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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一百九十三卷目录

 春秋部总论十一
  明赵汸春秋师说〈论春秋述作本旨 论鲁史策书遗法 论三传得失 论古注得失 论学春秋之要 经旨举略 王正月辨 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义 诸侯娶女立子通考 春秋指要〉

经籍典第一百九十三卷

春秋部总论十一

明赵汸春秋师说论春秋述作本旨
前汉《艺文志》凡春秋二十三家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周室既微,载籍残缺,仲尼思存前圣之业,以鲁周公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故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仍人道因兴,以立功就败,以成罚假日月,以定历数藉朝聘,以正礼乐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及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谷梁邹夹之传,四家之中公羊谷梁立于学官泽,谓此篇叙孔子作春秋与左丘明观国史之说,大概得之,又谓丘明论本事而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此说尤当,杜氏云:凡策书皆有君命。谓如诸国之事应书于策,须先禀命于君,然后书,如此则应登,策书事体甚重,又书则皆在太庙,如孟献子书劳于庙亦其例也。据策书事体如此孔子非史官,何由得见国史策文与其简牍本末,考见得失而加之笔削?盖当时史法错乱,鲁之史官以孔子是圣人,欲乘此机托之以正书法,使后之作史者有所依据,如此则若无君命安可修改史官?若不禀之君命,安敢以国史示人?据夫子正乐须与太师师襄之属讨论详悉,然后可为,不然则所正之乐如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时君时相谓之全不闻知可乎?又哀公使孺悲学士丧礼于孔子,士丧礼于是乎书,则其馀可知也。盖当时鲁君虽不能用孔子,至于托圣人以正礼乐正书法,则决然有之如此,则春秋一经出于史官,先禀命于君而后赞成其事。
夫子见周衰纪纲废坏,平王以下王室遂微,自此伯者迭兴其势盛彊,虽桓文有辅翼尊周之功,然为义不尽寡弱王室,计其一时之盛,虽若可观,然大抵苟且一时,诚不足以善其后,是故齐之伯也,释晋里克及鲁庆父弑君之罪,而不诛君臣之道,遂以陵替晋之伯也,削王室之地,召王于温,而使诸侯朝之名分之坏,孰有甚于此者?襄公以后虽数世为诸侯,长然观其施设大抵皆缓篡弑之罪,纵人臣之恶,开祸乱之门,逮其末世,衅起萧墙坚冰已至,于是韩赵魏知氏力敌而分晋之兆乃成,田氏得志于齐而篡弑之恶已著,鲁之公室亦遂衰微,大夫失权陪臣执命,推原其弊之始,虽欲不罪,齐桓晋文得乎?观齐晋之宽,纵不讨弑君之罪,后之子孙亦因此而亡,则报应之理曷,尝不明利欲之末流,其害如此,呜呼!齐晋之事既已莫救而来者效尤不已,天下之大有臣无君,礼义消亡,风俗颓弊日趋日下,莫知所止,圣人忧焉,远则激于陈恒,近则伤于麟获,虽有变鲁至道兴东周之志,而未尝有一日之权,是以不获已,而观乎国史以作春秋书既成,而乱臣贼子惧焉,则其效验著于当时,而功用行乎百世,礼以济其怒,仁以行其权,用大智而天下后世莫能知其心,即尧舜之心,其事近乎?汤武之事不动声色,而使读者莫不敬惧,心服不言而化不疾,而速不怒,而威揭纲常于一朝,叙彝伦于万世,方诸汤武顾不盛欤。
周自平王东迁微弱不振,至孔子时微弱已甚,孔子虽圣人,然在当时不过鲁之臣子,周之陪臣也,悯周之衰而拯救之,故托鲁史以明大义于天下,遵周之法而治周之诸侯尔,吾观圣人拳拳于周室,常有兴东周之心。学者当虚心以求,而后春秋之正说可得而伸也,史纪事从实而是非自见,虽隐讳而是非亦终在,夫子春秋多因旧史,则是非亦与史同,但有隐微及改旧史处始是圣人用意,然亦有止,用旧文而亦自有意义者,大抵圣人未尝不褒贬而不至屑屑焉,事事求详若后世诸儒之论也,孟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窃取者,谓无其位而不敢当,故谦辞也。二百四十二年者,夫子之春秋自伯禽至鲁灭,史官所书者,鲁春秋也。王者赏功罚罪,虽或不当然犹是号令,足以及天下名分未至大坏,夏商皆然,惟东周自平王微弱不复能制驭诸侯,而至上下之分陵替礼义几于澌尽,故孔子作《春秋》平王以前不复论者,以其时天子能统诸侯故也,始于平王者所以救周室之衰微,而扶植纲常也。
春秋皆是处变常者易处,而变者难处,故春秋非圣人不能作。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此是看春秋之要,孔门高弟惟颜曾学力已到庶几可与权者,此外如有子亦颇知通变,游夏虽高弟却恐未及春秋兼正变,然大抵变多于正,多是从权,故非圣人不能作,非孟子诸大贤不能透彻,公谷费尽心思无大益也。
