:《周礼》以六律、六同、五声、八音、六舞大合乐以致鬼神。今之乐官,徒知古有此制,莫有明者。又云:「乐制既亡,汉成谓《韶武》、《武德》、《武始》、《大钧》可以备四代之乐。奏黄钟,舞《文始》,以祀天地;奏太簇,舞《大武》,以祀五郊、明堂;奏姑洗,舞《武德》,巡狩以祭四望山川;奏蕤宾,舞《武始》、《大钧》,以祀宗庙。祀圜丘、方泽,群庙祫祭之时则可兼舞四代之乐。汉亦有《云翘》、《育命》之舞,罔识其源,汉以祭天。魏时又以《云翘》兼祀圜丘天郊,《育命》兼祀方泽地郊。今二舞久亡,无复知者。臣等谨依高祖所制尺,《周官·考工记》凫氏为钟鼓之分,磬氏为磬倨(句)之法,《礼运》五声十二律还相为宫之义,以律吕为之剂量,奏请制度,经纪营造。依魏晋所用四厢宫悬,钟、磬各十六悬,埙、篪、筝、筑,声韵区别。盖理三稔,于兹始就,五声有节,八音无爽,笙镛和合,不相夺伦,元日备设,百寮允瞩。虽未极万古之徽踪,实是一时之盛事。
窃惟古先哲王,制礼作乐,各有所称:黄帝有《咸池》之乐,颛顼作《承云》之舞,《大章》、《大韶》,尧舜之异名,《大夏》《大濩》,禹汤之殊称,周言《大武》,秦曰《寿人》。及焚书绝学之后,旧章沦灭,无可准据。汉高祖时,叔孙通因秦乐人制宗庙乐,迎神庙门奏《嘉至》,皇帝入庙门奏《永至》,登歌再终,下奏《休成》之乐,通所作也。高祖六年,有《昭容乐》、《礼容乐》,又有《房中祠乐》,高祖唐山夫人所作也。孝惠二年,使乐府令夏侯宽备其箫管,更名《安世乐》。高祖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文庙奏《昭德》、《文始》、《四时》、《五行》之舞,孝武庙奏《盛德》、《文始》、《四时》、《五行》之舞。《武德》者,高祖四年作也,以象天下乐己行武以除乱也;《文始》舞者,舜《韶舞》,高祖六年更名曰《文始》,以示不相袭也;《五行舞》者,本周舞,秦始皇二十六年更名曰《五行》也;《四时舞》者,孝文所作,以明天下之安和也。孝景以《武德舞》为《昭德》,孝宣以《昭德舞》为《盛德》。光武庙奏《大武》,诸帝庙并奏《文始》、《五行》、《四时》之舞。及卯金不祀,当涂勃兴,魏武庙乐改云《韶武》,用虞之《大韶》、周之《大武》,总号《大钧》也。曹失其鹿,典午乘时,晋氏之乐,更名《正德》。自昔帝王,莫不损益相缘,徽号殊别者也。而皇魏统天百三十载,至于乐舞,迄未立名,非所以聿宣皇风,章明功德,赞扬懋轨,垂范无穷者矣。
案今后宫飨会及五郊之祭,皆用两悬之乐,详揽先诰,大为纰缪。古礼,天子宫悬,诸侯轩悬,大夫判悬,士特悬。皇后礼数,德合王者,名器所资,岂同于大夫哉。《孝经》言:「严父莫大于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即五精之帝也。《礼记·王制》「庶羞不逾牲,燕衣不逾祭服」,《论语》,「禹卑宫室,尽力于沟洫」,「恶衣服致美于黻冕」。何有殿庭之乐过于天地乎?失礼之差,远于千里。昔汉孝武帝东巡狩封禅,还祀泰一于甘泉,祭后土于汾阴,皆尽用,明其无减。普泰元年,前侍中臣孚及臣莹等奏求造十二悬,六悬裁讫,续复营造,寻蒙旨判。今六悬既成,臣等思钟磬各四,鈲镈相从,十六格宫悬已足,今请更营二悬,通前为八,宫悬两具矣。一具备于太极,一具列于显阳。若圆丘、方泽、上辛、四时五郊、社稷诸祀,虽时日相交,用之无阙。孔子曰:周道四达,礼乐交通。传曰:「鲁有禘乐,宾祭用之」。然则天地宗庙同乐之明证也。其升斗权量,当时未定,请即刊校,以为长准。
周存六代之乐,《云门》、《咸池》、《韶夏》、《濩武》用于郊庙,各有所施,但世运遥缅,随时亡缺。汉世唯有虞《韶》、周《武》,魏为《武始》、《咸熙》,错综风声,为一代之礼。晋无改造,易名《正德》。今圣朝乐舞未名,舞人冠服无准,称之文、武舞而已。依魏景初三年以来衣服制,其祭天地宗庙:武舞执干戚,著平冕、黑介帻、玄衣裳、白领袖、绛领袖中衣、绛合幅裤袜、黑韦鞮;文舞执羽龠,冠委貌,其服同上。其奏于庙庭,武舞、武弁、赤介帻、生绛袍、单衣绛领袖、皂领袖中衣、虎文画合幅裤、白布袜、黑韦鞮;文舞者进贤冠、黑介帻、生黄袍、单衣白合幅裤,服同上。其魏晋相因,承用不改。古之神室,方各别所,故声歌各异。今之太庙,连基接栋,乐舞同奏,于义得通。
