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宁远记 南宋 · 王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二、《两浙金石志》卷一一、《敕建净慈寺志》卷二三、《六艺之一录》卷一一一、《金石萃编》卷一五一
开禧二年,今兵部侍郎戴公溪为司成,有李迪功寿朋者,老矣不仕,养于学,谒司成,具道太学有义冢,久弗葺。司成乐闻之,亟讯其颠末,云:昔淳熙间故待制张公宗元以所得分地七亩馀弃之学,以葬远方士子之不幸而死者,名广惠山。出清波门,并城而南,过刘寺五六里,道梯子领,步渐高,坡陇相属,至方家墺,即其所也。山之东为官衢,西直循王府山,其南接民家方氏墓,北距郎主簿山,广袤十有五丈,幽静阒寂,面势颇称。旧有守者,廪稍不继,弃之去,以故殡者少,地益不治。司成命学录李君元白、孙君澜往视之,旧殡凡九,各有表识,喟然叹曰:「朋友死无所,归于我殡,是非学校之责乎」?乃裒金钱加修焉。即土周而甃以石,循山址而缭以篱,彻旧门而改作之,增为三间,以备时祀之所,广出入之路,复命守者,给以券食。既成,祭以安其神,又定津送之费,官以给之,制时祀之式,使岁举行之,榜曰「宁远」。司成之惠甚渥也。呜呼!士不幸而死,又不幸而贫,或远不能以归葬,则殡于此者,岂不愈于寄之僧舍乎?朋友致岁祀,墓丁供洒埽,政使有家,殆不过是。昔延陵季子葬其子于嬴博之间,三号遂行,孔子以为合于礼。然则斯殡也而遂葬,亦岂不可?虽然,庸廪不继,时祀不修,则朋友义废,而宁远之意荒矣,尚其永念之哉!嘉定元年九月日,国子司业王介记,国子录陈一新书。
条目如后:
一、每岁清明学录前期关诸斋,每斋率钱参镮省,委公厨具鸡黍之属,至日学录一员、轮请长谕二员,同诣义冢致祭。遇晴则行其仪,用鸡黍,从食果子共十豆,酒各三酌。墓神用鸡及果子共三豆,酒亦三酌。并备祝文香茶之属,祭毕以所馔给墓丁并随行仆从。元造长车贰只,用毕仍寄留墓丁家。
一、两学生员有不幸身故,家贫地远合葬义冢之人,本斋长谕保明申学录,备申本监,请官会贰拾千充结砌等费。委学录、长谕及其乡人营办,非就义冢安葬者不给。葬之日请本斋集正直日送至墓所。
一、墓丁陈胜之月给系转运司给到小券一名,专充看守,不许本监人辄行搀请。如或运司给付不时,许墓丁经监投状,本监即与施行。陈之庆刊。
乞改正李琮所建收遗利条贯奏(一 元祐元年五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七
琮材短虑暗,不知治体,好营小利,茍图近功。初为梓州路转运副使日,起请乞令民间寻求遗利,以充修造,其奏劄乃云「可以壮观太平,光辉全盛」,辞语鄙陋,大可怪笑。朝廷方送工部立条,琮至所部,力行其说。郡县承迎风旨,多端求索,或于荒闲去处起置屋宇,强民税赁;或于不可耕凿之地,差人种植;或于众人居室之前,增创间架;或于山野镇市间旦集之处,立行布簟,歛掠钱镪,桩作遗利。洎至缘琮所请,立为著令,天下州县,遂打量街道,分擘沟渠,虽是已出租税之地,但系侵占丈尺,并令别纳租钱;若不承认,则彻屋剪檐,然后获免。西川州郡有一处,岁月入八百贯以来,推之四海,掊歛甚多,皆琮细碎刻剥所致。况修造旧令转运提举司分认,最为通法,伏望圣慈勘会蠲放,以广惠泽。又天下两税折科,无如川蜀之重,䌷一疋,折三百二十文;绢一疋,折三百文;丝绵每两折一十文。下等税户或䌷绢不及尺,或丝绵不及两,或米豆不及升。又缘帐簿体式匹帛须见尺,谷须见升,以此下户并与同乡人圆○就整,合旁送纳,所贵减得三种之耗。假令八户各有税钱一文,折纳䌷即合为一旁共纳一尺;或七户各有税钱一文,折纳绢即合为一旁共纳一尺;或十户各有税钱一文,折纳丝绵即合为一旁共纳一两,并秤耗一两;或十户各有米一升,即合为一旁共纳一斗,又纳省耗、仓耗各一升。自来风俗如此,圆○就整输纳,习以为便,于税赋大数亦不亏陷。琮既萌刻剥之心,无以发端,因点检元丰五年税簿,遂指挥一路不得圆○合旁,并须逐名作一旁送纳。或八户各有税钱一文,自来共纳绸一尺者,今则各纳一尺,计八尺;或七户各有税钱一文,自来共纳绢一尺者,今则各纳一尺,计七尺;或十户各有税钱一文,自来共纳丝或棉一两,秤耗一两,共计二两者,今则各纳正色一两,秤耗一两共计二十两;或十户各有米一升,自来共纳一斗,并省耗、仓耗各一升,计一斗二升者,今则各纳正色一升,省耗、仓耗各一升,共计三升。以此下等户极为不易。况其年两税已毕,却于此年行遣追纳,一路所得,亦数十万匹、两,立为定例,民何以堪?又将本路纳税头子钱不满十文者,并增至十文,如此措置,足见浅谬。伏乞圣慈指挥梓州路头子钱应圆整合旁,依旧施行。
三易备遗序 宋 · 林千之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六三、《经义考》卷三九、民国《平阳县志》卷四八
自昔圣智开物,必有为之先者。圣人有作,天不爱其道,发祥阐灵,无复隐秘。圣人则而象之,天地阴阳之情,始为天下泄。此《河图》、《洛书》,天所以开圣人,而圣人所为画卦以开天下后世也。《大传》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是《图》、《书》并出于伏羲之世矣,其言《河图》示羲,《洛书》赐禹者,非也。《周官》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是八卦已重于伏羲之世矣,其言文王重之者,非也。秦燔六籍,《易》以卜筮之名得全,然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夫子已叹杞、宋文献之不足證,则二书不待至汉而亡久矣。水檐朱公博极群书,尚友千载,绝识异解,玄感冥契。自初年于邵子之书有所悟入,著《邵易略例》若干卷,首明《河图》、《洛书》之辨,以为孔安国、马融、郑康成、关子明诸儒皆谓自一至十为《河图》,自一至九为《洛书》,惟刘牧反是,牧非无见而然也。案《春秋纬》:《河图》之篇有九,《洛书》之篇有六,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图》本于天,宜得奇数而居先;《洛书》本于地,宜得偶数而居后。此其所据依以为左验者也。由是因往顺来逆之八卦,推五行纳音,以明四十五数之为《河图》,因起《震》终《艮》之八卦,推五行生成,以明五十五数之为《洛书》,而三《易》之大纲定矣。《连山》,夏《易》也,贾公彦谓《连山》作于伏羲,因于夏后氏,夏后氏之《易》不可见,即伏羲之《易》可见矣。夏时之行,自汉《太初历》至于今未之有改。《连山》之《易》不可见,即春首纯艮之义可见已。《说卦》曰「《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成始也」,又曰「终万物、始万物者,莫盛乎《艮》」。邵子虽以此一节为明文王之卦,要之首《艮》之秘,固已具于所成始、始万物之两言。是以述《连山象数图》以备夏后氏之《易》之遗。《大传》曰「显诸仁,藏诸用」,《说卦》曰「乾以君之,坤以藏之」,贾公彦《周官疏》曰「《归藏》以纯《坤》为首,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案《归藏》,黄帝《易》也,商人用之。昔黄帝命大桡作甲子,使泠纶造律吕。日辰有十干十二支,而其相乘之数究于六十;律吕有五声十二律,而其相乘之数亦究于六十。《乾》老阳之策三十有六,《坤》老阴之策二十有四,此六十也;《震》、《坎》、《艮》少阳之策三十二,《巽》、《离》、《兑》少阴之策二十八,亦六十也。