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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博物汇编艺术典

 第七百五十九卷目录

 画部汇考十一
  宋李廌画品〈番客入朝图 大悲观音像 春龙起蛰图 楼居仙图 仙游图 鹤竹图 棘鹞柘条铜嘴 荧惑像 应感公像 雪钟馗 大佛像 寒龟曝背图 正坐佛 玉皇朝会图 渡水牛出林虎 普陁观音像 紫微朝会图 乳虎图 被发观音变相 归龙入海图 菡萏图 长带观音〉
  宋赵希鹄洞天清录〈古画辨 直幅横披 画绢 古画色 古画轴 米氏画 名画多无对轴 挂画 装褙 古画绢 辨名画 辨谬画 名画印识 异画 画无笔迹 画家点睛 摹临 金碧山水 画忌如印〉
  宋华光道人画梅谱〈口诀 取象〉
  元汤垕画鉴〈吴画 晋画 六朝画 唐画 宋画国朝附〉

艺术典第七百五十九卷

画部汇考十一

宋李廌画品番客入朝图
梁元帝为荆州刺史日所画。粉本鲁国而上三十有五国皆写其使者欲见胡越一家要荒种落共来王之职其状貌各不同。然皆野怪寖陋。无华人气韵。如丁简公家凌烟功臣。孔子七十门人小样亦唐朝粉本。形性态度人人殊。品画家盖以此为能事也。此图题字殊妙。高昌等国皆注云。贞观某年所灭又落笔气韵,阎立本所作职贡图亦相若得。非立本摹元帝旧本乎。或以为梁元帝所作。传至贞观后人因事记于题下,亦未可知,然画笔神妙不必较其名氏或梁元帝或阎立本。皆数百年前第一品,画纸缝有褚长文审定印章长文鉴画有名于古定然知此不凡也。

大悲观音像

唐大中年范琼所画像。躯不盈尺而三十六臂皆端重安稳。如汝州香山大悲化身自作塑像。襄阳东津大悲化身自作画像。意韵相若。盖臂手虽多左右对偶。其意相应混然。天成不见其有馀。所执诸物各尽其妙。笔迹如缕而精劲。温润妙穷毫釐。其卢楞伽曹仲宣之徒欤。

春龙起蛰图

蜀文成殿下道院军将孙位所作。山临大江有二龙自山下出,龙蜿蜒骧首,云间水随云气布上,雨自爪鬣中出。鱼虾随之或半空而陨,一龙尾尚在穴前,踞大石而蹲,举首望云中,意欲俱往,怒爪如腥,草木尽靡,波涛震骇,涧谷瀰漫,山下桥路皆没山中,居民老小聚观,阖户阚牖,人人惊畏,若屋颠坠,笔势超轶,气象雄放,非其胸中磊落不凡,能窥神物变化穷究百物情状未易能也。位后名异盖遇异人得度世法,信乎。非俗士也。

楼居仙图

郭忠恕恕先所作,中书令赵韩王普思默堂印,相国王冀公钦若太原钦若。图书作石似李思训作树似王摩诘。至于屋木楼阁恕先自为一家,最为独妙,栋梁楹桷,望之中虚,若可提足阑楯牖户则若可以扪历而开阖之也。以毫计寸,以寸计尺,以尺计丈,增而倍之以作大宇,皆中规度,曾无小差,非至详至悉委曲于法度之内者不能也。然恕先仕于朝,迹弛不羁,放浪玩世,卒以傲恣流窜海岛,中道仆地脱形仙去。其图写楼居乃如此精密非徒精密也。萧散简远无尘埃气。东坡先生尝,为之赞:长松参天,苍壁插水,缥缈飞观凭栏谁子空蒙寂历烟雨灭没,恕先生焉。呼之或出,非神仙中人孰能知神仙之乐而审于画也。予尝见恕先清泰元年所作盘车图,粉本水磨大图。今并此图最能知其妙处,孔子所谓从心所欲不踰矩,庄子所谓猖狂妄行而蹈于大方者乎,其为人无法度。如彼其为画有法度,如此则知天下妙理,从容自能中度。使恕先规度量而为之,则亦疲矣,恕先亦为是乎。

仙游图

唐关仝所作,故相国丁公印章在焉。仝画山水入妙。然于人物非工,每有得意者,必使胡翼主人物此图,神仙翼所作也。大石丛立矻然,万仞色若精铁,上无尘埃,下无粪壤,四面斩绝,不通人迹,而深岩委涧有楼观洞府鸾鹤花竹之胜,杖履而遨游者皆羽毛飘飘,若仰风而上征者,非仙灵所居而何石之并者。左右视之各见其圆锐长短远近之势,石之坐卧者。上下视之各见其方圆广狭薄厚之形。笔墨略到便能移人心目,使人必求其意趣,此又足以见其能也。

鹤竹图

南唐朝霸府之库物,旧有集贤院印章,梅翰林询涂去故印,复用梅昌言印以盖之,徐熙所作也。丛生竹筱根干节叶皆用浓墨粗笔,其间栉比略以青绿点拂,而其稍萧然有拂云之气,两雉驯啄其下,羽翼鲜华,喙欲鸣,距欲动地。近时画师作翎毛,务以疏渲细密为工,一羽虽似,而举体或不得其大全,虽羽毛不复疏渲,分布众采,映带而成,生意真态无不具,非造妙自然莫能至此。

棘鹞柘条铜嘴

皆南唐钟隐所作隐天台,人以其隐于钟山,遂为姓名,盖处士也。画笔高澹简远,工于用墨,笔迹混成,外无棱刺木身,鸟羽皆用淡色,意就而成。世俗画雕狸鹰兔鹞雉鹯雀之类,皆作禽奋搏击之,状欲示其猛。隐所作鹞子坐枯枝上,貌甚闲暇,注目草中之鹌,其意欲取蹲缩作,得兵家所谓:鸷鸟之击必匿之形。使人想其霜拳老足,必无虚下也。世俗铜嘴多作环子艳妇雕笼采缕以为之。饰虽或工巧,而凡猥可憎。隐所作铜嘴坐柘条上,有得阴忘之意,傍有大树苍皮藓驳,下有丛竹茂密,春风野色骀荡在目。然老树欹卧不见条枚,竹枝虽多,景若未尽,当是金陵霸府中大屏之一扇或大图之一幅,笔墨相若,而景物与此,连属疑为此画之旁轴,惜乎。不能观其全也。

荧惑像

朱发森然,上冲冠,荷长戟,貌甚忿怒,口鼻出息,烟燄皆飞,然气息超然,有天人之意。

应感公像

秦蜀守李冰之子开二江制水怪,蜀人德之,祠于灌口二郎者也。风貌甚都威严焰然。挟弹遨游于二江之边,成庙食之气。

雪钟馗

破巾短褐,束缚一鬼,荷于担端,行雪林中。想见武举不第,胸中未平又怒鬼物扰人,擒捕击搏戏用馀勇也。昔孙知微所作。知微华阳真人,有尊行寓意于画,隐者也。笔墨神妙,超然度越,众人乖崖,公咏镇蜀,雅闻其名,欲一见之,终不可致。张公去在僧舍饮亟,损车骑,却鸣驺往诣之,即投阁遁去,乖崖公还朝出剑关,逢一村童持知微书,负一箧迎道,左书曰:公所喜者,画也。今以二图为献。问知微所在。即曰:适一山人以书授我信,去已远矣。张公益叹其高。余外曾祖正惠马公知节守成都,知微日居府中,相从甚善,得画最多。马公解所服金带赠之,即系于纻袍上人,见其标韵萧散,白衣金带,皆以为孙思邈李太白也。马公在前朝贵人中最名,识画一时,公卿家画,往往听其审定盖久,与知微语得,辩之要故也。

