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荔枝 宋 · 金暕
七言绝句 押真韵
金狄门前拜诏新,白龙台下拥朱轮。
蕉花雨里千兵路,荔子风中万马尘(《舆地纪胜》卷一二八《福建路·福州》)。
乞令诸路监司增募弓手奏(熙宁九年十二月) 北宋 · 邓润甫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九
河北、京东、福建等路,盗贼窃发甚众,往往杀戮人民,焚荡庐舍,甚者至于劫束官吏,攻略县镇。诏书督捕,连年不能讨。虽以累岁荒旱,谷价翔贵,而无赖小人,得以连结党与,猖狂恣行,然亦由诸县弓手衰弱不振,不足以制盗。臣伏见旧制,弓手大县百四十人,其次百人,少者不减七八十人。名为一人充役,然遇捕督强寇,则馀夫尽起。乡党亲戚,既为之耳目伺察,而人徒之众,气势之倍,又足以制胜。荷戈转斗,奋不顾难,何也?以门户徭役所在故也。如此,故郡县之间,盗发辄得。国家所以太平百年,内外无患,人安故乡而不敢轻去者,以制盗有此也。今自河北等五路诸县弓手,多者三十人,其次二十人,又其次十五人。则气势之衰不振,已可知矣。其馀上番保甲、义勇,又半月一易。彼怀区区茍且之心,徼幸旬日罢去,而欲使之与狂寇争一旦之命,其理固已难矣。若其他路分,裁减弓手亦有过多处,臣恐盗贼滋长,未能扑灭。夫为国家计,当防微杜渐,不可以忽。昔汉孝武时,县官多故,兵旱相乘,民起为盗,惟其不稍禁,遂至于依阻山泽,吏不能禽,浸淫日广,战斗死亡,不可胜数,而绣衣、直指之属出矣。则制盗少术,不以渐也。臣欲乞下诸路监司,量县之大小,盗贼疏数,增募弓手,使之势足以胜盗,而盗有畏惮,则四方之民被德泽矣。
乞令福建路监司预防群盗奏(熙宁十年八月) 北宋 · 邓润甫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四
福建路群盗窃发,杀掠人民,州县不能逐捕,卒烦朝廷出兵遣将,既又为之蠲赋息役,以安一方,甚大惠也。然臣窃闻闽粤之地,山林险阻,连亘数十里,无赖舛黠轻死冒利之人,比于他路为多,大抵以贩盐铸钱为业,故能结连党与,动以千数,州郡兵卫寡弱,莫能抵禦。今朝廷傥以廖恩为已降,因遂泰然不顾,则恐桀黠之人乘间投隙,将复有蹑恩之迹而发者,此不可不豫虑也。乞下本路监司博询众议,措置盐法利害,或许通商,至于私铸小钱,亦多为禁防。其控扼州军,宜少宿兵卫,务以消散恶党,惠安元元。或以监司为不足独任,自可遣使专总其事。
神宗皇帝谥议(元丰八年七月) 北宋 · 邓润甫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九
臣闻生而不有,为而不恃,澹然无极,而不可强名者,天也;感而后动,迫而后应,化育万物,而不可为象者,帝也。夫人君之德,得天如此,则可以配神明,享天地。小大精粗,无乎不在,尚何俟乎外之文哉!然为之臣子者,必列大功,纪大行,继韶夏,崇号谥,刻之玉册,藏之金匮,历之春秋,垂之后世。岂特贻观者之耳目也,盖以祖考对天之闳休,成万世无疆之大业,其事岂小补哉!然下不得以诔上,古人之道也,唯天子制谥于南郊,以明受之于天,而不敢专也。故《周官》太史,《汉官》大行,实守其事,而历世莫之敢已。恭惟大行皇帝天启上圣,人与成能。其英伟之识,高明之学,微妙之德,俊杰之功,卓乎不可以名象也。然非建显号,施尊名,则何以加施万物之上,充塞天地之间,以与尧、舜、文、武比隆,而传示无极哉?惟王者之迹熄久矣,绵绵延延,至于五代,而四方遂分裂,不合不公,群圣人之道,寖以微灭。至宋受命,真人者出,乃能合天下于一,圣子神孙,并继永承。缉礼典,协音乐,定制度,一轨量,正刑辟。招儒学之士,辟仁义之涂,然后先王之道,弛而复张,郁而复发,而天下之治,几于三代。及大行践祚,则超然远览,垂意当世,曰:天之所以付予有家,既全安盛大如彼,而祖宗之积累德业,又丰融显懿如此,茍不能绍志述事,以底于极治,则何以称神灵之心哉?虽然天下之治必以二帝三王为法,若秦汉而下,局促狭隘,纷厖钩裂,盖不足论也。于是咨诹诸儒,若稽古昔,协礼文,正法度,以庠序造士,以经术取人,以法理覈吏,以水土理财,以免役息民,以考课任子,以《六典》正官,以品式叙用,以清议善俗。摧兼并,抑末作,以一民之业;绌浮淫,务切实,以致民之治。为之师长以教其不及,为之医药以救其夭死,为之政以纠其偷堕,为之刑以禁其暴傲。同度量以一之,正历纪以齐之,昭文章比象以示之,为等级度数以穆之。夫合祖宗,立原庙,隆孝至也;定郊祀,尊一天,缉上仪也;祀明堂,修定配,正大典也;考钟石,协声律,复雅乐也;刺六经,绌百家,扶道术也。决万微之务也,踰于日昃;览四方之奏也,至于夜艾。其拔士也,用其所长,而弃其所短;其推赏也,记人之功,而忘人之过。尊宠儒术,驾驭豪俊,所以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易政,以成大功者,岂特数十而已哉!故十九年间,表里晏然,德泽洋溢,逢涌原泉,云布雾散。符瑞期应,间见曾出,俶傥穷变。若夫守谦挹,却徽号,尚敦朴,斥侈靡。内则繇安车辇道,以致天下之养;外则合同宗远属,以章天下之睦。念英考之烈也,则抱终身之戚,而致其慕;念光献之慈也,则谨四时之祀,而极其安。罢彻田游之乐,首节燕私之娱。其道学问也,足以并包经术,绵络天地;其纵神藻也,足以轇轕灵汉,陶镕典谟。荀卿曰:「欲观圣王之迹,则于其粲然者矣」。矧复审计策,奋威武,饬边备,正马法,实府库,利器械,广仓庾,谨平籴,以兵法授诸将,以什伍教人民。诛奔军叛帅,以作士气;推高爵厚禄,以劝有功。其所以规恢万世之策,可谓深雄而博大矣!然睿圣之心,乃在于安彊中国,制胜无形,而不以黩武事、夸远略为务。故遣使旁午,婉辞饰币,以固北戎之好,而息边氓之劳。出师征诛,正名问罪,以拯夏人之患,而无过时之役。是以三垂晏然,兵寝不用。大化神明,恩施浃洽。与夫劳师远功,快心于狼望之北,以国殚货,以鳞介易我衣裳者,岂同日而论哉!惜乎大业未究,荆山鼎成,遽凭玉几,导扬末命。此四海所以殒心,群臣所以泣血。乃相与稽旧常,图徽称,以表里诗书,而与天地相终始也。谨按《谥法》:道德应物曰英,经纬天地曰文,秉德遵业曰烈,保大定功曰武,穷神知化曰圣,继志述事曰孝。夫乂用三德,以应万物,非至英乎?缀礼缉乐,陶冶群生,非至文乎?藏用以为神,设饰以为业,非至烈乎?不怨而威,不杀而服,非至武乎?嗣更制作,民莫能名,非至圣乎?绍述前烈,慈惠爱亲,非至孝乎?皇皇哉,真丕天之人律,王者之绝业!惟备道全美者,乃能与于此。粤庙号之建久矣,其间圣贤之君作,而应天下之治多矣,然未有以神为号者。盖神者妙万物以为言,而难其称欤?抑天之所以配大行之庙乎?《书》载益称尧之德,曰「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盖圣、神所以立道;武、文所以立事也。大行皇帝谥号,宜天锡之曰英文烈武圣孝皇帝,庙曰神宗。
按:《宋会要辑稿》礼二九之六〇(第二册第一〇九三页)。
雪梅赋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二、《梅岩文集》卷一
草遭雪而萎,木遇雪而折,雪其酷哉!梅挺然立雪,貌泽香烈,雪虽酷,不能加于梅也。孟子曰「威武不能屈」,于梅有焉。庚申冬十二月,对雪观梅,有慨于衷。呜呼!人不能卓然特立,至横逆之来,作儿女态,其视梅得无恧乎!乃为之赋。
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岂独松柏欤。羌对雪天之牢落,益知梅花之崛奇。且夫太阳遵晦,老阴窃机。凛气候之惨慄,黯繁云其四垂。冷雨雰雰而冰木,酸风剌剌而裂肤。俄而冯夷剪水兮初琼瑰之盈裾,天女散花兮纷玖瑶之载涂。意者战罢玉龙,败鳞铺耶?游残粉蝶,堕翅吹耶?风约柳絮,高复低耶?雨落梨花,密以疏耶?皑皑练练,几麻衣耶?浮浮湙湙,万玉妃耶?糁琼糜于九垓,烂银屑于万庐。拂拭粪土之墙,掩盖腥秽之渠。瓦砾饰而圭璧,块壤覆而璠玙。混天地高卑之分,失昼夜晦明之宜。禽鸟噤其无声,澹木槁而草腓。于时有梅,毅然丈夫。香愈冷而有韵,貌愈泽而不枯。枝弥压而弥彊,花弥劲而弥舒。盖西山伯夷之清,而陋巷颜子之癯。故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岂独松柏欤!思昔者春阳之载熙也,崇桃媚脸,纤李腻肌。日烘丽质,露浥华滋。公子王孙,挈榼提壶,轮蹄杂遝,弦歌咽呜。此一时也,瞠老梅之在侧,繄干藓而枝粗,过者不顾,游者回车。迨夫锦棚逃暑,薰风透絺。桃堆盘而脂润,李沈水而珠累。此一时也,虽梅实之可取,奈众口之参差。竞喜甘而乐脆,以微酸而见嗤。乃若商声入律,万物披离。向之崇桃纤李,固已华落色衰矣,而山巅水涯之孤根,亦复叶秃而枝羸。梅亦何以自别于桃李兮,譬颜蹠同尧服而舜趋,孰辩其为贤为愚?今者冱寒积雪,桃弊李疲。惟梅花岿其彊项,夐突兀于园池。巽二不能狎其健骨,滕六不敢侮其幽姿。视前日之艳色秾华,何止灰灭烟飞也哉!然则非梅无以当雪之凌厉,非雪无以见梅之贞清,其信也夫!吾闻雪,阴沴也,阴则为寒为冻、为惨为威。有条者憔悴,有叶者薾萎,有实者摧剥,有茎者陵迟。盖天地之杀气,为品汇之入机。而梅,阳物也。黄钟初动,梅圣得知。阳和其所先得,阳刚其所素持。能独立万物之表,挺不为杀气所驱。惟阳足以制阴,羲《易》夫岂我诬。是故天下皆寒,不能寒梅之枝;天下皆冻,不能冻梅之蕤。尔惨自惨,梅独愉愉;尔威自威,梅独怡怡。瞻言雪霰之酷烈,匪于梅花而独私。故物亦视其所以自立者如何耳,岂在外者所得而转移。若脆草之与弱木,一遇雪则枯骨而烂皮。曾不求其在我者,将移咎于孰谁?嗟乎!俘六国,吞天下,其暴也何如,而相如一匹夫尔,乃睨视大庭,叱咤而睢盱,秦亦无得而加诸。蹙秦灭楚,其烈也何其,蕞尔一鲁,不敌秦楚明矣,而守节不屈,汉为之敛师,卒亦不敢肆其屠。李陵、苏武,同遇匈奴,李将兵而骁勇,苏奉使而羁孤。勇者卒降,羁者卒归。何匈奴能胁甚壮之李,而不能胁茕然之苏?汉庭三杰,比肩高祖,仕同主而生同时,何萧何下狱,韩信诛夷,而张良以功名终始,独无瑕疵?不宁惟是。庄公、管、蔡,皆人兄也,叔段、姬旦,皆人弟也,庄公欲害叔段,卒相为瘉,管、蔡欲害姬旦,莫肆诋諆。王莽之势足以挟子云之美新谀辞,而郭、蒋好遁不污,虽莽之势亦何施。桓温之势足以致坦之之流汗沾衣,而谢安从容就席,虽温之势亦奚为。禄山僭横,甄济处之自如;黄巢残酷,表圣藐之若无。方册所载,此类孔多,大抵于颠沛之际可观所立,而自立既固,虽行乎患难而有馀。彼不能自立也,至摧败挫折,有儿女色,可怜而可悲。是皆自取之也,岂独人之非。此吾对雪观梅,起敬起慕,酹以元酒,申以孔词,再拜而曰:昔知梅于暇豫,结以为友;今知梅于患难,请以为师。然彼雪者,挟重阴之气,肆轥轹于根株。虽孤标之不挫,而雪则乘时逞霸,何用心兮崄巇。愿上请于帝,以迄天诛。梅岩曰:「贫贱忧戚,乃玉女之良规。商鼎和羹,有所屈者有所期。请释楚以为外惧,不亦可乎」?对曰:「诺。犯而不较者德之盛,疾之已甚者乱之基。降大任者先空乏,全性命者忍须臾。先生之言,我维行之」。既而苍狗罢曀,金乌腾辉,枝上之雪倏已销铄而流澌矣。