自中原丧乱,晋室播荡,永嘉已后,旧章湮没。大武皇帝破平统万,得古雅乐一部,正音歌五十曲,工伎相传,间有施用。自高祖迁居,世宗晏驾,内外多事,礼物未周。今日所有《王夏》、《肆夏》之属二十三曲,犹得击奏,足以阐累圣之休风,宣重光之盛美。伏惟陛下仁格上皇,义光下武,道契玄机,业隆宝祚,思服典章,留心轨物,反尧舜之淳风,复文武之境土,饰宇宙之义刑,纳生人于福地,道德熙泰,乐载新声,天成地平,于是乎在。乐舞之名,乞垂旨判。臣等以愚昧参厕问道,呈御之日,伏增惶惧(《魏书·乐志》。普泰中,前废帝诏录尚书长孙稚、太常卿祖莹营理金石。永熙二年春,稚、莹表。)。
乐乐吟 北宋 · 邵雍
押寘韵
吾常好乐乐,所乐无害义。
乐天四时好,乐地百物备。
乐人有美行,乐己能乐事。
此数乐之外,更乐微微醉。
正蒙四 其一 有德篇第十二 北宋 · 张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张子全书》卷三、《张子抄释》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有德者必有言」,「能为有」也;「志于仁而无恶」,「能为无」也。
行修言道,则当为人取,不务徇物强施以引取乎人,故往教妄说,皆取人之弊也。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志正深远,不务硁硁信其小者。
辞取意达则止,多或反害也。
君子宁言之不顾,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身被困辱,不徇人以非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之人。三者知和,而能以礼节之也。与上有子之言文相属而不相蒙者,凡《论语》、《孟子》发明前文,义各未尽者皆挈之。他皆放此。
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善同归治,故王心一;言必主德,故王言大。
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
君子于民,导使为德而禁其为非,不大望于愚者之道与!《礼》谓「道民以言,禁民以行」,斯之谓尔。
无徵而言,取不信,启诈妄之道也。杞、宋不足徵吾言则不言,周足徵则从之。故无徵不信,君子不言。
「便僻」,足恭;「善柔」,令色;「便佞」,巧言。
「节礼乐」,不使流离相胜,能进反以为文也。
「骄乐」,侈靡;「宴乐」,宴安。
言形则卜如响,以是知蔽固之私心,不能默然以达于性与天道。
人道知所先后,则恭不劳,慎不葸,勇不乱,直不绞,民化而归厚矣。
肤受,阳也;其行,阴也。象生法必效,故君子重夫刚者。
归罪为尤,罪己为悔,「言寡尤」者,不以言得罪于人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能恕己以仁人也。「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己虽不施不欲于人,然人施于己,能无怨也。
「敬而无失」,与人接而当也;「恭而有礼」,不为非礼之恭也。
聚百顺以事君亲,故曰「孝者畜也」,又曰「畜君者好君也」。
事父母「先意承志」,故能辨志意之异,然后能教人。
艺者,日为之分义,涉而不有,过而不存,故曰游。
天下有道,道随身出;天下无道,身随道屈。
「安土」,不怀居也;有为而重迁,无为而轻迁,皆怀居也。
「老而不死是为贼」。幼不率教,长无循述,老不安死,三者皆贼生之道也。
「乐骄乐」则佚欲,「乐宴乐」则不能徙义。
「不僭不贼」,其不忮不求之谓乎!