大佛像

蜀张南本所作也。世之画史但能写物之定形,故水火之状难画,其变始,张南本与孙位并学画水,皆得其法。南本以为同能不如独胜,遂专意画火,独得其妙。今此辟支佛,结跏趺坐火,周其身笔气焰锐,得火之性。观者以烟飞电掣,烈烈有焚林燎原之势,佛以定慧力坐其间,安然不动,则毫末小利害足以动其心乎。予为之偈曰:大士坐禅,心若水月,火周其身,炽焰炎烈,静观无始,火本不热,与火相忘,何生何灭,吾观若人,孰惧烧劫。

寒龟曝背图

蜀黄监所作〈即黄筌也〉。笔墨老硬,无少柔媚,监平时所作雀竹鱼鳖龙亦皆淡色,鲜华以示其巧。此独为水墨枯林之下一龟蹒跚曳尾,而行若春雷已动,馀寒未去,负朝阳以曝其背,有舒缓弯跧之态,其趣甚乐顷。在丞相尤公家见监一龟笔,与此无异,但其色光泽,水旁之草方茂,盖方自水中出,又非寒时,其状不得不殊,故观者当审其画,时用意处也。

正坐佛

唐赵公祐所作。予远祖相国卫公为浙西观察使幕中僚也。世俗画佛菩萨者,或作西域相则拳发虬髯穹鼻黝目一如胡人,或作庄严相妍柔姣好奇衣宝服一如妇人,皆失之矣。公祐所作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皆具而慈悲威重,有巍巍天人师之容,笔迹劲细,用色精密,缣素暗腐而丹青不渝,真可宝也。

玉皇朝会图

蜀石恪所作。天仙灵官,金童玉女,三官太乙,七元四圣,经纬星宿,风雨雷电,诸神岳渎君长地上地下主者,皆集于帝所,玉皇大天帝南面端扆而坐,众真仰首承望清光见之者,神爽超然如在乎,通明殿中也。恪性不羁滑稽玩世,故画笔豪放,出入绳检之外,而不失其奇。所以作形相或丑怪奇倔,以示变水府官吏或系鱼蟹于腰,以侮观者。顷见恪所作翁媪尝醋图,蹇鼻撮口,以明其酸。又尝见恪所作鬼百戏图,钟馗夫妇对案置酒,供张果肴,乃执事左右,皆述其情态,前有大小鬼数十,合乐呈伎俩,曲尽其妙。此图玉皇像,不敢深戏,然犹不免悬蟹欲调,后人之一笑也。

渡水牛出林虎

昔朱梁时道士厉归真所作。缺岸平波,远山坡拖,青林浅草,牛与牧人,情味俱适,笔简意尽,气韵萧爽,与戴嵩韩滉所画,未知其孰贤也。归真画虎毛,色明润,其视耽䡱,有威加百兽之意。尝作棚于山中大木,上下观虎,欲见真态,又或自衣虎皮,跳踯于庭,以思仿其势,今观此图,非心识意解,未易得其自然也。

普陁观音像

蜀勾龙爽所作。具天人种种殊相,宝珠缨络,铢衣绀髻,使人瞻之敬心自起。笔气清润,意通幻妙。所居普陁伽山,在海岸孤绝,处烟峦蒙密,佳气蔼然。予尝与德麟雨后,望襄阳凤林诸山,气象略相似,颇恨是中无此大士也。

紫微朝会图

朱梁时将军张图所作。帝被衮执圭,五星七曜,七元四圣,左右执侍,十二宫神,二十八舍星,各居其次,乘云来下,其容色皆端敬,其服章皆严谨。道家谓玉皇大帝为众仙天子,紫微大天帝为众星天子,观此图者,知君臣之义,虽九天之上,亦未尝废也。图作衣文,不思吴衣,当风曹衣,出水之例,用浓墨粗笔,如草书颤掣飞动,势极豪放。至于作面与手及诸服饰仪物,则用细笔轻色详缓端慎,无一欹仄,亦一家之妙用。

乳虎图

宣城包鼎所作。绢素虽破,而毛色精润如新。包氏以虎世其家,而鼎之所画居最。虎,天下之至猛,于牵制父子,牝牡之情,则虽威而不怒,荒榛赤草,鸟噪其上,两虎引子而行,意甚安佚,其雄前行。观其意中亦有禦卫之意,小虎爪牙未备,已有食牛之气,但吞噬之兽,夫妇父子,相从而群行,人或遇之,诚可惧也。

被发观音变相

在水中石上袭衣宝络被发按剑而坐,非近时所能为,必五代或晚唐名辈所作。笔细而有力,似吴道元。独设色太重,衣上花文不类吴笔,或云朱繇,疑或是也。观世音闻声以示现今,此形相世所罕作。吾弗知其为何等身得度,故现此身,而为说法也。

归龙入海图

毗陵戚化元所作。笔力峥嵘,善作风浪起伏之势,令人心目眩漾。一龙蜿蜒翔于水上,然先后之浪皆匀水有翻涌濆薄之形,云气虽从,然不自水出,予见而知之曰:此非游龙出海图,乃归龙入海图也。因以名之。

菡萏图

赵昌作。昌善画花,设色明润,笔迹柔美,国朝以来,有名于蜀。士大夫旧云:徐熙画花传花神,赵昌画花写花形。然比之徐熙则差劣其后。镡宏王友之辈皆弗逮也。莲荷花生泥污之中,出于水而不著,水昌此花,标韵清远能,识此意耳。

长带观音

龙眠居士李伯时所作。名公麟登进士第,以文学有名于时,学佛悟道,深得微旨立朝,籍籍有声,博求钟鼎古器圭璧宝玩森然。满家雅好画,心通意微,直造元妙,盖其天才,轶举皆过人也。士大夫以谓:鞍马愈于韩干,佛像可近吴道元,山水似李思训,人物似韩滉,非过论也。今观此像,固非世俗可以彷佛。而绅带特长一身有半,盖出奇元异。使世俗惊惑而不失其胜绝处也。比见伯时为延安吕观文吉甫作石上卧观音像前此,未闻有此样,亦出奇也。唐阎立本杨炎能画,不害其为贵人。王维郑虔能画,不害其为贤士。国朝燕龙图穆之,宋郎中复古与伯时皆能画,何愧于古耶。宗室光州防禦史令穰字大年,予虽未之识,然雅闻其有美才高行,读书能文,自少善作山水。士大夫家往往有之,以为珍玩,大年与德麟同出太祖皇帝之后,于德麟为兄,早器重以。故德麟所收,皆大年平时所得意者。大年用五色作山水竹树凫雁之类,有唐朝名画风调。江都王鞍马,滕王蛱蝶图,皆唐宗室之妙画,可与之方驾并游矣。乃知贵人天质,自异所专习,则必度越流俗也。
宋赵希鹄洞天清录古画辨
古人远矣,曹不兴吴道子,近世人耳。犹不复见一笔,况顾陆之徒,其可得见之哉。是故,论画当以目见者为准,若远指古人曰:此顾也,此陆也,不独欺人实自欺耳。故言山水则当以李成范宽。花果则赵昌王友。花竹翎毛,则徐熙黄筌崔白崔顺之马则韩伯时。牛则厉范二道士。仙神则孙太古。神怪则石恪。猫犬则何尊师周炤。得此数家,已为奇妙,士大夫家或有收其妙迹者,价已千金矣,何必远求太古之上,耳目之所不及者哉。
李营丘 作山水,危峰奋起,蔚然天成。乔木倚磴,下自成阴。轩甍閒雅,悠然。远眺道路,深窈俨然。深居用墨颇浓,而皴散分晓。凝坐观之,云烟忽生,澄江万里,神变万状。予尝见一双幅,每对之恍如身在千岩万壑中。
范宽 山川浑厚,有河朔气象。瑞雪满山动,有千里之远。寒林秀孤,挺然自立。物态严凝,俨然三冬在目。赵昌王友 昌折枝甚工,花则含烟带雨,笑脸迎风。果则赋形夺真,莫辨真伪。设色如新,年远不退,友乃昌之上足,赋形入昌之室,写生则未逮。继友之后者,惟长沙吴泽也。
徐熙黄筌 熙乃南唐处士,腹饱经史,所作寒芦荒烟水鸟野凫,自得天趣。筌则孟蜀王画师,目阅富贵,所作多绮园花锦,真似粉堆者,而不作圈线,孔雀鸂𪆟艳丽之禽,动止生意。崔白 作花鸟必先作圈线,劲利如铁丝,填以众彩,逼真如生。所画荷芦飒然风生。顺之乃白之孙。绰有祖风,所作翎毛,独步天下,上有御宝,乃顺之所作。玉虚败立屏面,流落人间,徽庙时以价得之。
韩干 与李杜同时。所作马世间见一二长幅,上作街道栏干,不作马拢,并无他物象。其马神骏不可名状。
李伯时 惟作水墨,不曾设色。其画殆无滞笔,凡有笔迹重浊者,伪作。其于人物面相,尤妙。
厉归真范子泯 厉范皆异人。厉多作寒林,而牛则远观如活,近视有未工处。范多作杨柳,笔嫩,而牛亦不及厉然二家,近世所无。
孙太古 蜀人多用游丝笔作人物,而失之软弱,出伯时下然。衣褶宛转曲,尽过于李。
石恪 蜀人其画鬼神奇怪,笔画劲利,前无古人,后无作者,亦能水墨作蝙蝠水螭之属,笔画轻盈,而曲尽其妙。
何尊师周炤 尊师不知何许人。炤则熙宁画院祗候。所作猫犬,何则有士夫气,周则工人态度生动,自然二家皆有。