稽之以纳音,定之以策数,巳、亥为阴阳之终,子、午为阴阳之始。六甲纳音遇己亥、子午之间,阴阳终始之际,数必定,音必藏,交则生生之机不息,藏则化化之迹不露,一象一数,莫不与《图》、《书》合。是以述《归藏象数图例》,备商《易》之遗。八卦之象不易者四,反易者二,此以六变而成八也。重卦之象不易者八。反易者二十有八,此以三十六变而成六十四也。其说尚矣,未有究先天后天之体用,因象数之合以验羲文之合者。《乾》、《坤》之体不互;《图》、《姤》、《剥》、《复》具乾坤之体,不互;《既济》、《未济》具《坎》、《离》之体,不互;其馀互体,为卦五十六。其说尚矣,未有悉以繇辞、爻辞、彖象之辞證之者。是以演《反对互体图例》,备《周易》之遗。公于三《易》,可谓补苴隙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远绍者矣。抑公之于《图》、《书》,非求于文公先生之说异也。先生释「圣人则之」之义,曰:「则《河图》者虚其中,则《洛书》者总其实。虚五与十者,太极也,则虚其中者亦太极也。奇偶之数各二十者,皆两仪也,以一二三四为六七八九者,四象也。一二三四而含九八七六,纵横十五而互为七八九六,四象也。析四方之合以为《乾》、《坤》、《坎》、《离》,补四隅之空以为《兑》、《震》、《巽》、《艮》者,八卦也;四方之正以为《乾》、《坤》、《坎》、《离》,四隅之偏以为《兑》、《震》、《巽》、《艮》,则亦八卦也」。且毕之曰「又安知《图》之不为《书》,《书》之不为《图》也邪」!由是观之,公之说若与文公异,而未尝不与之合也。《备遗》既脱稿,当路以之传闻,悉上送官,籍记后省,而公老矣,亡禄即世。其子起予在丙子岁以示千之,时方干戈抢攘,欲考订肯綮未皇也。明年,起予即世,仲子起潜独抱手泽于风波溟涬中,十有八年于兹。公遗言:「我书必得能一为序」。于是缮写成编,惠而好我,口授手画,亹亹忘倦。其间视旧书多所补正,犹司马子长成一家言于周南执手之后,而《太玄》可无俟后世之子云。幸哉,有子如此夫!千之少以三《礼》从公之族子元夫先生游,辱公忘年定交,虽不获面受此书,请问论著大指,厥既从起潜尽见其书而读之,窃窥其槩,后死不佞,序焉敢辞!起予名士可,世登右科,起潜名士立。癸巳腊月朔,林千之能一序。
按:《三易备遗》卷首,通志堂经解本。
定海重修妙胜禅院记(绍圣三年四月八日) 北宋 · 罗适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九、《延祐四明志》卷一八、《四明图经》卷一○、《四明文献考》卷一一五
元祐七年冬,予受命提点二浙刑狱事。明年夏,出按明州之定海,因之澥浦,经度创镇,舟过清泉,有梵刹焉。枕河临道,竹深而林荫,气象洒然,清与神会,就之以避炎熇。时长老智荣师喜我之来,芬我以香,息我以床,睡足环视,物幽景凉。观其院之揭名曰妙胜。智荣师言:五代时姚绾舍地建之,初号永安。大宋英宗皇帝登极,以治平改元,乃新今额。熙宁五年,主僧元旦闻于州,愿作十方州,致广惠。首座淡交开堂,始昌禅席。淡交住广惠,以智荣师继之。予过时,智荣师造释迦殿,新厨廊庑,其功将成。予已深嘉师能以禅人兴教事,起人之信也。明年,师又使檀越严恕持书乞记,且云:以元祐八年冬经始之,至绍圣二年秋工告毕,凡为屋一百五十楹,佛像七身,粉绘庄严,华而不侈。呜呼,天下为僧者多劳人以逸己,蛊我正法。智荣师能了自性,不为己劳人,惟张大佛事,使四方衲衣缁侣得以安处乎般若之埸,晨兮升堂,夜兮入室,破迷袪惑扫空,了知如来正法眼藏与虚空等。又能使一方白衣俗士信佛有大法门,可以出生死,灭罪业,各植大善根,入我佛境。师之所存,不其伟哉!予尝怪世之学禅者,自药山不许人看经之后,妄生疑情,不知药山为人破执,欲人言下,一决而悟,由不二法门直入无等等正觉,反以口耳所闻,纵横辨捷,自谓见性,弃经破律,荡无所守。譬如操舟之人,不信柂楫,流浪江海,安能到彼岸耶?又闻之药山,尝自看经,或有问者,药山云遮眼。此善忘其指者也。如来云:「以筏喻者,法尚应舍,而况非法」!吾知药山真看经者也。师为我谢学者,药山古佛,岂欺后世哉?勉之。绍圣三年四月八日记。
霍山祠 宋 · 董嗣杲
七言律诗 押冬韵
霍家山下敞行宫,溜水桥西透鼓钟。
古迹建平遗烈在,春风广惠历朝封。
露台献社呈苍马,阴壁飞旌绘赤龙。
蚁聚乞灵人散后,云街雨陌撼涛松。
清献赵公寿茔颂序(元丰八年冬)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二、《无为集》卷九
元丰二年春,资政殿大学士、太子少保赵公连章得谢,归于三衢。是年冬,卜寿茔于先茔国令公兆域之侧,乃自作颂,题于壁间。后五年,公薨,天子闻讣震悼,辍视朝,优锡赙典,以太子少师告第。太常考行,以「清献」易名,尚书省集议,佥以为当,朝廷从以谥焉,古未有也。公子㞦初辞御史,又辞太仆丞,愿就养于南国。上嘉其世孝,诏提举两浙路常平广惠仓,以便养志也。及遭钜创,每视壁间所书颂,则号慕殒绝,思刻石以广其传,乃属某以为序。某闻患莫大于爱生,累莫重于畏死。至人无己,悟其本不生,故其存也无所爱;达其未尝灭,故将亡也无所畏。惟其无爱无畏,乃能致其忠,极其孝,一其诚,而冥于道。至于不损穫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见利不亏其义,见死不更其守,其馀事也。公之颂章首曰「吾政已致」,盖戴吾君从其乞身之请,退而不敢忘其忠也。次曰「归此山地」,盖言吾亲全而生之,己将全而归之,没而不敢忘其孝也。又曰「彼真法身,不即不离」,盖了觉本源,实无生灭,一其诚而冥于道也。公其至人乎!来者观其颂,则知公之所存矣。八年冬,某被命典客,访道南游,将还京师,得公子书,至武林乃为序云。
韩鲁齐三家诗考序 宋 · 文及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九四
《易》有三《易》,《礼》有三《礼》,《春秋》有三《传》,《诗》有四家。《连山》、《归藏》、《周易》,是为三《易》。《连山》、《归藏》今不复见,《太玄》仿《连山》,《潜虚》仿《归藏》。余尝参考三《易》𥰫筮法,纂成一篇矣。三《礼》则朱子尝辑《仪礼》为经,二《礼》为传。《春秋》则《左氏》、《公羊》、《谷梁》并行于世。《诗》则齐、鲁、韩三家之说不传,今所传惟毛氏耳。予官中秘书,授诗藩邸,舂容道山群玉间,与秘书郎王伯厚尚论古《诗》,伯厚出示《诗考》一卷。韩、齐、鲁《诗》乃散见于传注者,会粹为一,存十一于千百,然四《诗》异同,互备参考。昔齐、鲁盛行于时,韩《诗》则燕赵间好之,毛《诗》后出,未大显也。齐、鲁、韩《诗》并立学官,至汉平帝时,毛《诗》始得立。魏晋乱离,齐、鲁《诗》继废,韩《诗》虽存而寖微,唯毛《诗》独行,以至于今。此四家《诗》兴废之大略也。伯厚家学渊源,一翁二季,殚见洽闻,以博学鸿词名世。伯厚谓真鸿博者不在是,方将刊华就实,尽洗时妆,颛意古学,予深嘉而力赞之。予亦有嗜古癖,敬题卷首,以见同馆友朋切磋琢磨之古谊。景定五年甲子八月之望,古涪文及翁时学甫序。
按:《诗考》卷首,元刊玉海本。
再辞免除端明学士宫观表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一、《后乐集》卷六
奏牍上闻,冀趣收于误渥;诏函中锡,未浚发于俞音。辄摅怵迫之诚,叠冒穹窿之听。臣某(中谢。)臣窃惟班高邃殿,盖体貌于勋贤;禄厚真祠,本优崇于耆老。顾方从于废黜,曷并窃于宠灵?伏念臣狷介不移,戆愚自信。栖栖寒迹,山林之日居多;耿耿寸心,畎亩之忠徒在。偶遭亲拔,猥预繁机。欲裨更化之清明,固知陈力之短浅。器小任重,果速颠隮;咎大责轻,讫蒙恩宥。自屏居于田里,久安分于渔樵。忧患相挻,弟昆凋落,疾痾不贷,齿发衰颓。静惟坎𡒄之馀,殆绝荣华之望。岂图眷轸,未忍弃捐,肆颁涣号于崇朝,尽复政涂之异数。叨踰过甚,跼蹐难胜。恐益重于悔尤,敢荐伸于控免。伏望皇帝陛下广惠慈而待下,惜名器以驭臣,念臣孤踪兢惕之深,察臣平日循守之素,贳其烦黩,许以恳辞。或追寝于隆名,俾祝釐于閒馆。一俯再伛,愿垂鉴于由衷;曲谨小廉,庶获全于末路。臣无任。