不穿窬,义也,谓非其有而取之曰盗,亦义也。恻隐,仁也,如天,亦仁也。故扩而充之,不可胜用。
自养,薄于人私也,厚于人私也;称其才,随其等,无骄吝之弊,斯得之矣。
罪己则无尤。
困辱非忧,取困辱为忧;荣利非乐,忘荣利为乐。
「勇者不惧」,死且不避而反不安贫,则其勇将何施耶?不足称也;「仁者爱人」,彼不仁而疾之深,其仁不足称也;皆迷谬不思之甚,故仲尼率归诸乱云。
挤人者人挤之,侮人者人侮之。出乎尔者反乎尔,理也;势不得反,亦理也。
克己行法为贤,乐己可法为圣,圣与贤,迹相近而心之所至有差焉。「辟世」者依乎中庸,没世不遇而无嫌,「辟地」者不怀居以害仁,「辟色」者远耻于将形,「辟言」者免害于祸辱,此为士清浊淹速之殊也。辟世辟地,虽圣人亦同,然忧乐于中,与「贤者」「其次者」为异,故曰迹相近而心之所至者不同。
「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疏踰戚」之意,与《表记》所谓「事君难进而易退则位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乱也」相表里。
「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智能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近。
谷神能象其声而应之,非谓能报以律吕之变也,犹卜筮叩以是言则报以是物而已,《易》所谓「同声相应」是也。王弼谓「命吕者律」,语声之变,非此之谓也。
「行前定而不疚」,光明也。大人虎变,夫何疚之有?
言从作乂,名正,其言易知,人易从。圣人不患为政难,患民难喻。
傅讲书生祠堂记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克斋集》卷一○
事有出于一时感触之真者,要非智力所能强。盖人生天地间,与万物为一体,痒疴疾痛,未始不相关。自其己私一胜,隔形骸而分尔汝,一膜之外皆非吾身矣。嗟夫!仁也者,人也,其初岂若是哉?况人情相距不远,以物视物则忤,以身体物则仁。人有冻馁,若己不饫温;人有困苦,若己不安适。是不以己为己,而以物为己,此以诚动,彼以诚应,一时感触之真,可以言语形容哉?铅山傅岩叟,幼亲师学,肄儒业,抱负不凡。壮而欲行爱人利物之志,命与时违,抑而弗信,则曰士有穷达,道无显晦,乃以是理施之家,而达之乡。遇岁歉若霖潦,邻里艰食,则捐金粟以赈之,易冻而温,变馁而充,繇是欢声和气,周浃闾井。岁己未,谷频年不熟,民间嗷嗷,州家以为忧,檄永丰丞林君汝皋至邑劝分。父老相率诣林自言,谓公不待劝分,先已捐直发廪,且能遍谕乡之诸豪,谓闭粜非所以恤灾,林以是深相归重。会先是邑之多士亦以白令尹父老之言,益信,即以事闻之郡,郡闻之台。既覈得其实,则转以申省。时稼轩辛公有时望,欲讽庙堂奏官之,岩叟以非其志,辞。辛不能夺,议遂寝,节目具存,尚可覆也。江左民贫,生子多不举,习以为俗。或不忍呱呱,则委而弃之涂,然收者不二三,则资给之,使之养视,多所全活。近世风俗偷薄,势力加人,则凭恃以凌物。一乡有豪民,则旁皆贫弱矣,甚者斗其民而坐视。