直幅横披

古画多直幅,至有画身长八尺者双幅,亦然横披,始于米氏父子,非古制也。

画绢

河北绢经纬一等,故无背面。江南绢则经粗而纬细,有背面。唐人画或用捣熟绢为之,然正是生捣,令丝褊不碍笔,非如今煮练加浆也。古绢自然破者,必有鲫鱼口与雪丝,伪作者则否。或用绢包硬物椎成破处,然绢本坚,易辨也。

古画色

古画色黑或淡墨,则积尘所成,有一种古香可爱。若伪作者,多作黄色而鲜明,不尘暗,此可辨也。

古画轴

古人多作簪顶,轴小而重,今人所用,如段大而轻。古人用枣木降真,或乌木象牙,它木不用。

米氏画

米南宫多游江浙间,每卜居必择山水明秀处,其初本不能作画,后以目所见,日渐摹仿之,遂得天趣。其作墨戏不专用笔,或以纸筋或以蔗滓或以莲房,皆可为画。纸不用胶矾,不肯于绢上作,今所见米画或用绢者,后人伪作。米父子不如此。

名画多无对轴

郭忠恕石恪厉归真范子泯辈皆异人。人家多设绢素笔砚,以伺其来而求画。然将成必醉,间有得之者,不过一幅半幅耳。李营丘范宽皆士大夫,遇其适兴则留数笔,岂能有对轴哉。今人或以孤轴为嫌,不足与言画矣。

挂画

择画之名笔,一室止可三四轴,观玩三五日,别易名笔,则诸轴皆见风日,决不蒸湿,又轮次挂之,则不惹尘埃,时易一二家,则看之不厌。然须细意捲舒,出纳之日用马尾或丝拂轻拂画面,切不可用棕拂室中,切不可焚沉香降真脑子有油多烟之香,止宜蓬莱笺耳。窗牖必油纸糊户口,常垂帘一画,前必设一小案,以护之,案上勿设障面之物,止宜香炉琴砚。极暑则室中必蒸热,不宜挂壁大寒于室中,渐著小火。然如二月天气候,挂之不妨。然遇寒,必入匣,恐冻损。

装褙

画不脱落,不宜数装褙。一装褙则一损精神,此决然者至,墨迹亦然。

古画绢

古画绢脱以手指点之皆能破损,一坏则不可复救。又有酒馀污染食油腻,此皆大戒,切须片纸先写此。粘窗以呈客,方可引客入观。然又多以此获罪于贵客,所以人家有法书名画,止可时以自娱,苟以奇品自衒,诚贾祸之媒,切宜谨之。墨迹法帖亦然。若古钟鼎,尤脆。烂者,手触之则縻溃。米元章之言如此。

辨名画

人物顾盼语言,花果迎风带露,飞禽走兽精神脱真,山水林泉清閒幽旷,屋庐深远,桥彴往来,山脚入水澄明,水源来历分晓,有此数端,虽不知名,定知妙手。

辨谬画

人物如尸似塑,花果类瓶中所插,飞禽走兽但取皮毛,山水林泉清閒幽旷模糊遮掩,屋庐高大不称,桥彴强作断形,山脚水面,水源无来历,凡此数病,皆谬笔也。

名画印识

郭熙画,于角有小熙字印,赵大年永年。则有大年某年笔记永年某年笔记。萧照以姓名作。石鼓文书。崔顺之书姓名于叶下。易元吉书于石间。王晋卿家藏则有宝绘堂方寸印。米元章有米氏翰墨,米氏审定真迹等印,或用团印中作米芾,字如蛟形。江南李主所藏则有建业文房之印,内合同印。陈简斋则有无住道人印。苏武功家则有许国后裔苏耆国老等印。东坡则用二寸长形印,文曰赵郡苏轼图籍。吴傅朋则曰:延州吴说。又曰:吴说私印。

异画

石恪作飞鼠。张之则鼠不入室。何遵师作猫则鼠皆远避。关仝于霅川,长兴成山寺罗汉壁,作猿鹤皆走而复归。吴道子作山水小龙在姑苏达官家。舒之则云雾生,信州怀玉山有名画,画罗汉郡中,每迎请祈雨,常有一二身飞还寺中。
宋复古作潇湘八景,初未尝先命名,后人自以为洞庭秋月等目之,今画人先命名,非士夫也。
唐卢楞伽笔,世人罕见,余于道州见所作罗汉十六,衣纹真如铁线,惟崔白作圈线,颇得绪馀,至伯时万不及也。

画无笔迹

画无笔迹,非谓其墨淡模糊,而无分晓也。正如善书者藏笔锋,如锥画沙印泥耳。书之藏锋在乎执笔沉著痛快。人能知善书执笔之法,则能知名画无笔迹之说。故古人如王大令,今人如米元章,善书必能画,善画必能书,实一事耳。

画家点睛

人物鬼神,生动之物,全在点睛,睛活则有生意。宣和画院工,或以生漆点睛,然非要诀,要须先圈定目睛,填以藤黄,夹墨于藤黄中,以佳墨浓加一点作瞳子。然须要参差不齐方成,瞳子又不可块然,此妙法也。

摹临

临者,谓以元本置案上于旁,设绢素象其笔而作之。缪工决不能摹此。则以绢加画上摹之,墨稍浓则透,元本顿失精神。若以名画借摹临,是自弃也。就人借而不从,尤非明鉴者也。米元章就人借名画,辄模本以还,而取其元本,人莫能辨,此人定非鉴赏之精也。

金碧山水

唐小李将军始作金碧山水,其后王晋卿赵大年,近日赵千里皆为之。大抵山水初无金碧,承墨之分要在心匠布置如何耳。若多用金碧,如今生色罨画之状,而略无风韵,何取乎墨。其为病则均耳。