春秋本是一贯之道,夫子以一理而裁万事,洪纤高下各有攸当,而学春秋者竟未知其为一贯也。春秋如正例变例之实,此是泽破近代诸儒春秋不用例之说,三传皆用例,虽未必尽合圣人,然不中不远近时说者,则以为夫子春秋非用例,若如此则夫子作春秋止是随事记录,止如今人之写日记簿相似,有何意义,惟其有正例变例,方可推求圣人本意,且如某年某时某月某日,某国某人灭某国,此分明是恶其以无罪灭人之国,又如文十四年九月甲申,公孙敖卒于齐,此人虽有罪,然是公族,观圣人之意是以恩录不以罪杀恩,所以示敦睦宗族忠厚之道,亦是以二子,故此是变例,如此看方稍得圣人之心,若说圣人止备录,使人自见,则但是史官皆可为,何以见得春秋非圣人不能作?又尝见近世作宰相者,用人之际不肯拘例,曰:若用例则一堂吏亦可为宰相。此说固是,然亦偶遇可以不拘例之人,则可若一切皆不用例,则有司又何所守乎?春秋之不可无例亦犹是也。
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夫子感麟之出,不以其时,虚其应而失其归,又伤己之不遇,无以自见于世,乃据鲁史而作春秋,以治乱臣贼子奸名犯分之罪,其夏适有陈恒弑简公之事,夫子若释而不问,何以诛奸凶于既往,遏乱贼于方来乎?所以虽已致仕,不敢惮烦特重,其事沐浴而朝告于三子,请正讨贼之义,鲁之君臣虽不从,然乱臣贼子始知所惧,而后讨贼之义例始定,然事虽不行而为恶者已知所惧,惴惴焉,亦惟恐人之议己是,夫子一告之顷已足以匡天下之乱矣。此沐浴告君所以为二百四十二年讨贼之义例也。
陈恒之事,鲁若任孔子亦不得不用,鲁众加齐半之说,盖圣人德义虽孚于人,然亦须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岂得全然不论兵力,故当斟酌事情与彊弱之势以告君也。
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孔子始修《春秋》,明年子路卒,又明年孔子卒,则是此书成得年岁间而孔子没也,当时门弟子见者必少,盖此书亦难以泛然视人想夫子没后,弟子方见之。

论鲁史策书遗法

鲁史春秋有例,夫子春秋无例,非无例也以义为例,隐而不彰也,惟其隐而不彰,所以三传各自为说,若左氏所说,止是史官所守之法。
春秋凡例本周公之遗法,故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此时未经夫子笔削,而韩宣子乃如此称赞者,见得鲁之史与诸国迥然不同故也。
赴告策书诸所记注多违旧章,此杜氏说大抵春秋时史法颇难为,史官者亦只当直书,中间违礼得礼皆有之,亦是时使之,然记事者只得如是,不可律以夫子书法,见夫子简严便谓史法非是也,夫子之春秋不可以史法,观后世作史者,只当用史法不可模拟圣人也,胸中权度不如圣人,则予夺不得其正矣,故作史惟当直书为得体,夫子春秋只是借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以示大经大法于天下,故不可以史法。观之惠公以前春秋,其不合于典礼者尚少,故夫子截自惠公以后者,所以拨乱也。
春秋书法自书契以来所无旧史,固是周公之遗法然常法也,王政不纲而后怪證百出,弑父与君无所不有而纪纲法度俱已荡,然分限既踰无一合于古者,而史法始难乎?纪载矣若非圣人删修之,则二百四十二年之行事,是非得失淆乱,秽杂而无所折衷矣,天下后世安所取正哉?
凡史官书法与刑官论刑大体固不异,如赵盾之事以法言之,则穿为元恶,盾若不知情当只坐中途闻难而复不讨贼为罪,然此罪亦已应诛,盖元恶若与盾,非族党盾亦不能逃匿庇凶逆之罪,其迹亦当与知情同,今穿既是盾之族党,盾若诛,穿尚难以自明,况庇而不诛,则盾与穿同恶同罪矣,以位言之,则盾为执政之卿,以族属言之,则盾为从父,是固不可得而末减者,若以董狐书法言之,则为国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不论知情与否,皆同弑君,书穿则盾之罪不明,书盾则与穿同论史法,与论刑其实亦不大相远也。春秋以前礼法未废,史所书者不过君即位,君薨,葬逆夫人,夫人薨葬,大夫卒,有年无年天时之变,郊庙之礼,诸侯卒葬交聘会朝,大抵不过如此尔。无有伐国,灭国,围城,入某国某邑等事也,其后礼法既坏,史法始淆乱。如隐公元年,除书及邾,宋盟公子益师卒外,其馀皆失礼之事,如不书即位,是先君失礼,为鲁乱之本,郑伯克段是兄不兄弟不弟,天王归仲子之赗,则失礼显然。祭伯来则不称使,举一年如此,则二百四十二年可知如此,则夫子春秋安得不作?春秋所以难看,乃是失却不修春秋,若有不修春秋互相比證,则史官记载仲尼所以笔削者,亦自显然易见,三桓是桓公,文姜之子,而春秋书法于文姜不少恕,如夫人姜氏会齐侯,夫人姜氏享齐侯夫人,姜氏如齐,如莒,其子孙见此,岂有不怒然?却又如此书此便是难说,泽尝谓此处是看春秋紧关,若透得此关,则春秋甚易,说不透此关,则纵饶说得好,亦多是彊说而已。
说春秋必须兼考史家记载之法,不可专据经文也,若专据经文而不考史,则如灭项之类如何见得史者事也,经者理也,先儒于春秋亦多所益而莫能,总其要归其于史官记载之体,圣人笔削之法,盖未有兼得之者,是以或得之于经,则失之于史,得之于史,则失之于经也。
二百四十二年者,夫子之春秋自伯禽至鲁灭史官所书者,鲁春秋也。

论三传得失

孔子作春秋以授史官,及高第在史官者,则丘明作传,在高第者则一再传,而为公羊高谷梁赤在史官者,则得事之情实,而义理间有讹,在高第者则不见事实,而往往以意臆度,若其义理则间有可观,而事则多讹矣,酌而论之则事实而理讹,后之人犹有所依据,以求经旨是经本无所损也,事讹而义理间有可观,则虽说得大公至正于经,实少所益,是经虽存而实亡也,况未必大公至正乎?使非左氏事实尚存,则春秋益不可晓矣,故舍事实而求经,自公羊谷梁以后又不知其几?公羊谷梁也,然则春秋之道,何时而可明耶?