画绯桃题诗 宋 · 贾蓬莱
七言绝句 押灰韵
朱砂颜色瓣重台,曾是刘郎旧看来。
只好天台云里种,莫教移近俗人栽(清邵帆《历代名媛杂咏》卷三 《历代名媛杂咏》:幼与父同官子上官守愚同学,私誓为夫妇,未几,贾罢归。守愚至福州谒,贾蓬莱以白练帕画绯桃题诗云云。)。
陈弼夫都转重修古历下亭以六月十六日落成招饮属纪以诗同座者稽春源方存之朱时斋牛仲远宾主共六人 清 · 何绍基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二十一
当时北海宴工部,海右此亭已称古。
员外虽营结构新,台观之旧何年所。
堂堂更阅千馀岁,代有废兴增仰俛。
一城胜境此湖山,万古清风延李杜。
福州陈君济时杰,家世诵芬传治谱。
卅年扬历涉中外,满身才望资文武。
怀贤诹古寓襟抱,振废修残得根矩。
高情澹荡落湖水,薄俸翩然化亭宇。
溯维纯庙屡巡方,步趋仁皇勤缵绪。
济南胜处御题遍,湖上频烦宸翰咀(济南趵突泉、珍珠泉、千佛山、舜庙、白雪楼,皆有纯庙御诗碑。而《大明湖题》一首、《春暮游历下亭》三首、《题鹊华桥绝句》三首、《登会波亭有作》一首,皆在湖上作。《春暮游历下》诗碑恭建亭中。今亭既重修,又从司家马头移《大明湖题》一碑恭立于大门外。)。
钦瞻两碣星斗联,势羾层霄龙凤舞。
百年礼乐今犹昔,三代忧勤孙绍祖。
游豫徒劳望翠华,艰虞更益廑当宁。
十年宵旰无暇逸,四海疮痍但悽楚。
今兹大旱异常岁,坐见千里成赤土。
可怜菽麦尽枯倒,又见蝗螟生翅股。
五月望后雨始来,直自京畿浃齐鲁。
连宵彻旦恣酣渥,久郁一舒成莽卤。
兼旬畏景复焦迫,万陇雏婴待甘乳。
欣逢昨夜再沾洽,恰与前番相助补。
计从仲夏得雨初,亭子经营事斤斧。
今朝工罢芳宴开,天与滂沱润樽俎。
快闻夷㮴焚海上,又报捷书走江浦。
即看天下洗兵马,何止山东多黍稌。
穹苍有意苏疲民,福应从兹归哲主。
小臣閒放坐迂阔,终年悲喜相错迕。
不辞一夜恋琴盏,会见九州乐干羽。
众宾跌宕负文采,相与脱略遗簪组。
结屋或在菰芦乡,寻盟早入鸥凫侣(谓春源、仲远。)。
半湖晴霭乍开合,四山夕阳争媚妩。
是月十六月正望,水镜圆灵照初鼓。
烟云敛尽夜光满,荷芰无声暗香吐。
主人见谓宜有诗,匪曰落成仍喜雨。
诗成纸上露珠生,字字光明何忍煮。
灵棋经序 唐 · 李远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六十五
夫灵棋经者。不知其所起。或云汉武帝命东方朔使之占兆。无不中者。朔之术用此书也。或云黄石公以此书授张子房。又有客述淮南王神秘之书。亦此书也。盖好事者倚声借价以重其术。岂尽数公为之乎。虽然。余闻之久矣。以其非经史之书。不以留意。及开成末。予将适闽中。闻其有建溪者。石斗而湍激。舟子猱立嵲屼。虽有贲育。皆汗而慄。况予之懦者乎。以其懦不自解。及至泗上。遇宗兄安。遂以懦状告。安曰。予闻建溪不应至此。盖谈者之过也。安有卜书。能决其惑。遂请而卜之。其词云。上下俱安。心不生奸。挺然无忧。勿信流言。乃笑曰。果流言不足信也。安即授予。遂携之闽。怡然无事。固信其书。又取决他疑。无不若目见。嗟乎。世所特轻者。未必不为至宝也。世之所重者。未足为美。一编之书。后显前疑。而况他乎。以是知士之显达穷饿。各有命数。不可以一途辩也。予观其书。似若有道者之为。以十二棋子三分之。上中下各四。一掷而成卦。即考书批词。尽得其理。意者上为天。中为人。下为地。三才之象也。十二棋子皆有文。其辞犹周易之辞也。棋布而成卦。遂目之曰灵棋。后予福州从事。居多暇日。凡集数十本。参而校之。去谬存真。备集于此。后贤观之。可以无疑。予在闽时。以其遐邈。乡国万里。水陆绵远。心常不安。一日卜之。得坦坦天衢之卦。其言甚美。意中以为信然。离闽数日。忽宸书降召为御史。则卦之前定。不其神乎。时唐会昌九年秋九月。尚书司门员外郎李远序。
和周秀实田家行 宋 · 王庭圭
旱田岁逢六月尾,天公为叱群龙起。
连宵作雨知丰年,老妻饱饭儿童喜。
向来辛苦躬锄荒,剜肌不补眼下疮。
先输官仓足兵食,馀粟尚可瓶中藏。
边头将军耀威武,捷书夜报擒龙虎(自注:近报杀退龙虎大王。)。
便令壮士挽天河,不使腥膻污后土。
咸池洗日当青天,汉家自有中兴年。
大臣鼻息如雷吼,玉帐无忧方熟眠。
威武曲 元 · 卢琦
桓桓燕将军,威武今第一。
赤面注丹砂,虬须如插戟。
当年气意何鹰扬,手扶天子登龙床。
五年垂拱如尧汤,白日骑龙升上苍。
桓桓燕将军,威武不可量。
熹微日色生东方,早令一出照八荒。
与黄子庞书(三)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卢溪文集》卷三○
某启。去年曾蒙福州所惠书,非风义之高,岂尚不忘于寒陋之交?感激之馀,再三钦重。又辱不鄙,寄遗盛制,体裁不凡,俾复观览别后日新之功,益见天资绝人远甚。不溺于富贵,而作此寒苦书生事业,其材器宏远,岂易量度?《渭上见虑赋》驰骤有法,已见他日平戎手段,恨未及多见,然尝一脔,已知鼎味矣。
与刘子柬(三)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卢溪文集》卷三二
某启:不相见之久,承惠问,甚慰所怀,比辰起居佳胜。近报魏公乞致仕,不允,除少师,建节判福州,尚辞免未已。昨日得周舍人书,云与吾亲十年前曾半面,笃志科举,所学必过人。此公不妄许可,亦喜子柬能自力,谩恐知之。承惠细茗两种,皆奇绝。匆匆,未有佳物为报。不宣。
乞改正京东河北盐法奏(元祐元年闺二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宋史》卷一八三《食货志》下五
伏见朝廷以福建、江西、湖南等路盐法之敝流毒生灵,遂遣使按视,具得其实,谴黜聚歛之吏,以慰困穷之民,天下皆知公议之不可废也。然事治其终而不治其始,罪加于小而不加于大,岂所谓「无偏无党」之道哉!盖熙宁中章惇察访湖南日,尝牒本路提点刑狱朱初平措置盐事,直成般运广盐添额出卖之法。当时元未施行,及惇参知政事,秘书丞郏亶者,邪险急进,素为惇所善,迎合惇意,推仿湖南之法,率尔论奏乞般广盐于江西出卖,朝廷信之,遂以亶所奏,付蹇周辅往江西相度,惇乃将亶所说盐事文字又亲为小简封送周辅,其简云「郏秘丞言盐事甚备,恐欲知利害之详(郏亶文字并章惇简见在蹇周辅处,乞取索照会。)」,所以蹇周辅顺承风旨,立成江西之法,添额最重,为害最深。然则江西之法乃惇主之于内,周辅行之于外,情状表里,灼然可见。其后惇为门下侍郎,周辅知开封府,于元丰六年十二月,周辅又奏乞荆湖南路郴、道州邻接韶、连二州,可以通般广盐数百万代淮盐出卖,却攒那旧卖淮盐于潭、衡、永、全、邵等州,并乞依仿江西、广东路条法施行。当月十八日,章惇奉圣旨差本路转运判官陈偲、提举常平等事张士澄计会,本路提刑司根检。章惇昨往本路察日访牒朱初平相度盐法一宗文字,看详措置闻奏,并送下郏亶奏请,亦乞郴、道、全州般卖广盐,并委陈偲等相度,是致偲等立成添额之法。施行未久,一路骚然,上烦朝廷遣使按察。臣今伏详按察陈次升奏状内明言元丰六年十二月蹇周辅所奏奉圣旨委陈偲等相度,仍令检章惇牒朱初平一宗文字看详措置,及送郏亶状亦付陈偲等(陈次升奏状见在刑部,乞取索照会。),于是又见湖南之法亦出于惇,其迹甚明,无可疑惑。盖惇始立湖南之法,虽未行于本路,而江西依仿推行,已有厚利,遂讽蹇周辅、郏亶各令奏请已,独立而行之。然则江西、湖南运盐添额之害,皆惇所倡,周辅辈从而和之也。按惇备位二府,不以道辅朝廷,而乃首建邪议,与小人相附会,茍利肆毒,贻害生民,其罪甚大。今蹇周辅、张士澄、魏伦、朱彦博等皆已黜逐,而惇独不问,非大公至治之法,无以戒天下。惇虽以悖慢罢免,而运盐之过未治,意朝廷未知也。臣愚伏愿陛下付有司根治其罪,惩以典刑,使贼民罔上之臣少知畏惧。臣又闻惇于熙宁八年任三司使日,起请乞京东、河北榷盐,奏具状乃曰「河北、陕西并为边防,今陕西榷盐而河北独不榷,此祖宗一时误恩也」。彼朝旨依惇之请,召京东提举盐事周革入见,委陈朴、王子渊相度,将欲施行,为文彦博论奏,遂罢其事。然文案条目具在逐路运司,以致李察英、吴居厚、吕孝廉等检行旧法,使一道之民,罹此刻剥,其谋本出于惇。伏望圣慈一就根究施行,仍乞改正京东、河北盐法。
上书谏伐南越 西汉 · 淮南王安
出处:全汉文 卷十二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剪发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远近势异也。自汉初定以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
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丛。弗能尽者。视之若易,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酎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愚戆轻薄,负约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一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