画忌如印

画忌如印。吴道子作衣纹或挥霍如莼菜条正避此病耳。由是知李伯时孙太古专作游丝犹未尽善,李伯时有逸笔,太古,则去吴天渊远矣。
宋华光道人画梅谱〈按华光道人即释仲仁与山谷诸人同时说郛作元非〉  序
墨梅始自华光仁老之所酷爱,其方丈植梅数本。每花放时辄移床其下,吟咏终日,莫知其意。偶月夜未寝,见窗间疏影横斜,萧然可爱,遂以笔规其状,凌晨视之,殊有月下之思。因此好写得其三昧,标名于世。山谷见而美之曰:嫩寒清晓行,孤村篱落间,但欠香耳。往往士大夫有索数年而未下笔者,有不求而自得者。华光每写时必焚香禅定,意适则一扫而成。人或戏之曰:昔王子猷爱竹时,何癖于梅华光。正色曰:其趣安轻重哉。闻者萧然。可爱及其临。老纵心笔墨,愈作愈高,于时宗写六人补之,亦在其列,当时名公巨卿诗词褒美,不下数千。首而公平日所作一千二百馀本,逮其在西时独留披风带露几案,与山谷最为绝笔。

口诀

梅传口诀:本性天然,下笔有力,最莫迁延。醮墨浓淡,不许浪传。起笔纵逸,曲径垂旋,仰如秋月,曲似弓弯,转如曲肘,直似箭边,老如龙角,嫩似钓竿,拈如丁折,条似直弦。嫩梢忌柳,旧梢若鞭,弓梢鹿角,下笔忌繁,枝无十字,举花大钱,闹处莫闹,闲处莫闲,老嫩依法,新旧分年,弃条无萼,劲梢指天,枯如苍眼,一刺两连,枯梢多刺,梨梢是焉。梢如铁戟,花无十全,花有重犯,枝分后先,花分钱眼,须是虎髯,花有六六,泣露含烟,如愁如语,傲雪凝寒,大放小放,正偏侧偏,大偏少偏,移春朝元,羞容背日,骷髅笑颜,离披侧谢,先春状元,背萼五点,正萼一圈,笑春向阳,蓓蕾珠联,左偏右偏,护寒冲烟,藏春放白,蝴蝶蜂先,披风带蒂,萼取其圆。一开一谢,花欲大然。正须排七,一须争先,吐三背四,切忌圈繁,造无尽意,只在精严,斯为标格,不可轻传。

取象

梅之有象由制气也。花属阳而象天,木属阴而象地。而其故各有五所,以别奇偶而成变化蒂者。花之所自出象。以太极,故有一丁房者。花之所自彰象,以三才,故有三点萼者。花之所自出象,以五行,故有五叶须者。花之所自成象,以七政,故有七茎谢者。花之所自究复,以极数,故有九变。此花之所自出,皆阳而成数,皆奇也根者。梅之所自始象,以二仪,故有二体木者。梅之所自放象,以四时,故有四向枝者。梅之所自成象,以六爻,故有六成梢者。梅之所自备象,以八卦,故有八结树者。梅之所自全象,以足数,故有十种此。木之所自,皆阴而成数,皆偶也不惟。如此,花正开者,其形规有至员之象。花背开者,其形矩有至方之象。枝之向下,其形规俯有覆器之象。枝之向上,其形矩仰有载物之象。于须亦然。正开者,有老阳之象。其须七背开者,有老阴之象。其须六半开者,有少阳之象。其须三蓓蕾者,有天地未分之象。体须未形,其理已著,故有一丁二点者,而不加三点者。天地未分,而人极未立也。花萼者,天地始定之象,故有所自,而取象莫非自然而然也。识者当以类推之。
一丁 其法须是丁香之状,贴枝而生,一左一右,不可相并,丁点须要端楷有力,无令其偏,丁偏即花偏矣,是故诗有曰:丁点须端楷,安排不要偏。丁偏花不正,难使叶如钱。
二体 谓梅根也,其法根不独生,须分为二一大一小,以别阴阳。一左一右,以分向背。阴不可加阳,小不可加大,然后为得体。故诗曰:根莫与独发,独发则成孤,二体强同势,开源有放殊。
三点 其法贵如一字,上阔下狭,两边者连丁之状。向两角中间者,据中而起,蒂萼相接,不可不相,接接不可断续也。故诗曰:三点加丁上,举房自此全。落毛冲断却,蒂萼不相连。
四向 其法有自上而下者,有自下而上者,有自右而左者,有自左而右者须,布左右上下取焉。
五出 其法须是不尖不员,随笔而偏分折,如花开七分则全露,如半开则见其半,正开则见其全,不可无分别也。
五萼 其法须分别员,尖要识中随花成,上下掩映莫相同。
六枝 其法有偃,仰枝、覆枝、从枝、分枝、折枝、凡作枝之际,须是远近上下相间,而发庶有生意也。故诗曰:六位须分别,毋令写处同。有人能识此,何必觅春工。七须 其法须是:劲其中劲,长而无英侧,六茎短而不齐。长者,乃结子之须,故不加英,啖之味酸。短者,乃从者之须,故加英点,啖之味苦。诗曰:举须如虎须,七茎有等殊。中茎结青子,六短就成虚。
八结 其法有长梢、短梢、嫩梢、叠梢、交梢、孤梢、分梢、怪梢等,须是用木而成,随枝而结。若任意而成,无体格也。
九变 其法一丁而蓓蕾,蓓蕾而萼,萼而渐开,渐开而半折,半折而正放,正放而烂熳,烂熳而半谢,半谢而荐酸。诗曰:九变如终始,从丁次第开。正开还识谢,飘落委苍苔。
十种 其法有枯梅、新梅、繁梅、山梅、疏梅、野梅、官梅、江梅、园梅、盘梅,其木不同不可无别也。诗曰:十种梅花木,须凭墨色分。莫令无辨别,写作一般春。
三十六病 枝成指撚,笔落再填,停笔作节起,笔不颠枝,无生意。枝无后先,枝老无刺,枝嫩刺连。落花多片,画月取员,树老花繁,曲枝重叠。花无向背,枝无南北,雪花全露,参差积雪。写景无景,有烟有月。老干墨浓,新枝墨轻。过枝无花,枯枝无藓。挑处捲虽圈花太员,阴阳不分,宾主无情。花大如桃花小如李,弃条写花当枒起蕊,树轻枝重,花并犯忌,阳花犯少,阴花过取,如花并生,二本并举。
画梅总论 木清而花瘦,梢嫩而花肥,交枝而花繁,累累分梢而萼疏蕊疏,一为树,二为体,三为梢,长如箭,短如戟,宇宙高而结顶,地步窄而无尽。若作临崖傍,数枝枝怪,花疏只欲半开。若作疏风洗雨,枝闲花茂,只看离披烂漫。若作披烟带雾,枝嫩花茂,只要含笑盈枝。若作临风带雪,干老枝稀,只要墨泼淡荡花闲。若作停霜映日,森空峭直,只要花细香舒。学者须要审此,梅有数家之格,或有疏而娇,或有繁而劲,或有老而媚,或有清而健,岂有类哉。有生山岑者,有生山谷者,有生篱落者,有生江湖者,其枝疏密长短有异,不可不推。
花光指迷 凡作花萼,必须丁点端楷。丁欲长而点欲短,须欲劲而萼欲尖,丁正则花正,丁偏则花偏。枝不可对发,花不可并生,多而不繁,少而不亏。枝枯则欲其意稠,枝曲则欲其意舒,花须相合,枝须相依,心欲缓而手欲速,墨须淡而笔欲乾,叶须圆而不类杏枝,欲瘦而不类柳,似竹之清,如松之实,斯成梅矣。


画梅别理 或问云:须不下数十,茎今写其七,何也。公曰:花须少者,梅禀少阳之气,而成霜露之姿偶,独发其七耳。或又曰:花或有六出者,今独写其五叶,岂有况乎。公曰:四出者,六出者,独谓疏梅,乃村野人接之荆棘树上,今或杂而受气不清,使其然乎。独五者,禀中和之气,有自然之性,故写者取此弃。彼或曰:信矣,梅为木不。公又曰:梅为木不下一二丈,小者此类,尽令人作图,障才数花,梢根皆具,或有加山坡水石之类,岂不失其本真乎。