左丘明或谓姓左丘名明,非传春秋者,传春秋者盖姓左而失其名泽,谓去古既远,此以为是彼以为非,又焉有定论,今以理推之,则夫子修春秋,盖是遍阅国史策书,简牍皆得见之,始可笔削,虽圣人平日于诸国事已素熟于胸,中然观圣人入太庙,每事问盖不厌其详审,况笔削春秋将以垂万代,故知夫子于此尤当详审也,又策书是重事,史官不以示人,则他人无由得见,如今国史自非尝为史官者,则亦莫能见而知其详,又夫子未归鲁以前,未有修春秋之意,自归鲁以后知其已老,道之不行,始志于此,其作此经,盖不过时岁间耳,自非备见国史,其成何以如是之速哉?窃谓夫子圣德已孚于人,鲁之春秋虽史官亦知其舛谬,非圣人莫能刊正,是以适投其机而夫子得以笔削也,观夫子与鲁乐官论乐,则知乐之所以正,亦乐官有以推赞之,又或出于时,君之意亦未可知也,然策书是事之纲,不厌其略特,其节目之详,必须熟于史者,然后知是以此书,若以示学者,则虽高第亦猝未能晓,若在史官则虽亦未能尽得圣人旨意,然比之于不谙悉本末者,大有径庭矣。故窃独妄意从杜元凯之说,以为左氏是当时史官,笃信圣人者,虽识见常不及,然圣贤大分亦多如此。
左氏是史官,曾及孔氏之门者,古人是竹书简帙重大,其成此传是阅多少文字,非史官不能得如此之详,非及孔氏之门,则信圣人不能如此之笃。
左氏乃是春秋时文字,或以为战国时文字者,非也。今考其文自成一家,真春秋时文体,战国文字粗豪,贾谊司马迁尚有馀习,而公羊谷梁则正是战国时文字耳,左氏固是后出,然文字丰润颇带华艳,汉初亦所不尚,至刘歆始好之其列于学官,最后大抵其文字近礼记而最繁富耳。
后汉书成于范晔之手,便有晋宋间简洁意思,尧舜三代之史成于司马迁,便有秦汉间粗豪意思,若以为左氏是战国时人,则文字全无战国意思,如战国书战伐之类,皆大与左传不同,如所谓拔某城下,某邑大破之即急击等字,皆左传所无如将军字,亦只后来方一见,盖此时将军之称方著耳。
腊字考字,书别无他意,只是腊祭耳,从巤者,盖取狩猎为义,秦以前已有此字,已有此名,如三王之王不知帝世,已有此名至禹始定为有天下之称也,后儒不深思则谓秦始称腊,学者便据此以疑左传,此何可信哉?韦昭谓古车字音尺奢,无居音,其误皆类此,戴宏序春秋传授云子,夏传与公羊,高高传与其子,平平传与其子,地地传与其子,敢敢传与其子,寿至汉景帝时,寿乃共弟子齐人,胡母子都著于竹帛,据此则公羊氏五世传春秋,若然则左氏是史官,又当是世史,其末年传文亦当是子孙所续,故通谓之左氏传,理或当然。
谷梁如蔡人杀陈佗,曰:何以知其是陈君也,两下相杀不道。又如二年,宋督弑其君及其大夫孔父,亦曰:何以知其先杀孔父子,既死父不忍称其名,臣既死君不忍称其名,以是知君之累之也。凡若此类皆是用测度之辞,盖是当来得之传闻不曾亲见国史,是国史难得见之一验,又公羊是齐人,齐亦有国史而事亦讹谬,盖国史非人人可见,公谷皆是有传授,然自传授之师已皆不得见国史矣,故知左氏作传必是史官,非史官则不能如此,又是世官故末年传文,当是其子孙所续。
公羊襄公元年己丑,葬我小君齐姜,齐姜与穆姜则不知其为宣夫人欤成夫人欤,他如此类甚多,此乃不见国史之明验,故二传事多不可据。
近世学者以左氏载楚事颇详,则以左氏为楚人,此执一偏之说,而未尝虚心以求故也,凡作史必须识大纲领,周虽微弱终为天下宗主,故当时作史必须先识周事,其次莫如晋楚国大而各有所属,若得晋楚之事则诸国之事自然易举矣,然晋楚之事详于周者,盖周室微弱,号令不及于诸侯而事权皆出于晋。其次则楚故,晋楚之事多于周也,他国如齐、如郑、如宋、如卫事亦最详,齐是鲁邻,郑亦同姓,事关齐晋楚诸大国,宋是先代之后,卫是兄弟之国,交际之分深,故事亦最详也。如秦、如吴事颇略,后来吴事稍详者,渐以彊大侵陵中国,而鲁常与之会盟故也,当来丘明作传以明孔子之经,若不博采诸国之史,则此传何由可成?今却以为载楚事详,遂谓之楚人,其亦未尝深求其故,祇见其可笑耳,今止以晋楚之事言之,则城濮之战、邲之战、鄢陵之战及赵武屈建公子、围为宋之盟均载晋楚之事,辞意之间多与晋而抑楚,而晋自文公以后,世为盟主,其与诸国盟会事最为多,而谓楚事最详,其亦不思之甚,凡疑左氏他说似此甚多,然亦不足深辨也。
说春秋者多病左氏浮誇,然其间岂无真实,苟能略浮誇而取真实,则其有益于经者,亦自不少也。学者最忌雷同是非,世人多讥左氏而泽于左氏,往往多有所得,故不敢非之。
左氏传中后人见其有乖忤处,多不信其传,岂可因其短而弃所长哉?若欲舍传以求经,非惟不知左氏,亦且不知经。
鲁隐公不书即位,谷梁谓之让桓不正,左氏以为摄而不明,断其是非然既谓之摄,是有先君之命非诸大夫扳而立之也,应立而让,则谓之让,不应立故谓之摄。桓母素贵称夫人,故也,惠公晚年再娶虽是失礼,然须是有王命,然后可以成其为夫人,所以经书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王室,知有仲子者,是将娶之时,已请命于王,王之此举虽亦失礼,然乃是为桓公之地,以见桓母素贵,则桓公当立耳,又据左氏惠公之薨也,有宋师太子少葬,故有阙是以改葬,如此则惠公已立桓公为太子,隐公之立不过承父命,摄以奉桓,安得谓之让哉?