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振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舆桥而逾领,柁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老涕泣,孤子啼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
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沾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朝不及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不习南山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强,能难边城。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所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馀干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奉饷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
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填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益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纫,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居者无食,行者无粮。民苦兵事,亡逃者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引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适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蛮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
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较也。如使越人蒙侥幸以逆执事之颜行,厮舆之率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薮为囿,江汉为池,生民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共,租税之收,足以给乘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衣,冯玉几,南面而听断,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响应。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臣闻之,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臣安得为陛下守藩,以身为鄣蔽,人臣之任也。边境有警,爱身之死而不毕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汉书·严助传》)。
谕意淮南王 西汉 · 严助
出处:全汉文 卷十九
今者大王以发屯临越事上书,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事。王居远,事薄遽,不与王同其计。朝有阙政,遗王之忧,陛下甚恨之。夫兵固凶器,明主之所重出也,然自五帝三王,禁暴止乱,非兵,未之闻也。汉为天下宗,操杀生之柄,以制海内之命,危者望安,乱者仰治。今闽越王狼戾不仁,杀其骨肉,离其亲戚,所为甚多不义。又数举兵,侵陵百越,并兼邻国,以为暴强。阴计奇策,入燔寻阳楼船,欲招会稽之地,以践句践之迹。今者,边又言闽王率两国击南越,陛下为万民安危久远之计,使人谕告之曰:「天下安宁,各继世抚民,禁毋敢相并」。有司疑其以虎狼之心,贪据百越之利,或于逆顺,不奉明诏,则会稽、豫章必有长患。且天子诛而不伐,焉有劳百姓苦士卒乎?故遣两将屯于境上,震威武,扬声乡。屯曾未会,天诱其衷,闽王陨命,辄遣使者罢屯,毋后农时。南越王甚嘉被惠泽,蒙休德,愿革心易行,身从使者入谢。有狗马之病,不能胜服,故遣太子婴齐入侍;病有瘳,愿伏北阙,望大廷,以报盛德。闽王以八月举兵于冶南,士卒罢倦,三王之众,相与攻之,因其弱弟馀善,以成其谋。至今国空虚,遣使者上符节,请所立,不敢自立,以待天子之明诏。此一举,不挫一兵之锋,不用一卒之死,而闽王伏辜,南越被泽,威震暴王,义存危国,此则陛下深计远虑之所出也。事效见前,故使臣助来谕王意(《汉书·严助传》)。
周文忠公行状(开禧元年十二月) 南宋 · 李壁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六、《周文忠公集》附录卷二、《翰苑新书》前集卷二四、《秘笈新书》卷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公讳必大,字子充,初字洪道,世为郑州管城人。宣和中朝散公通判吉州,因家焉。曾祖衎,故任朝奉郎,累赠太师秦国公,妣潘氏、李氏、张氏俱累赠秦国夫人。考利建,早游成均,冠释褐选,终左宣教郎、太学博士,累赠太师秦国公;妣王氏,赠秦国夫人,给事中靓之女;母卫国夫人宋氏,元宪公之孙、庞庄敏公之甥也。靖康丙午,外祖给事守平江,公以是年七月十五日生于郡治。公幼孤,母夫人课公读书,每至夜分,闻汴人陈持之贤,使公从之。公敏慧夙成,刻苦自砺,出语缀文,见者惊异。登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第,授徽州司户参军,改差监行在和剂局门。与运属王其姓者共席屋数椽,王不戒于火,延烧及公家。官知火自王氏,以其连姻台察不敢问,执公苍头,抑使伏辜,公坐是免去。朝士劝公直之,公不校也。二十七年,中博学宏词科,授建康府府学教授。三十年,除太学录,召试馆职,奏篇上,高宗称其文,谕丞相云:「他日可令掌制」。除秘书省正字。明年,兼国史院编修官。三十二年五月,除监察御史。六月,孝宗即位。八月除起居郎,直前奏事。上曰:「朕数年前见卿文,有近作可多进来」。属初御经筵,公奏:「祖宗置经筵非为分章析句,正欲人主从容访问,以裨圣德,究治体,惟陛下留意」。兼编类圣政,以正得失。时暂权给事中,兼权中书舍人,讲筵留身,论边事,上曰:「淮南不足忧,所忧者蜀耳」。公奏:「蜀民久困征求,愿降诏抚谕,许以事定宽其力」。先是,左右史不常置,而记注多阙书,公奏:「乞断自今年六月十一日以后,先次修纂,每月投进,其积压未修者依旧疾速带修,庶几陛下始初清明,言动必书,足以示后」。婉容翟氏位官吏转行有碍正法者,公言:「上皇扈从之赏,陛下登极之恩,事体至重,然法当回授者未尝转行,岂容掖廷奉事之人独越此例」?上曰:「朕初以卿止能文,不谓刚正如此」。公奏:「近日前报政侍从,并依赦复职名,其间亦有不合人望当缴者」。上曰:「固然,卿论事但令适中,朕无不从也」。崇国正夫人位手分罢去,差钱塘县贴书填其阙,公奏四方闻知,谓敕差贴书,无乃伤国体乎?蔡仍复官,公具奏蔡卞阴贼险狠,远出京右,使其子得以赦原,亟簉郎选,则宿奸巨蠹之后,皆可并缘以进,失政刑矣。有诏求言,公奏:「名器轻假,无甚此时。陛下试命有司,取毕仲衍中书备对,以熙宁官吏之数板今日之籍,遂项比类,修写图则,多寡盖可见矣」。又云:「祖宗朝甚重诸路总管、钤辖、将、副将差遣,或待有功之士,或储将帅之才。乞下枢密院,自今进拟,先取本人脚色联粘于敕黄之前,照祖宗旧法,毋使背戾。虽有内降,亦须依此」。又云:「朝廷知外虞之当先,而忘诸道之无备,愿于湖南、二广、福建量屯军马数百,控扼要害。遴诸州都监之选,而稍重其权,使禁军渐知阶级」。时金人来索旧礼,上命从臣条对,公奏:「太上皇向以祐陵未卜、慈宁未返,一旦以讲好之故,宁亲宁神,两遂所欲,礼虽屈而志则伸矣。今彼以数寸之檄邀我厚礼,而遽听之,安知不谓我怯而继以难从之请乎?今使之行,臣愿再以敌国之礼尝之。彼纳吾使,吾又何求?如必俟旧而后受,则告之曰:『太上皇帝前日之屈为亲也,今通好于用兵之后,主上欲以何名而屈,北朝欲以何名而受?愿以为请』。彼虽贪利无厌,亦将思所处矣」。论者韪之。隆兴元年,有旨押行门张宏特与支破遥郡请给,公奏:「臣检照事因,既非御笔,又非宝批,止用一白劄子,臣不知此命何自而出?幸付三省,尚可进呈。设若指授百司亦用方寸之纸,奉行则难辨真伪,不行则轻损命令。况宏一班直之长耳,去秋已尝特支全分请给,户部执奏而止。今才数月,乃复紊烦天听,不可以无惩」。经筵取三月十一日开讲,公奏:「国朝之制,春以二月上旬,今乃远用三月。陛下收召英髦,并直经幄,彼皆日夜望赐清閒之燕,致缉熙之助,若缓其所当急,而使讲艺论道之风稍阙于初政,甚未可」。又奏:「邵宏渊能还军中冒滥之恩,并录战功,而除正任观察使,此信赏也。郭振仅一对内殿,既无旧劳,又无新功,亦以观察使与之则重矣。陆廉以贪黩配流,此必罚也;张耘贼杀士卒,盗没军资,有司当以殊死,而亦与廉同罪,则轻矣。臣愿陛下大明赏罚,赏罚明则名实辨,名实辨则政事修,而夷狄可攘矣」。枢密副都承旨龙大渊、带御器械曾觌除知閤门事,公与给事中金安节缴奏曰:「臣等于大渊、觌功过能否,初不详知。近闻皆以台谏论列,故有此除。陛下自即位以来,凡台谏有所弹奏,虽两府大将、侍从要官,欲罢则罢,欲贬则贬,一付公论。