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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边 其一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净德集》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一
四夷中国患,从古有之,虽纯王极治所不免,然无如今日盛彊者也。
禦戎之策,前世止言中下,虽搢绅之儒介、胄之士,备见利害备论得失
或专和亲以茍一时之安,或务讨伐以洗数世之耻,然无如今日制御之失也。
契丹盛彊之渐,非一日而能,盖自光启以来,善窥中原多故,起掠旁邻,以广部族
至于石晋,则又藉其兵势,以取天下,乃割地以报之。
夫十六州者,皆据宅要害,天之所设,以峻边防
前世聚兵置帅,控扼之地,既已弃而为其巢穴矣,而乃千里平广之野,以自守禦
藩墙不完而户庭易觇,则外侮奋臂以入,又安怪其有南牧之患哉?
是以晋祚之末,悉众来寇,入如蹈无之境而得志以归,于是有轻中原之意,国家之兴,数从数叛。
景德之役,气焰大丧,如露讲好之请。
章圣皇帝休息天下为虑,有为屈己之说,可其盟约因而罢兵,而天下武备渐以弛废
宝元康定之间西鄙不庭王师未克,契丹观我之衅,外自连结,以邀利于上,多张虚声,屡出谩言,以骇惑朝廷之听。
当时之势,顾有未安,乃议增其金帛以至五十万,今三十年矣。
时献一书,岁驰一介设难可之求,发非常之问,以观吾君吾相之应答
朝廷拳拳然若奉盟主未尝辄忤其意,宁忍愧耻不敢兴事
重赂柔辞,以固邻好,举天下生民膏血,劫以鞭扑,聚以锥刀,而归于契丹者,几千万也。
古之四夷彊盛,有如今日者乎?
古之制御四夷有如今日者乎?
而乃以为长久之计,窃为执事不取也。
兵家之要,先据地利不然,则善屈敌人之力而胜之。
故军志曰:「先处战地,趣战者劳」。
又曰:「以逸待劳,以饱待饥,谓之理人力」。
彼十六州者,古称险固之会,我皆失之,则我地利不及也。
所恃者,独中国富彊耳,而掊剥吾民,岁为供馈,使之坐得厚贿,以充其力,而我之生民日趋困敝
王师未举而邦本先摇动,则素所恃者,亦不足矣
始防外忧,而终召内患也。
虽曰和戎为利,又安获其利哉?
臣恐积日持久,我虚彼实,彼佚我劳,一旦乘隙而发,则势将不可支。
和之愈久,则害愈深而祸愈大,所谓养虎遗患也。
善制四夷者不若是叛戾不率,则有战;
困穷驯服然后与之和。
战亦在我,和亦在我,是故四夷不能得中要领,而我常得计
今我常欲和,彼常欲战,则彼能测我之所欲,而以战邀利于我,乃其计之得也
要之,彼之所欲者,亦未必然耳。
如是,则中国何事于畏战而好和哉?
今日尤宜思之矣。
景德之战,彼力既屈,而谋臣猛将欲乘其败以鏖之,此万世之举矣。
贷而不戮,则固有噬脐之悔。
及其以地为请,而议者不思远图,乃许之以金币
垂三十年,而请地之衅复作庆历之始,则又从而增之。
庆历距今亦三十年矣,知天子之新即位,而欲窥中国备禦浅深彊弱,乃其谋也。
向之虚声谩言有请者,疑其旦暮闻于朝廷矣。
臣虽甚愚,不知何以禦之哉?
彼方窥吾之备禦,而茍失其策,则陵侮之势无休已时。
将拒之以兵邪,则平日畏战而不欲加兵矣;
将益之以赂邪,则民力有限,敌心无厌,而国之大费日益不给
用以制之者适足助之也;
藉以为顺者,阴受其害也;
名为惜民,而实乃戕民也。
势至于此,则莫若一任威断,而不可不用兵矣。
用兵之略,臣敢继而备论焉。
朝廷畏战甚矣,天下之士疑焉,而未知其端也。
以体言之而不顺乎,则中国固可鞭笞四夷而隆主威也;
义言之而谓无衅乎,则慢求僭请接踵以至,而众心积愤也;
以地言之而谓其广乎,则我富有四海,而彼乃一隅也;
以兵言之而谓其多乎,则我戍军百万,而彼才什二也;
以材言之而谓其足用乎,则旃裘之丑不若衣冠之贤也;
力言之而谓其富厚乎,则马羊之饶,不若宝币之积也。
中国之直且彊,契丹之曲且弱也如此,然犹畏战而不敢用兵,以正其罪。
论者乃曰:「兵,凶器
战,危事不可轻议而妄举也」。
斯大不然
兵,所以禁暴也,惟其穷兵则受弊;
战,所以殄寇也,惟其好战则取亡。
国家有四侵侮之患,而未尝一议诛削之策,是以中国气郁不振,而天下之心不胜其憾。
一日奋扬皇威,以申九伐之令,则岂有穷兵好战之失哉!
故持是说者胶柱一偏,而未能应变也。
度今之势,必可不至于兵战,惟甘言厚币以结其心,而致万世之安乎?
天下愚夫曲士皆知不足以结之,而必至兵战也。
甘言厚币不足结,则何事竭吾力以填卢山之壑,而饱寇雠之力哉?
知兵战之不可免,则又何惮夫凶器危事,而不讲求其具也?
昔者六国并力,以攻孤秦,百战归于亡者,岂兵之不可胜欤?
盖以地赂秦,而不知地尽,而兵亦弱也。
今天下之势,固万万异于六国,然以契丹与我为敌之情而言,则亦有类于秦与六国之事。
彼常邀赂无厌者,欲穷我之力也。
以赂与之而不以兵禦之,则何以息其见穷哉?
然而臣之所谓用兵者,亦非大举六师长驱深入,轻吾民之命,犯天下之危,力决于一胜,而骤平其巢穴
盖亦大为之防,先严其备,而次绝其赂,示以必战,而求其成功于终也。
夫困则卑顺,彊则骄逆者,敌之情也。
田钦祚之胜,然后有开宝之盟;
有挞赉之败,然后有景德之好。
今肆其陵慢务求于我而不已者,岂其势必能乘中国之衅哉?
盖六十年间,狃于国家之仁治,珍藏之财,岁岁厚遗而无穷已,壮夫猛士不敢弯弓北向
彼方之人,少而耳所闻,长而目所见,惟知中国货财可取,而不知中国威武不可犯故也。
是以彊而不困,骄慢日甚
幸今陛下缵治之始,乾健离明运照万物
天威霆怒,震惊四海
殊方异俗,深有未测,而方觇伺于我,则固宜乘此机会更张备禦之策,示之以无所贷忍之意,而有所必诛之道,以变易视听,而破坏奸心
讲求边备申严军政,慎择将帅精练士卒,出屯要地以为掎角之势,谨固封略,以全守禦之形。
然后罢其岁贿,而使之无素蓄之具,则契丹之计,反覆皆穷,而不知所出
欲以赂为请乎,则我之财不复可觊;
欲以为事乎,则我之兵可用而无所惮。
内之既失于货贿,则其力自困;
外之又逼于守备,则其势无所得
如此部族之不微,党与之不溃者,从古未尝有也。
不过十年契丹必衰矣。
茍非屈服于我以就命,则必逃遁亡匿漠北寒苦水草之域而不之见也。
然后乘坐胜之势,复燕蓟之地,遵祖宗前定之策,即范阳故府建堡置戍,以遏三路入寇之渐,则勋高古今,而福及社庙岂不伟哉!
与夫平日委百万之赀与人,而拱手以待寇至者,孰为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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