湖上作二首 其一 清 · 姚鼐
押纸韵 出处:惜抱轩诗集三
江潮日夜上,广泽何瀰瀰。
青山隐其侧,白日漾其里。
竟日无樯帆,凫雁或孤起。
倾耳鸣濑閒,植立澹何俟。
昔者水中央,盖有天下士。
岂忘济物情,审见人与己。
名姓不可闻,何况觌容止。
默默千载下,怅望辨兹理。
皇胤赋 曹魏 · 夏侯玄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二十一
览二仪之上体,本人伦之大纪。道莫崇于后辟,统莫大于承祀。伊皇衢之光赫,享乾坤之元祉,在太和之五载,肇皇胤之盛始。时惟孟秋,和气淑清。良辰既启,皇子诞生,尔乃发恺悌之明诏,振湛恩之丰沛。殊惠洽乎黎民,崇施畅于无外。爵群兆以布德,赦殊死以示仁。黔首咏而齐乐,愿皇祚之日新(《艺文类聚》四十五、《初学记》十)。
万春圩图记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长兴集》卷二一 创作地点:安徽省宣城市
江南大都皆山也,可耕之土皆下湿。厌水濒江,规其地以堤而蓻其中,谓之圩。芜湖县圩之大者,唯荆山之北,土豪秦氏世擅其饶,谓之秦家圩。李氏据有江南,置官领之,裂为荆山、黄春、黄池三曹,调其租以给赐后宫。本朝以属芜湖县,租还大农。太平兴国中,江南大水,圩吏欧阳某护圩不谨,圩以废。废且八十年,其閒数欲治之,辄为游说所格。有司藏其议,一车不能载。嘉祐六年,转运使武陵张颙、判官南阳谢景温复会其议,使宣州宁国县令沈括图视其状。括还,以谓前之以为不可兴者,说皆可讲也。其一,以谓秋夏之水非广泽无所容,排其二十里以为墟,则二十里之水将无所受,溢则为害,不补所得。夫丹阳、石臼诸湖,圩之北藩也,其绵浸三四百里。当水发时,环圩之壤皆湖也,如丹阳者尚三四。其西则属于大江,而规其二十里以为圩,岂遽能为水之消长?是说之无足患一也。又曰:圩之西南迎荆山为防,江出峡中,则水壅以灌山东。今其下荆山之西流皆不能百步,折其堤以达荆山之冲,弃以与江二百步之广,则水无所迫。不幸而壅,则其阻在荆山之西,非圩之为祸。其东则播为枝流,以分其委。是说之无足患二也。又曰:圩水之所赴皆有蛟龙伏其下,而岸善崩,向之败未尝不以此。盖圩之水凿堤而出,酾于堤外,其下不得不为渊。渊深而岸隤其中,非所当怪也。今当凿下为复堤,障水出于数十步之外,注之江中,则渊者在数十步之外,其淫衍渐隤,不能数十步以为圩败。是说之无足患三也。又曰:自圩之废,纳租而茭牧其閒者百馀家矣,一旦皆罢迁其业,势迫必且为奸。此尤不然。圩成固且与人,夺之人而与人,虽力不足为圩害,何所取于义?昔之茭牧者,今使之得耕其中,势不以耕而易茭牧,固茭牧之所愿,非得使之为奸。是说之无足患四也。又曰:圩之东南滨于大泽,风水之所排,堤不能久坚也。此其地非有斩然崛起之势,陵迟而来者皆百馀步。傅堤为柳百行,其下搴苇以列艺之,则水之所齿者在百步之外,而堤未尝与水遇。其为堤之址数丈以广,而末锐才数尺,无与水忤,使其势不得与我争。是说之无足患五也。谢君雅知其可为,及是请之,奏其词上,即报可,赐作者粟三万斛。使者持诏书径发属县,不复关白所司。所司以为憾,上书言其不利。书三上,果诏追罢前报。转运使可者使判官上对,以谓役且起,所发已万计,业不可罢,圩且成,归罪所司,即败者重坐之,无敢辞,乃遂兴之。方是时岁饥,百姓流冗,县官方议发粟,因重其庸以募穷民。旬日得丁万四千人,分隶宣城、宁国、南陵、当涂、芜湖、繁昌、广德、建平八县。主簿宣、子骏、舜元、泽、瑾、杰、载分部作治,仪披总五县之丁,授其方略。转运司移其治于芜湖,比日一自临观。于是发原决薮,焚其菑翳,五日而野开。表堤行水,称材赋工,凡四十日而毕。其为博六丈,崇丈有二尺,八十四里以长。夹堤之脊列植以桑,为桑若干万。圩中为田千二百七十顷,取天地日月山川草木杂字千二百七十名其顷。方顷而沟之,四沟浍之为一区。一家之浍可以舫舟矣。隅落部伍,直曲相望,皆应法度。圩中为通途二十二里以长,北与堤会,其袤可以两车,列植以柳。为水门五丈,四十日而成。凡发县官粟三万斛,钱四万。岁出租二十而三,总为粟三万六千斛,菰蒲桑枲之利为钱五十馀万。圩既成,天子赐其名曰「万春」。其始格议者滋不快,更造异说,务危伤之。后四岁,郡国十八大水,江浙汉沔閒所在泛人,庐舍流徙皆以万计。宣池之閒,圩之沈者千馀区,而万春独屹然藩其一方,群小圩皆恃以无毁。先是万春适就,又过其东十五里筑圩曰「百丈」。其工半万春,因其旧器材槁委之郡邑,使者不复亲临矣。典议复非老习,多少年喜事,易之弗为意。方大水也,百丈在沈中。欲中伤有司者,漫言万春亦没。御史以为言,天子遣使者临视之。使者新用事,欲立威,不肯直有司,盛论百丈不当立,劾奏转运使,追其前对诏书无状,使判官皆坐谪,而百丈会废。或者以谓水害衡被天下如是,数十年、百年傥一有之。宣池之閒,圩之亡者以千数,而百丈独蒙其名,使者义不直。虽然,水之为祸不常,而百丈适遇其不幸,始时人固有以为不可兴,兴且复败者,百丈岂不既败矣乎?是欲使听者不惑不可得,而又欲廷中悬决其是非得失于千万里之外,置弗治,有司晏然视其败而不为意,此固理之难蕲者。予独悲夫作者之意,尝谓子言天下之财不足以相养,岂独野人之忧,在上者所当任也。江南之斥土如万春者数百,襄汉青徐之閒,人益希,其过江南者不赀,异时有言其可耕者,天下莫之应也。予且使天下信之,故其治万春甚力。其挑众独任,犯患难而不顾者,意岂独万春而已也?一万春之成,未足信于人,而人固已信百丈之败矣。始之欲以为唱者,乃所以实天下之毁者也。予以谓天下之事,其势常若临危之物,众人引之不能进,一人排之则哗然往矣。盖处顺势者易为力,矫众违者难为功。成功者常处于顺势,至其不偶,乃出于异端,固君子谓之有命也欤!予观《万春圩图》,乐其成功,而又悲百丈之不幸,乃辑其说而序其下。
扈从春际上陵四首 其一 明 · 于慎行
七言律诗 押庚韵
诸陵王气接神京,法驾春禋出禁城。
万户莺歌迎凤管,九衢花雨拂霓旌。
连山地入长杨苑,夹道兵陈细柳营。
负橐趋陪知最宠,属车徐动扈天行。
咏怀三十四首 其十九 明 · 王廷陈
押词韵第七部 出处:梦泽集卷三
梧宫肆诘辨,齐楚兵始连。
弦高犒晋师,郑国赖以全。
齐乐不可犯,范昭知有贤。
谁云制胜术,乃在樽俎间。
君子慎几微,祸福基一言。
覆水各自流,事去诚可怜。
策问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七、《莲峰集》卷三
问:后夔、师旷之于音而有惉懘,非所以为善乐也;王良、造父之于马而有蹶骤,非所以为善御也。禹、汤、文、武、成王、周公之于政,而犹有疏阔,乌得为善治者哉?孔子曰:「行夏之时」。盖以建寅之正奉天时,授民事,为最正者。夫夏之时既已尽善,而商、周何乃建子、建丑,纷更之为四时之令,十二气之事,无乃舛逆而不顺欤?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禹勤劳于天下,民之便不便,利害纤悉之际,宜无不尽者,而贡犹有所不善者,何也?夫助法既已善矣,而周人必改为彻,岂亦好为更张而不宁者欤?周初五刑之属二千有五百,轻刑与重刑相若,文王以来未之有改也。至穆王始作《吕刑》,其属三千,减大辟三百,宫刑二百,而增墨、劓为千,使轻刑多而重刑寡。夫周之初,其刑皆重,而今始轻,意者文、武、成王、周公之仁,不及穆王欤?三代之法可谓尽美矣,而时独夏为正,赋独商为善,刑独周穆王为轻,凡其法皆圣人作,而各有未尽,常求其说而不得,愿与诸君论之。