宋武公生仲子以手文之瑞,故鲁欲聘为夫人,然惠公前已娶孟子盖已数十年,及晚而再娶仲子,既不可有两适,又难同侄娣,又非是待年于父母,家当时宋人盖要鲁以为夫人,鲁之娶仲子盖已先告于天子,若不获命则宋人必不与,天子既许鲁乃以夫人礼聘之,则仲子必素贵,与隐母不同,此虽失礼然却是事之情实,何休以为隐母是左媵,桓母是右媵,亦不过测度之辞,此亦非是隐母,乃是媵桓母是失礼,再娶耳既娶而生桓公,未几而惠公没,隐公之摄实出于先君之命,使之摄而俟,桓长传称惠公之薨有宋师太子,少是惠公之时,桓公已正太子之位,夫桓公既已正太子之位,则隐公之摄乃父命明矣,然则隐虽欲不让,乌得而不让乎?又宋鲁为婚姻,而惠公未葬,宋来伐丧,此何故也?岂非以桓公仲子故邪,夫太子少而隐公立斯,固宋人之所疑者,桓公内有国人归向之情,外有宋之援,使隐果不贤亦未敢遽夺之也,而况隐之志本能让乎,谷梁以为让桓不正,此不知当时事情,若在当时必导隐公为乱,非杀桓公母子不可得国,而隐亦终必不免,此谷梁春秋开卷第一义最谬者也,若从左氏公羊则合事情而隐之贤终可取。
谷梁谓隐公不当让,此不达礼之变,而亦不知当时事情,儒者生于后世而追断古事往往不合者,不达事情,故也使谷梁生于斯时,则亲见当时国人之情,知惠之贵桓,见桓母之存而国人贵之,隐公母事之而先君立桓之命,人之所知隐公让桓之举实为能遵先君之命,则自不敢如此说矣,若使谷梁生此时见此事,而左右隐公使之自立,则是导人为不义,此说一萌,不论事之济否而隐公让桓之美意坏尽矣,故儒者若欲追论古人,必若身亲见之亲当之,则自然合事情而无过论也,圣人所以异于人者,盖虽一切以礼义为断,然未尝迂远而拂事情,公羊传曰: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此三代立子之法,必礼经之言也。
公羊以尹氏为讥,世卿说春秋者,往往从其说,而深辟左氏之妄泽,以为经所书者,皆是史先有其文,非是夫子创书,凡史书之法告,则书假令果是尹氏,则所以得书于鲁史者,以其来告故也,岂有讥刺之意哉?夫世卿固当时之弊,然其来已久,推而上之,则尧舜夏商亦皆然,但侧微者,亦达隐德者,必彰不纯用世家耳,世卿之弊极于周末,人情亦皆厌之,故有讥世卿之说,然春秋治奸名犯分者耳,假令果是尹氏,果是周之世卿,则书一尹氏之死而乃深寓讥刺之意,岂不深险之甚哉?