梅有四字 叠花如品字,交枝如叉字,交木如桠字,结梢如爻字。枝小有花多花少,则不繁枝,细嫩而不怪枝,多花少言其气之全也。枝老而花,大言其气之状也。枝嫩花细,言其气之微也。梅有高下尊卑之别,有大小贵贱之辨,有疏密轻重之象,有间阔动静之用,枝不得并发,花不得并生,眼不得并点,木不得并接。枝有文武刚柔相合,花有大小君臣相对,条有父子长短不同,蕊有夫妻阴阳相应,其木不一,当以类推之。
元汤垕画鉴〈按原刻本作宋 佩文斋书画谱刻本作元今按画鉴内宋画下有国朝附三 字似宜从元为是〉  序
采真子妙于考古在京师时,与鉴书博士柯君敬仲论画,遂著此书。用意精到,悉有据依,惜乎。尚多疏略,乃为删补编次成帙,名曰:画鉴。后有高识,赏其知言,采真子东楚汤垕君,载之自号也。

吴画

曹弗兴古称,善画作人物,衣纹皴绉,画家谓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宣和内府刻意搜访,不过兵符图一卷,余尝见于一人家,上有绍兴题印,笔意神彩,疑是唐末宋初人所为也。

晋画

卫协晋人也。唐名画记,品第在顾生之上,世不多见。其迹画谱所传高士图,刺虎图,余并见之,乃唐末五代人所为耳,真迹不可得见矣。
顾恺之画如春蚕吐丝,初见甚平,易且形似,时或有失。细视之,六法兼备,有不可以语言文字形容者。曾见初平起石图,夏禹治水,洛神赋,小身天王,其笔意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皆出自然傅染。人物容貌,以浓色微加点缀,不求藻饰。唐吴道元早年常摹恺之画,位置笔意大能彷佛,宣和绍兴便作题。真迹览者,不可不察也。

六朝画

陆探微与恺之齐名。余平生止见文殊降灵真迹,部从人物共八十人,飞仙四,皆各有妙处,内亦有番僧手持髑髅盂者,盖西域俗然。此卷行笔紧细,无纤毫遗恨,望之神采动人,真希世之宝也。今藏秘府。后见维摩像观音像,摩利支天像,皆不迨之,张彦远谓:其风神遒举,画力顿挫,一点一拂,动笔新奇,知非虚言也。
展子虔画山水,法唐李将军父子多宗之画。人物描法甚细,随以色晕开。余尝见故实人物春山人马等图。又见北齐后主幸晋阳宫图,人物面部神彩如生。意度具足可为唐画之祖。
六朝人画鲁义姑图,一兵士持戈,作勇猛之势。义姑作安详答问之态。弃所生子于地,作畏惧怖急挽母衣之状。而所抱之子,以两手抱义姑之项回。视兵士一一如生。笔法细润,傅色鲜明,望而知其非唐画,旧藏申屠大用家,今归义兴王氏,王藏妙画至三百轴,此为最也。