问:所贵乎圣者,贵其能知天命也。命当行耶,吾之道与之偕行;命当止耶,吾之道与之偕止。盈虚消息,周旋曲折,圣贤之所昭彻独见乎此,其必无失也矣。然而孔子执贽行于天下,所见之君无虑数十,而尤眷眷于槔灵、鲁哀、齐景而不去,甚者至于南子之污、公山佛肸之叛而犹往焉,何其求用之汲汲?战国之世,则又大异于春秋矣,而孟子持必不可合之说,以见不足与有为之君。如齐之宣王,既已不能用孟子,而犹徘徊于昼,以待其召而复也。虽蕞尔之滕,其在天下眇然甚微,而亦与之论王道,惟恐其不见用也。无乃于道自轻而不自重欤?岂知其不可而强与之欤?抑不知其不可而冒进欤?皆非所以为知天命者也。圣贤之意将安在,愿与诸生辨之。
问:天生财而民用之,君理之,必使民裕于下,君足于上,上下兼得而不可以一缺,此古今不易之道也。然夏、商、周之时两得之,汉、唐之时两失之,有不可不论者。禹之治水,勤天下之力,冀、兖之作至十有三载乃同,而馀州犹不与焉。汤之兴以七十里之国,而文王、武王亦不过百里。当其初造之时,四方君长日交于廷,征诛之师日出于外,汤又以馀力饷葛伯,文王亦岁奉商之职贡。当此时,泽梁不禁,关市不征,赋敛薄而国不匮,民不困,未尝闻其理财,而沛然常有馀,卒以此成王业,此何为其然也?至于汉、唐以全盛之天下,而又理财之道日夜讲求,无所不至。汉之榷酤、盐铁、白金、皮币,唐之隐户剩田、间架之利、转漕之法,无所不用。桑羊、孔仅、赵过、宇文融、第五琦、刘晏、李巽之徒,鞭算心计,无所不尽。然而君民皆耗虚,至以此生变,此又何为其然也?岂天之生财饶于古而啬于后耶?抑时有盈有虚,而术有善不善耶?恭惟国家军国之费亦广矣,然比年以来罢力役之征以惠四方,又念蜀远民或有未裕,则万里遣使,求所以裕之者甚惠。日者恩诏之下,所以搜求其条目,罢而去之,以厚民者甚备,普天之民孰不衔戴?而蜀民呼舞独为甚切,吾君吾相泽流天下为甚大矣。其所以足国裕民而两得者,近所未有,此亦何道而然欤?夫不求汉、唐之失,无以知夏、商、周之得;不观夏、商、周之得,无以见今日之美,愿详著之于篇。
问:异学之在天下,君子必锄而去之者,以其有害于吾之道也。孔子曰「恶莠,恐其乱苗」,「恶紫,恐其乱朱」。所恶者,恶其似是而非耳。夫异学者,必并缘圣人之说而有甚似于其间,墨氏兼爱而同是尧舜,许行欲君民并耕而其说本于神农,孟子因而辟之,岂非以其近似而为害深也欤?吾宋元祐间,伊川程氏进于朝,其学始盛于伊洛,至今而遂广及于天下,其说一本于《中庸》、《大学》,举诚与恭以为谨独之要,务在默识力行而去人欲,而全天理,凡佛老杂说皆摈斥不道,而一以孔氏为宗。天下之士见其本于孔氏也,是以波荡而从之,无疑其说之是与非,同与异,甚似而难辨者,与墨氏、许行又相远也。而论者疾之,断然以为奸,何哉?今庙堂之上又将行其说,而言事之臣皆谓异学而攻之,抑以其似是而非欤?而推原程氏之学所从得与其所从失,于吾夫子之道是否同异果如何,以明晓天下,庶几少佐今日扶正道、去异学之治云。
问:今学者率喜措意于性命之表,务为滉漾不可究知之说,以为圣贤之极至。礼乐之文绸缪委曲,灿然可以相接,则指以为粗云。往往荡然习放旷,而以区区之文为不足学,学其极至者斯已矣。吁,亦既甚病哉!且唐虞之盛而皆出于周旋揖逊,其所以变化天下之士,使之日就道德之质,各适于文武之用,刚柔缓急皆不失其中,进退语默而无愧,死生祸福之所不能动者,意其当时必有大出于礼乐之外。然唐虞远矣,犹可以想见者,惟其雍容之风尚在耳。而三代之法又养之于大学,试之于射宫,其文为甚详。士生其间,出入于和鸾玉佩之中,而燕处于雅颂琴瑟之际。衣服有常,几杖有铭,视听言动莫不有节,若此者抑亦可以为粗欤?则洒扫庭内,槔武之所警,恂恂乡党,孔子之所居者,皆今之学者所尝忽也。而二圣人之所笃行者独何哉?然昔之论君子者,以为不必相与言也,以礼乐示之而已。夫礼乐之用又何以不言而相示欤?夫成于乐,立于礼,所以为学之终始者,其旨安在?愿闻其实。
问:振天下于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中,而与为刚健奋振、卓然有立之治,此人君之最难能,古今之最难逢,当世仁人君子、豪杰有志之士所以咨嗟愤闷,慕望而不得见者也。自非人君赫然有立于上,而天下之人杂然应之于下,有不能至者矣。昔者周之治放于柔弱,宣王起而振之;汉之治放于因循,宣帝起而振之;唐之治放于姑息,宪宗起而振之。三代以来,迄于五季,独能以刚健振起者,惟此三君而已,是可谓难得也矣。夫岂三君者独能赫然自为之哉?盖亦天下之人杂然应之,而后能至于此也。尝考之于其书,周家之臣,王命之肃,必与将之,邦国之否,必与明之,衮职之阙,必与补之,何其忠也!神爵、甘露之间,至于文学法理、工匠技巧之事,皆极其能,何其精也!元和之初,荐士三十,以助成其治者,何其盛也!岂天下之人自尽其力而为之欤?抑三君者有术于此以起之欤?不可不究明其所以然。恭惟主上当中兴平定之馀,虑天下之人久废于无事,英断独运,动荡振刷,而大作起之,广开众正之门,杜绝群枉之路,宪度一新,威令一振,风声所暨,际天所覆,罔有内外,莫不悚动鼓舞,以观千载希阔之举。《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今欲使天下之人尽革去前日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风,群臣皆如周之忠,万事悉如汉之精,众才又如唐之盛,以大应今日惟新之治,将何道而可?其并三君所以然者悉陈之,以佐今日之万一云。
问:三代以降,天下之俗,何纷纭其亟变也!一时之士必有一时之俗,一时之俗必有一时之弊,一时之弊必有一时之害。未有有士而无俗,有俗而无弊,有弊而无害者,此何为其然也?士患智不足以识变,而战国之士智而至于诈;患勇不足以立事,而秦之士勇而趋于利;患无宽柔和易之行,而西汉之士柔则失于偷;患无刚毅挺特之操,而东汉之士刚则陷于讦;患无高远之志,晋之士高矣,而荡为虚浮;患无文章之用,唐之士文矣,而流为华靡。岂三代而下者,其俗终不可革欤?凡所以至此者,其故何也?其始必有以作之,作之必有其端;其终必有以成之,成之必有其渐。以至于风成俗定而不可复改,此又不可不求其故,而论其所以然也。其始不过出于士之所习尚,而其利害祸福及于天下而莫可解,其可不思所以救之之道欤?今欲使天下之士智而不至于诈,勇而不趋于利,柔不偷,刚不讦,高不荡于虚浮,文不流于华靡,去数代之弊,以成一代之俗,其亦有道于此乎否也?《易大传》:「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所趋甚异,而圣人以为同,何耶?太公佐武王伐商,其功列于《诗》《书》;伯夷不食周粟,而《传》称其仁。是皆天下之大老,尝经圣人所去取者,而不同犹如此。出于圣人之后,而其趋异者将何以定其同与否耶?张良佐汉有天下,终从赤松游;而四皓则遁秦,亦不仕于汉;梅福尝上书论事,一朝弃官以去;扬子云校书天禄,严君平、李仲元皆其友也,而终于隐;严光当光武世,亦可出矣,而老于钓;荀爽,申屠蟠,徐孺子之于辟命,或就,或不就;诸葛孔明、庞士元事蜀,而庞公采药鹿门不反。当此时,管宁亦不应朝命,晋孙登居宜阳山,但抚一弦琴而不言;陶潜尝为县令矣,而赋《归去来》;王通讲道河汾,著书垂后,盖有志于世者,而称仲长子光为天隐。是众贤者之所以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其意各安所出?于君子之道其亦有合乎否耶?所趋如此其不齐,其心果同乎否耶?
