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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州二首 其一 清 · 张祥河
七言绝句 押青韵
沮流西绕漆东经,石嘴山前九点青。
二麦登场风曰燥,追凉都上富公亭。
虑边(二)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净德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一
今天下之势,内无彊臣跋扈之渐,外无僭国割裂之危,朝廷之上,早夜深忧切计,孜孜而不已者,惟二寇之患。
臣尝论辽人而奏于前篇矣。
西戎逆顺之情状,臣亦窃觇其大略焉。
夫以五州之地,数万之众,而敢肆其豺狼之心,求犯天子之威怒而不知惧者,其故何哉?
盖彼之部族日以盛大,而我之制禦失其策也。
灵武之地,方广千里,表里山河,草木肥茂,足为放牧耕战之所,而一旦舍之,以资彼寇,使西域诸羌坦无隘碍,合而为一,则其类益广,其势益,不足怪也。
昔之制匈奴者必通西域,以弱其助。
今之所以不能通者,由弃灵武而夏人安处其间为之障蔽也。
西域不能通,则契丹有以连结,而夏人之梗,岂可量哉?
且自国初而来,逆顺固非一也。
太平兴国之际,继捧既奉朝贡,而继迁为寇,故端拱之诏,赐国姓,受节钺,以羁縻之。
至淳化之初,侵掠不已,是以太宗皇帝奋扬武怒,锐意诛剪,王师一举而俘其酋领,蕃汉之户来归者八十馀族,因隳夏城,徙民于内。
及至道之始,则又有五路之伐,然而诸将缓期不援,遂丧大功,资养馀孳,以贻害于后世,至今天下深惜之。
洎乎章圣嗣位,遽请蕃任,朝廷虽察变诈,姑务宁息,乃有刺史功臣之拜,其后清远、灵武之役起于咸平而二垒陷。
德明幼弱,则有景德之归向;
元昊狂悖,则有宝元之僭叛,此始终顺逆,其情状可见者也。
赐之以国姓,授之以节钺,封之以功臣,加之以王爵,朝廷之恩信极于此矣,皆不足以悦来其心而屈服其志,于是赂之厚币,以固结盟好,幸其不犯边吏而免用师之劳,岂惠中国,绥四方,不战而屈人兵之长计乎?
臣故曰:彼之部族,日以盛大,而我之制禦失其策也。
况比岁以来,服容官号,不复循习旧俗,皆窃取朝廷之制而仿用之;
多遣介使,以伸难塞之请;
屡传阅集,以惊近塞之耳目;
招致逋逃,与之谋议。
叛衅之萌,已数年矣,而朝廷不为虑,从而养之,甚可痛也。
臣计其逆戾之意,不过两端而已,大则欲举众犯塞,徼倖于一胜之利,而徐图所向;
小则欲益吾之岁赂,而饱其贪心。
就两端而窥之,则所谓举众犯塞者,亦未必能尔;
惟求益岁赂,则固其心焉。
兵说有之:「词卑者进,词者退」。
冒顿匿壮士健马,不以示汉使,盖有攻汉之心也。
誇人以形声者,岂必有其实哉?
由此而言,则夏人为彼不庭之态者,欲求益岁赂而已也。
彼以形声誇我而遂益其赂,为彼逆计则得矣,无厌之求,何时而息乎?
此天下之公议,而庙堂之所宜慎也。
就使举入寇,则胜败之际,亦有两端而已。
战而胜邪,则谓吾畏之而必益其赂;
战而败邪,则必曰近塞诸羌擅用兵尔。
为此说者,欲吾岁赐之不绝也。
彼之得失,两获其利,而吾可以不计哉?
内府之财,群生之力,舍之以啖寇,则贻害益甚,孰若取之以养兵而威也?
事之施设,必有先后,而利亦有大小。
今之所先者,莫若精武备、谨边略,不为形声之所骇动,而遂自处于柔弱恐惧之地,来则禦之,去则守之,毋畏其兵,毋继以赂,使之不测国家临制之术。
夫然则其利虽小,可弭数十年边鄙之患,而无旦夕之忧。
茍欲谋其大者而涤除本根之害,则必复灵武而后可也。
朝廷之弃灵武凡几十年矣,议者以为殊方绝塞,无用之地,昔汉武以英才雄略征伐天下,举造阳之地九百里而弃之;
元帝以捐之一言,遂罢珠崖,不复讨击,皆足以垂裕后世,然则何必疲敝中国之力而兴事于彼哉?
臣虽狂愚,辄谓不尔。
今西边诸郡多与蕃戎接迹,旦夕惴惴,常有侵掠之虞者,盖失灵武而致其境土迫于我也。
西域不能通,而北鄙无以弱乎?
东汉之世,西羌屡扰,邓骘欲弃凉州虞诩以为不可,其议乃曰:「今羌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
其土人所以摧锋无反顾之心者,为其臣属于汉故也。
若弃其境域,徙其人众,必生异志,虽太公、白起为将,恐不足禦」。
灵武久弃而西羌甚大,二鄙连结而中国之忧不已,何以异此?
故臣愚以为必复之,则本根之患庶几可以除也。
然而臣所谓复之之策者,非经营期月之间而速求其效,盖亦久而不懈,而要以成功于终。
其措置之大略有三而已,一曰离旁邻之助,二曰启向化之心,三曰分兵以困其力。
且西鄙诸羌,族类至众,有地可守,有兵可战。
弱大小,其势不一,而其心不能相君臣,此固中国以夷狄伐夷狄之资也。
景德之初,博啰齐能以部族出讨继迁,卒致败灭,当时议臣欲加王爵,褒宠其效。
今之不附于夏人者,其为谁乎?
则固宜敷导恩信,谕之祸福,厚赐金币,重假名器,以怀结其心,而感其力,必有输忠议而为梗于彼者。
使诸羌族类攻战不暇,则外有所忌而内不敢抗于中国,此之谓离旁邻之助。
臣又闻戎人之性自用而好忍,比岁以来,虽腹心之人,往往罹陷诛杀,是故为其役属而处于要重者,窃有款塞效顺之意,然而惧乎无见容之地,而退就刑戮,彷徨犹豫,计莫能决。
则固宜择任土人,为之诱导,可其来归之请而抚存之。
且以索求其左右之奸谋,则西夏之人,党与将渐携贰,此之谓启向化之心。
况今西夏之兵不满二十万,其寇于我,悉众而至,大抵长于聚而不长于散,可以独支于一隅,而不可杂出于诸路。
是故犯秦、陇则泾、渭为无虞,逼环庆则麟府未尝警,此虚实众寡可见者也。
傥壮吾掎角之势,而更相援助,彼掠于东则击其西,彼扰于南则迫其北,则力有不逮,而气亦丧矣,此之谓分兵以困其势。
为是三说,而济以久而不懈,则已失之地,庶几必复,而西域有可通之渐,乃中国数世之利也。
奈何不图长远之计,而过务姑息,幸朝夕之无寇至,岂不惜哉!
今之所谓禁地者,吾不可徒步辄履,而彼得以放牧其间;
今之所谓巡照者,吾不可张弓西向,而彼得纵暴于我。
以国体言之,殊未壮也。
苛法细禁,徒自损弱而不敢奋然革易者,得非畏康定之失乎?
昔之失也,盖万事弛废,变生于仓卒而莫能支矣。
以今况昔,则边不失备,兵已知战,而犹甘心于欺侮者,诚亦未之思也。
破贼伐谋策奏元祐七年正月二十日 北宋 · 章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六九 创作地点:甘肃省庆阳市
贼狂悖,不知天地亭育之德,还其土地而寇掠愈甚,给以岁赐而侮慢益深。
然则豺狼之性,贪婪之心,恩果不足以抚其众,信果不足以使之孚。
天威赫怒,遂下攻讨之诏。
朝廷本无负于小羌,而蠢尔蚁聚,盖自取灭亡之道也。
臣叨护诸将,尝陈浅攻牵制之策,朝廷兼采群议略施行之矣。
臣再惟夏国之地广袤仅四五千里,其居民散居于沙漠山野之间,无城郭之固,无营卫守戍之兵,啸之则能聚,既散则难复。
然所以能长为边患者,举国并力,专寇一路尔。
夫以数十万之众操戈被甲而来,一路之兵固不足以枝梧也。
宜其鼓行深入,抄掠俘虏,无所忌惮,未尝不得志而还,前日泾原河外是也。
伏睹诏令累下,授以浅攻扰耕之策,贼众大入,则使坚壁清野,谨防深入寇攘之事。
臣窃谓浅攻扰耕,止可为西贼皮肤之患,不能病其心腹。
又坚壁清野足以备寇尔,未足以制寇也。
夫制寇之术,不伐奸谋而专待其来,以自全之计,则贼之气从何而沮?
贼之力从何而屈哉!
彼气不沮、力不屈,两敌相持,淹以岁月,宿兵于边则忧其老,不伐其谋则取其侮,驱收居民,保聚于城郭,不可以常也。
夫兵固有先虚而后实者,何以言之?
贼计狡狯,每有啸聚,未尝不屯于两路之间,声言入寇某处,或更在数百里之外,知吾催收人口入城郭则偃然不至,不收无备则倏然必来。
又蕃汉之民,岂无牛羊犬彘之畜,室庐门户之具?
舍之而去则有毁败攘窃之虑,迁之以行,则劳于奔走挈负。
一岁之间,茍至于再三,吾民亦将身困矣。
况于耕作刈穫之时,妨害农业,岂曰小哉?
然则坚壁清野,果不足以制贼明矣。
不于此时图惟策画以制其命,则恐兴师劳众未有休息之期也。
夙夜计虑,思有以上报主恩,敢陈破贼伐谋之策,谨列于后。
一、陕西河东路帅臣之所治,惟环庆切近贼之巢穴,勒兵出塞,掩袭不备,可以戕其腹心,最为顺便。
臣故陈诸路更相助顺之略,以伐其谋,仍以本路为先。
夫区区小羌,自宝元庆历以后,未尝不举国并力,攻吾一路,使我师不敢为之敌,可以谓全胜之策也。
堂堂中国,奄有四海亿万之众,济之以节度之师,何所施而不可!
诚能取彼之策,出其不意,反加于贼,则何贼之不灭,何功之不成哉!
恭惟神宗皇帝挺英武之姿,有并吞西夏之志,不幸所委非人,所建非策。
尝兴师深入矣,乃无尺寸之功;
尝拓地进垒矣,或有覆军亡将之辱。
民苦于转饷而关陕虚竭,兵疲于征讨而亡逸自如,倾天下之财委于一路,如填沟壑,而贼气不少衰者,何耶?
盖先劳其众,不恤其本,议论攻取,未尝揣度可否,宜乎卒无成功也。
臣今日之所陈,不敢乞广益师屯,当思横费也。
遇出塞,欲令邻路更相资助,迁塞则复归本道。
不敢乞差夫运粮,当思先固其本也。
故欲雇蕃部富赡之人以驴畜般运。
伺贼众啸聚未集之时,攻捣虚处,或兵马已散之后,掩其不备。
讨击钞掠,皆委主将随宜措置,旬日之间,即令还塞。
一路之师既归,少使休养,他路乘间伺隙,更迭复出,终岁之间,茍能且令三路出师,诸路兼行浅攻扰耕之策,则小国腹背受敌之不暇,彼将有俘虏灭亡之忧,岂复能大举而入境哉!