独于二人,乃为迁就,殆非帝尧舍己从人之义也。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负中外之谤;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来中外之责;陛下若不俯从,则深恐中外纷纷未止也」。依奏,龙大渊别与差遣,曾觌仍旧带御器械。翌日,公又奏入云:「适蒙宰相宣示御札,谓臣等为人扇动,议论群起,且以在太上时小事不敢如此,则是臣等不以事太上皇帝者事陛下,专徇流俗,轻渎圣明,死有馀责。臣等见归家待罪」。有旨无罪可待。上从容语公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未几二相道上意,再除两知閤,公曰:「命令反复尤不可」。遂留除命不下,上章乞祠,差台州崇道观。乾道四年,除权发遣南剑州,未赴。六年,改福建提点刑狱。入对,论:「人才平居选择则易,缓急求之实难,愿深诏执事杂举中外文武之才,区别所能,总为一籍,藏之禁中,副在二府,无事之日预加审覈,或有任使,按图而取」。上然之。除秘书少监、直学士院、兼国史院编修官,公奏:「陛下取汉宣帝之言,亲制赞书,明示好恶,使臣下知所趋向。臣观西汉所谓社稷臣者,乃在乎周勃之鄙朴、汲黯之少文、霍光之不学,至于服儒衣冠,持禄保位,则公孙弘、蔡义、韦贤辈实为之,故宣帝谓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然使宣帝知求真儒而用之,何至杂霸哉?臣愿陛下平心而察之,不可有轻儒生之名」。兼实录院检讨官。加上德寿徽号,公以高宗万寿而册文称嗣皇帝为嫌,因阅建炎以后遇节朔遥拜徽宗表本止称皇帝,按唐宪宗上顺宗尊号册文亦止称皇帝,议遂定。七年,兼权兵部侍郎,奏四事:曰重侍从以储将相,曰增台谏以广耳目,曰择监司郡守以补员郎之阙,曰久任监司郡守。上曰:「皆今日要务也」。上问:「越谋吴甚难,何也」?奏曰:「越已为吴所残,勾践男为吴臣,女为吴妾,以小复大,以弱报强,此其所以甚难。然观其与范蠡谋吴,固有先后之序,非如后世规模不定,侥倖战胜」。上曰:「卿议论甚当朕心,朝夕除卿侍从」。退即有旨,除权礼部侍郎,仍兼直学士院,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公奏:「陛下练兵以图恢复,而用将之道或未尽,择人以守郡国,而责实之方或未至。且如江州一军,自陛下即位始付苗定,其后戚方继之,甫一年而定复至,又数年王明继之,才半年而皇甫倜又继之。池州一军,始付时俊,其后王琪继之,甫半年而秦琪继之,才十月而吴总继之。数易如此,平居犹虑其乏事,何暇议进取哉?诸州长吏倏来忽去,且以二浙言之,婺州四年之间易守者五,平江四年之间易守者四,又其甚则秀州一年而四易守。用度何为而不窘,吏奸何为而不滋,民瘼何由而可苏」?上旋召公谓曰:「卿近所论甚善。朕方力革二者之弊」。公奏:「人主无职事,惟在察臣下邪正,凡轻于任事速于求售,他日必误国。愿陛下察之」。公又言:「江湖大旱,嗣岁尚远,而诸州赈济之策已尽,须朝廷于南库支拨一二十万缗代民租。臣非不知大农匮阙,然艰食则盗起,盗起则调兵,当是时能惜费乎」?上曰:「闻所未闻」。公再拜谢曰:「臣惟以不欺事陛下」。上曰:「正赖卿裨补不逮耳」。兼侍讲,公奏台端绳纠中外,一日不可阙官,今乃五十日不除,上曰:「未有人故也」。公曰:「御史台令殿中阙具察官姓名,取旨差权」。上惊曰:「朕不知此,宰执亦不言,盖避嫌耳」。公曰:「臣尝为察官,是以知之,宰执未必知也」。上谓都承旨叶衡:「周某奏御史台旧法,卿可谕宰相具来」。八年,兼中书舍人,公奏:「中兴以来,驻跸两浙踰四十年,盖今日根本之地,而赋税供亿反重于他路。如近日越、婺诸郡以隐落为名,增无实之税是也」。上曰:「此胡坚常之谬」。奏曰:「陛下既知,何不改正」?上曰:「当令理会」。公屡请免兼西掖,有旨从之。张说再除签书枢密院事,与王之奇赐出身并命,公时在翰苑,适当答诏,入奏云:「昨除张说签枢,举朝皆曰不可,陛下旋即改命。曾未周岁,复有此除。若谓西府当间以武臣,则愿于大将中择有威望者畀之。去年群臣争论之际,传闻圣谕兹事诚误。以此观之,用说非陛下意明矣。所有二人辞免不允诏书,未敢具草」。草上,批王曮疾速撰入,公与在外宫观,日下出门。九年,除知建宁府,三请祠,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淳熙元年,除右文殿修撰,未几召赴行在。二年,除敷文阁待制,兼侍讲,兼直学士院,上曰:「朕知卿文学固久,今卿不迎合,无附丽,朕所倚重」。除兵部侍郎,仍兼侍讲。公言:「储材当于閒暇,太祖、太宗搜览豪杰,恢张四维,凡作成之方,无所不用其至。及真宗、仁宗之世,名卿大夫磊落相望,是其效也。仁宗尤以涵养士类为急,故自治平至元祐,悉获其用。厥后章、蔡相继,沮士气以坏风俗,奖谗慝以植党与,卒致裔夷之祸。绍兴初将相卿士得人为多,既而秦桧以患失之心济忌刻之性,同己者用,异己者逐,人才衰落,贻患至今」。上皆嘉纳。上谕公:「卿所进太上尊号诏草,温纯典雅,更无一字可议」。公奏:「向者庚寅之诏,亦臣所草,流落累年,再尘翰苑」。上愕然曰:「前诏亦卿草耶」?公曰:「臣幸甚,方绍兴末太上初上尊号,臣已为察官,预此议。当时不以表请,私切非之,其后适在翰苑,遂援古谊改正此礼」。兼太子詹事。三年,公奏:「前年冬江西地震,赣州天狗星坠,既而茶寇入境。今闻十二月及正月福州地再震,亦有天狗之变,其事不可不虑」。上曰:「防微杜渐固然」。公曰:「天人相去甚迩,愿陛下毋忽」。又奏:「昨闻殿前司进羡馀二十万贯,此何从得哉」?上曰:「朕已不受,闻军中有百馀万矣」。公曰:「虽不受,当思其所自来」。上曰:「军中财赋自有源流,盖统制官不治财赋,统领却治财赋,可以相关防,更无渗漏。岁月既久,蓄积浸多」。公奏:「主将须令得统制欢心,统制须令得统领欢心,今因小利却使互为猜嫌,戚戚然相伺察,情何由通,缓急何由得其死力」?他日公奏:「臣闻陛下日御毬场,固知不忘阅武。然太祖二百年之天下,属在圣躬,愿为社稷自爱」。上作色曰:「卿言甚忠,得非忧衔橛之变乎?朕每次须再三审视前后,兼南方无好马,非西北比。正缘雠耻未雪,不欲自逸耳」。升兼侍读,除吏部侍郎。四年,除翰林学士,依旧兼职。公奏:「臣观自唐至本朝,优待词臣,异乎他官,谓其居近侍之职,无簿书之冗,可以朝夕论思,日月献纳,或有补于治道也。臣所慕者陆贽、欧阳修而已」。十月久雨,公上言:「阴雨已踰两旬,甚妨收刈。伏闻太祖朝以久雨谓左右曰:『后宫止三百馀人,当更放数十人』。今禁中给使虽少,不知可用太祖故事否。浙中诸郡积欠颇多,不知可降旨少宽期限否。其馀更有宽恤事件,望令三省及户部日下条具取旨」。内直宣引,公奏:「臣在翰苑,无有司之职,所以久不敢请对」。上曰:「学士宴见无时,最为亲近」。公因论时事,遂及「陛下当委任大臣,而使台谏给舍各举其职,自无过举。今风俗委靡,士大夫以簿书期会为能,不思其职,久而不已,其害将不可胜言。愿陛下早正其偏」。又奏:「九月间天文不顺,且闻金星近前星」。上曰:「止是略近,已戒太子勿近外人」。奏曰:「天道高远,当论人事。武士击毬,太子亦与,臣甚危之」。上曰:「卿可语太子」。奏曰:「太子人子也,陛下命使驰驱,臣安敢劝以违命?陛下勿命之可也」。上曰:「近日察官甚举职」。奏曰:「人臣肯不避怨谤论事,陛下当听而主张之。且六察止有二员,若更除一员,则每员可分两察,亦所以示开广言路之意」。他日,公问上:「太上何所苦?前日陛下不及整舆卫而出,人情疑惧」。上曰:「太上于饮食小失节,当日朕甚仓皇」。因奏德寿宫相去太远非便,上曰:「前日已曾及此,太上坚不肯迁,如殿前司却多地步,待更力请」。又奏:「人主外寄耳目于监司,臣愿明诏部刺史,或月或季,各以部内所当罢行之事,仿成周小行人,所谓万民之利害,政事教治刑政之逆顺,与夫作慝犯令、丰凶和乐之书,条具以闻,毋得用薄物细故塞责。如此,则不惟陛下坐而周知天下之故,亦可于是稽其人之才否,而诏黜陟矣」。公屡乞去,上勿许,且奏:「陛下用臣太过,位序浸高,未免招致人言。且苏轼在此官,犹请郡至八九,臣实何人,敢不知惧」?上曰:「待召人令与卿分力」。因问吕祖谦能文,公奏祖谦不但能文,极知典故,翰苑须常用有学问之人,乃为有补。五年十二月,除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公奏:「臣窃见本朝昭宪皇后诞生太祖、太宗,圣子神孙,垂裕万世。宜择其子孙愿恪有才能者一二人,加之以一命之宠,畀以祠庙之禄,世世勿绝。仍就行在赐屋,使聚族以居,与国无穷,庶几慰在天之灵,报垂裕之德」。六年,诏礼官详议明堂典礼,公奏:「祀帝祀天以祖宗配,此本朝已行之制。但世俗诵《孝经》之语,未尝深考其义,致以今日为疑。故前郊李焘申请,虽经群臣集议,寻为异说所夺。今既明降旨挥,即与臣下启请不同。若或中辍,理为未安」。由是圆丘、合宫始互举云。讲筵留身,论本朝立国专以仁,兵非不用也,而以禁暴安人为本,上曰:「本朝兵势大抵似弱」。公奏:「仁故似弱,其实非弱,社稷灵长,职此之由」。上曰:「所以并无祸乱」。公曰:「本朝似周,彼秦虽强,秪以自蹙」。上论前代人物,公奏:「陛下万几之暇,潜心圣贤,不为嗜好所惑」。上曰:「自昔人君,不知道只为不学」。公奏:「尧、舜、禹之稽古,高宗之监成宪,故措诸事业,后世莫及。今陛下留意于学,真积力久,此心清明如止水明鉴,物之过者,妍丑真伪,灼然可见。以此应天下之务,安有一事失其当哉」!十一月,除吏部尚书,兼翰林承旨。公奏近日裁减宗室恩数事,上曰:「太滥」。公曰:「若择服属疏者许其一依士人应举取放,既可密减入流,又待之厚,彼自无怨」。上称善。又奏:「自昔治少乱多,未有数十年常晏然者,今中外幸小康,岂可不防患于未乱」?上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公奏云:「明王谨德,四夷咸宾,皆是道也」。又云:「虞舜无为,非皆无为也,但不为簿书期会之屑屑耳」。七年五月,除参知政事,上曰:「朕近见卿理会一二事,殊不依违,执政之于宰相,事任非远,贵在和而不同,有所见言之,勿以为嫌」。公对愿尽力。