古策书之体甚严,假令果是尹氏,果是天子之世卿,便须考究尹氏名某,既是周之卿却为何官?与鲁有何交故?乃因卒而登载于鲁之史策,既已不知来历,又何以知其为讥世卿?或曰:尹氏者,天子之公卿。尝与先君惠公有盟会,故本以名赴而变文书氏以讥之耳。曰:二百四十二年,策书之薨卒,惟夫人书氏即无男子,书氏之例妇,人所以书氏者,所以别同姓。若鲁昭公吴孟子便不可赴同姓之国,故妇人以氏为重,其天子之卿,大夫既卒,若与鲁有故而来赴,只应曰:某官某卒。若曰:赴以尹氏而不称名。则决无之,若曰:赴本以名。而夫子特改称氏以讥世卿,则是夫子始变动赴告策书之制,〈阙四十字〉公羊谷梁不见国史,故所载之事与左氏不同,亦多是臆度之辞耳,公谷之讹本非容心,盖不见事实而得之传闻?亦无足深咎,但后之学者既见左传事实,则当依据而诸家说者,乃更采二传之事以释经,如尹氏卒夫人子氏薨是也,夫所谓尹氏者,谓天子之大夫书此者,所以讥世卿也,而不知当时国史本无尹氏卒之事,又世卿周中世以后之通弊,亦非朦胧书一尹氏所能救,圣人褒贬之法,岂若是深晦不明之甚哉?所谓夫人子氏卒者,谷梁以为是隐公之妻,不知左氏据国史子氏实非隐公之妻,所以知其非隐之妻者,隐公当国凡事谦让不肯自谓为君,故史不书即位,改葬惠公,公亦弗临卫侯,来会葬亦不相见,盖皆承父之志为桓公之地,既已如此无缘却以夫人礼丧其妻,又况惠公断无为子娶宋女之事,惠公在位久,故先娶孟子后娶仲子,以其是国君故也,隐特庶子耳,何得与父皆娶宋女乎?故知说春秋者,当据左氏事实不当更惑他说,所以知尹氏当作君氏者,盖此是省文法犹曰:君之母。夫人某氏云尔,既不纯用夫人礼,本难以书而又以君故不可不书,是以变其文而书法如此,所以知夫人子氏薨,当是桓母者,惠之末年再娶仲子,惠公之薨,仲子犹在,仲子素贵,当时臣下皆以君位当属之桓公,故隐公摄以待桓公之年长而授焉。此三传所通知则仲子之卒,理应书之史策,无没而不书之理,若据公羊以为是隐母,谷梁以为是隐妻,则仲子之卒不见于经,是隐傲然自以为君而黜桓,不得为让国矣,若据左氏则惠公末年失礼再娶而生桓公,未几而公薨,盖遗命使隐公摄而俟,桓之长隐摄之,明年桓母卒,隐将成桓之为君,故于桓母之卒,用夫人之礼,及免丧,则考仲子之宫而初献六羽焉,此最为可信可据,盖由公谷不见国史未足深怪,后之学者既通考三传,则当有所决择去其害义者,岂可故从不根之说,以渎圣经乎?
齐人伐卫,卫人及齐人战,卫人败绩,若据经文有何意义?及考左氏然后知经文乃是罪齐,凡左氏有益于经,皆此类。
春秋难通者不一,只如单伯送王姬,经文与二传亦不同一,以为送王姬一以为逆王姬,又据左传则单伯是天子大夫,据二传则单伯是鲁大夫,鲁使之逆王姬也,此一事经传皆异,但左氏见国史,则鲁实无单伯,实是周大夫耳,然书单伯送王姬在前书筑王姬之馆于后,却又似是单伯逆王姬,为是逆而后筑馆焉,于事亦似顺,此春秋所以难说及思之积一二十年,然后知左氏经传为是,此处颇有曲折,留以为诸生学问辩难之地。
夫人氏之丧,至自齐,杜氏曰:不称姜阙文。此杜氏之失也,不称姜省文从可知耳?又传曰:君子以齐人之杀哀姜,为已甚矣。此语亦失之哀姜,以淫乱致庆父之祸,两君遭弑,国几于亡,鲁不能容出孙于邾,安可听其稔恶不讨乎?般及闵公皆其子,子无讨母之理,然则权其宜当属之齐故,齐人杀哀姜不为过,凡左氏之失类此,然其事却可据,不可因噎而废食,斯善读左传者也。
僖公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左传曰:禘而致哀姜焉,非礼也。凡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则弗致也。公羊传曰:讥以妾为妻谷。梁传曰:立妾之辞。三传所说不同,当以左传为是,二传揣度不足据也,案左氏哀姜私于共仲,共仲因此遂欲自立,及共仲弑闵公,故哀姜孙于邾,齐人杀之而以其尸归,故僖公立而请其尸于齐,以葬,此皆事之情实见于经传者,具有血脉,但夫人虽得以礼葬,然于礼典不应入庙与享,及八年禘祭,遂以夫人与享于庙,因致之于庄宫。左氏讥其非礼者,为其不当致而致,违周公之礼也,夫夫人之薨焉,有不在寝者,不在寝非奸,则乱,故绝之使不得配先君与祭享,此圣人所以正家谨礼,垂训于后,而僖公以区区之仁违礼犯义厚则厚矣,其如先君之礼法何此事本末甚完?不可更从他说。