不一二年间,自当面缚欸塞。
制贼之命,此为上策。
一、贼虏知我六路之兵各有分守,以为未尝敢越境以相资,今出其不意,且合三路之众深入攻讨,必获全胜。
勘会本路汉蕃之兵,除州县城寨防拓及留将官守禦外,所合遣者不过二万五千人,马六千疋,兵势甚轻,不足以驱除豺狼,覆荡巢穴。
欲于邻路不系边面所驻之兵辍假五七日或十馀日,并力攻讨,内鄜延第一将、在延安府第八将、在河中府第九将,在鄜州三将骑兵约有马二千匹,其间亦有新马未堪战阵,必须拣选下三二百匹。
欲乞令本路于诸将下更选募抽摘添差骑兵共及三千,三将之步人共选募勇壮丁卒七千人,成一万之数。
又如泾原第一第二将在渭州、第三将在原州、第七将在德顺军、第八将在治平寨、第十一将在永兴军、第十二将在陇山第四将绥宁靖安(此将兵马若出塞之兵不由此路则更不差。),八将之骑兵尽乞差拨,仍于步人内选拣二万人,合三路兵马七万馀众矣,可以号十万而行。
驰逐贼境,谁敢当我哉!
今所假邻路兵马,非谓当贼众啸聚之处妄有举动,须探伺得人马分散、近边人户悉已还家,方为此举,只乞朝廷严立约束,预降指挥,候见本路关牒,火急应副。
一、二路之兵约七万馀众,所资粮馈不为不少。
勘会环、庆二州蕃部脚乘稍多,自来行兵出塞皆以自随,今已根括所有骆驼驴骡之类,可以资行军之用。
假有十分之内,将三分令蕃部自用,七分和雇赍粮,专运汉兵口食。
骆驼每头运粮三石,支钱四贯文省。
驴骡每头运粮一石,支钱二贯文省。
今来擘画,大抵依放浅攻之计,袛是须合于蕃界劄寨,少驻军马,散遣骑兵,讨击出寨之后,只五七日远,不过十日,而汉蕃军众亦人自赍五七日乾粮。
又每至其处发掘窖藏,自可因粮而食。
所备脚乘般载,须当预防阙乏,以备缓急之用。
今兴师旅,不止讨击,兼行招抚
一、夏国贼臣梁叶普挟恃其妹梁氏之势,辅立非威明氏之种以为国主,诛逐威明亲族,潜萌篡夺之计久矣。
虐用其众,冀幸成功,妄肆杀戮,庶几人服。
而又啸聚无时,举兵无节,民疲于点集,家困于资助,内外之人,无不咨怨愤怒,欲食其肉而无由也。
本路不住有落蕃人投来及归顺,蕃人皆能详道其事。
若今下诏许其并边之羌纳欸归命,锡以爵赏金帛,旌以服章银器,各许其耕垦故土,自为篱落,效顺者必众。
所有拟定招纳爵赏、锡赉则例已具状奏闻。
一、夏国之先本非强盛,自灵武失守,奄有横山之地,其俗犷悍,其民勇鸷,长于弓马,驰骤山岭溪谷之间,如践平地,此其能取胜于汉兵也。
自元昊举兵逆命,敢以猖狂妄行者,横山之众良有助焉。
又其地巇险,其土饶衍,西贼所恃以为固,所仰以为生者,皆横山也。
横山之北,沙漠隔限,今若磨以岁月,乘其众怨,徐议进筑堡栅,据要害,擅地利,因其归附之众,使之耕垦,招置汉蕃弓箭手数千人以壮屏蔽,然后戍兵可省,粮馈之费可损。
横山幅员千里,彼见我尽得形势,皆不敢安居耕作。
非徒横山不安也,灵岂无忧惧哉?
进筑之议,臣今且开其端,候出兵有效,夏国力屈,然后方敢图上方略,以听朝廷采择。
一、合用邻路将官,欲乞于将副内指名抽差一员。
一、合用大小使臣,欲乞于本路他路得替待阙、不拘无过犯之人,权差充阵敌使唤。
如尚阙少,乞于吏部尚书侍郎右选择少壮敢勇、曾经战阵、立功该赏之人共二十人,乘递马给驿券前来。
一、勘会本路总管李浩久经战阵,在熙、河、兰、岷屡尝出塞,动有成功,其人果敢有谋,不妄举动,汉蕃之人素所信服。
臣累与李浩谋议,皆与臣合,亦尝持此奏示,以谓皆可施行。
今乞朝廷特降指挥,如将来遣师出塞,专委李浩统制二路兵众,攻讨进止,并听李浩处分。
右谨件如前,所有边机奏状共五道,并对境地图一面,今遣臣男知河中府司录参军管干书写、环庆路经略都总管司机宜文字综赍诣阙庭。
伏望圣慈特赐详览,或可施行,伏乞早赐指挥
〔黄贴子〕臣自到任,经营谋虑,广采众人之议,断之于心,非敢妄举,所计合用之兵须及七万人乃可破贼。
茍裁损其数,或杂用东兵,万一临敌误事,臣实系首建此议之人,虽被诛戮,固无所恨,诚恐上损国威,枉伤人命,敢乞圣慈照谅。
又邻路更相资助,不损兵势,不耗国财,最是长策。
窃恐好事者欲沮此议,以为逐路兵少,或有他虞。
检会神宗朝收复熙河、开拓五溪、征讨交趾泸南,皆于陕西沿边抽那兵马,或经岁月,尚未还营,是时沿边不闻有阙,况今只于邻路假辍使唤,不过旬日,兼是非边面之兵。
欲乞朝廷深赐鉴照,主张施行。
又诸路资助兵马,共图破贼,此更互之事也,若不合心并力,以早破贼为意,亦恐论议不一,奏请纷纷,至期误事,为害不小。
臣欲乞严立约束,或乞检会律令行下。
又勘会遣兵出塞,事体非轻,全藉得力大小使臣驱使。
如将来出塞,乞许本司关牒邻路,指名抽差准备将领,或准备差使小使臣三两员应副阵敌使唤,本处不得占留,回日立便发遣归本任。
又将来发兵内本路兵马欲取环庆州界择利塞、鄜延泾原兵马,令勾抽于近里前来环庆州会合,或只于沿边出界,欲并令李浩临时相度处置,所贵不失机会。
议边防利害奏元符元年正月十二日 北宋 · 章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七 创作地点:甘肃省平凉市
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干当、龙图天章宝文阁徐湜到渭州宣谕臣:「近者,西贼猖獗,侵犯边垒,若非措置有方,精心体国,一道之民获免涂炭,致使贼兵不战而屈,极可嘉尚,故专使宣劳,卿更宜悉心毕虑,以副朕意。
应今后合有奏陈边徼机速利害,可并于入内内侍省投进」。
臣自念才质驽下,过蒙朝廷寄委,使当方面,凡百措置,悉受陛下成算。
至于昨来防秋,准御前劄子,约束尤更丁宁。
臣遵奉圣训,行下诸将,遂致贼马寇犯之时,别无疏虞,今陛下不收功于圣算,却以谓臣措置有方,精心体国,一道之民获免涂炭。
又令奏陈机速利害,并于入内内侍省投进。
仰荷恩奖,至于感泣。
臣虽衰老,筋力不强,营办职事,有死而已,悉心毕虑,敢违诏旨!
恭惟陛下慈仁恭俭,有祖宗之风,恤民爱物,又出天性。
臣今辄有边防利害,须至奏陈。
泾原自进筑已来,官中费用过钱物粮草,臣不能会计,但见诸处仓库空虚,凡百调度,多是逐时施行计置。
年岁丰稔,犹有办有不办之处,或遇水旱之灾,一两年不熟,臣恐不免贻圣主之忧。
且沿边事和雇车乘头口及调发保甲之类,盖出于不得已。
虽是官中优与雇直,及口食钱物,亦非民情所愿。
兼亦不免妨废农作,根本如此,不得不虑。
又如兵马,一年之间,凡五六七次调发,暴露拖拽,不无劳苦。
今日朝廷既展筑城寨,开拓疆土,一则要佔据地利,倾覆贼巢,二则亦欲招置弓箭手耕凿种孳,使之自卫家室,渐减戍兵。
今以边事未定,人人未能休息之故,所得地土,并各荒闲,耕垦全未成次第。
边人为言曰:「城里是汉家,城外是蕃家」。
臣曾为执政言此,窃虑未达圣听。
昨累准朝旨,令相度进筑天都鼐摩会处,务要通接熙河边面。
臣以谓如此措置,乃有了当期程,兼据却天都鼐摩会,正是西界膏腴耕牧衣食根本之地,又更咫尺黄河尔。
后只是全补边面,可望休息,遂具可以兴举利害,上之朝廷,已得回降指挥
见今营办,伺候春暖举动。
伏望陛下候将来进筑天都了当,便务剪截边事,休息兵民,久远之利。
若听边臣及好大喜功之人纷纷论议,更务向前进筑,深恐边事无有结绝之期,耗蠹国家财用,及使边民常食贵物,大非治安长久之计。
况边人议论,只是见得一边利害,如臣前奏李忠杰曾告臣言:「先往鼐摩会进筑时,将所须楼橹砖椽粮草防守器具百色所须之物一起般运前去」。
忠杰更不计脚乘阙少,无缘能一起般运,此事只见得一边利害。
宰执等与他不当责任之人,若闻忠杰如此语言,必以谓鼐摩会便可依此兴举,都不知空说则易,行之实难。
又新归顺人或擒捉到人所陈利害,亦有可听,有不可听者,如威明阿迈、穆赉多卜等为官军收捉过来,急欲自效立功,争来献陈计画。
以谓灵武可去,或要人马三万,或说五万,然都不计行军辇致粮草次第,又不详知本路兵马多少。
臣固难为与之诘难,默自筹度而已。
如臣上项所陈事理,边人与新归顺人及其他不当责任人所说利害,固自有是有非,只朝廷去取如何!
伏望圣慈斟酌兵民之力,及沿边储蓄厚薄,财用多寡,耕种已成与未成,边事可为与不可,特从睿断施行。
臣非敢爱惜躯命,畏怯避事,犬马之诚,实恐兴作不已,一有败阙,损国威灵,以滋后患。
惟乞圣慈深赐矜察。
〔黄贴子〕臣闻夷狄天之一气,从古无灭绝之理。
为今之计,但当练兵理财修饬边备,使中国形势常强,四夷不敢侵侮,畏威听命,乃是治安之策。
若欲深穷巢穴,扫荡覆灭,亦恐民力殚屈,财用匮竭,因之以水旱,他日虽悔无及。
望圣滋深思远虑,断自渊衷,天下幸甚。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〇五。
幸侍轺车敬赘严韵 其二 南宋 · 赵与怃
七言绝句 押先韵
细把中兴唐颂看,玉环遗恨记当年。
自从拥马回灵武整顿乾坤岂偶然。
房琯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八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议者谓贺兰进明不出兵以救睢阳,致贼将尹子奇攻陷其城,执杀张巡、姚訚、南霁云、许远,皆进明所致也。
今观其本末,则非进明之罪,乃房琯之罪也。
何以明之?
与进明有隙,除为岭南节度,及辞之日,具言为所排,肃宗改授河南节度御史大夫、守临淮
恶进明之戾于己也,乃除许叔冀为进明都知兵马使御史大夫,使权位与进明相敌,而不可度制。
南霁云来乞兵,进明惧叔冀相袭,不敢分兵以援之,遂致睢阳之陷。
呜呼!
