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山柴声伯，故同寮从子也。仆仕天台，及与其大阮游。咸淳己巳，君满秩先归。庚午春，余亦被命为太学录，不相闻问六年。乙亥春，复解后于杭，君病，仆煮药馈之。病间谋归，则已惫矣。途穷垂橐，时不能刲鹭股少资之，平生负此欠事。相距十四年间，不知存在何似。一日得谦山书，知君物故。邯郸昨梦，回首俨然，雷霆焚槐，天地大絯，万物之摧拉泯灭者何限，而吾故人亦复彫落无几，不意犹及见其子侄，能以诗篇商略可否。千里似人，踉空跫然以喜，若此者，岂复千里似人之比哉！既喜且悲，悲且叹惋，不能已已，书其篇端以归，且志予感。谦山少壮，诗方进巨量，他日携卷再见未晚。至元戊子序。

学诗易，学诗而工难，三尺童髫丱而诗之，至纷白而不得其径庭者，故诗不易言也。古今评诗者称盛唐，盖开元上下诸公也。唐诗自陈子昂一唱，至李、杜大成，为不可及已；其他诸作，视魏建安七子与晋陶、谢数子，又彼此一时也，况晚唐以下诗乎？今之学诗未梦到唐人影响，其去魏晋益远矣，故诗未易言也。琳溪张君老于学，故其诗事核而思远，不事时世妆以侦逐近好者，骎骎乎古人邯郸之步矣。学诗如参洞山禅，须不犯正位，而后纵横变化，其用不穷。若只傍古人篱落，终是钝汉。余老，诗不能工，而所见落落如此。琳溪有得于诗者，故商确及之，当必以愚言为然，为之后序以归。

柘皋宋君巽少以文鸣场屋，尝领荐冰壶。时不在邦侯举送者须朝士保员，然后得上春官。余时为太学官，尝奉保剡。余未几补外，更迭不常，君巽亦漫游，不相闻问久之。近一再见，则君巽须发尽白，吾衰益又甚矣，相顾骇愕，盖不翅如桃源之隔世逢是人也。问近业，出袖中诗相示曰：「士技穷至此」。展卷亟读，其诗不苟作，意圆语泽。必尝驰骋昔人径庭而得其邯郸之善步者，吾固重嘉君巽之有得于诗也。科举业废，士以䤃噫之气郁发于诗，诗之工而文之穷也。时异世殊，士之技亟变如此，则夫今昔老少之变无足怪者，安知变有甚于此者哉！徵余序，为之书，且识吾感。

玄牝之机至赜，为道难明；乾坤之德好生，受恩罔极。万灵启佑，一念镌铭。伏念某处世尘中，遭时乱际。徜徉彭泽生涯，结绿柳之缘；髣髴邯郸事业，熟黄粱之梦。莫夜曾无鬼责，良辰时引仙来。密抽玉钥之关，妙泄金丹之秘。心源了了，湛然清水寒潭；命窍玄玄，拥出红炉白雪。不期庸琐，有此遭逢。躬承列圣之亲传，实藉皇穹之密授。然念血肉之躯有漏，罪业之障未除。朝屯暮蒙，莫难调于火候；日离月坎，岂易化于金砂。故虽已得于入门，然惧未登于彼岸。肃清蜗舍，虔仗羽流。薄陈科醮之仪，尚寓致芹之意。施隆谢菲，语短情长。伏愿玄极垂慈，皇明降鉴。华阴道上蚤闻真主之龙飞，缑氏山头终待群仙之鹤驾。盟心皦日，矫首青云。

二俊既往，寥寥千载，斯文绝响。虽以声诗著名者，亦所罕闻。振之扬之，厥有人焉。老友月涧《吟集》行于江湖，前编固已隽永人口，所刊《后藁》，视昔愈胜。虽不无时花美女之艳，而自有高山流水之雅，约而五六言一二韵，亦造精深，吾乡之士能以声韵之文鸣于时者也。窃尝涉猎前辈绪论，参以臆见，诗之盛莫如唐，而诗之工者亦莫如唐。李、杜以天授之才，闳中肆外，穷幽极渺，浩博为洪源巨流，雄秀为崇崖叠巘，夭矫为龙骧凤跃，变幻莫测，固非后学可到。其他善吟者，或以平澹，或以豪逸，或婉丽而清圆，或酝藉而閒雅，以至尚寒苦、务奇怪，凡负尺寸之能，擅一偏之美，靡不扬英于时，流芳于后。前辈之说曰：「不强所短而揠焉，不弃所长而画焉，故各得以名其家」。岂不信然！学诗而至于唐，其庶几乎。然能言之士皓首钻研而不能企而及之，或至于失邯郸之步，而近似者盖寡。月涧，其善学者欤！今以篇章参校互考，非但得其筋骨，而精神风采具有之矣。殆若优孟叔敖之莫能别，而无里妇效颦之羞；伯谐仲谐之不可辩，而无侍婢恨小之愧。虽置之唐人集中，不谓之唐可乎！虽然，学唐而至于唐，希之是矣。进进不已，则岂止袭唐诸人之迹，安知不优入《风》《雅》，而机、云又岂足伯仲哉。月涧起予以吟什，顾无以酬，遂书此以贻之，且勉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