左传赵盾事首尾皆实,惟越竟乃免,语意不备,故学者多疑之,若曰:越竟〈阙二字〉乃免。则语意备矣,又赵盾之罪与栾书中行偃不同,书偃亲为弑逆,然经却又只书晋弑其君,又不曾书讨弑君贼,当〈阙二字〉莫是书偃为政而别不曾讨贼,则弑主非书偃,而何此等处?虽欲不信左传亦不可也,若欧公只据经文,则书偃得免于弑君之罪,如此却出脱了多少恶逆之人泽,于此等处用功数十年甫乃得之,须俟一部春秋笔削本旨成,而后其说乃定,今固未可尽发其机也。左氏罪在宁氏之说,泽数年前犹深辟之,以为甚赘及后豁然,既有所悟然后知其谬误,乃在泽不在左氏,然则读书而不深思乃率意讥议古人,大不可也。公羊传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是君子之听止也,葬许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公羊此处有断制,亦看得稍活不窒滞,凡春秋最难明者,是篡弑谷梁陈,杀其大夫泄冶称国以杀,杀无罪也,泽谓谷梁此例则不知楚杀其大夫公子壬夫,及楚杀其大夫公子侧,楚杀其大夫公子追舒,晋杀其大夫里克,晋杀其大夫胥童,齐杀其大夫崔杼,不知如何分别,此春秋所以难说。
春秋所以难明者,盖春秋是事易涉讹谬,今同居一城府,城东之事城西忽尔妄传,况于春秋列国事最繁,传闻者有远近详略真伪,或杂以好恶,即乖其实如齐东野人之流,盖不一而足也,公羊谷梁所据之事多出于流传,非见国史,故二传所载多涉鄙陋不足信,但其间却有老师宿儒相传之格言,赖此二传以传于世辩之亦易也,较之左传记事有本末,真可以发明圣经,则相去天渊矣。
春秋当详考事实以求圣人笔削之旨,而三传去圣未久已多异同,如鲁隐公不书即位,左氏公羊以为是摄谷梁,以为让桓不正三者,所见各不同,君氏卒左氏以为隐公之母,二传以为天子之卿,夫人子氏薨一以为惠公妾母,一以为桓母仲子,一以为是隐公之妻,遂使三世母妻不辩,汨乱人伦说。春秋之最谬未有甚于人伦不辩者,僖公八年禘于太庙,用致夫人一以为立妾母为夫人见庙,一以为哀姜有罪既没不得入庙,故因大禘而致之使得与享,一以为僖公立妾为妻因禘而庙见,盖此一事或以为生,或以为死,或以为妾母,或以为妾妻,或以为适母哀姜,其间非无正说但为曲说所蔽耳。
据凡例考国史说,三叛人名之类,此左氏有益于经,举大义,正名分,君子大居正之类,此公羊有益于经,桓无王定无正之类,此谷梁有益于经。
公羊名义亦多,如七缺之类不可废,所谓七缺者如惠公妃匹不正,隐桓之祸生是为夫之道缺,泽旧未见,此说却颇与之合。
晦庵言:春秋制度大纲,左氏较可据,公谷较难凭。又曰:左氏曾见国史,考事颇精。又曰:左传一部载许多事,未知是与不是,但道理是如此。又曰:左氏是史学,公谷是经学,史学者记得事却详。
朱子说三传以为左氏见国史,但义理未明,公谷大义正,却未见国史,此言最要切,又苏子由教人读左传,只是据其事实而以义理拆衷,此亦最为简当,学春秋者不可不知也。

论古注得失

杜元凯作春秋经传集解之外,自有释例一部,凡地名之类,靡不皆有此自前代经师,递相传授所以可信,而学者开口只说:贵王贱霸,内夏外夷,尊君卑臣。如事物名件地理,远近风俗,古今之类皆置不问,如此则焉往而不疏谬乎,近尝见一家解叔孙豹救晋次于雍榆,谓是讥其迁,延次宿不急于救,若泽解此事,便须先考究雍榆地属何国,去晋鲁远近几何,凡师出裹粮所经过之国,势须假道告以救晋之故,又当考究当时救晋者有几国,今经皆不书诸侯救晋而独鲁遣豹次于雍榆,岂得以迁延不救为罪?且夫救晋者获贬,则安居坐视者率皆可褒乎?其非经旨决矣。推变例以正褒贬,信二传而去异端,此杜元凯所得可以为法人却去了义字,只说元凯以例说,经亦可叹也。
杜元凯说春秋虽曲,从左氏多有背违经旨处,然穿凿处却少,如说春秋二字,云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如说东宫二字,杜氏却云太子谦不敢居上位,故常处东宫他人于此等处,必不取然泽却取之者,以其说简质正大,有所包含非穿凿之比。杜元凯信左氏泽亦只是信左氏,但立意却微有不同,亦只是毫釐之差,中间却有大相远处,年四十时周正之说已分明,至四十五六春秋忽大有所悟,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杜氏遂分春秋之事以类相从,推之以合此五者,然不知有一事而备数义,杜氏盖未之思也,凡此皆拘滞而失春秋之大指焉。
郑世子忽复归于郑,此是予忽也,予忽正也,世子则明当为君,明当为君则突之彊暴篡夺可见矣,杜氏以为贬忽非也。