身为国相,当天下横流奔溃之际,不能进贤授能,推至公以拯天下之难,蜂虿其心,求释己憾,以亚相之爵假于凶竖,俾伺正人而毒之,卒致睢阳不救,忠义被害,一郡之民肝血涂地,非致之而孰致之耶?
夫燕雀巢于一室,子母相哺,姁姁然自以为安也,灶突火焚,不知托迹无地,其之谓也。
当是时,上皇在蜀,天子在灵武,虽幽闺妇女、草野童竖,虽无知识,必亦忿然,思刷国耻;
执政大臣,曾不是思,务为小人阴险之行,是姁姁自安也,彼诚何心哉!
杜甫区区,尚谓其大臣之子,能自树立,盖徒慕其风流虚名,如王衍、何晏,而不考其实尔。
噫,此辈真地饼尔,岂有益于天下哉!
唐尚父汾阳郭忠武王碑记嘉祐六年五月 北宋 · 王彰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六一、《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一○一、民国《华县县志稿》卷一七
王讳子仪谥曰忠武华州郑县人刺史、赠太保敬之子。
体貌修伟,天将其杰。
武举左卫长史,历诸军使
玄宗世,当贞观治定之报,国家无事。
开元末,天下益以安富,上佚下愉,危亡之端,有言无然,肆于不疑,乾蕴坤奥,舋罅日露。
十五年,安禄山反,河南北兵大起。
王自天德军使、朔方节度、右兵马使,诏改卫尉卿灵武守、朔方节度使,以本军东讨。
取靖边军,斩其将周万顷,蹙高秀岩河曲,克云中、马邑,开东陉。
御史大夫
明年蔡希德常山郡,执颜杲卿,贼守河北郡县。
帅师下井陉,拔常山,破贼于九门
赵郡,生擒贼四千,皆舍之,斩伪太守郭献璆。
军还,史思明以其徒踵我帅,王以骁骑五百更挑战。
至行唐,贼罢将遁,我师乘之,败之于沙河
贼濆,益军角逐,王坚壁,昼守夕袭,以有馀待其弊。
大蹂于嘉山,斩馘四万,生擒获甚众,思明徒跣奔博陵
河北十馀郡斩贼守以迎王师。
肃宗灵武,朝廷新立,王与李光弼全师赴行在,国威以振。
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天下倚其师以为根本。
阿史那,定河曲
明年,破潼关,走崔乾祐,入蒲津,夺陕郡永丰仓,潼、陕以平。
司空,关内、河东副元帅,诏帅师趣京师
与贼遇潏水之西,王师不利,合其众保武功,乞降军,为左仆射,从广平王帅蕃汉兵十五万进收长安
回纥叶护领四千骑助讨,王与修好。
大战于香积寺北。
回纥奇兵出其后,表里以攻,贼溃,斩首六万级。
其守张通儒奔陕郡,收京师
严庄及通儒保陕东抗,复以大军击之。
贼分兵绝归路,回纥进杀之,驰其后,发十馀矢其埃中,贼惊以败。
、通儒奔安庆绪,保相州,东都、三河郡邑皆平。
司徒封代国公食邑千户。
入朝,天子劳之曰:「虽吾家国,实卿再造」。
乾元初,北讨,破贼河上,擒伪将安守忠
中书令
诏以九节度之师讨安庆绪
杏园渡河,团卫州,贼悉众来援,选射者三千伏壁,诫曰:「吾小却,贼进则登噪齐发」。
将战,伪遁,贼乘及垒间。
鼓噪,矢注如雨。
因其骇,整众以覆之,获伪郑主安庆和,收卫州
又败贼于愁思冈。
明年思明复陷魏州,王师遇贼于邺南,大风冥晦,退保河阳
诏为东都、山南道副元帅
监军鱼朝恩忌功诬构,召还京师
王惟寇孽未殄息,忠义愤惋刑寝食,几不与贼俱生。
三复用,三止之。
相次,思明再陷河洛,李光弼兵败河中太原杀其帅,乃起为河中、北庭兼泽潞节度兴平定国副元师,封汾阳王,镇绛州
河中贼,诛其魁,太原亦诛害帅者,河东诸镇奉法。
程元振定策立代宗,朝廷功高者恶之,以是罢副元帅,加实封七百户
高晖导吐蕃京畿,诏为关内副元帅,镇咸阳
闻天子幸陕,遽还从驾。
王献忠叛,逼丰王已下投于贼,王扈送行在,有三千骑。
南山,得武关防兵及散卒。
寇陷都邑,立宗室承宏为帝,署置百官。
王以万卒为前锋,营韩公堆,用长孙全绪谋,遣王甫密入长安结豪侠,齐击鼓朱雀街,虏众骇去。
大军进,杀自署京兆尹王抚京师复平,诏留守都邑
元振劝帝都洛避狄,代宗将然之,王论奏旧都控制,先帝宅之,以有天下,周南地狭,势不久安。
上省章,即至自陕郡,赐铁券,图形御阁。
仆固怀恩顿军汾州,掠并、汾诸邑
诏出镇河中,怀恩走灵州
加守太尉、北道河西通和吐蕃方招抚观察使,坚辞太尉,不获命,见上感泣固让,乃止不拜。
怀恩引吐蕃、回纥、党项数十万南下,京师震焉。
诏出镇奉天,贼至欲战,众请奋击,止之曰:「客深入,其利速战,战则有胜负。
当斩语战者」。
坚壁以待,竟不战而退。
入朝为尚书令,又让不拜。
蕃寇屡入蒲、陕,宿师复镇河中。
永泰元年,怀恩将河西诸蕃三十馀万寇京畿
有诏亲征,分命李忠臣等列屯畿辅。
团丁括马填诸门,民大恐惧,召王屯泾阳,师才万人,虏骑合围数重。
王以李国臣、魏楚玉、程迥光、朱元宗四面拒之,以甲骑二千出没左右,虏问,报曰:「郭令公也」。
回纥曰:「怀恩言天可汗弃四海,令公谢世,故从其来。
怀恩欺我」。
因俾谕前好,曰:「令公诚存,安得而见之」?
王且出,众请无往,又请以铁骑五百从,王曰:「吾众十不当一,适足害也。
至诚感神,吾无疑于虏」。
即传呼曰:「令公来」。
虏众持满注矢,王以数十骑徐出,免胄劳之,皆舍兵以拜曰:「吾父也」。
王饮之酒,以罗锦赠诸长,欢言如故,因戒以反乘吐蕃,其羊马长数百里,天赠不可失也。
众许诺。
谋泄,吐蕃夜奔,回纥追之,王军踵其后,大破于灵台西原,斩首五万,生擒万人,畜产不可胜计。
入朝,加封二百户
大历初华州周智光监军,密诏治军讨之。
且行,其将吏斩智光父子,传首京师
吐蕃泾州,移屯泾阳
虏退,要击于灵州,斩首二万。
复寇灵武,败,镇奉天,其将白元光败之于灵武
兼邠宁节度
虏再入泾州,谕其偏师大戡于潘原,俘斩万计。
还朝,上封论备蕃利害,忠谠深切,极箴补药石,中时之瘉。
以老避位,德宗诏摄冢宰号尚父,加太尉尚书令,增实封,廪给踰等。
王束带治戎,要以武功显。
遭唐室震荡,夷狄内侮,大忠英略,得以设施。
肃宗收复两都,定河北,禦西寇。
迨事四帝,前后百战,所向必尅,功劳位尊,赫烈之宠,崇至备极,天下系望,以为依归。
每征伐入朝,百官班迎,天子御楼以待,事或非意,朝廷不安。
其威震主矣,古贤杰有是,皆疑逼陷祸,盖不旋踵。
王惟小心一节,操行愈厉,每进位加等,固让三四,至于涕泣,终辞而止。
闻捍寇讨乱,或谗间罢兵柄,诏至,命驾疾驱,喜动颜色。
忠义宽厚,夷夏奸孽式畏且慕。
居而安乐,向而寿考,死而庙食。
九德五福,非纯贤不能以备,王实兼焉。
臣道之盛,切于伊、吕,管、乐霸者之器,不足拟也。
唐亡,历五朝,距今未二百年,其绩业熏灼如此,民不知王之为华人也。
至和初,崔君辅郡守,行部阅韩建祀,又得其碑于驿庭,念汾阳以叹曰:「忠义之晦,而叛逆之昭也」。
亟毁画像及其碑,营尚父于州城东北隅
俾工自河北图其形,塑且肖之,画八子曜已下及其参佐将相于壁。
庙成,列奏以待不先请之罪,且道王利泽加于民,其官品于圣朝,法当祀。
华,王之乡邑,谨立庙郡下,以依神灵,以勖贤杰。
天子嘉而许焉。
又磨建碑,欲著王勋德及朝廷庙祀本末于石。
事未竟,崔且代去。
历三政,碑未克立。
今守赵君刚署事,谒庙下,贤崔君之举,曰:「碑未立,其畀我乎」?
明年,请文于太原
并道前守尝以书乞辞于京师,居朝廷者或未皇以然,因请愿须前守之报。
君请益笃,曰:「文至自京师者,并刻之何害」?
乃从其请。
又播王之功,而得祀于今也。
以诗显之
其辞曰:
唐在六世,崇极而圮。
以玩易戎,如火斯炽。
桓汾阳,惟国之纲。
提师手钺,以剪乱常。
定寇河北,立帝灵武
蒐兵而南,亦荡郡侮。
曾不踰时,遂收二都。
有家不忘,皇极之扶。
孽臣遁绵,西连吐蕃
首尾屡入,以窥中原。
世屯未夷,翳王驱驰。
有折其谋,或蹂其师。
四皇不宁,二纪征伐。
我忠我勤,翼定大业。
朝恩言言,元振翻翻。
忌位骂功,以为王愆。
王曾不怒,掩旷其度。
谁评谁尤,益恭益固。
武以戡乱,文以靖国。
师尚父,官爵乃极。
已复而兴,其功至难。
盛满则危,其处莫安。
不危不难,唯王之完。
有烈于民,其鬼不食。
孰以庙祀,我朝之德。
有严斯容,有覆斯宇。
神其休止,丰我稷黍。
业隆于唐,而祀于今。
惟皇念功,其罔不钦。
惟始惟庙,匪神伊教。
允诗其功。
来哲之告。
嘉祐六年辛丑岁五月癸未朔,二十八日庚戌建。
广州十贤赞 其七 岭南节度使检校司徒平章事太子太师太傅谥曰贞简李勉 北宋 · 蒋之奇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道光《广东通志》卷二三四
李勉玄卿惠王之孙。
沈雅清整,好学有闻。
调开封尉,俗厖难治。
摧奸抉隐,已为能吏。
扈从灵武,乃擢御史
笑语哗纵,维时崇嗣大将管崇嗣
勉劾不恭,帝叹以云:「自吾有勉,朝廷乃尊」。
关东献俘,百人且死。
中有叹者,过问所以。
「被胁而官,非敢辄反」。
入言寇污,天下且半。
虽欲澡心,厥路无繇
驱以助贼,殆非良谋。
愿勿尽杀,帝嘉其意。
驰骑完宥,归者日至。
连擢少卿,欲柄用之。
辅国之骄李辅国,讽使下己。
勉终不肯,宁为刺史
江西部人,父病为蛊。
埋书勉名,掘验不诬。
是孝于父,纵释不诛。
尹京兆,不谄军容鱼朝恩
前尹黎干治饷,我独不供。
节度岭南,盗贼负险番禺贼马崇道叛将朱济时负阴为乱。)
残十馀州,至皆讨斩(遣将李观容州刺史王竑斩之。)
西南夷舶,岁四五至。
谁为苛谨,困此讥视。
勉既絜廉,又征不暴。
明年共来,四十馀柁。
居官之久,清静自敕。
器用车服,未尝抆饰。
迨其召归,至于石门
尽搜其家,所畜犀珍。
投之江中,囊笥一贫。
时谓清节,可辈三人宋璟卢奂李朝隐。)
部人叩阙,请为立碑,以颂其德,代宗许之。
徙节滑亳,不威而治。
诸帅暴桀,皆所尊畏。
灵耀之奔李灵耀),勉缚以献。
忠臣李忠臣之逐,诏移治汴。
襄城失守,援兵莫至。
溃围东出,未足为愧。
帝尝问勉:「卢杞奸邪,朕顾不知,其故谓何」?