唐画

阎立本画三清像,异国人物职贡图,传法大士像,五星像,皆宣和明昌物,余并见之。及见步辇图,画太宗坐步辇上,宫人十馀,舆辇皆曲眉丰颊,神采如生,一朱衣髯官执笏引班,后有赞普使者,服小团花衣,及一从者赞皇。李卫公小篆题其上,唐人八分书,赞普辞婚事宋高宗题印完,真奇物也。
王芝子庆家收阎令画西域图,为唐画第一。赵集贤子昂题其后云:画惟人物最难,器物举止,又古人所特留意者,此一一备尽其妙。至于发采生动,有欲语状,盖在虚无之间,真神品也。
吴道子笔法超妙为百代画圣。早年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人物有八图,生意活动,方圆平正,高下曲直,折算停分,莫不如意。其傅采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世谓之:吴袖当风。弟子甚多,如卢棱伽杨廷光,其尤者也。五代朱繇一像,行笔甚细恐,其弟子辈所为耳。
王右丞维工人物山水,笔意清润,画罗汉佛像至佳。平生喜作雪景、剑阁、栈道、螺冈、晓行、捕鱼、雪滩、村墟等图。其画辋川图,世之最著者也。盖其胸,次潇洒意之所至,落笔便与庸史不同。
周昉善画贵游人物,善写真作士女,多秾丽丰肥,有富贵气。
李思训画著色山水,用金碧辉映,为一家法。其子昭道变父之势,妙又过之。时人号为大李将军小李将军。至五代蜀人李升工画著色山水,亦呼为小李将军。宋宗室伯驹字千里,复仿效为之,妩媚无古意,余尝见神女图,明皇御。苑出游图,皆思训平生合作也。又见昭道海岸图,绢素百碎,粗存神采,观其笔墨之源,皆出展子虔辈也。
曹霸画人马,笔墨沉著,神采生动。余平生凡四见真迹,一奚官试马图,在申屠侍御家。一调马图,在李士弘家,并宋高宗题印。其一下槽马图,一墨一骝,色为人皆立,见须眉髣髴甚。其一余所藏人马图,红衣美髯奚官牵,玉面骍绿衣阉官,牵照夜白。笔意神采与前三画同赵集贤子昂尝题云:唐人善画马者甚众,而曹韩为之最,盖其命意高古,不求形似,所以出众工之右耳。此卷曹笔无疑圉人太仆,自有一种气象,非世俗所能知也。集贤当代赏识,岂欺我哉。
韦偃画马,松石更佳,世不多见。其笔法磊落,挥霍振动,杜子美诗所谓:戏拈秃笔扫骅骝,倏见骐驎出东壁者,余尝收红鞯覆背骏马图。笔力劲健,骏尾可数,如颜鲁公书法,往岁鲜于伯几,见之惊叹,累日尝赋。诗曰:渥洼产马如产龙,韦偃画马如画松。奇文也,惜不成章而卒。
韩干初师陈阅,后师曹霸画马,得骨肉停均法,遂与曹韦并驰争先。及画贵游人物,各臻其妙,至于傅染,色入缣素,余尝见其人马图,在钱塘王氏。二奚官引连钱骢。燕支骄又见一卷,朱衣白帽人骑骝,五明马四蹄破碎,如行水中,乃李伯时。旧藏在京师。见明皇试马图,三马图,调马图,五陵游侠图,照夜白粉本,上有干自书,内供奉韩干照夜白粉本十字。要知唐人画马虽多,如曹韦韩特其最著者。后世李公麟伯时画马专师之,亦可谓优入圣域者也。
戴高专画牛,为韩晋公滉幕客,专师法于韩,而青出于蓝者也。不惟画牛,至于川原树石牧子樵童亦各臻妙。余凡七见真迹,一在扬州司德用家,二牛相斗,毛骨竦然。一在四明士人家,一牛引犊,奇甚。又见三牛图,渡水牛归牧图,皆合作也。古人云:牛畜非文房清玩。若其笔意清润,开卷古意勃然,有田家原野气象,余于嵩有取焉。
韩晋公滉画人物及为牛图,尝见其田家移居图,村童蚁戏图,醉客图,鼓腹图,醉学士图,及牛图数本。人物源流,顾陆牛图是其所长。戴嵩得其绪馀,有名于世,是盖人物不及,而牛独过之也。
陈闳开元中画人物得名,明皇幸蜀作金桥图,人物闳主之。余见其照夜白马图,笔法细润,在曹韩下。唐人花鸟边鸾最为驰誉。大抵精于设色,秾艳如生。其佗画者虽多,互有得失,历五代而得黄筌资集诸家之善,山水师李升,鹤师薛稷,龙水师孙位,至于花竹翎毛超出众史筌之,可齐名者,惟江南徐熙。熙志趣高尚,画草木虫鱼,妙夺造化,非世之画工所可及也。熙画花,落笔颇重,中略施丹粉,生意勃然。黄之子居宝居寀,熙之孙崇嗣崇矩,各得一家学。熙之下有唐希雅,亦佳多作,颤笔棘针,是效其主李重光画法。后有长沙易元吉作花果禽畜,尤长于獐猿。多游山林窥猿狖禽鸟之乐,图其天趣。若赵昌惟以傅染为工,求其骨法,气韵稍劣也。又如滕昌祐丘庆馀葛守昌崔白艾宣丁贶之徒,皆得其绪馀,以成一家。要知花鸟一科,唐之边鸾,宋之徐黄,为古今规式,所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也。
尉迟乙僧,外国人作,佛像甚佳。用色沉著,堆起绢素而不隐指。平生凡四见真迹要,不在卢棱伽之下,杨庭光学吴生,行笔甚细而不弱,画佛像多在山林中,杂画一一臻妙。
裴宽善画小马,宣和所藏一卷,余尝见之。作山林间小马十数,萧散閒适,笔墨甚閒雅,真奇作也。
张璪松石清润可爱。平生尝见四本并佳,后得山堂琴会图,赵子昂见之欲得不与,因题云:张璪松人间最少此卷,幽深平远如行山,阴道中诚宝绘也。翟琰师吴生笔法,大不及。惟得傅色之法,尝见孔雀明王像,甚佳。
周古言画,在周昉之下,文矩之上。有夜游图传于世。张萱工士女人物,尤长于婴儿,不在周昉之右。平生凡见十许本,皆古。作画妇人,以朱晕耳根,以此为别,览者不可不知也。
王洽泼墨成山水,烟云惨淡,脱去笔墨畦町。余少时见一幅,甚有意度,今日思之始知为洽画,再不可见也。汤子升画人物极妙,江南人家有铸鉴图,真奇物也。卢鸿一画传世不多,余见数人摸其草堂图,笔意位置清气袭人,真迹。可知其妙也。
范长寿醉道图,曾见二本,皆真轴,笔法紧实可爱,用色亦润。
蜀人画山水人物,皆以孙位为师,龙水尤位所长者也。世言孙位画水,张南本画火,水火本无情之物,二公深得其理。常见孙位水宫图,鱼龙出没于海涛,神鬼变灭于云汉,览之凛凛然,真杰作也。
唐无名人画至多,要皆望而知其为唐人,别有一种气象,非宋人所可比也。
荆浩山水为唐末之冠,关仝尝师之,浩自号洪谷子作山水诀,为范宽辈之祖。
陆晃画人物极工,元章画史称其庶人章。余常从同里叶氏见之描法,甚细而有力,又有解厄天官像等数图。皆粗恶可厌。盖晃画自有二种,细者为上。五代左礼与韩虬同名,画佛入妙,曾见画十六身,小罗汉坐岩石中,笔意甚工,不在韩虬下。