鲁僖公夫人姜氏,杜氏以为是齐桓公兄弟同出于齐僖,据传则僖公即位之初,距齐僖之后四十年矣,元凯何不思之甚欤?若以为是齐襄公女,则于适母哀姜为妹,父子同娶于齐襄,亦恐无此理,若以为是齐桓女,则于事体无嫌,何故?经传皆不载其事,又况齐女素贵,鲁若无庆父之难,则僖公不过庶公子耳,彼岂肯嫁庶公子乎?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庙用致夫人说者,遂谓立妾为妻,其诬罔甚矣,夫姜者齐姓,僖公既未尝娶于齐,何故有姜姓娣侄立以为妻乎?又礼记称夫人之不命于天子,自鲁昭公始则昭以前皆须请命于周,无立妾之事又传称自桓以下娶于齐,此礼也,则有若以妾为夫人,则固无其礼,如此则谓僖立妾致庙以当庙见者,岂非诬罔之甚哉?曰:然则此夫人姜氏。两书于经为谁女也,曰:去古既远,虽无明文可凭,然以意推之疑是子纠之女耳。子纠死而其妻孥在鲁,僖公为庶公子,年长故得聘其女焉,事既在前经传,无由得见,然则姜氏自与齐桓为雠,但僖公却又与齐桓共修霸业,以翼戴天子,所以同会齐侯于阳谷,又会齐桓于卞,以桓公是叔父焉,可无劳为其有雠怨,故须久而后见,此固无明文但以胡文定推论,哀姜事例之则有可信之理耳,盖春秋是事须先考,事实而后可以求经旨,若不得其事之实而遽欲评论是非,则如杜氏之详密,亦不免于误也。
鲁十二公惟庄公成公是适,然独庄公经传皆见成公,则经传皆无明文,但据杜氏以穆姜为成公母,穆姜是宣公夫人,则成公当是适然,经既不书成公之生,则杜氏之说亦未可据也。又陆氏作音义十二公,惟成公不书母氏,盖经传无所据故也,然又有说春秋诸侯会盟征伐多故设令,是适长而始生之时,君或在外亦不得行举子之礼,此又以事情知之。说春秋如杜预范宁尽精详,盖犹是推究书法有所凭依,特识见尚有未到,所谓差之毫釐谬以千里,近世说春秋谓孔子用夏正考之,三传未尝有夏正之意,何休最好异论?如黜周王鲁之类甚多,若果用夏正则何氏自应张大其事,今其释公羊传亦止用周正,如冬十一月有星孛于东方,何氏云:周十一月夏九月,日在房心是也。惟西狩获麟解云:河阳冬言狩获麟,春言狩者,盖据鲁变周之春以为冬,去周之正而行夏之时。详其说亦只谓孔子书狩于春者,以周之正月,二月是建子丑之月,于夏时为冬,故书狩,夫以春而书狩,此何氏所以谓之去周正而行夏时。盖缘此年不书王正月而止书春,故何氏有此论,然以前二百四十一年皆据周正以解,公羊矣,独此年有此论,亦所谓立异论之一者,又案何氏云:绝笔于春。不书下三时者,起木绝火王制作道备当授汉也,又春者,岁之始能常法其始,则无不终,竟又曰:得麟之后,天下血书鲁。端门曰:趋作法孔圣没,周姬亡,彗东出,秦政起,胡破术,书纪散,孔不绝子夏明日往视之,血书飞为赤鸟,化为白书。署曰:衍孔图中,有作图制法之状,孔子仰推天命,俯察时变,却观未来,豫解无穷,知汉当继大乱之后,故作拨乱之法以授之。观何氏此说,怪诞穿凿则无怪,其于春秋之终,而谓孔子改周正也,然何氏亦只谓此一年耳,而近世说春秋者,遂谓周不改时,又谓二百四十二年皆用夏正,大失圣人尊王之旨,岂非何氏作俑之过哉?
齐人取子纠杀之,谷梁以为千乘之国而不能存子纠,范宁序谓谷梁以不纳子纠为内恶,是仇雠,可得而容,又注引何休曰:三年溺会,齐师伐卫,故贬而名之。四年公及齐人狩于郜,故卑之曰:人今亲纳雠,子反恶其晚,恩义相违,莫此之甚。郑君释之曰:于雠不复,则怨不释,而鲁释怨,屡会仇雠,一贬其臣,一卑其君,亦足以责鲁臣子,其馀则同,不复讥也。至于伐齐纳纠,讥当纳而不纳耳,此自正义不相反也,宁谓雠者,无时而可与,通纵纳之,迟晚又不能全保,雠子何足以恶内乎,然则乾时之战不讳败,齐人取子纠杀之,皆不迂其文正,书其事内之大恶,不待贬绝居然显矣。二十四年公如齐亲迎亦其类也,恶内之言传或失之,泽谓郑君之说虽或未备,然大抵却是委曲,推究与近世说春秋者,不同范氏雠无时而可与通之说,虽若正大然不察事之情实而失之执滞也,若果不可通则此后桓公霸诸侯四十馀年,率诸侯以尊王鲁亦常在其中,却如何说夫鸟兽行杀桓公者,齐襄也,齐襄之罪,王法所当诛,王室既不能诛,鲁力又不足复雠,而襄公已为国人所弑,则鲁又如何欲迁怒馀人乎?子纠桓公乃僖公之子,襄公之弟,圣人盖恕鲁力之不能复雠而深责其不当,与仇通故已,屡书而致其意矣,及雠人贯盈而自罹于祸,国内无主,鲁若于此时奉纠而立之诛,其凶乱则亦庶几可以雪耻,此实无害于义,惟庄公之意亦岂不欲如此?然第失事机故非但无益而更取败耳,若如此看则春秋始可通而无执滞矣。

论学春秋之要

晦庵言看春秋且须看得一部左传,首尾意思通贯,方能略见圣人笔削与当时事意。
或问于程子曰:左氏可信否?曰:信其可信者。朱子亦曰:左氏所传春秋事恐八九分是。又曰:三传唯左氏近之。盖疑之中又信,信之中又疑,据泽一得之愚则须全信,左氏事实而阙其浮誇与义理错误处,而后春秋可说,此乃简要切实之言,若且信且疑,则无益矣。然杜元凯深信此书而亦未见有以踰人者,此则理学未精之,故今生于河洛考亭诸大儒之后,理学明矣。若以此而学春秋,更用丘明元凯之功,则经旨自应卓异,然伊川晦庵于此一经乃未尝有成说者,此则不曾用得丘明元凯工夫之故,盖用得元凯工夫只可到得元凯,用得丘明工夫只可到得丘明,自有等第,及已到得丘明去经旨尚隔数程,到此却只须虚心静定涵养,然后圣人之心乃可得见,及其得也,则凡一切要妙之义,不论大纲小目皆不出程朱平日讨论意思中,而其事迹亦不过据左氏见在之文,未尝有所移易变更,而义理自然的当精妙,今学者舍鄙言不肯从事而徒过用其心,非泽之所敢知也。