今自县郭以东数十里,人有忿争,则譬以利害,而平其曲直,邑既简讼,而民间无扰,以是居乡,深得古人友助扶持之意。虽岩叟之志未究于用,而爱人利物之端已见于此,使得为时用,以展布其欲为,则沾其惠与得其平者,岂止乡邻而已哉?人感之深,即其所居之侧玉虚道宫辟室,肖容而表敬焉。是举也,盖出于人情不能自已之机,固强之不可得,亦谢之所不能。祠既立,里人合辞来请予文以记,且将以兴起后人。顾予与岩叟为平生交,熟识其用心,无得而逊。然尝因是而论之,世之缙绅大夫,任父母斯民之寄,既不能宣布上德以达于下,反噬肤噆血以为荣身肥家计。坐堂上,听两词,一任私意,以变乱其是非,讫无所赴告,抱抑屈终其身。闻岩叟之风,得无愧乎?虽然,岩叟所及,又不止此。士之不得志而流离道路者,多望风归之,莫不随丰约以遂所请,往往南闽、东浙,人知有岩叟,是亦人所难能也。岩叟虽无轩冕之荣,开径延宾,竹深荷净,暇时胜日,饮酒赋诗,自适其适,不知有王公之贵,岂非忧人之忧,故能乐己之乐,是不可以不书,因亦附见云。岩叟名为栋,尝为鄂州州学讲书。嘉定四年岁重光协洽闰月戊子,上饶陈某记。
璧津楼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五、抄本《嘉定州志》卷六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成都路刑狱使者、吏部郎游景仁以书抵予曰:「似之先人嘉泰间守嘉,即城之南瞰江跨堞而为楼焉,陈益之取《水经》语名以『壁津』。后三十年,似以使事来,而楼无以存。吾不忍考志之弗嗣也,仍其名而复之。基视旧加崇,楼之崇三于旧,最下为堂,曰『宝忠』,以识先人易名之典。子既大书而揭之矣,盍为记之?虽然,吾之为斯楼也,匪以为宴娭之供。每一登临,忧感交集,盖未尝有一忻焉。昔者张义立夷佛滩之险是矣,第水势自高临下,旦暮齧城足,傅城而居者廪廪然。吾虽在寮吏,尽力于匽潴,且为支流以泄其怒,而不保后来之我继也。楼之右三峨衡陈,其下中镇诸柴实迩夷略,险所弗及,阻木以为固,而郊于是邦也,令濯濯然。吾虽诛犯令者而宪之禁,亦不保后来之皆我听也。蜀饷为粟百五十万石,仰西州者居多,岁待以稔惟都江、通济二匽,而积蠹弗蠲,岁比不登。吾虽广思集益,损其敝之十八,今舳舻相衔,登楼目送,三军之士庶乎可饱,抑又不保匽之久而勿替也。既又思之,所忧有大于此者,狱讼之不平,阴阳以沴。今传爰之不幸而诉于我,吾不能尽心焉,匽虽修如水旱何!职思其外则三垂之不戒,寇盗以兴,虽一方之粗定,军饷之无阙,亦将蹙蹙而无所骋,是乃范文正公所谓『进亦忧退亦忧』者,子将何以教我」?呜呼,予尝以「弘毅」为景仁发室,今景仁之虑及此,其庶几亡愧于斯二言矣乎。予尝观《易》六十四卦,《乾》《坤》之次即为六坎,其谓天一生水而成于六乎?刚柔始交而难生,则圣人之忧患实昉诸此。盖以一阳而陷乎二阴,险也,亦劳也。既险且劳,圣人独能忘情乎?故《乾》《坤》既定即次以《屯》。君子不可以不经纶也,及其见诸经纶以济险难,则又以《未济》终焉。始乎《屯》,终乎《未济》,君子无一息而不忧也。景仁观水之激则忧在城,睹防之坏则忧在饷,即天水之违行则忧在讼,忧其可忧而又忧人之忧,忧人之忧而又忧后人之不见忧也,非弘毅者能之乎?虽然,人能忧人之忧而后能乐己之乐,内有可乐则仁念发达,可随所往而不忧。不则物足以胜我,气足以役志,其不忧乐而乐忧者几希。景仁之先人名某,尝主司农寺簿,绍熙之末国有大议,自司农发之。景仁不坠厥绍,今端平改元,天子有诏召为郎从,施诸事业,有引未艾云。益之名谦,义立名方。