关仝雾锁山关图,差嫩是早年真迹,在京师人家。董元天真烂熳平淡,唐多无此品,在毕宏上。此米元章议论唐画山水。至宋始备如元又在诸公之上,树石幽润,峰峦清深,蚤年矾头颇多,暮年一洗旧习。余于秘府见春龙出蛰图,孔子失虞丘子春山图,溪岸图,秋山图,及窠石二帧,于人间约见二十本,皆其平生得意合作。元之后有钟陵僧巨然及刘道士刘与。巨然同时画,亦同但刘画。则以道士在左,巨然则以僧在左,以为别耳。要皆各得元之一体,至朱氏父子用其遗法,别出新意,自成一家。然得元之正传者,巨然为最也。
董元山水有二种,一样水墨,矾头疏林,远树平远,幽深山石,作麻皮皴。一样著色,皴文甚少,用色秾古,人物多用红青衣,人面亦用粉素者。二种皆佳作也。周文矩画人物,宗周昉,但多颤掣笔,是学其主李重光书法如此,至画士女则无颤笔。
李后主命周文矩顾弘仲图,韩熙载夜燕图,余见周画二本。至京师见弘仲笔与周事迹稍异,有史魏王浩题字,并绍兴印,虽非文房清玩,亦可为淫乐之戒耳。
徐熙画花果,多在澄心纸上,至于画绢,绢文稍粗。元章谓徐熙:绢如布,是也。
唐希雅弟忠祚花鸟,亦入妙品,在易元吉之下,若用墨作棘针,易不能及之也。
李升画山水,常见之至京师,见西岳降灵图,人物百馀,体势生动,有未填面目者,是其稿本,上有绍兴题印。若无之,则以为唐人稿本也。
道士牛一畿信笔作寒野鹊雉,佳甚。
宣和画谱载唐李渐画马,笔和气调,今古无俦。及见三马图,与所闻甚不逮然,目有一种气韵,不可以形似求之也。
支仲元画神仙人物,多作弈棋之势,笔法师顾陆,紧细有力,人物清润不俗。每见高宗题作,晋六朝高古名笔者多,仲元所作当有知者,赏余言。
唐画龙图,在东浙钱氏家。绢十二幅,作二帧,其高下称是,中心画一龙头,一左臂云气腾涌,墨痕如臂大,笔迹圆劲,沈著如印一鳞,如二尺盘大,不知当时用何笔,如此峻利,上有吴越钱王大书,曰:感应祈雨神龙。并书事迹旧题作吴道子,要知唐人无疑也。常见纸上画一人一骑,甚佳,后题永徽年月日太原王弘画,不知弘为何人,遍考不出,信知唐人能画者固多,纪录不能尽也。
士女之工在于得其闺阁之态,唐周昉张萱,五代杜霄周文矩下及苏汉臣辈,皆得其妙。不在于施朱傅粉,缕金佩玉,以饰为工。余尝见收宫女图,文矩笔也。置玉笛于腰带中,目观指爪,情意凝伫,知其有所思。也又见文矩画高僧试笔图,见钱唐民家。一僧攘臂挥翰,旁观数士,人各嗟赏,啧啧如闻有声,真奇物也。董元夏山图,今在史崇文家。天真烂熳,拍塞满轴,不为虚歇烘销之意,而幽深古润,使人神情爽朗,古人行山阴道中,应接不暇,岂意数尺,败素亦能若是耶。顾德谦萧翼赚兰亭图,在宜兴岳氏。作老僧自负所藏之意,口目可见,后有米元晖毕少董诸公跋,少董毕良史也跋云:此画能用朱砂石粉而笔力雄健,入本朝诸人皆所不及,比丘麈柄指掌非盛,称兰亭之美,则力辞以无萧君。袖手营度,瑟缩其意,必欲得之,皆是妙处。画必贵古,其说如此。又山西童藻跋云:对榻僧,靳色可掬。旁僧,亦复不悦物,果难取哉。
唐人画李八百妹洗黄庭经图,曾于司德用家。见一本万山中,一白衣妇人踞地临溪洗一本经,经之毫光烛天,殊不知其意也。
胡环画番部人马,用狼毫制笔,疏渲騣尾,紧细有力。至于穷庐什物,各尽其妙。司德用家啖鹰图,真妙品也。
阮郜画人物士女,极工且秀美,见者爱玩,钱唐人家有贤妃盥手图,尤佳绝。
五代妇人童氏画六隐图,见于宣和画谱,今藏山阴王子才监簿家。乃画范蠡至张志和等六人,乘舟而隐居,山水树石人物如豆许,亦甚可爱。
黄筌画枯木,信笔涂抹,画竹如斩,丁截铁至京见二幅,信天下奇笔也。
卫贤五代人作界画,可观。余尝收其盘车水磨图,佳甚。又见王子庆驴鸣图,亦佳。但树木古拙,皴法不老耳。
胡翼工画人物,关仝画山水人物,非其所长,多使翼为之。僧贯休画罗汉高僧,不类世俗貌。
郭乾晖画鹰,寻得名于时。钟隐亦负重名,自谓不及。乃变姓名受佣,于郭经年得其笔意,求去再拜陈所,以郭怜之,尽以传授,故与齐名,古人用心,独苦如此。郝澄画马,甚俗,尝见人马图,不过一工人所为,殊无古意。上有宣和题印。又曾见衮尘马图,后有篆文,曰:金陵郝澄极妙,如出两手。又见渲马图,亦俗。始悟衮尘马,是无名人笔,后人妄加篆文,以取重,不知反累画也。陆瑾画捕鱼图,大抵宗王右丞,妩媚过之。又尝见溪山风雨图,又佳。
厉归真五代人画牛,甚妙。尝见牧牛图,大幅远山清润,人牛閒适,后有八分书:羽士厉归真笔。旧藏乔仲山家,今不知在何处。
张符画牛,得名于唐,曾见渡水牛一卷,甚平。当在戴嵩之下,符自号烟波子。
曹仲元三官及五方如来像,余曾见闻江南王氏家。有白衣观音像,未见,大抵曹师吴生,不得其法,晚自作细笔画,以自别为一家,在支仲元下。
孙梦卿松石问禅图,在钱唐人家,一松清润,一僧甚閒雅,一士人作问答尊礼,笔法精妙古,称为孙吴生,名不虚得也。
僧传古龙体势胜,董羽作水,甚不逮仆,平生于龙画最多,留心看览,叶公之迹不可复见。秘阁曹弗兴龙首于传有之,张僧繇吴道子辈所作不传于世,唐画曾见钱氏所藏十二幅,绢素作一首一臂。五代传古龙约看至十四五本,亦曾收过三十本,大抵得蜿蜒升降之态,而犹未免于画法。且看马图,要识神骏。龙图,要识变化。故画龙马最难,盖一主于变化出没必流于戏墨,于画法甚亏。若拘于画法,则又乏变化之意。故龙画尤难,董羽专门之学,亦不拘于形似。元章云:董羽龙似鱼,传古龙似蜈蚣,真知言哉。尝见董元龙数本,皆清奇可爱,元之长正不在是姑置,勿论近世。陈容公储本儒家者,流画龙,深得变化之意,泼墨成云,噀水成雾,醉馀大叫,脱巾濡墨,信手涂抹,然后以笔之升者降者,俯而欲嘘者,怒而视者,踞而爪石者,相向者,斗者,乘云跃雾战涉出水者,以珠为戏而争者,或全体发见,或一臂一首隐约而不可名状者,曾不经意而皆得神妙,岂胸中自有,得于天者耶。五代袁义宋徐白善画鱼,及观其迹,不过刀几间物耳。使人徒起美脍之兴,独文臣刘寀画水中鱼虾,浮萍水荇,观之活动,至于鳞尾性情游潜回泳,皆得其妙。平生尝观其画,近见落花游鱼图,红桃一枝,飞花数片,赤鲤漾轻,波吹落英,深得诗人之意。
僧运能,五代人,善画佛像。