勉曰:「杞奸,闻于天下。
独帝不知,是奸邪也」。
对则甚韪,然益见疏。
为相二岁,辞位以居。
勉之少贫,尝在逆旅。
诸生且死,出金以与。
「为我葬馀,君可自取」。
勉诺既葬,置金棺下。
其家来谒,启墓付之。
将相奉赐,亲党是遗,没无赢藏,其清若兹。
礼贤下士,善终如始。
幕府有卒,宴必沃馈。
每遣戍兵,存问家室。
视其资粮,人得死力。
鲠亮廉介,在廷所少。
七十二终,为宗臣表。
宋故左朝奉大夫提点杭州洞霄宫章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六、《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三、《经义考》卷一二二
公讳縡,字伯成姓章氏
世家豫章,后徙建安
南唐时,公之高祖太师讳谷者,以文辞举进士第一,而官不显。
江南国除,太师之子孙又以儒学大其家,而雄俊魁垒、豪杰伟异之人出于是。
宰相郇公、申公、枢密秦公,仍世为将相,高牙巨毂,尊显三朝百馀年间。
章氏之有籍于朝廷者,或以文章擅天下,或以才能任事于时,比比有焉。
公故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中太一宫使、赠太师秦国公讳楶之子,礼宾副使、赠太尉讳访之孙,尚书刑部郎中侍御史知杂事、赠司徒讳频之曾孙。
太尉公又徙苏州之吴县,今平江府也。
公生而累世富贵,独简俭守家法,沈厚寡言笑,怡怡衎衎,若不自持。
至于循道守官,则未尝屈意变节于一人,盖矫然壮者也。
公仕为尚书郎,与二弟中大公综、修撰公綡同时奉朝请
一日,宰相蔡京召公兄弟过其家,曰:「秦公捍边,威名震西州,凛如也。
上方谋帅,有事于灵武,纂父之业,将在诸郎矣」。
公笑答曰:「越人善泅,生子方晬,其母浮之水上而责以父之能,未有不溺死者也。
战,危事也,当属能臣,非某兄弟所敢知也」。
始不说。
其后提点淮南刑狱、权扬州事,时朝廷铸大钱当十,已而改当五,旋复为三,令下之日,市门昼闭,人持钱求束薪斗米,至日旰莫肯售者。
公饬市易务出小钱,纳百贾之货,又檄庾官粜仓粟,以大钱售之,尽十日止。
州民相视,以手加额,曰:「微公,吾属亡如矣」。
榷货务更盐钞法,以笼天下之财,而钱聚于京师,至不可校,已而新钞出,则旧钞弃不用,一时豪商大贾索然为流丐,至有赴水火而死者。
时公兼领盐事,行次仪真,王中立而下四十人遮道泣诉。
公按所持钞为钱以千计,凡三十万,公哀之,奏言钞法误民,请如约以示大信。
书上,降两官冲替,与远小监差遣
会公弟綖中飞语,逮系诏狱,部使者承指劾公尝奉行钱币不如诏者,并以公属吏,又追三官勒停。
公之言行遇事乃如此,而世方概以文法操切群下,以故坎𡒄不得意,遂至于老死,为可惜也。
享年六十有六,以宣和元年三月甲子,以疾终于平江府之私第。
明年十二月癸未,葬于临安府临安县国昌乡前固村之原。
后二十二年,当绍兴十一年,公之子、从政郎信州上饶芑,状公官寿世次来请铭。
某念方抵罪废锢,而铭卿大夫功德,宜属当世有名位能文章者,以传信于后,遂以辞,而五反不获命。
某顷尝读公《饯校书郎龚况》诗,有「船尾淮山青未了,马头隋柳绿相迎」之句。
钦诵三叹,以未识公为恨。
后修撰公以女归某,而公下世久矣,内外属人犹能道公行事如状所云,遂序而铭之。
公少颖异,不类儿童。
年甫九岁,秦公得古碣数百言,口授一再,公已成诵。
既冠,入大学,文艺烨然,最其列。
中书侍郎张公璪判国子监,得公《周官议》十六篇,读之叹曰:「非近世之时文也」。
熙宁九年进士第,调卫州汲县主簿
汲俗陋不喜儒公佐其令立学,兴邑民之秀者,而汲人好学自公始。
以最升雄州防禦推官、知恩州录事参军
郡掾綦君以事触部使者,将抵罪,属公傅致之。
公白掾无罪,使者怒,欲并按公,公持之益坚,遂两已。
元祐三年,用举者改左宣德郎、知邠州三水县。
秦公为陕西转运使,以嫌自列,改知越州萧山
治县以爱利为主,教条宽简,不为表襮以峙声名。
殖善柔,戢奸暴,视遇皆有理。
久之化服,争讼几息。
公尝疾病,邑人奔走佛祠,炷芗于臂为公请福者不可胜数。
太守钱协上其状。
会秦公守越,遂不报。
谢景温泾原,奏公干当公事。
九年,范纯粹鄜延,又奏公干当公事。
绍圣三年,除高密郡大小学教授
宗室召燕饮,独不往。
执经据一席,容貌矜严,诵说有法,宗子尊惮之。
宗正丞
太上皇御极,提举江南东路常平
奏对称旨,留为开封府推官
以秦公薨去位。
卒丧,除尚书祠部员外郎,俄迁户部郎中,出为提点淮南东路刑狱,公由是得罪。
学博而辨于文,自少年擢名第,益自负,不肯碌碌。
初,主汲县簿文,潞公一见器之。
范纯粹一世名臣,亦扳公自助。
许将辅政,议欲荐公,公以申公当国,辞不就,其厉志如此。
至崇宁中,始进位于朝,而蔡京擅事,稍树党、排恨异己者,公独嶷嶷特立,不少贬,中书侍郎刘逵尤喜之。
免相,凡所兴除不便于民,一切疏罢,而公从旁赞其决。
,秦公婿也。
已而复进,遂诬綖以中逵,公又羁置秀州
交亲唁,公曰:「道固如是」。
无怨悔之色。
政和元年,复故官,提点成都府路刑狱。
公以母秦国太夫人和氏年八十五,丐近地,诏徙京东东路
而故相余深守青社,深,所厚也,公益不乐。
明年,丁秦国忧,忧除,请奉祠提点江州太平观。
秩满,再请为杭州洞霄宫,自是不复言仕,闭户治书,绝口不谈世事。
间从尝所往来赋诗饮酒自娱。
晚年诗律益高,清淳雅健,有唐诗人之风。
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
积官至朝奉大夫
娶何氏,尚书屯田员外郎辟非之女,封同安县君,新制行,改宜人
生二男子:曰朝奉郎尚书驾部员外郎,后公八十三日卒;
次即芑也。
五女皆嫁为士妻。
孙男三人:曰承道,右迪功郎徽州绩溪县主簿
汉寿、曰渭寿。
公事君亲,友诸弟,待宗族朋友,一出于至诚。
对吏民必称名。
子弟候安否,不正衣冠不见。
未尝以细故笞责奴婢。
故当世推为钜人长者。
外氏十二丧在殡,贫不能举,公纳何氏数月,尽斥奁具以葬。
司谏陈瓘以言事切直触权贵人怒,贬通川,再贬台,宾客不敢过其门,公驰轻舟逆于道,为具装,追饯出境。
呜呼!
色厉内荏,譬诸小人,孔子以为盗。
公大度恢然,尤无适莫,若可欺以其方,而见义勇往,所谓天下健者,莫能过也。
铭曰:
大儒小儒,禹行舜趋。
青青,其口诗书。
黔驴孔硕,慭慭莫测。
一怒而踶,虎搏而食。
孰如公贤,人貌而天。
抑首吐气,似不能言。
襮顺里方,不耀其光。
仁人之勇,君子之刚。
其刚烈烈,以节自发。
屹若丘山,万夫莫挽。
尚有典刑,厥闻惟馨。
刻铭著之,以诏后生。
平原(十八日)1279年9月18日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创作地点:山东省德州市平原县
平原太守颜真卿长安天子不知名。
一朝渔阳动鼙鼓,大河(韩本、四库本作江)以北无坚城
公家兄弟奋戈起,一十七郡连夏盟
贼闻失色分兵还,不敢长驱入咸京
明皇父子将西狩,由是灵武起义兵。
唐家再造李郭力,若论牵制公威灵。
哀哉常山钩舌,心归朝廷气不慑。
崎岖坎坷不得志,出入四朝老忠节
当年幸脱安禄山,白首竟陷李希烈
希烈安能遽杀公,宰相卢杞欺日月。
乱臣贼子归何处,茫茫烟草中原土。
公死于今六百年,忠精赫赫雷行(韩本、四库本作当)天。
鄜延凯歌 其四 北宋 · 沈括
七言绝句 押支韵
灵武西凉不用围,番家总待纳王师。
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儿。
城山界奏(一元丰五年五月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二六、《宋会要辑稿》方域一九之四七(第八册第七六四九页)、《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五
准朝旨,条具制贼方略,仍画一具所乞城山界事。
今者泾原方议进讨,贼必未敢舍巢穴而因出山界,本路正当可为之时,今具大意:臣等历观前世本路强敌与中国限隔者,利害全在沙幕。
若彼率众度幕入寇,则彼先困;
我度幕往攻,则我先困。
然而先代常能为边患者,以幕南有山界之可食,山界之民可使,有山界之水草崄固可守。
我师度幕而北,则须赢粮载水,野次穷幕,力疲粮窘,利于速战。
不幸坚城未拔,大河未渡,食尽而退,必为所乘,此势之必然也。
所以兴、灵之民常晏然高枕,而我缘边城寨未尝解严者,地利使然也。
今若能使幕南无可食,无民可使,无水草崄固可守,彼若赢粮疲师,绝幕而南,顿兵沙碛,仰攻山界之坚城,此自可以开关延敌,以逸待劳,去则勿追,击则惜力,治约之势在我,而委敌以空野坚城之不利。
又山界既归于我,则所出之可以养精兵数万,得敌之牧地,可以蕃战马。
盐池可以来四方之商旅,铁冶可以益兵器、置钱监,以省山南之漕运。
彼之所亡者如此,我之所得者如此,而又绝和市,罢岁赐,驱河南之民聚食于河外,彼将何以自赡?