问:甚哉,文章之变,其得丧之关于天,而盛衰之关于世也!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文之用否,其大矣哉!三代之盛,训诰誓命之文,风赋雅颂之作,道德仁义礼乐寓于其中,圣贤之心术,天下理乱之几微皆在,得非关于天者哉?至其衰季,孔子出焉,删定系述之文作,而其用被于千万世,何其甚盛也!岂亦禹、汤、文、武有以作成之欤?汉司马相如辈所作,而班固遂以为汉文章与三代同风,其果信然耶?然固之论,如贾谊、司马迁、扬雄,不在其列,何也?唐文自太宗以来,犹未改六代浮靡之习。大历、贞元间,韩愈、李翱、柳宗元出,而唐文始复古,亦可以庶几三代之文否也?汉、唐之文,君亦有以作成之欤?恭惟吾宋二百馀年,文物之盛跨绝百代,盖其始盛于庆历、嘉祐、治平,而后一振于元祐,文采述作、论议术学众多繁夥,又非汉、唐之所可几及矣。然则祖宗之所以作成之者,亦以何道哉?夫得丧之关天,盛衰之关世,千百年之间,其盛不过汉与唐与吾宋三而已。但吾宋之文章,其所从兴与其所从盛者何由?与三代、与汉、与唐何辨?作成之道何由?断而论焉,一王之法为百世之鉴可也。
问:为天下者既有已行之法,必务为可见之效,而后天下可为也。使其法令虽行而成效不见,民不被其实利,而国不蒙其休美,则所为法令者,是徒为无益之文具而已,其将何以致天下之理哉?国家自军兴以来,岁周一星有半,亦久矣,今始享一旦息肩之安,则夫所以讲求乎国本,设为已行之法而责其可见之效,使民厚其业而乐其生者,在今日所不可缓也。昔汉文当高祖创业之后,专以农为务,其诏之为农而下者十常六七,亦以其不可缓焉耳。是以当时海内富足,兴于礼义,几致刑措,亦其效之可见者也。主上比岁以来务农之诏旁午于郡县,不啻汉文之日矣,而犹以农不加劝,谷不加多,户口不加益,而仓廪日虚为叹,何哉?日者下诏旨,欲责漕臣,使率属部守令正经界,均赋调,趣耕殖,以为民仰事俯育、养生送死之计,夙夜之意至深切也。然考之于田野之间,则今日之弊犹前日也。经界之未正,赋调之未均,耕殖之未趣者,尚多有也。呜呼,当循习之久,经界未易正也;多寡之不齐,逃匿隐落之不一,赋调未易均也;荒芜之多而游手之众,耕殖未易趣也。然则将何术以正之、均之、趣之,使效有可见而法不为虚行,使民被实利而国蒙休美哉?方求其术而不得,诸生其条陈之。
问:三《易》之书名之所命必有其义,书之所作必因乎人,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孰同而孰异?取而为卜筮者,孰当而孰否?其推明之。
甚矣,道之难明也。闻道者多而知道者少,语道者众而味道者希。其弊盖起于世之儒者,措意太过,立言太高,而不能知道之深,味道之切,是以道日远人,而人亦以道为清虚无用之物,举而措之庄、老之间,是不知道可以一言而尽。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此言道也,非言文也。语道至是,则道之兴亡,非天而何!茍天下幸遇圣人,百度修明,庶政和穆,则是道也,应入于刑名度数之间,而为礼乐刑政之化。天下不幸而逢暗世,则是道也,亦将自晦于无用之地。历古而来,圣圣相承,虽所尚之不同,所为之各异,而区区所传,亘千古,历万变,亦无非是道而已矣。故董仲舒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三圣相承而守一道,故《系辞》亦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故古之圣人所以体道之妙,用道之实,其示天下也,虽有可见之迹,而实运于不可见之心;虽有可知之事,而实藏于不可知之用。其举而为事业,则可知而可见者,常载于《诗》、《书》;其化而裁,通而变,不可见而不可知者,独传于三《易》。则《易》之书,实天之所畀,道之所在,岂可轻议之耶?昔伏羲之作造于太古之初,其圣神之妙,仰观俯察,可以画卦矣,然而未敢以自为也。及龙负图而出于河,龟负书而出于洛,乃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文王当明夷之时,羑里之难,险阻艰难备尝之矣,重爻之意,亦未敢以自擅也。及凤凰之至,乃始精六十四卦而重之。仲尼值晚周之衰,负天纵之将圣,以好学之不倦,亦可奋然而兴《易》道矣,然亦未敢自专也。亦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逮夫五十以学《易》,且韦编三绝,岂非是书也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而圣人亦不敢以轻议者耶?向使凤鸟不至,而河不出图,是数圣人者,亦泯然而已矣。奈何圣人虑患之心,思天下后世之切,至以谓吾而不言,千百载之后,吾之所为妙用者蔑而不传,则道亦从而丧矣。是以伏羲、神农、黄帝则有三《坟》焉,夏、商、周则有三《易》焉。三《坟》亦三《易》也,三《易》亦三《坟》也,其妙道一也。是皆圣人不可易、不可知之事存乎其间。盖是书也,亦幸而出于三皇之时,而显于三代之际;亦不幸而罹春秋,更战国,遭秦历汉,泯没于千百载之后,遂使腐儒曲学得以肆其臆说,妄议上古,遂以为无用之具。虽或取信于一时,然亦不过目之为卜筮之书。大抵其说不过有四:以为春秋之时,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楚子指以视子革,以能读古书。春秋之至今几千百年矣,时之久远,此其所以致疑者一也。历古而来,典籍之阨,不可胜数矣。风雨之沾霈、水火之沈烬亦屡矣。西汉之兴,虽间出于屋壁之藏,未必能无遗散者。故汉下求书之诏,是书亦不显于是时。《艺文志》所录古书为详,而是书亦不载于当世,此其所以致疑者二也。《周易》实出于近古,遭秦焚书,又以卜筮独得不废罢。然而「载鬼一车」,「需于血,出自穴」,与夫《系辞》所谓子曰之辞,后世之议者未免致疑于其间,况是书《姓纪》、《皇策》、《政典》之篇,文辞质略,义旨深厚,不可以言语造者,又焉能晓其义耶?此其所以致疑者三也。羲和湎淫,夏后征之,其出征之辞引《政典》曰:「先时者杀,不及时者杀」。后世莫不以为夏后氏为政之典,虽孔安国亦莫不以为然。今此书《政典》之篇,颇与《书》合,则其辞之可具载于《诗》、《书》,隐而难知,略而不详,又不过如此,此其所以致疑者四也。呜呼,历是四疑,而遂使三皇与夫文王、孔子尽心者流,非特郁郁不伸,又入于卜筮之学。夫岂知治天下之妙用实在于此,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者欤?噫,所不可知之事阙之可也,所不能之事置之可也。茍不能然,而簧鼓邪说,妄指圣人之书以为伪妄,吁可痛也!幸承明问之,及欲论是书之义,则非止十稔之穷思,数万之累辞,盖圣人之神道妙用寓于其间,而实非区区场屋之文敢议也。若夫止于名之所命,书之所作,卦之所次,数之所占,与夫取而为卜筮,下及诸儒之论,秘府之藏,则亦不敢不论,以攻邪说。恭惟神宗皇帝以道德格天下,以淳厚化斯民,天人之妙趣,性命之至理,蔼然见于当时。故天不爱道,《河图》、《洛书》复降是道以助至化。元丰之七年,西京之部使者巡按部属,历唐州之比阳,是书复出于野民之家。天之未丧斯文,岂特斯民之幸,而亦吾道之幸也。昔孔安国叙《书》,以为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天道也。今考《坟》之所以有三,曰山坟,言君臣民物,阴阳兵象,谓之《连山》;气坟,言归藏生动,长育止杀,谓之《归藏》;形坟,言天地日月,山川云气,谓之《坤乾》。盖《坟》虽兆于三皇,而其道实显于夏、商、周之际。故仲尼常曰:之杞而得夏时,之宋而得坤乾。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此其命名之义,作书之人,有如此者。《连山》之书以艮为首,《归藏》之书以坤为首,《坤乾》以乾为首。虽三《易》之书卦之易次,名之不同,而其经卦皆八,其重爻皆六十有四。及夫揲蓍布数,取以为占验,则阴阳老少之文,大抵亦不离乎七八九六而已。盖七八者,少阴少阳之数;而九六者,老阴老阳之数。天地之所为,时运之所会,虽圣人亦岂得与夺于其间耶?此其次卦之序,占数之际,虽稍有不同,大抵如执会要,以观方来,终于殊途同归耳。此其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其同异有如此者。然而《周礼》独载是书于太卜筮人之官,而纯取以为卜筮,遂使圣人之神道,以为后世淫巫瞽史卜肆占市之设。先儒或以《周礼》为战国之说,不足怪者。且左氏好巫,其所载占筮最为详悉。以《周易》为占者十有六,以《连山》、《归藏》为占者一。南蒯之筮,《周易》之筮者也,遇《坤》之《比》,其繇曰:「黄裳元吉」。穆姜之筮于东宫,此《连山》、《归藏》之筮也,遇《艮》之八,其繇曰:「元亨利贞」。是南蒯、穆姜之筮皆吉兆,然而咸以为不祥之事。惟此二兆颇为近正,其馀又怪诞不经,则是书谓之卜筮则可,谓之纯为卜筮则不可,此其所以为卜筮者如此。然是书之不幸汩没于世,而杜子春、郑康成皆先儒之美者,而无一言以及之,又从而为之说曰:「此阴阳之说也」。惟杜预、孔安国辈粗能得之,而亦纷纷藉藉,终以不振。至于隋唐之盛,括囊典籍,文物灿然,而秘府所藏,尚不过《连山》、《归藏》二十三卷,而《坤乾》之书,亦未见其间,此其诸儒之论,秘府之藏,不过如是而已,此三《易》之始末也。抑尝论之,书之泯没于世,非大圣大贤则不能振起之也。有若《荀子》,有若《鹖冠子》,有若《仪礼》,有若《墨子》,非韩愈而振起之,则与异端邪说并弃于世矣。有若《列子》,有若《文子》,有若《鬼谷子》,有若《亢仓子》,非柳宗元而力辨之,则其遗编馀论,亦与草木而煨烬矣。是数子者尚不过论五霸之大略,或崇虚无之空言,或为黄老刑名之学,或出于战国纵横之流,而二贤尚能扶持,使炳耀以传诵于人之耳目,况三《易》之书,天之所存,道之所在,圣人之妙用存其间,此正诸生喜与执事者论之。
问:东京何休道术深明,有闻于世,其解诂《公羊》之传也,以《春秋》之论駮汉家之政,凡六百馀条。其说虽不传,然意其为人,必非茍然者。其后服虔又以《左氏》之说正何休之駮,凡六十馀条,则何、服之学,其可谓通经术而晓世务者矣。诸君得为何休,其能駮汉者何事?使诸君为服虔,则其駮何休者何说?