祭周益公文 宋 · 杨长孺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六四、《文忠集》卷一附录
高皇中兴,孰贡隆平。黼黻太清,五三六经。繄太师氏,旷世特起。爰杏其坛,爰洙其水。畴不摛文,公笔有神。日月华耀,云烟郁纷。畴不学古,公心独苦。何䌷非金,靡玉弗茹。旦、奭其伦,伊、傅其邻。惟我有臣,千载一人。厥庸未竟,以遗嗣圣。嗣圣曰俞,器实万乘。皇矣阜陵,天斯聪明。阖辟宇宙,卷舒风霆。万几孰理,魁柄孰寄。挈以畀公,斯于予治。公秉国成,穆穆迓衡。星纬咸若,海波不惊。彼室大竞,惟邦嘉靖。未必夏商,如淳熙之盛。重华垂衣,唐虞惟齐。奉册太极,洗光咸池。典谟在口,霖雨在手。俾宋宝龟,万祀九有。光宗丕承,祖武绳绳。帝谓无声,股肱是膺。娲石鍊矣,舜裳线矣。置器攸宁,诞先登于岸矣。紫盖保釐,青原悠思。翩其还归,弗嫪以疑。挂冠神武,筑室百堵。山川图史,辐周公之宇。为相不难,五福谁完。子之燕居,十年安安。如彼野鹤,风露饮啄。如彼长松,傲晚霜雹。不吝不骄,𦡱仙缥缥。分客琼琚,乐己箪瓢。韦布预附,簪绅怀赴。一代宗师,四朝元辅。胡不慭遗,梁坏山颓。国失倚毗,士罔焉依。自古有死,公薨独异。靡人弗恫,天亦霣涕。剪焉寒踪,受恩郅隆。年未弱冠,厚知于公。短簿踽踽,与枳为伍。公实揠之,寘诸幕府。著作之庭,不可阶升。需章上腾,虚名旁行。金闺之籍,弱水孔隔。吹嘘青冥,坦履咫尺。何以报之,念兹在兹。当公薨时,之官载驰。歛不带绖,塴不执绋。缄时讼愆,一哀永诀。
江东道院赋 南宋 · 吴渊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六、《退庵遗稿》卷上、乾隆《太平府志》卷三九
大江以南,壤曰当涂。尝订定谍,聿求如初。或曰楚雄绎之故封,尚存筑垒;或曰晋涂山之旧民,来兹奠居。以言其形势,则襟江带湖。牛渚天门,近对历阳;裕溪栅江,远通濡须。凡自昔之英雄豪杰,多由此而战争驰驱。上岸击贼,洗足登舻。殄此曹魏,壮哉孙吴。既克凶狡,照水而见赤帻;欲窥逆王,梦日而来黄须。英气凛然如生,远猷蔚其可书。乃若景物,则图展画舒,长江天堑,涛澜汹涌;青山白苧,苍翠萦纡。高人达士之所栖隐而遁藏,墨客骚人之所吟咏而写摹。元晖卜宅,弘景结庐。袁临汝长啸,声响于鸾凤;李谪仙既醉,手弄乎蟾蜍。清风高出乎千古,逸气超轶乎万夫。至于乃疆乃理,可舟可车,西接巴蜀,东走勾吴,北超中原,南入番禺,莫不由我之径,出我之衢,信其非僻陋之邦、寂寞之墟矣。然而事以时改,地因代殊。其在分裂之朝,往往重如冯、扶;至如混一之世,每每视同莒、邾。迨至本朝,始为奥区。爰自艺祖,铲平煜雏,初以卵垒,入于版图。至于太宗,混一偏隅,西戎臣伏,北狄远逋。兴隆典章,际清朝之多暇;会同文轨,庆薄海之无虞。乃更太平兴国之号,用多治定成功之模。乃眷吾邦,本远帝京,何骤遇于明时,得躐升为州城。又即年纪,肇锡嘉名。