上尝密遣人往昌化觇视箭谷,回云六十年前有此,上以示丞相赵公雄,雄言:「上再三及此,恐合宣示外廷」。公曰:「宣和间有此,岂是休證」?乃不果言。上谓公曰:「只为养兵,不免皆取之民」。公因极陈民困之由,上问:「各有名色,何故困民」?公曰:「且以平江府论之,绍兴以前归正添差等官岁用五万缗,后来乃用二十馀万缗,则是岁添三倍以上。既无所从出,遂于支移折变中暗增钱数,如苗米一石其耗三斗,州府受纳,则令折科,增三斗为五斗,增五斗为七斗。如此则有田之家无不被害,安得不困?此特一端耳,他皆类此」。上为之怅然。八年八月,以久旱降亲笔付三省求直言,丞相回奏谓熟多旱少,今此诏一下,所在皆有赈济之请,何以应之,约公通签进入,公言:「上明目达聪,欲通下情,而吾侪阻隔不行,万一上自行之,且以此奏示人,岂不获罪」?公论相亟从之。上尝以枢密非古官,欲罢之,公奏:「枢密本唐傅导之官,五代始置崇政院,分宰相之权。庆历间张方平固尝以为非,而神宗亦有废并之意。今圣谕可谓尽善,但二百年官制,一旦骤改,良亦未易。不若且令二府互领」。又及求直言事,公奏:「陛下圣德日跻,而星变旱灾如此,殆由臣等所致」。上曰:「若封事言及大臣,朕须留中」。公曰:「付出何害?欲人不知,莫若勿为。未闻有过而人不知也」。有介宫闱之援而求为郎者,上令公谕给舍缴駮,公奏:「台谏给舍与三省相维持,岂可谕意?不从失体,从则坏法。命下之日,臣等自当执奏」。上喜曰:「卿等肯如此任怨,甚善」。公奏:「不与其所当与,谓之任怨;不与其所不当与,何怨之有」?上曰:「此所谓任责,非任怨也」。公尝言用人之道,因及著作郎、佐各二人,绍兴以来未尝官备,盖以职任清高,实为左右史之储。近岁习俗奔竞,迁进太速,今在馆多非久次,望姑养其器业,以厚士风。九年九月,除知枢密院事,上谓公曰:「每见宰相所不能处之事,卿以数语决之,三省本未可辍卿也」。他日,上谓公:「如统制官之类,当时与之接以观其才」。公奏:「昨雷世贤相见,说淮南地形缓急,欲守滁。臣谓不然,滁有山林之阻,可守而不可禦敌。若庐、和婴敌冲,此则当备禦」。山阳旧屯军八千,雷世贤方请止差镇江一军五千人,上欲许之,公奏:「山阳控扼清河口,绍兴初韩世忠尝屯重兵于彼,若无故减戍,他时旋增,必致敌疑。今扬州武锋军有众八千,本屯山阳,若岁拨三千人同镇江一全军往戍,似为两便」。十年御带林忆年丁忧,中官除此阙者数人,公奏:「阉官徒借是以希升转,近用王实,今又用王毅,虽是德寿宫人,给舍不知,多来问臣。臣虽具以陛下奉亲之意晓之,终非美事」。上曰:「也是,都要转遥郡」。公奏:「不得已,且令给据亦可」。公又言:「近者白气自西南亘天,宜为兵备」。上曰:「日脚之气,冬常有之」。公言:「此太史局相宽之词,抑天道固不可知,有备乃无患」。吴挺申交州蕃部劫汉人二名及牛畜而去,挺以事细,止乞照会,公奏:「今欲降旨挥,督其根治,庶几知朝廷每事留意,不敢忽略。国家日有万几,若不察之于微,其弊将有不可胜救者」。上曰:「几者动之微,自古多缘不能防微杜渐,驯致祸乱」。温州军士因教阅喧悖,郡守汪义端将为首者决配,宪臣张诏欲先定义端减尅衣粮之罪,然后将军士明正纪律,公奏:「此风不可长,若稍行遣义端,则今后骄兵茍有所求,必为劫持计矣」。郭果请移江陵兵万二千人并家属永屯襄阳,公言:「江陵兵一万八千人,自来半戍襄阳,今果谓襄阳极边,为门户之要,殊不知江陵亦在江北,为吴楚喉衿。或金以数万人缀襄阳之师,自随、郢直走荆南,则奈何」?上曰:「正为军士家属在荆南,恐或捣虚,牵连士卒心」。公奏:「如此,则江陵遂弃之乎」?争甚力,上乃许果万人而留八千于江陵。盱眙报金酋今岁避暑寿安宫,所徙器用倍常时,且分诸子出镇,上谓公此必有避位意,公奏:「当预为之备,如淮上万弩手近密令州郡置籍,而诸路民兵阙于教阅,内外诸军亦久无升进,欲并拟一指挥,令择精习武艺者解发赴行在。宰执三衙亲行阅试,高者补一两资,馀第支赏给,亦所以示不忘武备之意」。上曰:「便是,恐人谓放下」。公尝奏:「祖宗时大臣奏事榻前,互相可否。今陛下虚心无我,有所未至,惟恐臣下不言,岂容人臣却护短自是?夫惟小事不敢于榻前有隐,则大事无由欺蔽矣」。上深以为然。公言:「近探报敌酋却欲至东京,秋冬议过上京,乞密下诸将究实,且降亲劄付蜀中三大帅,令条具攻守之策以闻」。公奏事次,上独命留身,宣谕云:「金酋既过上京,秋间或传位兴兵,卿留心军政,甚副朕擢用之意」。公奏:「臣本以文墨荷圣知,戎务本非所习,误蒙任使,不敢辞耳。今彼恫疑虚喝,正恐我或先动,所当镇之以静。惟边将不可不精择,山阳最为重地,正当金粮道。今正与寻常州郡一等用人,缓急窃恐误事」。淮西延玺申,泗州归正朱现已补承信郎,不曾与告,上曰:「何不与之」?公曰:「元来誓书不得招纳叛亡,恐却过北界,引惹边事。今欲令王希吕更加优恤」。上奖谕再三,曰:「卿处事甚当」。十一年六月,除枢密使,上曰:「卿在西府,备殚忠劳,若有边事,宣抚使惟卿可,他人不能也」。公奏:「诸军升差置籍,今已一季,合行点召,虽不专以此取人,亦因以察其能否,使之不测,则主帅自不敢行私」。诏令赴密院审察。王希吕乞增兵守庐,上欲令郭钧、雷世贤共分数千人与之,又云:「万弩手、民兵自可为用,若添得一藩篱,甚好」。公曰:「希吕欲二万人,少犹半之,盖须以正军为主,则帅司可立。帅司既立,则沿淮归正山水寨、民兵、万弩手等皆为我用矣」。十二年,留正申西兵已免起二年,今次取听朝廷指挥,上令发来,公奏:「襄阳兵少,阎世雄欲得此项人」。上曰:「三衙不可阙」。公言:「顷金不得志于四川,又尝送死于两淮,深恐睥睨荆襄,向来犹调他处官军,不比三衙在近,临时可以措置」。上悟曰:「与应付一年」。金州阙帅,公奏欲令侍从管军荐举,上云:「大帅自合朝廷除授,卿等且更求人」。公曰:「舜用九官,并咨四岳。用否在上,何嫌之有?与其暗荐,不若明扬。仁宗用台臣,至于列所荐人姓名,已乃考实,谁敢妄举」?上言:「王蔺论事颇偏」。公奏:「蔺议论虽时有过当,然人主左右岂可无数人尽言不顾身者?若上下相蒙,合而为一,殆非国家之福」。盱眙奏报达实林牙领兵犯金国,金下宿、泗等州堤备,御笔赐公等曰:「达实契丹欲兴兵,不如所传则已,有之则在我岂得漠然?他日我径举兵则违誓约,若因衅则将何以为辞」?公奏:「敌中多诈,彼一方小警,何至移文近边?若果有衅,临时不患无辞,所急在于间探精审耳」。明年,上又谕公以吴挺约结夏国事,公奏:「陛下念世雠之未报,思境土之未复,规摹宏远,夙夜不忘。臣备位于兹,无以少副使令,每切惭负。但夏人自来翻覆,乾道中王炎尝因任令公用帛书通好,随即密送金人,范成大奉使日雍遂出以示之。其难保如此,结约似未可轻。若雍易世,亲离众叛,天相圣明,决有机会」。广东帅潘畤以擅斩犯法军士自劾待罪,上批「无罪可待」,公奏:「帅无便宜之文,不经录问详覆而斩四人,虽意在除恶,然人命至重,若如此施行,恐开妄杀。只如洪迈诛婺州唱乱六兵,亦止是放罪,后不妨旌赏」。池州李思学自陈本军正将二人不能开弓,窃恐被点唤,乞与罢任,上曰:「此法甚好,皆枢密使措置之效」。楚州报金中呼鲁大王占据上京,上批问公曰:「金若中分其国,宜预画计策」。公奏:「兹事体大,譬如奕棋,须随著应之,若遂先举,恐贻后忧」。他日上谕公:「近北使到阙,询问其三节人,皆云呼鲁年已六十馀,因于僧舍,前所报达实林牙亦是妄传,枢使可谓先见之明」。十四年二月,拜右丞相,公奏:「臣不才备位,初无设施,惟奉行成算。今陛下勤政,内外宁谧,二十馀年,此正可惧之时,当思经远之计。臣欲具要务,取自圣裁,若其可行,当与王淮等协济,亦不敢纷更欲速」。上曰:「锐则易怠,国家无事时,正宜修明政理」。公奏:「大臣朝夕纳诲,非如台谏给舍救之已然」。上曰:「朕有过失,卿宜尽言」。上欲下吏部将知县有荐举人先与通判阙,公奏:「莫若籍记与堂除通判,免滋搀夺之风,且坏铨法」。公以旱求退,不允,因奏及民实惠惟宽减夏税,而施德自近始。如会稽和买诡避极多,今乞权免一年,后当差官釐正。秀州申,乞权减大军总制钱二万馀缗,吏拟勘当,公曰:「此岂勘当时耶」?奏蠲之。高宗上仙,朝廷欲用显仁例,遣三使如敌中,公固执不可,谓今昔事体不同,不当畏人而曲徇。金国贺生辰使人到阙,上在丧次,议欲宣谕俾归。公奏贺礼固不可行,但彼远来,止是馆伴发遣,朝廷更无一辞,于理未安。遂口占数语,令使者归,附奏,中外咸谓得体。十一月,手诏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典礼以闻,上欲从天禧旧制,止就资善堂,公奏:「其时太子尚幼,初见辅臣,恐难尊用。昔晋有宣猷堂,今作议事堂,亦可」。十五年,太上山陵,公奏当如祖宗旧法,置使五人。首相意不欲,礼官又引绍兴显仁例。公言:「今陛下既用七月之制,又行三年之丧,山陵岂可不用大臣?永熙陵差吕端摄太傅,是时一相尚且亲往。昭慈在会稽,仓卒间犹命枢臣为总护使,又差执政张守监掩攒宫。旧章著明,昭然可证。臣备位宰司,当行」。乃以公摄太傅,如端故事。明堂加恩,进封济国公,公奏:「久尘政路,自思陵归即欲求去,缘京镗使北,争执礼文,屡蒙宣谕,恐彼中因贺生辰却求报复,令臣任责,是以迁延少待。今人使已行,求去无嫌,愿乞骸骨归山林」。上奖劳再三,曰:「朕比年殊觉病倦,欲传位太子,卿须且留数年」。公奏:「陛下圣体方康彊,只缘哀毁太过,何遽及此」?上曰:「礼莫大于事宗庙,而病不能自力,每直孟享,往往分诣;孝莫大于宁亲,而德寿宫隔远,不得日至,欲不退休,得乎?朕方以此委卿」。公泣而退。十二月壬申,上密付绍兴三十二年太上传位亲札,公奏:「陛下躬行舜禹之事,臣愿释政,以内祠事陛下于别宫」。上曰:「丞相得无欲用钱端礼例邪」?上命公草诏,宜以侍几筵奉东朝为意。十六年正月,拜特进、左丞相,进封许国公。二月壬戌内禅,公奏:「陛下圣寿康宁,巽位与子,古今盛典,再见本朝,中外同庆。臣等辅政无状,自此不得日侍天颜,无任依恋之至」。哽噎几不能言,上亦泫然曰:「正赖卿等协赞新君」。光宗即位,公奏:「陛下初政,用人求言为急,如前宰执侍从首合咨访」。后三日御笔批出降诏,从公请也。三月,升少保、益国公。累奏乞回授,上不许,降诏面谕至三四。公在位稍久,士之有求而不获者多望公,公为是惧,求去甚力,上不许。既而谏官有言,公请益坚,诏以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言者不已,遂以少保奉祠而归。孝宗遣中使赐公金器,劳问有加。