六经备于孔子,隐于战国,火于秦。比汉兴,稍复出矣。而西京以朋党乱,东京以图纬惑,圣人之意,其存者鲜。夫《诗》、《书》、《礼》、《乐》,非明问之所及也,请独以《春秋》言之。《春秋》之为经一,而为传者有三。汉武帝表章六经,《公羊传》盛行于时,《谷梁》之学出于宣帝,《左氏》之学起于哀、平。言《公羊》者,有严、颜、眭孟之徒,而胡生为之祖;言《谷梁》者有伊、胡、申章之徒,而鲁荣广为之宗;言《左氏》者有陈钦、贾护之徒,而刘歆为之倡。刘歆尝欲立《左氏》矣,而大司空师丹以为非毁先帝。严彭祖尝奏议殿中矣,而太傅萧望之折之以《谷梁》之言。言世次则有孔子、子夏传授之殊,言远近则有齐学、鲁学之异。大抵经有数家,家有数说,分文析字,烦言碎辞,信异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古人所谓党同门,妒道真,而无徙善服义之心者是也。光武中兴,承新室诡政之弊,而白水卯金之语,执以为受命之符。此风一扇,天下靡然从之,于是圣人之经与邪说并行矣。郅恽之论,谓汉历久长,孔为之训,而贾逵之攻二传,则谓刘氏为尧后,惟《左氏》独有明文。然则《春秋》之旨,其说杂乎谶纬者类皆如此,是可叹也。愚尝论之,西汉之士乱于朋党,故朝廷之上无豪杰之士,而新室之变遂以兴;东汉之士惑于邪说,故圣人之教日以沦亡,而西域之书于焉得入。此理势之自然,无足怪者。观西汉《春秋》之士,如公孙弘、董仲舒、翟方进,可谓大儒矣。然公孙挟诈多私,中伤贤士,迁董仲舒,杀主父偃,皆出阴谋,则《春秋》善善恶恶之理,宏盖不知也。方进内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善淳于长以持其宠,此正犯《春秋》外交之讥。惟江都董生慨然力学,有意乎三代之际矣,然犹不能卓立杰出,而《玉杯》、《繁露》、《竹林》之书,阴阳闭纵灾异之学,皆守《公羊》之家法,宜乎后世之所深惜者也。东京郑康成囊括大典,网罗众家,号为仲尼之门未能远过,而贾景伯父子盖杜征南所谓先儒之美也。然二人之学,皆以图谶从事,则其他可以想见矣。景伯常入讲南宫,黜二《传》以扶丘明,彊执诬罔之辞以符异端之说,使丘明有灵,其将喜之乎?何休尝以私意著《三传优劣论》,而康成为之「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然何休之与康成,要皆图纬之学也。左右剑佩,彼此相笑,岂容一胜一负者乎?陈元有言,诸儒之驳议皆「断截小文,媟渎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微细,指为大尤」。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此两汉之风俗也。明问所谓何休驳汉事六百馀条,服虔驳何休之所驳六十馀事,亦不复置言可也。诚难以辱执事之听矣。然审是去非,学者之职也,试以其学乎《春秋》者妄为执事言之。汉自高祖以来,治杂霸道,而叔孙通绵蕝之礼已为一代伟观,则其君臣政事得罪于《春秋》者如何也?《春秋》「公及戎盟于唐」已重讥矣,而奉春君至于与匈奴结和亲约;《春秋》初税亩已深贬矣,而武帝至于算及舟车。起柏梁台,筑台于秦之罪也;射蛟江中,矢鱼于棠之诛也;郡国建庙,立武宫、炀宫之黜也。何休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休异者,愚不学图谶也。《公羊》之书喜为怪僻,而何休学之又复甚焉。以《春秋》托受命于鲁,托隐公为受命之王,是则无君臣之分;以绝文姜不为不孝,拒蒯聩不为不顺,是则无父母之恩;以纪季之权绝先祖之祀,是则无兄弟之义。以至三统之论,灾异之应,皆为违经背道,而血书端门之语,尤为名教之罪人,此何休之失也。服虔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虔异者,愚不党同门也。呜呼,何、服之学,愚虽未尝见而以为不足言者,以其人观之也。何、服之学,愚以为不足言而终有言者,以《春秋》论之也。《春秋》之学于今盛行,《左氏》以杜征南,《谷梁》以范武子,而《公羊》则以休也。愚纵观三家之书,考其行事,而休实非二子徒也。杜征南奇谋伟论,振耀一世,而江南之役遂收破竹之功,谓其不深得《左氏》可乎?范氏之不私所学,考圣经而质众传,斥何晏、王弼之论,破晋朝浮靡之风,此其存心以公之效也。执事所谓通经术而晓世务,愚意以为有二子之学,而后可以当焉。若夫讲论当世之务,质以《春秋》之说,则常日愿效二子之为人,固不敢以容易谈也。
问:朝廷之所尚,天下之所趋也。所尚者正,天下悉趋于正;所尚者不正,天下悉趋于不正。枢机之所发,本原之所自,不可不谨也。盖三代之季,六经之书既作,而专门之学未闻于天下也。庄老之学虽出,而浮虚之学未闻于世也。至西汉宣帝与诸儒讲六经于石渠,东汉显宗亦与诸儒讲六经于桥门,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专门之士也。如是,天下安得而不趋于专门之学?至西晋之君以山涛、王衍为政,东晋之君以庾亮、殷浩为政,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浮虚之士也。夫如是,天下安得不趋于浮虚之学?此二学之行于天下,岂非汉、晋之君所尚有以驱之耶?圣贤之君如日月也,而二代之君放为淫僻,堕为此学,其失安在?吾宋之盛,朝廷之上未尝尚此,而专门浮虚之学遍天下,何哉?其所以然者,岂无所自耶?主上神明,照见新弊,申敕天下学校禁专门之学,使科举取士专以经术渊源之文,其涉虚无异端者皆勿取,所以幸惠天下之士者大矣。汉、晋之君,方且倡为此学,真今日之罪人也哉!夫专门之学行,则议论将入于不通;浮虚之学行,则人才必至于无用。则去之不可以不尽,而除之不可以不速也矣。汉、晋尚此而其学亦行,幸考其所以然而求其所自,并与汉、晋之所以失者而陈之,将告于上,尽去而速除之,以正天下之学术云。