更使之赂契丹、结董毡,乃所以交困之也。
山界既城,则下瞰灵武,不过数程,纵使坚守,必有时而懈。
缘边修战备,积军食,明斥堠,待其弛备,发洮河之舟以塞大河,下横山之卒,捣其不意,此一举可覆也。
兼梁氏与萌讹首为悖乱,使一国之民肝脑涂地,彼宁不猜怨?
独以兵威劫束,势不得动耳。
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此曹操所以破袁绍也。
其当措置事,候得朝旨,别具条奏。
高宗号议淳熙十四年十月 南宋 · 洪迈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四、《中兴礼书》续编卷四七
臣恭惟大行太上皇帝成服之后,议上尊号,便当崇立庙号。
考累朝典故,当称高宗
臣窃为先王制礼,人情而为之节文。
自汉以来,□为中兴之主凡有三人,议者谓唯光武世祖晋元帝、唐肃宗皆即为宗。
臣以为元帝于怀、悯之世固已都督徐、扬,永嘉之难,不能出力一援中朝而自王于建业
肃宗明皇幸蜀之时,擅大大于灵武
虽皆因时立功,再奉宗庙,而后人讥议,至今不绝。
太上皇帝则异于是。
靖康之,本以单车使。
丙午之春,京都失守。
不阶尺土一民之柄,于鼎命已移之后,定神器而还之,绍开中兴,再造区夏,使钜宋社稷危而复安。
今六十年于兹,正当与光武为比。
汉以文帝太宗武帝世宗宣帝中宗,至光武则以为世祖,当时盖以为当。
故臣谓今日议太上皇帝庙号,当称为祖无疑。
伏乞圣慈,下臣此章,于集议之日明示百官,使晓然知圣意所起,昭显太上皇帝骏功于万世之下,臣不胜至愿。
臣草芥么微,擅议宗庙,揆之礼位,不可胜诛。
但以获事先朝,尝叨任使,怀忠节报,昧死以言。
告先太师墓文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二、《文山全集》卷一五
己卯五月朔,越二十有六日,孝子某,自岭被执至南安军,谨具香币,遣人驰告于先太师革斋先生墓下。
呜呼!
人谁不为臣,而我欲尽忠,不得为忠;
人谁不为子,而我欲尽孝,不得为孝。
天乎,使我至此极耶!
始我起兵,赴难勤王。
仲弟将家,遁于南荒。
宗庙不守,迁我异疆。
大臣之谊,国亡家亡。
灵武师兴,解后归国。
再相出督,身忧责。
江南之役,义声四克。
为亲拜墓,以剪荆棘。
大勋垂集,一跌崎岖。
妻妾子女,六人为俘。
收拾散亡,息于海隅
庶几奋厉,以为后图。
恶运推迁,天所废弃。
有母之丧,寻失嫡子。
哭泣未乾,兵临其垒。
仓皇之间,二女夭逝。
剪为囚虏,形影独存。
仰药不癠,竟北其辕。
系颈絷足,过我里门。
望墓相从,恨不九原。
爰指松楸,有言若誓。
令支子,实典祀事。
有侄曰升,我身是嗣。
兴言及此,血泪如雨。
呜呼!
自古危乱之世,忠臣义士、孝子慈孙,其事之不能两全也久矣。
我生不辰,罹此百凶。
求仁得仁,抑又何怨?
幽明死生一理也,父子祖孙一气也,冥漠有知,尚哀鉴之。
余始至南安军,即绝粒为《告墓文》。
遣人驰归,白之祖祢,瞑目长往,含笑入地矣。
水盛风驶,五日庐陵,又二日丰城,知所遣人竟不得行。
余至是不食,垂八日,若无事。
然私念死庐陵不失为首丘,今心事不达,委命荒江,谁知之者?
盍少从容以就义乎?
复饮食如初。
因记《左传》,申包胥哭秦庭七日,勺饮不入口,不闻有他。
乃知饿踣西山,非一朝夕之积也。
余尝服脑子二两不死,绝食八日又不死。
未知死何日,死何所,哀哉!
私试策 其七 历代之君出于天命人事辨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九、《莲峰集》卷五
历代之君或以功或以德而受天命也,然班彪作《王命论》以为出于天命,唐柳宗元作《贞符书》以为由于人事,何耶?
呜呼,天人之际未易言也,人事得则天命归,人事失则天命去,是天命即人事也,人事即天命也,岂人事之外别有天命哉?
愚尝持是说以观历代数千百载间,上自唐虞,下迄五季,凡所谓尽人事以祈天命者,不过德与功而已。
有德以受天命,唐虞三代是也;
有功以受天命,汉唐是也。
若夫魏晋而下,泯泯棼棼,例无功德,天命亦从而去焉。
夫受天命以德,则以位相禅,而天下不以为私;
以兵相攻,而天下不以为暴。
此无他,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也。
故乱而复治,绝而复续,必数百年而后已焉。
以功而受天命,则布衣崛起,而大业不难成,仗剑请命,而大勋不难集。
此无他,亦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也。
故亦乱而复治,绝而复续,数百年而后已焉。
若乃无德与功,而欲窃上天之命,则近不过于数十载,远不过于再传,安能绵绵不替,如瓜瓞之咏耶?
请试言之。
尧继喾而黎民臻于变之风,舜继尧而天民蒙垂拱之治,揖逊之德,为如何也!
夏之有天下,始于嗣舜,而传世十有六王。
商之有天下,始于克夏,而传世二十八王。
周之有天下,始于伐商,而传世三十六王。
继述之德,为何如也!
故曰,唐虞三代以德而受天命者以此。
春秋之后,六国争雄,至秦并之而不能守。
汉高祖起自丰沛,乘秦之乱,云合响应,八年而天下为汉。
传世二十五,历四百年,有功于民可知也。
典午之时,南北分裂,至隋并之,而不能守。
唐太祖起自晋阳,乘隋之乱,席卷长驱,六年而天下为唐。
传世十八,历三百年,有功于民可知也。
故曰汉唐以功而受天命者以此。
若夫汉之后而有当涂,以至杨氏之隋,唐之后而有朱氏之梁,以至郭氏之周,虽各得正统年号之纪,承承不替。
然取以权谋,则人复以权谋取之,此魏、晋、宋、齐、梁、陈、隋是也;
取以诈力,则人复以诈力取之,此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是也。
大抵纷纷籍籍,代雌代雄,故曰无德无功,天命亦从而去焉。
国家皇天眷命,历数过于汉唐
艺祖开基受禅同于舜禹,削平僭叛,混一海宇,则有德于天下,有功于民,未可量也。
肆及主上,运遭艰难,未克复平,或者归咎于天,故执事作为问目。
班叔皮《王命论》、柳子厚《贞符书》下询诸生,愚敢不罄所闻以对?
夫怪力乱神之事,圣人之所不言;
图谶符瑞之学,君子之所不取。
叔皮作《王命论》,是特知高祖之兴,五星聚,白蛇分,而不知诛秦灭项,约法三章,则有功于民而后受天命者也。
以是观之,叔皮虽世掌史书,岂为无失乎?
然所可为今日道者,非柳子厚《贞符书》而何?
观其痛隋氏之虐,叹大圣之起,如三代受命之符,一切非之,其言曰:「德绍者嗣,道怠者夺」。
岂非以功德为人事耶?
岂非以人事为天命耶?
推此则今日之事不过修祖宗之德,复祖宗之功,彼区区敌国不足患也。
虽然,或者有曰:「关中天府之国,四塞为固,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
愚谓不然。
创业之君,先定于关中,人心所系,可以卜天命之去就焉。
若乃中兴之君,既能凭藉祖宗之功德,则关中不患不能取也。
何哉?
高祖之兴与彊楚相抗者屡矣,论彊弱则楚彊而汉弱,论勇怯则楚勇而汉怯,是以不知人心孰归焉?
天命孰与焉?
不得不先定关中,以卜汉楚之废兴也。
故先入关中而彊项遂灭,四百年之汉始定于此。
太宗之兴与群盗相持者亦屡矣,论彊弱则盗彊而唐弱,论勇怯则盗勇而唐怯。
是以不知人心孰归焉,天命孰与焉,不得不先取长安以卜唐盗之存亡也,故霍邑一战而老生就擒,三百年之唐始定于此。
若乃光武之起,不过延揽英雄,务悦民心,以复高祖之业而已。
是虽决策河北,而其后果能安集关中,以成中兴之业焉。
宗之起亦不过治兵讨贼,委任将帅,以复太宗之业而已。
是虽即位灵武,而后果能恢复两京,以造中兴之业焉。
故曰中兴之君既能凭藉祖宗之功德,则关中不患不能取也。
我主上聪明神武光武、唐肃宗之所不逮也,则所谓功德固已万万于汉唐二君,则朝廷之上岂无如冯异辈安集关中乎?
岂无如郭子仪辈恢复两京乎?
愚庶几尚及见之。
过唐论 北宋 · 王令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六、《广陵先生文集》卷一五
隋文帝收前世之弊,开南北之碍,兼通而无累矣。
当时亦谓能久且传而无穷,及其势去日迫,亡不及议,而天下已起而争。
逮唐公回睨一顾,而天下之士相视以起,故李密举东都,薛举扶风窦建德西河宇文化及荡魏,王世充洛阳李子通江都,皆树兵南面。
而其他蜂起之师,螂抗之盗,所在自名以并起而不可胜数,远而数年,近则数月,争斧析以分天下,一跌立失据,则水火以相灭。
太宗文皇帝戈指箠奋,四面以呼,而天下震倾以归,虽有长兵深城,皆草折卵脆,随向以坏,然犹马不辍鞍、士不替甲者数岁而天下略平。
更因馀勇,以外事四夷,故东举辽海,西蹶高昌北平突厥
其馀毡裘之君、鴂舌之长,皆心夺色失,面内而望,惊争折腘顿角,奴入以事朝,威德包覆,四夷无事矣。
贞观初,君臣谐熙,政事修举,年谷屡登,民众繁息,各安无事,刑用以稀。
虽王功未成,而称颂之臣,已先言太平矣。
房乔、杜如晦初犹用有为,及其才穷术殚,更迎君以入无为,以谓尧、舜适无尔。
呜呼,其亦可道哉!
然愚尝谓,后世有思贞观而不得见者,乔、如晦适能为功;
后世有思三代而不得见者,则乔、如晦亦未能无罪也。
高宗、中、睿之世,其亦无足道,而中间武氏女子,乃以唐为周,坐运席上,则当时用人得材之何如,可知矣。
开元之间,亦号为平,而世所指以名治者,如姚崇、宋璟辈尔。
是其材知簿书成要之为务,刑名聚敛之为职,听弊决断之为官,顾其为常俗能耳,非有公天下之志,追合古先之谋,度长计远之思。
身相时君,手运天下,而不能知有为。
岁久日积,赏罚既行矣,而不能进退贤不肖。
当是之时,君智不加明,朝廷不加修,天下之方闻广识之士不加进,左右便嬖倖佞之人不加损,民之贫富不知限,兵农不知一。
此固守天下而幸安者尔,庸知为相哉?
及其身死之日,肉未及寒,而小人满朝,天下浸危矣,而明皇帝自若也。
范阳之人狼顾一呼,而久安之民股慄而不及遁。
向者倚忠仗用之臣,争狐兔走,以失区区,西奔求为旅人以自保而不必得,视向之荒乐怠敖,其得失如之何哉?
天下未难,一日时假人有试言其必然,则明皇亦肯动心而留听耶?