绍熙改元,判隆兴府,辞不赴。除观文殿学士,判潭州。郡有倍税牙契钱,岁约二十万缗,公亟罢之。明年六月,复大观文。七月坐举官不实,降授荥阳郡公。又明年八月,复益国公,改判隆兴。复再入奏祈免,除醴泉观使。今上即位,诏求直言,公奏陈四事:曰圣孝,曰敬天,曰崇俭,曰久任。且欲仿靖康时谭世绩主管龙德宫,寿皇时命钱端礼为德寿宫使故事,遴选太上旧臣一二人,使侍燕閒、从游幸,以广陛下之孝。本朝提举司天监,皆委近臣,如神宗初年用司马光,元丰间用王安礼,今莫若择侍从之忠直者提举太史局。此诚格天之一端。上特遣使赐公少傅告,公一再辞,寻许回授。庆元元年三上表告老,诏以少傅致仕。嘉泰元年,有以布衣上书及公姓名者,言者论公,降一官,次年复少傅。四年十月一日薨,年七十有九。讣闻,上辍朝两日,赠太师,赙银千两、绢千疋。公娶王氏,益国夫人,监察御史葆之女,先公一年薨,葬于庐陵县斗冈之原。十二月八日,奉公柩合焉。子纶,朝请大夫、行大理司直;孙颢,宣议郎、新监饶州浮梁县景德镇,兼烟火公事。孙女五人:长适承事郎、监嘉兴府籴纳仓萧彖,馀未行。公英亮宏达,得于天资,研精覃思,博极书传,少有大志,常以古人自期。登进士第,继擢词科,当官涖事,虑周而识敏,内秉刚方而外和易,人不见其圭角。高宗一见其文,奇之,由台阁登侍从,标望屹然,凡所献替,前代之典章、国朝之故实,援引考證,辞婉意切,悉中事宜。在两制,除拜有非其人者,据正争执,前后两以祠去,士大夫莫不高其风,而孝宗于是益敬公矣。暨再还朝,旋践二府,政事之外,尤究心武备,选将练兵,常如敌至,慨然以规恢大义为不可已,而务存审重。孝宗亦自谓往时以文章知公为不尽,而始有大用之意矣。既正宰席,以身任天下之重,进尽忠益,退省阙遗,辅赞弥缝,靡不用其极。每与同列奏事上前,有惎公者,公一不顾,反覆辩论,归于是而已。公于人才务合异同,不主一偏,惟贤是用,尤不乐矫激近名者。其规模建置,大抵本于仁厚,每以爱养民力、久任牧守为急,于祖宗故事遵守不敢轻易。孝宗将内禅,讨论典礼,草定诏册,一出公手,他人莫与。光宗以公甘盘旧学,眷礼尤笃,于是侧目者众。公竟以论去,閒居十五年,自号平园老叟,筑堂名曰「玉和」,公自序云:「四气和谓之玉烛,方今贤和于朝,物和于野,遂使皤然一叟,得侠老于和气之内」。则知公虽从容绿野,坐远世氛,而其心未尝一日不在朝廷也。顾常谓《易》六十四卦,惟《谦》六爻皆吉,又诵「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矣乎」,故平生处己以谦,待物以恕,出于自然,无所矫饰。公之为文温纯雅正,不厉声色,自足如意,近代建言得体,无出公右。晚笔力益遒,四方碑板多以属公。公自奉甚约,义所当予,略无所靳。亲旧贫不能自给者,廪之终身。事从兄甚严,视其颜色以为戚欣,抚族姻曲有恩意,官同姓者六、异姓者五。公虽贵,遇朋友如贫贱时,澹于声色,独嗜书如饥渴。已老,手校《文苑英华》一千卷,又与同志取欧阳公集反复是正之,遂为善本。公有《省斋文藁》四十卷,《平园续藁》四十卷,《省斋别藁》十卷,《词科旧稿》三卷,《掖垣丛稿》七卷,《玉堂类藁》二十卷,《政府应制稿》一卷,《历官表奏》十二卷,《奏议》十二卷,《奉诏录》七卷,《承明集》十卷,《辛巳亲征录》一卷,《壬午龙飞录》一卷,《癸未日记》一卷,《閒居录》一卷,《丁亥游山录》三卷,《庚寅奏事录》一卷,《壬辰南归录》一卷,《思陵录》二卷,《玉堂杂记》三卷,《二老堂诗话》二卷,《二老堂杂志》五卷,《玉蕊辨證》一卷,《乐府》一卷,书稿十五卷。壁之先君文简辱交于公,同德比谊,独相知心。仲兄著作、季兄贤良皆从公游,蒙待以国士,而壁自幼亦荷公期予甚过。追惟三十年间死生离合,感慨增系,自顾驽下,学不加进,有负奖知。今公既葬矣,纶以行述来请,用不敢辞,序始终大略如右,以俟志公之墓者,且以备奉常太史氏之采择云。开禧元年十二月辛未,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兼实录院同修撰、兼直学士院、兼枢密都承旨李壁谨状。
虑边(一)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净德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一
四夷为中国患,从古有之,虽纯王极治所不免,然无如今日之盛彊者也。禦戎之策,前世止言中下,虽绅之儒、介胄之士,备见利害,备论得失。或专和亲以茍一时之安,或务讨伐以洗数世之耻,然无如今日制御之失也。契丹盛彊之渐,非一日而能,盖自光启以来,善窥中原之多故,起掠旁邻,以广部族。至于石晋,则又藉其兵势,以取天下,乃割地以报之。夫十六州者,皆据宅要害,天之所设,以峻边防。前世聚兵置帅,控扼之地,既已弃而为其巢穴矣,而乃划千里平广之野,以自守禦。且藩墙不完而户庭易觇,则外侮得奋臂以入,又安怪其有南牧之患哉?是以晋祚之末,悉众来寇,入如蹈无之境而得志以归,于是有轻中原之意,国家之兴,数从数叛。景德之役,气焰大丧,如露讲好之请。章圣皇帝以休息天下为虑,有为民屈己之说,可其盟约,因而罢兵,而天下之武备渐以弛废。至宝元、康定之间,西鄙不庭,王师未克,契丹观我之衅,外自连结,以邀利于上,多张虚声,屡出谩言,以骇惑朝廷之听。而当时之势,顾有未安,乃议增其金帛以至五十万,今三十年矣。时献一书,岁驰一介,设难可之求,发非常之问,以观吾君吾相之应答。而朝廷拳拳然若奉盟主,未尝辄忤其意,宁忍愧耻,不敢兴事。惟重赂柔辞,以固邻好,举天下生民之膏血,劫以鞭扑,聚以锥刀,而归于契丹者,几千万也。古之四夷彊盛,有如今日者乎?古之制御四夷,有如今日者乎?而乃恃以为长久之计,窃为执事者不取也。夫兵家之要,先据地利,不然,则善屈敌人之力而胜之。故军志曰:「先处战地,趣战者劳」。又曰:「以逸待劳,以饱待饥,谓之理人力」。彼十六州者,古称险固之会,我皆失之,则我地利有不及也。所恃者,独中国之富彊耳,而掊剥吾民,岁为供馈,使之坐得厚贿,以充其力,而我之生民日趋困敝。王师未举而邦本先摇动,则素所恃者,亦不足矣。始防外忧,而终召内患也。虽曰和戎为利,又安获其利哉?臣恐积日持久,我虚彼实,彼佚我劳,一旦乘隙而发,则势将不可支。是和之愈久,则害愈深而祸愈大,所谓养虎遗患也。善制四夷者不若是,叛戾不率,则有战;困穷而驯服,然后与之和。战亦在我,和亦在我,是故四夷不能得中国要领,而我常得计。今我常欲和,彼常欲战,则彼能测我之所欲,而以战邀利于我,乃其计之得也。要之,彼之所欲者,亦未必然耳。夫如是,则中国何事于畏战而好和哉?今日尤宜思之矣。景德之战,彼力既屈,而谋臣猛将欲乘其败以鏖之,此万世之举矣。贷而不戮,则固有噬脐之悔。及其以地为请,而议者不思远图,乃许之以金币。垂三十年,而请地之衅复作于庆历之始,则又从而增之。庆历距今亦三十年矣,知天子之新即位,而欲窥中国备禦之浅深彊弱,乃其谋也。向之虚声谩言而有请者,疑其旦暮闻于朝廷矣。臣虽甚愚,不知何以禦之哉?彼方窥吾之备禦,而茍失其策,则陵侮之势无休已时。将拒之以兵邪,则平日畏战而不欲加兵矣;将益之以赂邪,则民力有限,敌心无厌,而国之大费日益不给。用以制之者,适足助之也;藉以为顺者,阴受其害也;名为惜民,而实乃戕民也。势至于此,则莫若一任威断,而不可不用兵矣。用兵之略,臣敢继而备论焉。朝廷畏战甚矣,天下之士疑焉,而未知其端也。以体言之而谓不顺乎,则中国固可鞭笞四夷而隆主威也;以义言之而谓无衅乎,则慢求僭请接踵以至,而众心积愤也;以地言之而谓其广乎,则我富有四海,而彼乃一隅也;以兵言之而谓其多乎,则我戍军百万,而彼才什二也;以材言之而谓其足用乎,则旃裘之丑不若衣冠之贤也;以力言之而谓其富厚乎,则马羊之饶,不若宝币之积也。中国之直且彊,契丹之曲且弱也如此,然犹畏战而不敢用兵,以正其罪。论者乃曰:「兵,凶器;战,危事,不可轻议而妄举也」。斯大不然。兵,所以禁暴也,惟其穷兵则受弊;战,所以殄寇也,惟其好战则取亡。国家方有四夷侵侮之患,而未尝一议诛削之策,是以中国之气郁郁不振,而天下之心不胜其憾。茍一日奋扬皇威,以申九伐之令,则岂有穷兵好战之失哉!故持是说者胶柱于一偏,而未能应变也。度今之势,必可不至于兵战,惟甘言厚币以结其心,而致万世之安乎?虽天下之愚夫曲士,皆知其不足以结之,而必至于兵战也。知甘言厚币之不足结,则何事竭吾力以填卢山之壑,而饱寇雠之力哉?知兵战之不可免,则又何惮夫凶器危事,而不讲求其具也?昔者六国并力,以攻孤秦,百战而归于覆亡者,岂兵之不可胜欤?盖以地赂秦,而不知其地尽,而兵亦弱也。今天下之势,固万万异于六国,然以契丹与我为敌之情而言,则亦有类于秦与六国之事。彼常邀赂而无厌者,欲穷我之力也。以赂与之而不以兵禦之,则何以息其见穷哉?然而臣之所谓用兵者,亦非大举六师,长驱深入,轻吾民之命,犯天下之危,力决于一胜,而骤平其巢穴。盖亦大为之防,先严其备,而次绝其赂,示以必战,而求其成功于终也。夫困则卑顺,彊则骄逆者,敌之情也。有田钦祚之胜,然后有开宝之盟;有挞赉之败,然后有景德之好。今肆其陵慢,务求于我而不已者,岂其势必能乘中国之衅哉?盖六十年间,狃于国家之仁治,珍藏之财,岁岁厚遗而无穷已,壮夫猛士不敢弯弓而北向;彼方之人,少而耳所闻,长而目所见,惟知中国货财之可取,而不知中国威武之不可犯故也。是以彊而不困,骄慢日甚。幸今陛下缵治之始,乾健离明,运照万物;天威霆怒,震惊四海。殊方异俗,深有未测,而方觇伺于我,则固宜乘此机会而更张备禦之策,示之以无所贷忍之意,而有所必诛之道,以变易其视听,而破坏其奸心。夫讲求边备,申严军政,慎择将帅,精练士卒,出屯要地,以为掎角之势,谨固封略,以全守禦之形。然后罢其岁贿,而使之无素蓄之具,则契丹之计,反覆皆穷,而不知所出。欲以赂为请乎,则我之财不复可觊;欲以战为事乎,则我之兵可用而无所惮。夫内之既失于货贿,则其力自困;外之又逼于守备,则其势无所得。如此而部族之不微,党与之不溃者,从古未尝有也。不过十年,契丹必衰矣。茍非屈服于我以就命,则必逃遁亡匿于漠北寒苦无水草之域而不之见也。夫然后乘坐胜之势,复燕蓟之地,遵祖宗前定之策,即范阳故府建堡置戍,以遏三路入寇之渐,则勋高古今,而福及社庙,岂不伟哉!与夫平日委百万之赀与人,而拱手以待寇至者,孰为愈也?