幽居赋 唐 · 陆龟蒙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陆子居全吴东。距长洲故苑一里。阖关不通人事。且欲吟咏情性。曰燕居。则仲尼有之矣。曰卜居。则屈原有之矣。曰閒居。则潘岳有之矣。曰郊居。则沈约有之矣。既抱幽忧之疾。复为低下之居。乃作幽居赋。其序云。余少学穷元。早持坚白。其生也悬赘附疣。其材也戴瘿衔瘤。居无养拙之资。出有倦游之叹。初张蓬矢。尝逞志于四方。末佩椒兰。敢违仁于一日。虽家风未泯。而世德将衰。门等韦平。材兼魏邴。激清芬而镇俗。追雅望于图形。荀勖乃天下表仪。裴秀为朝端领袖。朱轮十乘。紫诰千篇。炳若星辰。粲乎竹帛。俯观图牒。谬辱孙谋。五鼎萧条。赐书零落。漆工酒保。几欲沉沦。故栗空桑。屡瞻摧折。刘超刘毅。俱无儋石之储。许迈许询。但有山林之志。思凿坯而遁。聊倚树而吟。师道气于龟肠。扣兵钤于鱼腹。穷年学剑。不遇白猿。隔日伏痁。未擒黄鹢。止则葭墙艾席。行则葛履柴车。仲宣方玩于棋枰。叔夜还眠于锻灶。既以草知晦朔。木让荣枯。因推墨别为三。复悟儒分至八。何晏之言道德。不及王生。郑元之注春秋。才同服氏。初陈梗概。渐入精微。探桓范之智囊。掘张凭之理窟。遗其耳目。然后谓之聪明。差若毫釐。焉足言乎大小。加以病惟斗蚁。力止戡蝉。帘帷非翡翠之荣。钟鼓岂爰居所乐。遂求衡泌。聊以栖迟。建一亩之宫。忝称儒者。置十金之产。雅叶中人。晏子以嚣尘可容。曹公以泥水自蔽。罗含宋玉。尝少出于荆蛮。萧相武侯。亦潜居于僻巷。杨德祖家惟弱柳。殷仲文庭只枯槐。冯衍姜辛。繁钦苔碧。复有稻名半夏。药号恒春。长榆亦降星精。修竹乃生云母。潘安馆里。尝闻柰素瓜甘。庾信园中。亦话枣酸梨酢。窃观留咏。雅尚清风。今古攸同。圣贤何远。武仲游于沛泽。伊尹耕于有莘。予欲无言。回不愿仕。神交六位。方为卖卜之人。歌动五噫。竟作赁舂之客。况有布绦纶帽。尚足朝昏。羽扇貂裘。犹堪寒暑。得以书抽虎仆。射用牛螉。自理茶租。閒被钓褐。经称小品。还下二百签。赋谓名都。略点八十处。下问得犁涂之义。涂听闻愬怒之诗。既已逢原。遂成摛翰。非因授简。初拟遗鞭。不能粉饰大猷。且用元黄稗说。贻于好事。希逢得意而传。责以壮夫。甘受子云之笑。赋云。
泰伯勾吴。通侯旧里。地接虎邱。门连鹤市。比颜巷兮非陋。方赐墙兮犹峙。乐令有名教之乐。必以仁行。庄生乃道家者流。咸从达起。彼既得矣。予何谢焉。欲神游于浩气。法大隐于遗编。鲁仲孙衣止七升之布。栾武子食无一卒之田。贱不容忧。贫惟可贺。冥心而姑务藏疾。卷舌而谁能击堕。争先敢脱乎牛车。自给方营于马磨。噫秦时亡命。竟作帝师。吁汉末遗臣。皆称王佐。吾焉用此。仆病未能。艺合欢求解忧之力。饵陟釐明攻冷之徵。悲少歌于赵壹。喜长啸于孙登。万古骚人。远追乎橘浦。百金䱷事。近出于松陵。非慕偷桃。还怜嗜芰。何惭尺蠖之屈。未损丈夫之志。投簪隐几。聊思夷甫谈元。搦札弹毫。耻效文通奏记。夫静者躁之君。名者实之宾。进不参于多士。退宜追乎逸人。颂厥土之三壤。托高风于四邻。才袪燥湿。稍远嚣尘。以日系时。且复穷于鲁史。穿池种树。正欲类于齐民。室乏崇坛。墉非缩板。因坎窞以为洫。藉蒙笼而表限。孟戒无是非之心。阮通能青白之眼。龟床鹿帻。讶招隐兮何迟。橡饭菁羹。笑谋生之太简。是知名安可钓。笔不堪耕。有白凤之才。乃先为赘客。有雕龙之辩。然后为狂生。雄自投而几死。檷流恸而将行。外嬖方施。孟子虚陈乎仁义。中谗既胜。韩非徒恃其纵横。况复支离壹郁。尪陋謇吃。才甚微而寡文。体素羸而多疾。阴铿药铫。披晓幌以皆来。徐邈酒铛。拥寒炉而必出。自然忘物我。混穷通。将大宗师理叶。与握真宰情同。优游塞马。脱落冥鸿。窃慕王晞。眷恋于良辰美景。深符谢眺。留连于明月清风。得不分埼岸而饰荒台。辍金钱而营佳树。莼丝兮欲萦千里。草带兮初围十步。颓垣抱碧。无非海发山衣。暗座飘香。尽是松肪桂蠹。加以篱边种菊。堂后生萱。覆井之新桐乍引。临窗之旧竹犹存。花妨过帽。柳碍移门。鹿去而云遮绝洞。樵归而水绕孤村。遇境逍遥。就鱼鸟之性乐。开襟散诞。见羲皇之道尊。早濯元泉。屡游庭苑。忧废学而将落。惧无文而不远。豹管閒窥。羊歧忘返。搜束皙之亡缺。补陈农之遗遁。梁世祖府充名画。或得奇踪。任敬子家聚偫书。率多异本。何尝髣髴。莫究分毫。徒羡玉杯珠柱之号美。象格犀簪之态高。宁容朴野。不称蓬蒿。怅残编之未构。奚雅具之为劳。况乎栖平芜古木之地。壮被褐拥篇之事。宜其梓合巾箱。藤交饼笥。炊秕稗以为食。剖瓠匏而作器。荷蓧而行。据梧而睡。妖宁胜德。休占贾谊承尘。醉可全真。但舞王戎如意。其间豁尔。此外萧然。姜肱则惟卧一被。江革则还留半毡。望夫子之门墙。仍过数仞。顾先生之履袜。不啻双穿。敢惊时而独行。聊内视而返听。岂可浪发元关。虚摇谭柄。夜将半而谁容。月每旦而谁评。清言不屈。孙刘讵减于中军。善讲无穷。支许那轻于小令。或抽易轴。或扣元端。演精微于简易。消澹泊于危难。澄如止水。畟若长竿。与牛心者赴敌。持尘尾者登坛。交衡而矛戟初利。顿挫而风霜正寒。兴公雅韵。仲祖旁观。始信何才。当指地于丞相。方知习捷。抗弥天之道安。彼濩落而无容。且萧条而高寄。兼耳目以咸外。曷丘园之足贲。幸春物之向荣。列天姿而见遗。阴者负而阳者胜。孰谓两仪。瘠者缓而腴者先。奚云一气。真宰难问。洪钧肯留。人间未适。象表何求。纵使陶烟霞而傲睨。骑日月以嬉游。乘刚直上。摄景冥搜。纵横兮四海。飞扬兮十洲。读仙苑之琅书。安能解愠。倾洛公之金醴。几得消忧。不假大招。宁驰别国。悲故乡之何在。望平原之无极(陆乡在平原乃远祖所封之地)。叹钟鼎之沉光。向渔樵而骋力。庚桑有道。犹居畏垒之颠。接舆佯狂。亦取杶栌之食。徐誇下舍。陶爱吾庐。上法于陵之畦圃。旁分建业之村墟。时牵殗殜。自把渠疏。友乏惠施。莫解连环之义。医无文挚。谁知方寸之虚。存其道而或通。失其居而久旅。才将命兮分坎窞。性与时兮甘龃龉。閒游广泽。愿学弋于蒲且。终蹈沧溟。更移家于苧屿。夫动以劳吾身。静以休吾神。苟能推其用舍。自足究乎天人。思任诞于穷檐。何辞井臼。不求容于侧径。何患荆榛。沉冥者朴素之源。毁誉者浮华之辙。蓍名聚雪。仍招死草之讥。琴号落霞。尚被枯桐之说。值圣则幽赞成功。逢贤则雅音攸发。同于德者。大亦宜然。殷宗命相于岩下。周武迎师于渭边。有东山北郭之风。才能养素。无左车右侯之计。未足图全。嗟浩叹而长吟。畏兰凋而蕙歇。清樽方滟于瑶水。宝瑟坐凝于华月。归田少接。犹疑斥鴳追飞。羽猎相逢。可谓无盐唐突。
奉行青苗新法自劾奏状(熙宁三年五月)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四