禄山以庸奴之材,践拔起之势,聚险虏台竖之谋,一朝而倒行,然犹所攻无前,所压破坏,流毒被天下。
而唐以积世之资,贞观开元之惠,天时羡丰盛盈之馀,府库藏积奇赢之财,而扶义以起,有如灵武
左右宣力效忠之臣,有如郭子仪、李光弼
挫锐之士,有如张巡、许远;
逆知阴料备豫之师,有如颜真卿
加以民思唐未厌之心,然犹所在鸟惊以散、鱼烂不收者,三年而仅得以诛,则为天下计者,可不知惧耶?
段秀实太尉 北宋 · 王令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七
吾每读柳子厚《上史馆书》及《太尉遗事》,更再三欲舍而不能也。
心疑其韩退之直史馆时,而久不得太尉传,今而得之,徒断断无奇节,又恶睹所谓遗事哉?
已而疑子厚实献否也。
间取而并之,此则志耳。
更为之赞云:段秀实字成公陇州汧阳人也。
方六岁时,母且病,侍不食者七日。
及长,喜自厚重,内敢断,而与人款款不疑,实刚决者。
初从安西节度马灵察讨护密,以功为其府别将
更事高仙芝
李嗣业请以为判官,得绥德府折冲。
肃宗灵武,呼安西兵,节度使梁宰不起应。
秀实嗣业曰:「事谬矣,天子令而有不从者」!
嗣业亟以白,得兵五千,去赴朔方,而以秀实为之助。
方战有功,会父死,以丧去,嗣业不可,曰:「公且去,嗣业失两手,无能矣」。
起之为节度判官,复奏为怀州长史,知其州。
嗣业卒,秀实哭泣营葬之,皆有礼。
荔非元礼见而德之,复为节度判官
以及白孝德为使,累迁太常卿,为度支营田副使
大将焦令谌以田课民,曰:「比秋入我」。
会岁旱,以诉,不得。
哀民甚穷,有死终无以输,乃以状关营田
秀实书其状,仍使人求柔谌,谌怒,入田民,骂曰:「段秀实非我所畏也,尔何心,谓我畏而诉之」。
叱以所书状加其背而杖之,人二十,讫,垂死,舆以来。
秀实走唁之,泣曰:「尔穷以我为归,意我脱尔也,借我不自能,则亦已矣。
今又苦尔,使得杖咎,实我为之,不在谌」。
即呼水来,为洗其血,手裂裳帛裹药傅所创。
即解马,使贱以速售,得急钱以入令谌,而令谌亦不之知。
军有尹少荣,旁不之平,疏令谌而骂之。
令谌闻而大负愧,不自食,且曰:「段公仁人,我尚何面目见之」?
一夕,亦会其卒。
军之迁西,时汾阳王郭晞军客在邠,士卒甚乱暴而不加制,而节度白孝德亦顾惜,自为难,听不加裁。
秀实不可之,孝德曰:「公言非不愿,独汾阳奈何」?
秀实曰:「公诚能以都虞候秀实,当无不可者」。
孝德喜,如言。
一月军十七人,坐市饮奰不相平,奋以兵舂酿器坏,酒出流散,秀实急取斩以令市。
军闻而忽噪,且尽甲矣。
孝德惧以谋,秀实曰:「无恐也!
行往辞之」。
因解其所佩刀,麾御者曰:「退」!
命一人老而躄者进,随以行,入军,笑谓甲者曰:「尔徒取而杀我,我徒一老卒耳,恶用噪?
我且来,以吾头授尔,尔可不待甲也」。
军大惊,不敢害,且俾见
秀实曰:「汾阳王于国家有甚盛功,虽然,为子者可不终为惜爱耶?
尚书军有一旦之变,尚书虽自为何如,无乃恶连汾阳也?
尚书兵暴,纵无赖取掠,恬不为嫌,乃至折人手足,撞杀孕妇。
夫军有甚暴几日而不大乱耶」?
拜谢之。
且曰:「晞之幸以得公教,愿以军从公」。
顾叱左右者,令解甲去。
秀实徐谓曰:「秀实方来时,犹未食,愿得食于公」。
办之,而食无疑。
已谓躄者曰:「我疾作,不可以归矣。
尔可以吾马去,须来日复来」。
遂就卧军。
敬候不脱衣。
迟旦,同谢孝德,请去而之他,以故邠州仅免祸。
寻拜泾州刺史,而尚为邠宁军之虞候
马璘亦奏加开府仪同三司
视军事,一有不合秀实者,辄据争之。
会有诏去,军士心猝摇,校有王童之欲得之以乱。
间以其谋来白:「童之以夜尽相约,至旦叛矣」。
秀实持不为动,徒戒鼓人加于常,少促之,鼓未四更而夜已晓,叛者不及发。
又焚军草于场,期救者以乱。
秀实令军中曰:「火且发,有动与言救者斩尔」!
戒军门,无入童之救,以故又不及乱。
出,尽取斩之。
去至郑、颍,举以秀实为留后,又奏为司马,兼都知兵马使
吐蕃寇盐仓,战,军却,虏阻不得归,部校稍稍弃而间来。
秀实召让之曰:「兵法:失将,麾下将尽坐之。
公等奈何以颈迎刃而来耶」?
诸将恐且拜,秀实命统奇兵出,张以示虏,虏惧解去,亦赖此得归。
疾,又奏秀实节度副使,寻拜泾原郑颍节度使吐蕃惧之,去不踏边。
德宗即位,加检校户部尚书张掖郡
建中初宰相杨炎、元载用事,请城原州秀实以方,不宜辍农以土功。
怒,降徵为司农卿
将行,戒其婿韦晤曰:「吾家过岐,朱泚且有问,慎勿为受」。
果致绫三百,晤竟不得谢。
秀实怒甚,晤对不可辞。
秀实曰:「虽然,终不可浼吾家」。
安于司农堂之梁。
朱泚姚令言兵反,意秀实杨炎故有憾,宜可得与谋。
秀实又啖之似从,且欲阴有以图而未及得。
源休朱泚以韩旻将兵三千,去迎上奉天,且图不利于上。
秀实谋于刘海宾、何明礼等曰:「事殆矣,韩旻至,则上不可胜讳。
公辈奈何」?
姚令言用贼事,而岐灵岳判官
因急盗令言印,将为符追韩旻而不果得,事且急,取司农印倒署之符,以还旻,旻果疑以回。
秀实海宾曰:「旻且来,吾属今不死,后亦为得。
犹不若先搏,击之死,假弗及,不犹快乎」?
海宾然之。
明礼亦愿外为之应。
明日,秀实议。
秀实当戎衣,与源休前。
语及秀实奋起,夺休笏急走,唾面骂曰:「狂贼!
尔身不斩万段,我恨且死,欲诱我反,可得耶」?
即以笏急击之。
穷,以臂自遮,不得击,财中额,流血以走。
海宾、明礼不至。
群盗初惊,人人自失志,未及动。
秀实大呼曰:「我终不从尔反,可杀我也」!
众残之,而海宾、明礼及焉。
德宗闻而泣之,自悔曰:「谁为前日不加哉」!
谥以忠烈,赠太尉
赞曰:自古勇杰奋义之士尚矣。
然遭平时,不自得而徒以死者亦多。
使人人如秀实而死,不虚所得,可胜言耶!
以是知士之与时逢者常少,而秀实乃能自会如此,其死何假嗟耶?
然人人未尝不卒以死,而人常乐待自尽,而不喜死而得义者,岂以长短为较耶?
吾尝计秀实之死,以及朱泚之败,财不及岁月,其间源休令言辈,竟亦以逆诛。
以是较之,与秀实所得,又孰多哉?
借之得自终死,而人不食,尚不及犬彘,恶在其偷日以生哉?
秀实之孝仁勇义,已自能皦然,不待文而后明也。
虽为之文,复何以加之哉?
故徒伤其死之难得,而人常不善择死而已。
吁夫(《广陵先生文集》卷一四。)
题下原注云:「作此传时《新唐书》未出」。
标点本以为乃编刻者按语。
大司空镇山朱师治河功成百韵 明 · 于慎行
五言排律 押阳韵
帝统恢元运,皇猷播大方。
匡时资,翊圣迈轩唐。
四渎承休远,三灵协贶长。
金绳荧上瑞,玉牍启殊祥。
邈矣思河洛,遐哉彻土疆。
尧年疏砥柱,汉日塞宣房。
一自神州奠,长令泰宇康。
有时仍羡溢,无策乃堤防。
国祚千年脉,河流一苇航。
通淮环寝庙,达济灌庾仓。
碣石东输海,陶丘北望漳。
川灵忱效顺,水德固难量。
何夕成澒洞,经时害雨旸。
蛟龙微濩略,舟楫半披倡。
近市多飘瓦,沈沙总没枪。
渔矶声噭噭,鲛室涕浪浪。
万马长河北,千帆大泽旁。
扼吭三辅震,枵腹六军尪。
帝谓畴能乂,公为庶所扬。
鸾书方痛切,熊节敢相羊。
平土玄圭命,登山玉简藏。
铺筵瑶作瑱,酾酒玉为浆。
海若连蜷望,河公跋扈强。
嘻乎云漫漫,可得土茫茫。
未谓新渠易,其如故道殃。
良图宗贾让,硕画踵平当
畚锸诸州力,樵苏五道粮。
万夫声汹涌,百吏状诪张。
避地开奇险,陂山凿大荒。
淇园输万竹,渭水出双璜。
泽国三徂暑,河堤四履霜。
雨行风淅沥,露宿月荒凉。
乘橇随涂足,颦眉问裹疮。
时烦苍水玉,躬御紫游缰。
解瑟思何眇,吹埙和不防。
已成开马颊,胡乃遇羊肠。
匪石心难转,含沙道岂伤。
人焉俱讽议,公也独劻勷。
十二疏清济,三千激吕梁
漕舟胡澹澹,河水自泱泱。
粳稻充天府,枌榆护帝乡
楚包来橘柚,越篚荐璆琅。
浮磬登淮浦,孤桐下峄阳。
连旌回六鹢,叠鼓震双鸧。
竹箭乘流驶,桃花逐水香。
川光明锦缆,风色动牙樯。
岸草萧萧白,汀芦瑟瑟黄。
津亭遥不断,驿阁更相望。
罨蔼图淮树,分明植汶篁。
新畬烟漠漠,稔岁室穰穰。
国既成沟洫,民兼足稻粱。
赛神沈马璧,筑阙象龙堂。
汉愧王尊节,秦虚郑国塘。
一朝通兖冀,终古奠徐扬。
作舍谋应破,盈庭议乃襄。
藏书封宛委,画阁勒旂常。
力竭身其瘁,劳深报未偿。
无论升鼎鼐,有以润缥缃。
忆昔钟庚昴,岿然起豫樟。
垂天凌凤翥,振海压龙翔。
道解环中趣,谈倾稷下场。
文章追两汉,翰墨俯诸王
赵璧连城价,隋珠照乘光。
风猷洵骇厉,器度展汪洋。
射策趋深殿,持荷步广廊。
声华人绿鬓,阀阅世青箱。
试政名城宰,蜚英华省郎
喷沙辕历块,切玉剑垂芒。
闽海常公化,河阴召伯棠。
三齐崇岳牧,七命备圭璋。
大国行风俗,中台布纪纲。
忧氓思扇暍,祝岁试吞蝗。
望野飙犹赤,搴帷鬓欲苍。
非因勤振贷,安得慰流亡。
北斗回星履,东人宿绣裳。
方齐汉相,学垒社庚桑。
藻火庸匡舜,盐梅实佐商。
九流钦水鉴,百辟式羔羊。
自锡虞廷瑞,因违汉殿觞。
维新承历服,求旧匹明良。
周度登元老,殷忧侍御床。
六符光太紫,八座列文昌。
玉烛辉无斁,瑶图巩未央。
精忠孚黼扆,孤立抗银珰。
砥石千钧力,兼金百鍊钢。
巉岩兼土壤,泱漭纳污潢。
座有陈遵客,奁无陆贾
功崇心愈下,道久力方将。
御厩腾骐骥,天池沐凤凰。
家声知璨曜,神理固昭彰。
贱胄生无赖,孱资少不飏。
垂髫操诵籥,束卷侍门墙。
推食家闱礼,趋庭子弟行。
如天何以报,矢日耿难忘。
久矣虚燕价,萧然滞鲁狂。
吹嘘欣化枳,斲削谢为杗。
岂有光冲斗,应无颖脱囊。
铸颜惭上第,报陆已荒庄。
忝载兰台笔,曾随桂浦塘。
河渠焉敢续,聊以播馀芳。
文天祥通议大夫右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诏景炎元年五月二十六日 宋末元初 · 陆秀夫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六
帝王之立,中国惟修政,所以攘夷;
辅国之重,朝廷惟用儒,所以无斁。
朕作其即位,图厥敉功。
介臣不二心,历险夷而一致;
咨汝宅百揆,赖文武之全才。
亟归右揆之班,并授元戎之柄。
肆扬大号,耑告群工。
具官某骨鲠魁落之英,股肱忠力之佐。
仁不忧,勇不惧,坎维心之亨;
国忘家,公忘私,蹇匪躬之故。
适裔虏之猾夏,率义旅以勤王。
慷慨施给铠之资,豪杰雷动;
感激洒登舟之泪,忠赤天知。
虽成败利钝逆睹之未能,然险阻艰难备尝之已熟。
独简慈元之爱,爰升次辅之联。
方单骑以行,惊破夷虏之胆;
及免胄而入,大慰国人之心。
天地之所扶持,鬼神亦为感泣。
今职方虽非周邦之旧,而关辅未忘汉室之思。
伊欲闯辇毂而追三宫,复钟簴而妥九庙,非内治饬何以实元气,非外威振何以折遐冲?