唐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
隋唐之际,天厌乱久矣。高祖始受命经营创造,天下略平。太宗宏谋远算,以底大定。高宗昏庸,权移武周,中宗继之,韦氏夺柄,唐之基绪,绝而后续。此二者皆起于女子之祸,而不生于天下之变,岂待拟议而后明乎?然自天宝至天祐,始终几二百年,变故数起而遂及于亡者,何也?迹其衰丧之端,盖有四焉。一曰方镇,二曰四夷,三曰奸臣,四曰宦者。四患之生,则又有所从矣。方镇之患,生于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四夷之患,生于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奸臣之患,生于听任之惑;宦者之患,生于危难而赖其功。其生虽异,而其迹相表里。内有以召,则外有以应。惟其明君忠臣,或禦于外,以定内之势;或制于内,以成外之功。是以乱而复治,危而复安。及其内外之患并起共攻,而上下无以制禦,则天下崩解而不可支,此唐亡之明验也。藩镇诸帅,分列四方,大者千里,少者数郡,建幢授钺,犬牙错峙。沿边皆置节度府,范阳、朔方兵至十万,威武相高,暴戾相胜。一旦窥伺国衅,卷甲而前,则中原丘墟,天子播越。乱根逆萌,既无以制,然后加之王爵,以安其意,赐之金券,许其自新,姑息继世,幸于无事,此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也。肃宗之初,志在恢复,西戎尝引军赴难,收复二京,亦赖其力。代宗时寇孽未殄,又尝率众讨逆,既与之和亲,又待以殊礼。西戎之性,暴而无厌,及大历之际,吐蕃侵掠,屡至近辅,卒犯京师,此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也。明皇之于国忠、林甫,代宗之于王缙、元载,德宗之于赵赞、卢杞,此听任之惑。辅国、元振始建宝应定策之议,而宦官张盛,此危难而赖其功也。国忠、林甫既专政,乃有天宝之乱;缙、载、辅国、元振既用事,乃有大历之寇;赵赞、卢杞既擅命,乃有奉天之危;此内召而应也。然天宝之乱,则子仪、光弼能靖大难,再造王业,而天下不遂坏;大历之寇,则又为子仪荡平,而中原不遂失;奉天之危,则浑瑊、李晟竭其忠力,以清妖祲,而王室不遂亡:此之谓禦于外以定内之势。德宗之季,以延赏之怨罢李晟,以延龄之谋废陆贽,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以兵授阉尹。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可畏矣。宪宗愤威令之不振,勇于拨乱,诛刘辟,执李锜,讨王承宗而不疑。一用裴度,则淮西之孽扫去,逆藩叛将,蓄锐丧气而思效顺。穆宗之时,崔植、杜元颖不知兵,朱克融之乱,复弃河朔,元稹与魏宏简交害国政。至于文宗,则守澄有勋,宗闵为相,甘露之败,京师喋血。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又可畏矣。武宗以雄谋勇断抗举国势,一用李德裕而诛陈行泰,破回纥,讨刘稹,皆有成绩,而寇孽不敢肆其暴:此之谓制于内以成外之功。僖、昭之际,主德既昏,令孜、复恭擅执威柄,卢携、张浚辈为之辅翼,既有沙陀之侵暴,又有朱温之吞噬,则天下之势固去矣。呜呼,唐三百年而治乱循环如此,为万世之策者,安得不远监而深虑哉!
寄萨天锡时居福建宪幕 元 · 吴克恭
五言律诗 押庚韵
春日江南郡,怀人杜若生。
乌啼建业树,客在福州城。
桂酒银壶重,华裾玉佩清。
题诗幕中罢,应得动高情。
御试制策一道(熙宁三年)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九、《宋史》卷三四六《吕陶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同治《重修成都县志》卷六
皇帝若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内则俊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夷狄向风,以修于岁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朕甚慕之。其何术以臻此欤?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故详延魁垒之士,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惟王事得其常则,庶證协其应。朕享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岂朕弗德之致欤?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是故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烝进人才,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种羌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气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惠教。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宽关梁之禁而商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夫风俗厚薄,根于取士之无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弊之道焉?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厎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本末之要。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其可施于今者何策?崔寔之论,范晔谓切于政体,其有益于时者何事?毋以谓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毋以谓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迁,归于至当。《书》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子大夫其悉心以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
臣对曰:臣闻大智者圣人之德,而虞舜察迩言,盖万事之统,顾省不遗而虑之深也。中行者君子之能,而仲尼与狂狷,盖匹夫之志固守难夺而不可弃也。此二者施诸君臣之际,而要其归,则上有求善无厌之美,而下不失为尽节不欺之士。各崇所尚,义何亏焉?今陛下席太平之基,运独化之术,元臣良辅讲磨原本于内,庶官群吏奔走职业于外,经制立而可以庇万嗣,号令出而可以肃四方,治定功成,信有日矣。然犹诏举贤良方正之士,亲策于庭,退托不明,延访得失者,岂非虚己好问,求尽天下之情欤?臣愚不肖,不足以备当今之下执事。虽竭尽倾写,安能补陛下万分之一乎?然不敢以荒略无取为解,而逆探朝廷之意,愿献于前者,盖以为贤良之义,贵犯而不贵隐,恶斯义之废自臣始也。且人各有异能,而所以取之者必主于一。求将帅主于勇,求守令主于廉,求法吏主于文,而求贤良主于直,舍是则虽有异能,而亦不取矣。今将帅不言其勇而言其仁,守令不言其廉而言其通,法吏不言其文而言其朴,则陛下取之欤?臣虽不肖,而所以进者贤良也,敢不一于所主,而求伸其志哉?恭惟圣策有曰:「昔明王之治,仁风翔治,德泽汪濊,四时调,万物和,兵革不试,刑辟不用,隽贤居位,戎夷向风,建皇极以承天,歛时福以锡民,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蔿祉」。陛下甚慕之,而访臣以致之之术者,此陛下深思治体,而究其所由,欲均大利于四海也。臣愚何足以知之?然臣闻人事有本末,物理有始终,王道之施设,固有先后。端本所以治末,慎始所以图终,施之宜先,则不可后于一日,乃治体之所起也。昔《春秋》以五始明王法,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深探其本,而所贵者始也。然则人君之即位者,天下之大本,而王道之始乎!兆民亿姓延颈企踵,而觊其抚养也,则必有以慰其望;公卿辅佐致忠竭节而副其任使也,则必有以结其心,羌戎夷狄悚意慑虑而仰其怀徕也,则必有以悦其情。古之贤王深知端本慎始之义,而施设之具,无先于此。蕴之而为盛德,发之而为大政,如日月之照临,雨露之润泽,使人人闻之,率皆耸动鼓舞。以为吾君之有某善,则吾之幸也,吾君之业某事,则吾将享其利焉。是故散而为仁风,霈而为德泽,幽可以调四序,明可以和万物,兵不试而威立,刑弗用而政成,俊杰在位而百职举,羌夷款塞而九贡集。大中之道建而上顺乎天,五韪之福应而下休于民,日星雨露、鸟兽草木,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书》称高宗之德曰:「作其即位」,「嘉靖商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诗》称成王之嗣政,则以小毖慎微,恭之进戒为先务,岂非端本慎始之意乎?及其明验大效之见于后,则德业昭著,教化深厚,措世父安,传祚永久,得不盛哉!今陛下承五圣之统,讲求治具,而以任大守重为之忧,故臣敢以端本慎始为献。愿陛下不惑理财之说,以慰生民;不间老成之谋,以结公卿;不兴疆埸之事,以怀夷狄。惟陛下深思而切究之,则尧舜之治可以积久而致,何在昔明王之足慕哉!圣策曰:「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惟五事得其常,则庶證协其应。享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尤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者,此陛下畏天命而求所以顺之也。臣闻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感,《洪范》之陈五事,《春秋》之书灾异,皆其微也。然世之说者有两端焉,一曰彼穹然居上者,何预于人事乎?日月星辰之凌错,阴阳旱水之愆亢,皆大数使之然,未必发于政事,是天之与人离为二而言,非严恭寅畏之道也。一曰灾变之来,率以类应,某政之失则召某祥,某事之非则感某异。盖自两汉请儒,若刘向、董仲舒、郎顗、襄楷之徒,皆指时事一二以明之,牵联迁合,务必其验,是不能推明天人之大端以启导世主,而徒溺于禨祥也。臣以谓之不然。夫天之降命于君而付以大器者,必有扶持全安之心,警惧告戒之意矣。示以灾沴,谕以变怪者,欲其饬躬而务德,慎事而图宁也,非无预于人事也,非指其一二之失而致也。天人之际如是而已。陛下即位以来,劢精庶政,虫鱼草木率被煦养,而改元之岁,日食三朝者,天心之爱陛下,而告以始终之义也。改元者,陛下踰年颁政之始,更新万事之时。日者至明之物,不可辄晦。天意若曰:陛下宜慎之于始,辉光盛德,而不可少亏也。仲秋之后,九州之地,太半震动,大至裂陷,小亦覆压,京师亦震,冀方最甚者,天心之祐陛下,而示以安危之端也。地者至静之物,常处其安者也,一失其常,动而不已。天意若曰:静而失常则安,动而失道则危,愿陛下居安而虑危也。祖宗由河朔而起,则冀方如本封;陛下以四海为家,则京师如堂室,震动之变,形于斯者,非独外忧可虞,抑亦内患可虑也。夷狄之忧生于绥御之失术,军旅之忧生于威爱之偏任,环卫之患生于防禁之疏略,近习之患生于任使之过重。此四者,世尝有之非臣之私忧过计也。至于虹贯日,地生毛,太白经天,荧惑失度,此又警戒之深也。教化有未备乎?德泽有未至乎?赋税过重乎?刑罚失滥乎?干戈可虞乎?盗贼不戢乎?大檕必有以感之,故天意谆谆而不已也。《易》曰:「其亡其亡,繄于包桑」。言恭通之世,深念其危,则悔吝不生矣。《诗》曰:「肇允彼桃虫,拚飞惟鸟」。言涖政之初,慎其小,则祸败不至矣。愿陛下思天人之交,穷《诗》《易》之戒,则大异弭去,而和气感召。如影向焉。圣策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尤多茍简之习;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者。臣闻古之圣人未赏不勤,文王之治,日至中昃而不遑暇食,然至于庶言、庶狱、庶慎,则罔收兼之,惟有司牧夫之是任,盖劳于求才,逸于任贤故也。且帝王之道与天地参,天地之化,分任四时以生成万物,而不专于一草一木之长育,盖元气统于上,而万物无不遂者矣。