雨露之恩,若偏于濡润;日月之光,独私于照临。山川草木,增其灿烂,旌幢旗帜,倍以精明。圣主既纡于皇卷,高穹亦为之世情。乃施天造,乃饬地灵,乃胚胎而酝酿,乃培养而发生。乃滋硗瘠,或为膏沃之壤;乃化刀剑,亦为淳厚之民。观其棋布田畴,支分岸塍,平衍夷旷,曲直纵横,桑麻被野,麰麦连云。时雨少愆,有江潮以资其灌溉;涝水或降,有湖泊以泄其滔盈。是以时少旱涝,岁多丰登。奇秧绿水,喜沾足于夏种;黄鸡白酒,争庆贺于秋成。乃君其民,混然大朴。惟土物是爱,故能臧厥心;惟本业是崇,是以无末作。尽力畎亩,收功钱镈。难贫以其勤苦,易足以其俭约。故有妇女平生未识于绮罗,亦有父老终身不入于城郭。衣食足故多知廉耻,习俗厚故罕事斗角。盖皞皞乎有羲皇太古之风,熙熙然有唐虞击壤之乐。于是有厌承明之入直,乞铜虎以典州。凡中朝之人士,多出守而来侯,皆得以逃其瘝旷而遂其优游。文如伯玉,可抒六经阁之思;诗如鲁直,堪成一窝柳之讴。尔乃夜已既而更杀,日将晡而鼓掫,虽两衙其不废,纵数刻而已休。盖赋税输官而络绎,靡烦程督;讦讼造庭而希简,无可应酬。故治事之时每短,而退食之暇常遒。虽谓之邦伯郡守,实偶乎黄冠羽流。当其阶庭如水,囹圄鞠草,燕寝沈沈,铃阁杳杳,鸡鸣寂昼,鹊声闹晓,何以异于道流之清净而一尘之不到也!避堂舍盖,隐几对老,收视敛听,回光反照,虚室生白,内境火爝,何以异于道流之炼养而臻其玄妙也!华阳可巾,清香可烧,《离骚》可读,《周易》可校,南董京生,北窗梦觉,何以异于道流之萧散而寄其高傲也!著灵运履,携山翁醥,临流赋诗,登高舒啸,炮落棋声,泉响琴调,何以异于道流之放旷而纵其吟眺也!夫吾儒与道流,邪正不对,官府与生民,休戚相关,必也道吾之道而不道彼之道,乐民之乐而后乐己之乐,使是邦不徒有太平之名而乃有太平之实,则是院不徒揭名道之扁,而有体道之诚。不然则月三夜而旱告,雷一声而水浸,穑事靡秋,菜色实繁,人纪弗植,天常既残。又不然则簿书如海,文牒如山,习方成于珥笔,讼咸甘于禠鞶。当是时也,其容心逸而身闲乎!故孟子曰文王乐以天下,范文正公曰君子后天下而乐,则以身为乐者其乐也鄙,以民为乐也其乐也有限,与民同乐者其乐也无怍。所以贵乎道院者,非乐慕道流为高致,谓重夫清净而吾以民为乐也。虽然,千里之内仰夫官,奚容无所兴除;一命以上志于物,则必有所惠济。夫苟贪无事之名,至于不事其事,吾恐情或壅于闾阎,奸必成于胥吏,气血滞则病疚生,讴吟息则愁叹起,是为乖谬必伤乎和粹,放纵难免于天殃矣。惟当以清净为本,以烦扰为忌,政教因乎民,本非容心,号令从乎俗,未尝作意,则有无为之为、不治之治。吾惟谨修于庭户之间,而彼将自得于湖山之外。此则老守之所当勤,而益可以广道院之义也。
湾东草堂为弟朴赋 明 · 沈周
爱子别业湾之东,去家仅在一里中。
蔽门遮屋树未大,矮檐但见麻芃芃。
频年一意耽诗酒,翻然改与耕夫偶。
赤脚馌饭走细塍,戴笠牵牛映新柳。
时人喃喃讥子愚,问翁尽有高明居。
何致妻子嫌侧陋,何信兄弟专锱铢。
从人自说渠自好,力田养亲殊有道。
强于远宦窃斗升,手种长腰使亲饱。
力田养亲乐己多,兄弟妻子如子何。
我与题诗解嘲骂,门外雨来虹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