披荆棘于灵武之初,予未知济;
收桑榆于渑池之后,事尚可为。
思昔元勋,有如臣浚,在思陵已登乎亚相,更孝庙乃复于旧班。
式同今日之中兴,罔俾前修之专美。
况同列崇皋陶之逊,而初政俟公旦之来。
庸再秉于国钧,仍惠长于枢密
督府雕戈之赐,峻文陛黄伞之除。
申拓赋畲,式隆宠数。
于戏!
《春秋》以归季子为喜,朕方循于私情;
晋人谓见夷吾何忧,尔共扶于衰运。
坚忠孝,大布公忱。
迄图社稷之安,茂纪山河之绩。
其祗予命,永弼于彝。
按:《宋左丞相陆公全书》卷三。又见《文山先生纪年录》注(四部丛刊本《文山先生全集》卷一七),《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二三,《宋四六选》卷四,同治《庐陵县志》卷四七,光绪《盐城县志》卷一五,《厓山集》第四页。
拟廷试策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四、《太仓稊米集》卷四七
问:朕德菲陋,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是以博延豪俊,咸造在廷,冀闻治道之要。
子大夫尽精极虑,乐为朕言之。
盖闻在昔圣人之治天下,正心诚意,躬行乎上者固自有道,而措诸事业之间,则或宽或猛,或质或文,变通随时,不胶于迹,著在方册,昭昭乎其可睹也,朕甚慕之。
越自即位,九年于兹,思欲雪父兄之耻而复祖宗之烈,夙夜祗惧,罔敢荒宁。
然而施为缪戾,治效阙然,深惟其故,不惮改作。
间者乃下铨量之令以择吏,而真才犹未显也。
严科敛之禁以恤民,而实惠犹未孚也。
谨拣练之法以治兵,而冗食犹未革也。
夫吏道未肃,民物未苏,兵势未强,此治之所以未效也。
将何以辑事功、弭祸乱哉?
而建议之臣并欲考课以覈殿最,省官以抑奉糈。
力役不足以供馈饷也,为之屯戍营田以宽之。
赋入不足以供调度也,为之平准均输以佐之。
爵赏未立也,为之定武功之等。
纪律未明也,为之参府卫之制。
凡是数者,合于古便于今乎?
其或以为不然耶?
虽然,此治之迹也。
上之欲三辰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
下之欲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中外协心。
兹可以占天人之助矣,夫何敌而不克?
何难而不济?
兴复大业,其庶几乎!
子大夫以谓何修何营而可以臻此?
茂明之务适于用,朕将有稽焉。
臣对:臣闻人臣以直谏为忠,人主以听言为明,此尧舜三代不易之道也,臣独以谓不然。
夫直言以立忠臣之节,固人臣之愿也。
然言不贵直而贵在可用,言而不可用,则言虽直,适足以杀其躯而已矣,果何补于治哉?
善听以纳天下之言,固人主之职也。
然言不贵听而贵在必行,所听不能行,则听虽勤,适足以眩惑其耳目而已矣,亦何补于治哉?
尧舜三代之时,臣不自以为忠,而有言则期于必用。
君不自以为明,而听言则期于必行。
是以君明臣良,都俞赓歌于堂陛之间。
辞若缓而所以告戒之意甚切,事若微而所以虞祸之意甚深。
谏行于帷幄之间,而利及于四海之外,天下之人皆由之而不知也。
今陛下策士于廷,躬劳圣问以求天下之直言,不知陛下求天下之言将择其可用者而行之乎?
抑姑以示兼听博询以为天下之观美而已耶?
臣愚一介书生,僻在田野,郡太守部刺史不以臣不肖,使得充赋,随计在廷,顾臣之愚陋,岂足以仰承大对?
然臣窃披圣问,至「其茂明之务适于用」,然后知陛下之意不徒求其言之有可采,盖将推而行之也。
臣固愿效匹夫负薪之言,少裨前旒黈纩之听,唯陛下择焉。
臣伏读圣策曰:「朕德菲薄,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是以博延豪俊,咸造在廷,冀闻治道之要。
子大夫其尽精极虑,乐为朕言之」。
臣于此有以见陛下之好言非特求之,盖将用之也。
恭惟圣朝临轩策士,访以当世之务,所以图大计而定国是,达下情而求民隐也。
然而国初以来,沿袭旧制,犹且试以声病之文,兼以子史之论,谓之三题。
当时固有豪杰之士怀经济之策而不得少伸其喙。
熙宁庚戌以来,始变以策,而直言敢谏之士相继杰出,可谓善矣。
然而议者犹以三年策士以求至言,特有司奉行故事而已,未闻取其言而用之,以布告中外,使晓然知之,曰朝廷之行某事、用某臣之言也。
是下有敢言之士,而上有用贤之实矣。
今陛下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而博延豪俊,冀闻治道之要,且使尽精极虑,乐为陛下言之,则陛下之求言岂止奉行故事而已。
臣闻:天下多事则匹夫之言重于太山,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
今天下可谓多事矣,此匹夫之言得以自达之也。
臣窃见周之成王承文武治安之后,遭国家多难之时,商民未靖,管蔡流言,天下殆哉,岌岌乎其危矣!
成王以幼冲之资,嗣无疆之服,而勤勤求言常若不及,故《访落》,嗣王谋于庙之诗也,《小毖》,嗣王求助之诗也。
其诗曰「闵予小子,遭家不造,瘝瘝在疚」,又曰「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也。
「闵予」者,哀痛恳恻以求之之辞也。
曰「予小子」者,谦抑自损以冀闻其言之辞也。
曰「在疚」、曰「集于」者,告以病而且苦之辞也。
盖人主之求言恳切则言愈逊,言愈逊则下之告上也情益至焉。
此祸难所以可平而太平所以可致也。
今陛下以遭家多难,求济未获,博延豪俊,冀闻治道之要,则可谓如成王之用心矣。
臣恐陛下求言未必如成王之切,听言未必如成王之诚,而用言未必如成王之速也。
使陛下果能竭成王求言之心,体成王听言之道,博问以增其所未闻,广听以求其所不逮,虽太平之治可图,何止是陛下求济未获之心而已矣。
臣伏读圣策曰:「在昔圣人之治天下,正心诚意,躬行乎上者固自有道,而措之事业之间,则或宽或猛,或质或文,变通随时,不胶于迹,故其成效著在方册,昭昭乎其可观也,朕甚慕之」。
此陛下志诚愿治,欲远追唐虞三代,以跨越汉唐之陋者也。
臣闻圣王之治有本有末,及其成功也,要在随时而已。
尧以是道而传之舜,舜以是道而传之禹,禹以是道而传之汤,汤以是道而传之文、武、周公,此治之本也。
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三代之忠质文相救如循环,此治之末也。
圣人端本于上,垂拱无为而天下治
至于应时之务,则或宽或猛,或质或文,亦视其时之如何尔。
臣尝诵尧舜二《典》,以考二帝之治矣。
尧之治其载于书者甚简,至舜则申命九官以缉熙庶政,流窜四凶以威服强梗,巡狩诸侯以观省风俗,其为治甚详焉。
非特二帝之治如此,自唐虞而观三代,则唐虞建官不过于百,夏商则倍之,岂尧治简而舜治详,唐虞官少而夏商官倍,固相违异如此哉?
亦时焉尔。
陛下道德广大,智虑渊深,其于治道之要固已得之于心术之间矣,宜其变通随时不胶于迹,而一时之治犹若未能与尧舜三代分路而扬镳,此陛下所以谆谆而慕之也。
昔人有言:「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临政愿治,不如退而更化。
陛下与其远慕于前圣,曷若近法诸心术。
凡吾心术之所得者,亦前圣之所行也。
在陛下加以至诚不茍之心,济以力行不倦之志,去其憸薄邪佞之人,抑其歆羡不急之好,度凡可以汩心术而害治道者屏而去之,然后推吾所得于前圣之书者而力行之,则是能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于寥寥千载之后也,顾不韪哉!
臣伏读圣策曰:「越自即位,九年于兹,思欲雪父兄之耻而复祖宗之烈,夙夜祗惧,罔敢荒宁,然而施为缪戾,治效阙然,深维其故,不惮改作」。
此又陛下内怀谦冲退托之意,外严恐惧修省之行,思欲广大孝于天下,嗣历服于无疆者也。
窃惟陛下躬行尧舜孝悌之德,蹈文武忧勤之劳,日夜念治而又不惮改作,宜其治道益隆,海内益安,可以柔远而能迩,可以治人而事天,可以偃武而修文,可以制礼而作乐,方且自谓治效阙然,深求其故而又不惮改作。
臣谓陛下既有求治之意,则又当深明乎求治之术也。
陛下即位九年于兹,左右辅弼之人进而用者不知其几也,法度号令之施变而更者又不知其几也。
陛下岂乐为是纷纷者哉?