帝王之道,慎择群贤,以翊辅万政,而不偏于一物一事之修饰,盖至权归于中,而万政无不举矣。恭惟陛下体乾之刚以运动,法离之明以照达。既得群贤以任之,又举纲要以济之,则文王勤治之德偕美于古,而虞舜无为之功,复见于今也,苟简之习何虑不革哉?若夫烝进人才,而乏绩用,则臣略究其端矣。夫唐虞之盛,九年而黜陟;姬周之隆,三岁而大计,盖磨以岁月而观其能否,然后进退之,深慎名器而不妄与也。今之自选部而升京秩者,为考六七,为举三五六人而后得;自京秩而至郎官者,凡四岁一迁焉,其于名器不轻而重也信矣。陛下至诚待物,急于得人,拔擢俊民于微贱之中,而置在高位者数矣。此皆贤能不次而用,非若向之碌碌者限以岁月也。然贤能不次而用。王政之一端,其人之能否,可不察哉?孟子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盖小人之性役于利禄,而好于趋时希世之事,揣知人主之意,而务求其合。茍可以取宠于上,则不暇量己之材能与否也。陛下念贤而用,不次进之,则其心何负于天下之士哉?然天下之士则有负陛下者,此众心之所惑也。盖尝以边几进者,而将帅辨其搆怨于外羌也;又赏有可任御史者,而言者谓其薄于孝也。始而听其言,中而试其事,终而验其能否,则天下之士不敢负陛下,而绩用不乏矣。圣策曰:「种羌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威武」者。臣闻中国之于四夷,若天地之于万物,偏覆包函,而使之自遂耳,安用较其力之勇怯,责其心之去留哉?厥或悔慢不庭,则征伐亦不得已而用也。朝廷之于西羌可谓厚矣,加之王爵而袭其土,赐之金缯而未赏阏。然自近岁以来,逆心日甚,多遣介使以申难塞之请,起犯边吏以求克捷之效,此固宜俘擒以殄戮之矣。是以陛下临遣辅臣,而将伸九伐之令也。然臣愚以为中国之力有盈虚,羌虏之势有强弱,则必量而后动,度而后行焉。至道中,天下之全盛也,兵之彊,民之富,将之豪杰,足以威制四夷而无惮矣。然犹五路之入,卒无成功,此长驱深入得失之验也。康定间,比于至道则三者皆不及矣。是以边声一动而远近骚然,以四海之力事一方,而犹为汲汲馈运之劳,累岁不息,而朝廷深有厌兵之心,卒用间谋与之和解,而生民始知休息之渐,则兵不易动亦明矣。以今之兵、今之将,拟于康定则未必过之,而民力又不及矣。向者陛下即政之岁,乘谅祚残忍之极,旱饥相仍,部族怨贰,是以王师一举而辄复绥城之地,然人之战没者盖已万计,财之耗坏者凡几百万耶?近者秦、庆二路,寇入辄胜,臣窃疑其势力非复向时旱饥之馀矣。金汤之固,非粟不守,而塞下之积,多者止再岁,少者不数月也。审篱之户,倚以为援,而彊者逋逃而无几,弱者不足恃也。宽文法则豪纵之将可以致死,而细过多从于吏议也;饱金帛则觇候之士可以知微,而薄惠不足以使人也;广屯田则可以丰军食,而有司旷废其事也;恤土兵则可以助戍,而平居未尝少宽也。此皆我之未备矣。以我之未备,乘彼之未易量,则莫若讲求守禦之具,而徐为之谋也。朝廷必有以制之,臣愚不能处也。陛下谓威而必报邪,则威亦有未服,谓战而必胜邪,则战亦有未胜。就使必报必胜,则生民供馈亦已劳矣。若犹未也,则兵连祸结,何时而息乎?关陕一扰,则寇盗必乘而起。种羌之患未解,则西宜备蜀,北亦虑胡矣。夫远夷之不讨,与元元之重困,孰为轻重?起一方之事,而召三隅之忧,孰为得失?愿陛下权量其宜而行之。昔汉宣帝欲击匈奴,而魏相以为不可报怨远夷,是以享三世称藩之效。唐太宗欲征突厥,而长孙无忌愿且戢兵,是以终贞观太平之绩。臣故曰愿陛下权量其宜而行之也。圣策曰:「蒸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惠教」。臣闻陛下爱民之心均于赤子矣,而生业或未完者,其大弊有三焉。一曰,郡吏之不足,役及上农,而使之破产竭财,而毙于冻馁,此天下之深不平也。今人细民之家,牛羊耒耜、糇粮裘褐,茍有数十金之直,则举而藉之于公,以备役之之费矣。方其役之将至,而知其必及于死也,则其心如避重诛,其力如捍巨寇,焚减屋庐戕伐桑祏,以求其不及。甚者乃服浮图,隶兵籍,以一身自陷于非类,而觊幸于斯世。又其甚者,子嫁其母,而昆弟得以离居,父子谋为自经,而求省其丁口,此暴役之弊也。二曰,天灾间作,穑事不登,则有除赋之令,以恤其流亡。而有司以掊克为劳,而务足功利。霜雹旱蝗,五种之入无分毫矣,而输入之数十犹五六。此重赋之敝也。三曰,负于公而情不欺者,赦宥为之蠲释,以宽其贫穷,而主者网罗疑似,索求罅缺,幸其少戾于法,而督之益严。及其委弃沟壑而势不可得,则犹能鞭笞其子孙,缧械其邻里,而有望于下。此积逋之弊也。臣愿陛下慎择忠厚之吏以为守宰,而使之不妄举,立为宽通之制以便众庶,而使之不重困,则休养生息,皆陛下之实惠矣。虽使者冠盖不交于道,而惠教安有不宣者乎?舍是则虽朝遣一使,暮置一官,又何益于治乎?陛下不先务此,徒刻薄更张之为,臣愚之所未谕也。圣策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者,臣亦粗闻其说矣。天下之财常有,而国家有馀不足之无常者,盖取财与用财之道异也。善取则财虽多而常不足,善用则财虽寡而常有馀。今天下之所谓利,凡四总二十八品之馀,百物有禁,盖尽之矣,而出无馀者,未明节之之要也,未慎用之之道也。节其可已而备其不可已,用其不费而可以足费,则善矣。国之大费六,宗支之禄也,万官之养也,冗兵之食也,二虏之赐也,郊祀之锡也,河防之备也,皆不可一日而节。若乃赐与有横滥,服用有侈靡,掖庭燕私廪给之盛,百工技巧冗食之多,此皆可节之矣。臣愿量时制宜,一切减损,以蕃货财,以备六费之大,此之谓节其可已,备其不可已。若夫兴利者功易见,省事者效难知。易见则取信于人,难知则置疑于众。惟其易见难知,而疑信之两出,此财之所以日匮也。今天下之利有博于解池者乎?岁入百馀万缗耳。有百万之利献陛下者,傥从而榷之,则其人之功,岂不易见哉?然绥城之兵一用而费六百万,是四岁解池之利去矣,有以绥州之不足城告陛下者,傥从而榷之,则是能置四岁之解池矣。然其言主于省事,而不主于兴利,则其功岂不难知哉?究其归,则兴利之利,不如省事之为利,愿陛下反求其端而虑焉。是之谓用其不费而可以足费。知此二者而不竞于锥刀之末,则调度将不烦而民力宽矣。臣又闻国家患兵之冗而讲求其术已久矣。向者容其癃老,今则黥其壮子弟;向者简阅之不密,今则毫毛不敢欺;向者慢于训习,今则朝夕从事以金鼓。此三术者,方今以为练兵之要矣,臣复何言哉?然臣之言者,继于三术之后,而究其情状耳。夫四方凶悍之徒,群聚而安闲,骄惰而不足用,盖有年矣。今一旦遽责之以去留,立辨之以彊弱,则其心岂免于怨乎?孰谓怨不损于王治,而不恤也?《诗》曰:「悦以使民,民忘其死」。岂有驱人于死,而先啖之以怨乎?施诸用兵,尤非全胜之道也。三路者,用兵之地也。今未老者多黜而失其归,壮者则忧其将老而见黜。臣愿有以动其徒类之心,乘其生变,不足禦寇而足以为寇,甚非朝廷之利也。昔唐之中世,建销兵之策,岁限以逃死不复补,而克融、廷凑乘之,遂为大患;洪经纶之一出,田悦之一言,而万众大呼。此往事之可鉴者也。嘉祐中,亦赏选天下之兵,而有司以谓朝廷欲省郊祀之费,处之过甚,远近詾詾,赖朝廷有以制之。此近事之在人耳目者也。臣愿陛下慎守三术,以为制兵之具,垂听臣之说以虑其未然,则军政立而天威畅矣。圣策曰「宽关梁之禁而商靡通」者,臣谓关梁之禁,岁羡长而不知止,货法屡变而下不为信,此商之所以壅也。审天下征商之法,课有不足者一切损之,货法之始,有小利而终召大弊者,慎勿辄变而用,则天下之商愿出于涂矣。圣策曰「损器玩之巧而工弗戒」者,臣谓非独法禁之不密,亦教化未之至也。夫民之于上,从其好,不从其令。高髺大袖,其说旧矣。今陛下虽行纯俭以风天下,而百工之肆,日夜谋奇巧,求利于时,是必有以导之也,且法之行自近始,教之至自上率,愿澄其源以洁其流,则天下之工无不戒者也。圣策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导之不明,台阁之论所执不一,岂无救弊之道」者,臣谓非土著而不任乡议,取浮文而不根经术,较工拙而不考素行,今日取士之大弊矣。比者朝廷讲求,群议而思有以救之,虽论有异同,而所以为敝者,不过此也。夫待人以薄者不可责其厚,今养之取之之制大异于古,则安怪其廉耻衰息哉?臣愿量时而立法,贵其可以适用,则莫若大均荐送之目,而使众寡适其平,无幸与不幸,则土著莫能迁矣。限以一艺之习,而试之家法高说,上第义参于文而取之,则经术孰敢废矣?复孝悌之科,诏监司郡守时加询察,秩满而荐之一二,则素行可得而知矣。本庠序之教,而继以三者,则取士之道庶几无失。又何必变常动众,而求为纷纷欤?圣策曰「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将加仁恩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者,臣谓治而有刑,非养威务刻而求胜斯民,盖欲使之畏罪而迁善也。后世忘其本原,而峻文密法以笼四海,民之手足殆将无所措,此世主所以裁量揆叙,而损益其间也。陛下患刑之密而重报者,众将少缓焉,此尧舜好生之德也。然臣愚犹有献焉。夫所谓缓之之术者,得非以他罪抵死,则斩其左趾欤?得非欲复古之肉刑欤?夫他罪抵死而斩其左趾则仁矣,孰若出于权断而贷其一死之快?彼幸而不死,又为完人,则岂不天地陛下之赐哉?安俟施诸刀锯以为罪次?此景兴之论愈于钟繇也。天三代既衰,而养民教民之具不可复见,民之触罪者盖亦有不幸矣。此肉刑难施于后世也,养之薄而责之厚也,教之疏而禁之密也。昔汉之去周未远,一罢肉刑而笞有至死者,民犹不以为怒,是知肉刑之重而笞刑之轻也。今笞不至死,去汉又千馀年,一日复之,民岂以为宜乎?此卫展之论不及孔融也,愿陛下详其折衷而已。圣策曰「欲兴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者,臣谓七教者生民之先务,陛下举为治本,而济以三至之用,力行于上,则圣人之道尽矣,何愧于曾参之言乎?若乃欲民「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者,臣谓六亲者人伦之大原,陛下奉为政体,而奉以五法之具,周施于下,则天下之治毕矣,何违于管氏之说乎?圣策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可施于今者何策」,臣谓仲舒之对,本于《春秋》,以陈王道,故班氏美之。就求其说,而有曰任德而不任刑,损文而用忠,则亦可施于今也。圣策曰:「崔寔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有益于时者何事」?臣谓崔寔之论极于理要,不泥一隅,故范晔称之,就求其说,而有曰补绽决坏,枝柱倾邪,则亦有益于时也。圣策曰:「无以古人之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本朝之成法已定而不可改」者,臣谓先王之政久必有弊,不革而救之,非所谓知变也。然革之当否,安可不慎乎?《易》曰:「穷则变,变则通」。此救弊之说也。《书》曰:「各守尔典,以承天休」。言法之不可易也。使革而当邪,则虽古人之迹,有可举而用矣。使革不当邪,则本朝之成法,有不可改者矣。谓古人之迹皆可举,则周之井地可行于汉,夏之九州可复于魏矣;谓本朝之法皆可改,则成王不必宪文武之旧章,孝景不必遵文帝之业矣。圣策曰「言之非艰」,臣以是不敢侈言而夸说。凡天下之利病,所谓可行与否者,臣既略陈于前,皆其迹之粗者。《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臣于终也,愿陛下思所以神明之。孔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既而曰去兵,又曰去食,而民之信之也,卒不可去。是以古之圣人纵横反覆,无所往而不遂者,岂有他哉?惟民信之而已。是故汤为匹夫报仇而民不以为暴,文王以民力为台沼而民不以为为己。及其不信,则行仁义,作礼乐,而民始疑矣。今陛下行假贷之政,孟子所谓耕歛也,岂有举息之心哉?立平准之法,禹稷所谓贸迁也,岂有争利之心哉?复租庸之制,《周礼》所谓大均也,岂有困鳏寡之心哉?拔士于贫贱之中,汉高帝,唐太宗之用人也,岂有尚功利之心哉?增宫庙之员,优致仕之禄,此三代之养老也,岂有退耆茍之心哉?损律定令,皋陶之明刑也,岂有废法行意之心哉?并军蒐卒,五伯之制兵也,岂有轻士重禄之心哉?其措意立法,则皆几于尧舜,可谓盛矣。陛下之心如此,而天下之论乃如彼,陛下见其纷纷而以咎天下之议者,臣愚以为未安也。盍亦反而思之,岂未有以深信之欤?先之以至廉,则虽取之而不疑其贪,况与之乎?首之以至仁,则虽杀之而不疑其暴,况生之乎?二者皆陛下之先务,而未之深信,则常平之议,肉刑之法,宜乎元元无知而惧之也。《诗》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记》曰「至诚如神」,夫君子之于物,左右而无不宜者,惟诚而已矣,臣敢以此献。臣昧死惶恐上对。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