宋画〈国朝附〉

武宗元宋之吴生也,画人物行笔如流水,神采活动。尝见朝元仙仗图,作五方帝君,部从服御,眉目顾盼,一如生前辈,甚称赏之。
营丘李成世业儒,胸次磊落,有大志寓意于山水,凡烟云变灭,水石幽閒平远险易之形,风雨晦明之态,莫不曲尽其妙,议者以为古今第一。传者世虽多,真者极少。元章平生只见二本,至欲作无李论盖成,平生所画秪自娱耳。既势不可逼,利不可取,宜世传者不多。宣和御府所藏一百五十九卷,真伪果能辨者耶。翟院深临摹,彷佛乱真,若论神气,则霄壤之分也。宋复古李公年王诜陈用志,皆宗师之,得其遗意,亦足名一世。郭熙其弟子中之最著者也。
范宽名中立,以其豁达大度,人故以宽名之。画山水初师李成,既乃叹曰:与其师人,不若师诸,造化乃脱,旧习游京中,遍观奇胜,落笔雄伟老硬,真得山骨。宋世山水超绝,唐世者李成董元范宽三人而已。尝评之董元得山之神气,李成得山之体貌,范宽得山之骨法,故三家照耀古今,为百代师。法宽尤长,雪山见之使人凛凛,其徒黄怀玉纪真商训,然黄失之工纪,失之似商,失之拙,各得其一体,若怀玉刻意临摹,其雪山遇得意处,浅意未易断也。
郭熙河阳人,宗李成,善得烟云出没峰峦隐显之态。尝论画山曰: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沐,冬山惨淡而如睡,观其议论,可知其画也。仆平生见真迹约五十本,然绝佳者,不过一二十轴而已。然山顶峻险,学者苟失其意,竟成匾薄,无云深林密之态。后世杨士顾谅皆学之,许道宁初卖药长安市中,画山水以集众,故早年画俗恶太甚。至中年成名,稍自检束至细微处,始入妙理,传世甚多,佳本极少,峰头直皴而下,是其得意也。
王诜字晋卿,学李成,山水清润可爱,又作著色山水,师唐李将军,不今不古,自成一家。内臣冯瑾慕其笔墨,临仿乱真,高宗竟题作王诜观者,不可不察也。然余能望而知之。
李伯时宋人人物第一,专师吴生,照映前古者也。画马师韩干,不为著色,独用澄心纸为之,惟临摹古画,用绢素著色,笔法如云行水流有起倒。作天王佛像,全法吴生,士人高仲常专师伯时,彷佛乱真。至南渡,吴兴僧梵隆亦师伯时,但人物多作出水纹,稍乏神气。若画马则全不能也。伯时暮年作画苍古,字亦老成。余尝见徐神翁像,笔墨草草,神气炯然,上有二绝句,亦老笔,所书甚佳。又见伯时摹韩干三马神骏,突出缣素,今在杭州人家。使韩复生亦恐不能尽过也。王端画人物,古拙无神气。
石恪画戏笔人物,惟面部手足用画法,衣纹粗笔成之。
武岳长沙人,工画人物,尤长于天神星像,用笔纯熟。其子洞清能世,其学过父远甚,凡世间星像大神药王等像,传流甚多,神妙不俗,大抵与我宗元相上下,而神采胜之。宗元朝元仙仗图,昔藏张君锡家,今归杭人崔氏,尽一疋绢作五帝朝元,人物仙仗背项相倚,大抵如写草书,然亦奇物也。
王士元善画山水屋木,宣和画谱止于山水部收山水阁图一卷。至称其兼,有诸家之妙,人物师周昉,山水师关仝,屋木师郭忠恕,凡所下笔,皆极精微,却于宫室叙论中贬之,云:如王士元辈,可以皂隶目之。议论相反者每如此。
高克明山水虽工,不免画人之习,无深厚高古之气。赵干画山水,多作江南景,画致不俗,杭人收其秋涉图,上有宣和题印,佳甚。
翟院深学李成画山水,临摹逼真,自作多不佳,世所有成画,多此人为之。
王齐翰画佛像神仙山水,笔法虽佳,不免近俗,若入细者,固胜。
易元吉徐熙后一人而已,画花鸟如生,人但以獐猿名之。燕文季作山水,细碎清润可爱,能取其气骨无有也。裴文皖工画有声,然形似有之,古亦不足也。李伯时摹李将军海岸图,虽摹昭道法,至于笔意水痕林丛处,不能脱其习,此卷在京师人家。
孙太古湖滩水石图,在浙石民瞻家。双幅长轴,中画一石,高数尺,湍流激注,飞涛走雪,听之自觉有声,笔法甚老,黄筌不能过也。
徽宗性嗜画,作花鸟山石人物入妙品,作墨花墨石间有入神品者,历代帝王能画至徽宗,可谓尽意。当时设建画学,诸生试艺,如取程文等高下,为进身之阶。故一时技艺,皆臻其妙。尝命人学画孔雀,升墩障屏,大不称旨,复命馀子次第呈进,有极尽工力亦不得用者,乃相与诣阙,请所谓旨曰:凡孔雀升墩,必先左脚,卿等所图,俱先右脚。验之信然。群工遂服,其格物之精类此。当时承平之盛,四方贡献,珍木异石,奇花佳果,无虚日。徽宗乃作册图,写每一枝二叶十五版,作一册,名曰:宣和睿览集。累至数百及千馀册,余度其万几之馀,安得工暇。至于此要,是当时画院诸人仿效其作,特题印之耳。然徽宗亲作者余自可望而识之。郓王徽宗第二子也,能画花鸟,克肖圣艺,墨花妙入能品,尝见一卷,后题年月日臣某画,进呈徽宗御批,其后曰:览卿近画似觉稍进,但用墨稍欠生动耳,后作当谨之。此知一时诸王留心于画者,皆如此也。
张敦礼浮梁人,画人物,师六朝,笔意哲宗时也。尝见其论画曰:画之为意虽小,至于使人鉴善劝恶,耸人观听为补,岂可侪于众工哉。敦礼画人物,贵贱美恶,容貌可见,笔法紧细,神彩如生,在江南见陈元达锁谏图,其忠义之气突出缣素。在京师见阮孚蜡屐图,人物树石并仿,顾陆后有敦礼所受追赠太师诰命,是其家藏之物。子孙就以诰命附其后,真具品也。文与可竹,真者甚少,平生止见五本,伪者三十本。往见张受益古斋渥壁屏上倒垂枝,上题熙宁二年己酉冬至日巴郡文与可戏墨,奇作也。后见绢画三本,一如此题,笔墨皆相似,天地间未见者尚多。岂与可一日间能作此数本耶。真伪一见,自可辨之。东坡先生文章翰墨照耀千古,复能留心笔墨,戏作墨竹,师文与可枯木奇石,时出新意。仆平生见其谪黄州时,于路途民家鸡栖豕牢间有丛竹木石因图,其状作木,叶亦细,纹其缕,及在秘监见拳石老桧巨壑海松二幅,奇怪之甚。墨花凡见十四卷,大抵写意不求形似,仆曾收怪木竹石图,上有元章一诗,今为道士黄可玉所有矣,亦奇品也。
米芾元章天资高迈,画法入神,宣和立画学擢为博士。初见徽宗,进所画楚山清晓图,大称旨,复命书周官篇于御屏,书毕掷笔于地,大言曰:一洗二王恶体,照耀皇宋万古。徽宗潜立于屏风后,闻之,不觉步出纵观,称赏元章。再拜求索,所用端砚因就赐,元章喜拜,置之怀中,墨汁淋漓朝服,帝大笑,而罢其为豪放类。若此作画,喜写古贤像,山水其源出董元天真,发露怪怪奇奇,枯木松石,时出其新意。然传世不多耳。其子友仁字元晖,皆传家学,作山水清致可掬,亦略变其尊人所为,成一家法。烟云变灭,林泉点缀,生意无穷。平生亦珍玩,不曾易予人。当时翟耆年有诗云:善画无根树,能描朦胧云。如今身贵也,不肯与閒人。为世贵重如此。
元章素称华亭李甲字景元,作翎毛有天趣,树木不佳。仆屡见其画树木甚拙。禽鸟佳处多。
宋宗室如千里希远皆得丹青之妙,如大年小景墨雁杂禽又出寻常,宗室笔墨之外者,濮王宗汉墨雁可入神品。宋迪字复古师李成,清甚。士大夫画中最佳,不在李公平之下,其犹子子房亦得家法。
刘泾字巨济,与元章同为书画友,作枯本有奇思。周怡者画院人,宣和末承应摹仿唐画,有可观。崔白芦雁之类,虽清致,余平生不喜见之,独有一大轴,绢阔一丈许,长二丈许,中浓墨涂,作八大雁,尽飞鸣宿食之态,东坡先生大字题诗曰:扶桑之茧如瓮盎,天女织绡云汉上。往来不遣凤衔梭,谁能鼓臂投三丈云云。真白之得意笔也。
李伯时十六小马图,至京师始见之。纸素数于中作山林十六马,饮水龁草,乐天趣于其间,神骏可爱。伯时小字题其后,今在郝大参家。
徽宗自画梦游化城图,人物如半小指,累数千人,城郭宫室,麾幢钟鼓,仙嫔真宰,云霞霄汉,禽畜龙马,凡天地间所有之物,色色具备,为甚工。观之令人起神,游八极之想,不复知人间世奇物也。今在嘉兴陈氏。又见临李昭道摘瓜图,曩在京师人处。画明皇骑三骏,照夜白马出栈道,飞仙岭,乍见小桥,马惊不进,坠地,二人摘瓜,后有数骑渐至,奇迹也。
程坦元章时人善杂画,往见之张受益收松竹幛三大幅,颇佳。如人物甚俗,城南李氏收钟馗小妹二幅,甚恶。元章谓程坦,能涂茶坊酒肆壁者。此论真是也。花光长老以墨晕作梅如花影然,别成一家。政所谓写意者也。传世不多,仆平生止见四五本,子昂学其枝条花用别法。
宋南渡士人多有善画者,如朱墩儒希真毕良史少董江参道一贯皆能画山水。窠石若画院诸人得名者,如李唐周曾马贲,下至马远夏圭李迪李安忠楼观梁楷之徒,仆于李唐,差加赏阅,其馀亦不能尽别也。
毕少董能画山水,不在朱希真之下,仆尝见故表异以语后人。
马和之作人物甚佳。行笔飘遥,时人目为小吴生,使能脱去俗习,留意高古,亦人未易到也。
池州画工作九华秋浦图,元章云:甚有清趣。师董元。仆平生见有七八本,其工致甚多,信元章之说,不妄杨补之墨,梅甚清绝,水仙亦奇,自号逃禅老人。汤叔雅江右人墨梅,甚佳。大抵宗补之,别出新意,水仙兰亦佳。赵孟坚子固墨兰最得其妙,其叶如铁花,茎亦佳作,石用笔轻拂如飞,白书状前人,无此作也。画梅竹水仙松枝,墨戏皆入妙图,水仙为尤高。子昂专师其兰石览者,当自别其高下。
近世牧溪僧法常,作墨戏,粗恶无古法。
廉布字宣仲,画枯木丛竹奇石,致清不俗。本学东坡,青出于蓝,自号射泽老人。画松柏亦奇,杭州龙井寺版壁画松石古木二,真得意笔。后有王清叔,亦画枯木竹石,临仿逼真,但笔墨粗恶,少生意耳。
常州太平寺佛殿后壁有徐友画水,名清济贯河。中有一笔,寻其端末,长四十丈,观者奇之,友之妙岂在是哉。笔法既老,波浪起伏,得其水势,相对活动,愈出愈奇,兵火间寺屋尽焚,而此殿巍然独存,岂水能厌之耶。
王筠字子端,画枯木竹石山水,往往见次。独京口石民瞻家幽竹枯槎图,武陵刘进甫家山林秋晚图,工逼古。胸次不在元章之下也。
金人杨秘监者,画山水,全师李成。
任询字君谟金国人,草书,入能品画山水,亦佳。在王子端之下。
金显宗章宗父也。画墨竹,俗甚。章宗每题其签。金人画马,极有可观,惜不能尽其姓名。
近世龚圣予先生,名开淮阴人,身长八尺,硕大美髯,读书,为文能成一家法。画马尊师曹霸,得神骏之意。但用笔颇粗,此不足耳。画人物亦师曹韩,画山水师米元晖,梅菊花卉杂师古,作卷后必题诗或赞跋,皆新奇。尝自画瘦马,题诗曰:一从云雾降天关,空进先朝十二闲。今日有谁怜骏骨,夕阳沙岸影如山。江南画工陈琳仲美,其先本画院待诏。琳能师古,凡山水竹花禽鸟皆称其妙,见画院临摹咄咄逼真,盖得赵魏公讲明多所资,益故其画不俗。宋南渡二百年,工人无此手也。外国高昌国画用金银箔子及朱墨点缀,如雨销洒在纸上。画翎毛如中国花草,亦佳。高丽画观音像,甚工。其源出唐尉迟乙僧,笔意流而至于纤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