熙宁三年五月,具位臣陈某准州牒前后录降敕命,及转运司牒、提举常平广惠仓司牒榜等,近准敕条:将常平广惠仓钱斛,依陕西青苗钱例,每于夏秋已前,约逐处收成时酬价,立定额支每斗价例,晓示召人情愿请领,随税送纳斛㪷。或纳时价贵,愿纳见钱者,并许从便。虽时价极贵,比之元数,取利不过二分。即不得障遏民户,不令请领。及有不愿请者,亦不得一例抑配者。臣伏见民间出举财物,其以信好相结之人,月所取息,不过一分半至二分。其间亦有乘人危急,以邀一时之幸,虽取息至重,然犹不过一倍。比及收歛,或赍持馈饷,务为欢悦,诣门负载,不责输送。或始约缗钱而偿谷粟、始约粱稻而偿布缕,歛者以得为幸,偿者不一而足。至有改为后期,变取庸赁。下虽鱼盐、薪蔌、耰锄、锜釜之类,皆以其价取之。盖茍不务此,贫疾逃亡,空有质剂,官不为理。此天下出举之常也。今朝廷所置官局,募民以青苗贷取钱斛,以为宽农赈乏之惠,故所设法,概以周密,以举给纳,皆从民便。然要之人情,以米粟出纳,不若用钱之简便也。今使有司必约中熟为价,贷民以钱,度吾民非岁大稔,米谷至贱,亦必偿缗钱,而出所谓二分之息耳。然所谓二分之息者,今约为六月,而以算数求之,在民间一倍,取之于民,犹足为补助。盖不思责办州县期会输送,卒无逋负之理。若官局如私家杂偿他物,势亦无由。仓库给纳,人情乞取,如影随形,虽皋陶设法而身行之,亦不能尽比之民间取与相安,而无督责威刑之惧。臣以为虽曰官所取之息尚轻,固已不减民间一倍之重矣。敕意又虑州县不能晓知新法之意,而以钱斛抑配百姓,故复申饬讲解,著为条约。然臣体问方今小民匮乏,十室八九,应募之人,不召而至,何可胜计。为国论者反忧抑配,斯过计矣。盖譬如孺子见饴蜜,必染指争食,然父母疾止之,恐其积甘足以生疾。今为民官长,止其穷滥,不使受贷轻费,终蹈督责之困,爱之惜之,不为无意。臣又比见民间挟豪势,欲为倾夺人之计者,必先多以金帛,阳为好言,以相假借,又包藏微意,谓之书契不收其利,乃使愚夫騃子不思后悔,恬然坐费。以及期会,因蹑其无所偿之时,痛为迫逐。始既未尝论利,则诉于州县,州县不得不受。公私交迫,禁锢鞭箠,日以危急,故能卖其田宅,佣其妻孥。如此者多矣。故世之有识耆老诫其乡党,贤父兄诲其子弟,未有不以贷赁逋负为生事之不善也。昔者祖宗著令,诸以财物相出举,任从书契,官不为理,保全元元之意盖深远矣。今乃官自出举,设为赏罚奖劝,恶吏诱之以便利,督之以威刑,方之旧法,亦已异矣。且臣再读诏书,以为振民乏绝,抑兼并,法无出此。及见有司申明科条,又使十户为甲,甲中须有上三等一人充保,浮浪无抵当之人不得一例俵散。夫谓浮浪,乡人之所不保,止是乏绝,至甚滨于转徙沟壑之人,今固不蒙其惠矣。复欲藉此以抑兼并,臣恐法终行,特为天下兼并之地耳。何以言之?天下之有常平仓,非能人人计口而受饷也,盖市井田里,常有谷价踊贵之时,官以常平之粟减价贱粜,则积谷者自然不得复珍市深藏以邀贵价,于是生民阴受其赐矣。且如越州去年,民田未尝有水旱虫螟之灾,只因邻州不稔,米商罕至,谷价日增,本州以常平仓米自正月出粜至五月,凡四万五千馀石,乃仅能裁止贵粜,民免艰食。以一州而言,天下理势略同。今朝廷以新法散常平为青苗,唯恐不尽,使仓库既空,饥馑荐至,则兼并之民,必乘此时有闭籴而贵粜者,未知州县将何法以制之?斗粟万钱,未可知也,此岂不为兼并之利哉?臣又窃谓兼并者之计,今官既放,无庸争利,但可藏镪,坐待邻里之人逋负青苗,恶吏严督之时,贱买人之田宅、和质人之妻孥而已。臣故曰,此特为兼并之利也。诏意又恐州县避事,不务推行新法,抑遏人户,不肯俵散。是尤不然。臣尝私为州县主者之计,今必使奉行新法,姑纵之贷,亦不患歛之之难也。盖朝廷设法,已分为夏秋二料,五月放秋料,正月放夏料。所歛秋料正在正月间,所歛夏料正在五月间,不过给秋料使以纳正月所举者,给夏料使以纳五月所举者。则其出民力者,但计所当息钱,益所给为所纳耳。若然,则是使吾民一取青苗钱,终身以及世世,一岁常两输息钱,无有穷已。万一如此,则是别为一赋以敝生民,非朝廷王道之举也。臣虽愚闇,尝深世务,官于县道,职在爱民。今不敢茍免按问,雷同官吏,诱陷小民,日入困敝。在犬马之心,亦深惜轻误圣朝,别生此赋。所有青苗新法,难以奉行。谨具状自劾以闻,伏候敕旨。
按:《都官集》卷五。又见宝庆《会稽续志》卷七,《文献通考》卷二一,《宋史》卷一七六《食货志》上四、卷三三一《张问传》附《陈舜俞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九,嘉庆《嘉兴县志》卷三一。
赋得七星岩酬黄使君 明 · 王士性
出处:古今图书集成
天罡随地化为石,招摇夜浸寒潭碧。
蛟龙抱珠窟底眠,惊起风雷撼广泽。
划然鬼斧下天门,划碎群峰向空掷。
岑嵚巧幻天琢成,洞中剩有神仙迹。
石钟声度岭头云,玉壶冰结水中纹。
鵁鶄属玉飞不下,欸乃渔舟隔岸闻。
夕阳返照暝烟上,天籁霄沉净紫氛。
连山四垂波影倒,羽觞飞映晴川抱。
舟行天上人镜中,依稀欲走山阴道。
黄君岂是列星精,我欲与君挹取斗柄吞长鲸。
醉踏冈峦作平地,手掬星光还太清。
按:整理自《古今图书集成》七星岩部
怀音篇寄张惟信学士(张名潮) 明 · 杨慎
昆池望汉沼,滇徼视梁岷。
音耗两迢遰,眺听一伤神。
他乡非故园,浊水限清尘。
悁脰徒伫想,送躯邈何因。
有客来天末,开缄慰饥渴。
殷勤访死生,绸缪申契阔。
光仪欻若亲,穷愁暂如拨。
万里向炎隅,五载困羁孤。
山川梦张敏,岐路泣杨朱。
烛龙屡迁舍,胎蚌几盈虚。
情随瘴岚结,魂与回飙俱。
忆昔承嘉会,弱植连英蒂。
明轮仰重离,丽泽资双兑。
取则斧晲柯,同声竿混籁。
曳佩步文昌,抽毫逼华盖。
凤液接鸡栖,退食竞招携。
黄山上林苑,玄灞曲江堤。
齐镳拾瑶草,对榻然青藜。
郢客传歌妙,周郎顾曲迷。
传歌还顾曲,欢移成别促。
宁知嘤鸣鸾,忽作徘徊鹄。
去去背荣宴,行行赴严督。
三陟阻且长,百罹纷交属。
考槃岂中阿,离索异西河。
螭头辍彩笔,鹤膝拥雕戈。
北道主人少,南方迁客多。
碧鸡冠曾岭,赤虺邻荒景。
阖荆坐刬迹,剪茅旋栖影。
樵爨分獠烟,桔槔通𤏡井。
鼓腹畏含沙,延颈愁添瘿。
枭獍笑边陬,篁竹跳蛮酋。
挈家窜草莽,乘障杂兜鍪。
乞粮公山氏,贷粟监河侯。
蓬翘随树羽,桃梗泛苔沤。
风霜瘁筋力,蒲柳凋颜色。
居夷寡凤嬉,求仙拙鷮息。
衰白岁不与,昏黄日下稷。
新知讵相闻,久要难见君。
皎皎共明月,悠悠间白云。
弃置勿复道,伊谁竟此云。
天山苏子卿,辽海崔亭伯。
觖望洛阳城,销志长安陌。
跛鳖羞骥伍,委羽非鸿翮。
下噀饶薄田,东皋馀广泽。
还乡尚有期,从君访黄石。
秋日杂诗 其二 明 · 杨慎
押侵韵
羲和运天晷,候虫和岁阴。
昔为莎鸡羽,今为蟋蟀吟。
感彼萧条节,动此栖迟心。
旅人在异乡,相思梦同衾。
登临一以眺,但见丘与岑。
清泠含广泽,悲商印遥林。
结轸还归来,当轩抚鸣琴。
幽兰久不奏,谁哉知此音。
暇日邀王天任诸公游南坡天任有诗因次韵 其四 宋 · 虞俦
押先韵
君家有西园,望我南山巅。
觞咏继曲水,花石希平泉。
长沟流砌下,远岫列楹前。
春风一披拂,百卉为渠妍。
迨兹夏日永,杖履宜盘旋。
梅黄已过雨,清润霁景鲜。
主人虽好事,欲往无由缘。
似闻三径深,日夜长苔钱。
行当载酒过,高情与君宣。
飞鸿渺天末,浴鹭来平川。
良辰恐易失,勿待月下弦。
前者坐中看,俱是桂堂仙。
酒豪倒金壶,诗健轻华笺。
琴弄朱弦古,棋枰寒玉圆。
君才尤中的,霜鹘无空拳。
谆复记幽会,舂容看大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