盖将以求治安之效焉尔。
而治且如此,则盍亦反其本矣。
尧之九官皆终其身而官不徙,成汤之相得一伊尹而商治举矣,成王之相得一周公而周治举矣。
陛下之用相,远不过三年,近不踰再岁。
方进而用,旋复罢遣。
故前相之所用,后相之所去。
前相之所行,后相之所易。
人才之贤否在所不问也,政事之是非在所不问也,而一切变易之,则陛下之用人可谓不专矣。
吏部铨选之法,百官由此以进退,政治之废兴在此也。
今有补授官曹至于累岁,而为有力者夺而去之。
赦令宽恤之书,与天下更始,四方之所取信在此也。
今有天子诏旨犹挂壁墙,而催科之吏已遍墟落,则陛下之号令可谓不一矣。
陛下专心图治,不惮改作,不恤群议,如盘庚之迁都,周公之征三监可也。
若止于如是而望治古之盛,是犹却行而求前也,不亦远乎?
臣愿陛下专辅相之任,谨号令之出,使用而必可信,令而必可从,然后慎守而力行之,俟以岁月,自然功成,又何必以不惮改作为勤哉?
臣又伏读圣策,见陛下以下铨量之令而真才未显,严科敛之禁而实惠未孚,谨拣练之法而冗食未革为忧,臣然后知陛下之果有意于图治功也。
人主之相士如九方皋之相马。
九方之相马,骊而谓之以黄,牝也而谓之牡,彼其所得者在于精神心术之表,而不在乎骊黄牝牡之间,故寓目而顾,则冀北之群为之一空。
汉高一见韩信,未有尺寸之功而付大将之任,果立大功。
金日磾牵马过殿下,武帝呼而上,与之言,倚以腹心,为汉忠臣。
乃知人主之知人在于心术之间,殆不可以言喻而事举。
陛下下铨量之令而求真才,是犹按伯乐之图而求良马。
且天下之大,人才之众不可胜察久矣,陛下何不论一相而用之,使之旁招俊乂,列于庶位,则陛下之人才有不可胜用者矣。
何忧真才之不出欤?
昔齐威公出游,见父老,命之食,曰:「请遗天下食」。
遗之衣,曰:「请遗天下衣」。
曰:「吾府库有限,安得而给」?
曰:「不夺时,农即有食。
不夺蚕,农则有衣」。
今陛下严科敛之禁,将以孚实惠于民而益贫。
此无他,陛下有忧民之心,而州县无行法之吏也。
臣在田野与父老语,咸谓陛下诏令温厚,每下宽大之事,未尝无恤民之意,奈何州县之吏恬不介意,如急文移以敛既捐之租,抑邻里以偿逋逃之赋。
民之输粟一斛,必取其倍,谓之羡馀
州县差夫,朝廷明禁而官吏公行,谓之和雇。
若此之类未易毛举,监司不问,朝廷不知,甚负陛下恤民之意也。
臣以谓严科敛之禁未足以惠民,不若察州县之吏,诛其暴虐,使不夺其时,是开天下衣食之源也,何忧实惠之不孚欤?
先王立司马之官,设六军之众,因井以制军赋,而税以足食,赋以足兵。
大抵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十为终,终十为同。
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
方千里,而六军之制备矣。
当是之时,民隐于农,食足于赋,兵有定员,赋有定数,又安有冗食之弊哉?
而又连帅比年以简车卒,正三年以简徒群,牧五载以大简车徒,此兵所以皆精而食所以无冗也。
今天下之兵付以一二大将,尺籍伍符漫不复省,盖未闻上功首虏,差六级而下之吏,削其爵者也,遂使大将滋冗兵以市恩,朝廷按空籍以给食。
臣愿陛下稍加绳约,岁遣大臣简阅车徒,彷佛先王之制而为之诛赏,则又何忧冗食之弊欤?
臣又伏读圣策,以建议之臣欲考课以覈殿最,省官以抑俸糈,屯戍营田以宽力役,平准均输以给调度,以至定武功之等以立赏罚,参府卫之制以明纪律,求合于古而便于今者,顾臣之愚何足以知之?
臣闻唐虞之际,圣明在上,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九官并任,济济相先,而众贤和于朝,固无倖位之臣矣,而九载之间犹不忘于黜陟。
成周之盛,凡吾有官君子,非学古入官之人,则乡举宾兴之士。
内之六卿分职率属以倡九牧,外则六服群辟罔不承德,亦无倖位之臣矣,而三年之间犹不废于诛赏,则考课之法非不善也。
京房以谓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欲创考功课吏法。
然其法烦碎,令上下相司而卒不可用。
彼殊不知三代以直道而行,则毁誉出于公。
后世专任私情,则毁誉出于口。
此考课之法所以无益于实用也。
陛下果欲行之,必得持公心、申直道,清介无私之人为陛下精覈其人则可矣;
不然,则法制虽密,是未免于京房之弊也。
设官所以治民,官得其人则民受其利,官非其人固已不可。
至于兵盗之馀,下不胜困,宜拊以清净,养以膏粱,简事以息其力,薄敛以丰其财,而乃官吏增多,胥徒浸盛,大抵不过吏部铨曹欲泄冗流,而不知官多所以病民也。
光武以英敏之资,躬百战之劳而得天下。
即位之初,未遑他事,但闻首减内外四百馀县而已。
意者其为斯民息黥补劓,莫此为急乎?
由是观之,陛下欲省官以息民,正今日之急务。
臣窃以谓欲省猥多之员,必先革冗官之弊。
欲革冗官之弊,必先清入仕之流。
流清则官可省、员可减矣。
不然,则骤而去之,官必失所,怨必上闻,非人之情也。
屯戍营田之法,昔人固尝用之矣,能使敛不增于民,而军资以给,得不谓之良法乎?
臣愚闻制而用之谓之法,推而行之存乎人。
法虽良而推行者未得其人,不见其利也。
赵充国汉宣帝议屯田反覆二千言。
初上奏则曰:「臣所将吏士月费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难久不解,繇役不息,诚非素定庙堂之策」。
宣帝不从。
既而又上奏曰:「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禦之备,敌见万人留屯为必擒之计,其归德宜不久。
此不战自破之策也」。
宣帝乃用充国计,卒成破羌之功。
夫以全盛之汉而备一方之寇,其长虑却顾犹且如此。
况我国家连年用兵,兵食一岁不知其几,而独仰于常赋之出,非计之得也。
曩者朝廷讲明屯田利病,申饬有司耕垦废田。
法非不善,令非不严,而奉行者未必尽得其人,一切茍简,务应文书而已。
陛下诚欲得营戍屯田之法,必得其人如充国者然后可也。
昔者公仪子之相鲁也,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愠而拔其,曰:「吾已食禄,而又欲夺园夫工女利乎」?
董仲舒以谓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又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之行哉?
武帝桑弘羊以取民利,仲舒之言盖激而有云。
平准均输之法,与坐市廛者争什一之利,不得已而用之,虽足以纾一时之急,而未免后世之訾也。
今天下之大,四海之广,贡赋之入,山泽之饶,陆海县郡不知其几,顾何求而不得?
臣愿陛下岁下汉文之诏,使劝课农桑出入阡陌者咸得其人,则益敦本而国用自足,何必区区取汉唐之弊法而行之乎?
凡臣所陈四策,在陛下择其可行者断而行之尔。
至于武功之等,府卫之制,则臣尝闻之矣。
初秦爵一级曰公,必至二十曰彻侯。
高祖既定天下,分为十有七级。
班固皆谓制级以赏功劳,此汉之定制也。
武帝元朔六年,始诏置武功赏,以宠战士。
其诏曰:「今大军将仍复克获,受爵赏,而无所流貤。
其议为令」。
而有司请丰武功赏。
夫征伐者将帅之功,爵赏者人主之柄。
今也与以爵而使流貤,则是无功者可以买爵,而天子之柄下移于将帅矣,臣不知其可也。
武帝宠用卫青失于太过,而恩泽缪滥以至于此。
陛下定武功之等,必先明将士之功,然后予以爵焉,则足以厌天下之心矣。
汉武之法不足为陛下用也。
府卫之制起于西魏、后周,成于隋而备于唐。
唐之制,六卫曰翊,曰骁骑,曰武,曰屯,曰禦,曰候,皆有左右,是为十二卫。
凡天下一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号,关内三百六十有一,皆以隶诸卫
将帅有事则出征,事已则复归于京师
是以兵重于内而轻于外,权归于天子而不在于诸侯。
陛下果欲参府卫之法,必先收诸将之权,宿兵于内,然后其制可得而参矣。
臣伏读圣策曰:「虽然,此治之迹也。
上之欲三光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
下之欲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内外协心。
兹可以占天人之助矣,夫何敌不克?
何难不济?
兴复大业,其庶几乎」!
臣闻天道至远,其视听则甚近。
人心至众,其好恶则甚同。
圣人知天道之甚近也,故钦承之而不敢忽,面稽之而不敢背,兢兢然,业业然,朝夕儆惧,惟恐贻谴于天而不可解也。
天知圣人畏之者如此,则其爱人君之心亦如是其至也。
是以三光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焉。
圣人知人心之甚同也,则必因民之性而不敢违,顺民之心而不敢逆,一言一动,一念一虑,惟恐不合乎民之情而致其所恶也。
人知圣人顺之者如此,则其戴而仰之亦如是其至也。
是以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内外协心焉。
恭惟陛下以不世出之资而膺千载难逢之运,上谨天戒,下畏民言,臣犹为陛下进之。
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
《诗》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陛下克谨天戒,恐惧而不已,则又将上同乎唐尧、周文,与天同德而无间焉。
臣之惓惓犹以此而望陛下也。
董仲舒曰:「尧舜之民,此屋可封」。
《诗》曰:「既醉以酒,既饱以德」。
人有士君子之行焉,陛下祗畏民言,戒慎而不已,则又将跻民于尧舜、成周之域,臣之惓惓犹以此而望陛下也。
陛下神潜智独,优入圣域,则其所闻所知已迈五帝而跨三王,傥能尊所闻而行所知,则尧舜、周文之盛似不难到,事在强勉而已矣,然则何敌不克?
何难不济?
何足为陛下道哉!
臣愚山林薮泽之士,不足以讲明当世之务,独其所闻于古者如此,意可以少摅涓尘之虑,上裨日月之明。
困于无阶,不得上达,今幸与韦布,得望穆穆之清光于宸廷之下,愿效一鸣以伸昔志。
陛下始诏臣使尽精极虑以陈治道之要,中策臣以当世之务,且终以天人和同之事,臣以条陈其万一矣。
然是三者在陛下皆优为之,而臣所愿于陛下者,益圣学以广帝王之业,而略近效以收圣神之功也。
陛下越自即位,九年于兹,思欲雪父兄之耻,复祖宗之业,似若亟于图治,上勤圣虑者,臣请以唐事明之。
天宝十五载安禄山长安肃宗即位灵武是年九月癸卯京师壬子复都,其于尅复之效可谓神速矣。
然而肃宗赖将帅之忠贤,收成功于指顾,而父子夫妇之间内无可称,君臣上下之际外无可述,不足多美。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臣愿陛下体孔子必世之言,遵羲易化成之道,俟以岁月,持以诚心,将见陛下垂拱无为以底巍巍之治矣。
臣所谓略近效以收圣神之功者此也。
如此则何治之弗举?
何患之弗除?
凡陛下博于多士者,皆不足以勤圣心之虑矣。
臣愿陛下体天地包容之量,恢圣人临照之明,恕臣之愚,察臣之意,毋谓臣言迂阔而不适于用,实万世无疆之休。
唯陛下察焉,幸甚。
臣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