学春秋只当以三传为主,而于三传之中又当据左氏事实以求圣人旨意之所归,盖于其中自有脉络可寻,但人自不肯细心推求尔。
春秋书法须考究前后异同详略,以见圣人笔削之旨,事同而书法异,书法同而事异正,是圣人特笔处,大抵先于夫子未修春秋前观之,然后沿流而下纲,举目随无不吻合,若只从隐公以后求之宜乎?多所不通也。
春秋本是记载之书,记事而提其纲要以著得失明大义也。学者只当考据事实以求圣人笔削之旨,然自三传已有不同,难以归一,至于近代各信所见视三传甚轻,故晦庵先生不信诸家传注而亦自谓春秋难说,决意不解此一经,泽一得之,愚以为众说杂乱难信,诚如晦庵之言,然若遂以为决不可通则亦太过矣。盖短中取长,未尝不可,今若于左丘明杜预上更加向上工夫,则考事既详义理分明,亦焉有不可通之理?泽既积五六十年之勤,一旦大有所悟遂通圣人书法,尝谓物极则变,变则自然须复其常应诸经要妙不传之旨,天地神明不欲使人知之,则无如之何,若天地神明一旦欲使人知,则泽适乘其机而悉得其说矣,盖用工既深笃信圣人天理亦有时而复故也。
说春秋当求事情,事情不得而能说春秋者,未之闻也。如文公十八年二月丁丑,公薨于台下,秋公子遂叔孙得臣如齐,两卿如齐,虽桓公霸诸侯之时,鲁亦未尝如此,原其事情虽为贺惠公立,谢齐会葬,然亦是为立宣公之地,自二卿如齐至明年六月,齐人取济西田,凡十三事而八事皆为齐,而子卒夫人姜氏归于齐公,即位皆遂之为也,一岁之间书卿聘齐者,六此果何为哉?如此推寻则知是公子遂杀适立庶,急欲求齐以定公位,故冒丧娶齐女弃济西田,此所谓事情,此所谓以经證传,亦复以传證经也,此为说春秋要法。
左氏虽见国史,识本末,然所好恶与圣人异者常多。公羊谷梁大义虽有可观而考事益疏,亦非可据以求经旨者。然三传去古未远,三家之注义例虽不同,然犹胜于近代,去圣久远遂乃肆意创为新奇一切,汎滥不根之说者,故泽于此每用先儒取苏子,由春秋说之意只据左氏事实,而参以公谷大义,其众说不齐者,每虚心以求至当之归,其不可彊通者则勿忘勿助,以待理熟而自悟,及其有悟则亦多在左传中,而二传亦时有所益,是以不敢轻毁传注,尝有言曰:读书之法务要虚心,勿先以一说横于胸中,遇有疑处亦且存留,不可遽执所见。如公羊谷梁最难看,盖事讹错而义理时有可观,善者从之而可疑者阙之,久之事既顺序而义理亦明,然后是非可定,古人最可取者,莫如郑康成杜元凯,元凯于义理虽随左氏而错,然推校经传亦最精详,但得崇信左氏事实于经甚有功,学春秋者若不出于此而徒过用其心,非泽之所敢知也。
说春秋当据左氏事实,而兼采公谷大义,此最为简要。
杜元凯专修丘明之传以释经,此于春秋最为有功,泽之用工大略亦仿此,但左氏有错误处必须力加辩明,庶不悖违经旨,此所谓爱而知其恶,而杜氏乃一切曲从此其蔽也。
学春秋以考据左传国史事实为主,然后可求书法,能考据事实而不得书法者,亦尚有之未有不考据事实而能得书法者也。
孟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只就史字上看便见春秋是纪事之书,学者须以考事为先,考事不精而欲说春秋,则失之疏矣。夫考事已精而经旨未得,尚多有之,未有考事不精而能得经旨者也,又须先晓史法,然后可求书法,史法要精熟,书法要委曲求合于中,近代解经不通遂作翻案法,如老吏整备文卷虽可照刷,其若情实何?
古人说春秋大意如公羊谷梁紧切数条之外,则太史公予闻之董生一段议论甚正,大无一语不好,又如左氏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及三叛人名之类皆理明义正,春秋大意亦自可知,但欲推究精密旁通曲畅,使笔削之指晓然,则前之众说俱未得为完备,故春秋一经所以自秦汉以迄于今,未得的当之说者,正以此尔晦翁深知其故,每答门人以为不知孰为笔?孰为削?又公羊云:其辞则丘有罪。孟子亦曰:罪我者,春秋。今读春秋亦未见得圣人许多担当处,凡春秋所以难说者,晦翁此言已得其概矣,此是灼见,诸儒之病深知圣道不可浅窥,泽所以勤苦,四十年孜孜汲汲,昼夜以思者,不过为此而已,大抵先儒非是不晓大意,止是推测本原未尽,此经传注已多,然只当以丘明元凯为主,却更加精思,别用一种工夫上溯其源,下沿其流,游心既广,冀有触悟如此,而后庶几真有所得,及见春秋本意之浑全,譬犹登泰山日观穷咸池,扶桑以睹大明之升光煇烂,然万象昭著而宇宙间云霾物怪各已消散,若所见果能尔,则大义始明,而凡旧说之迂僻,固滞浅陋怪诞之说不辨,而自破静,而思之,虽于民生日用,未有旦暮水火之益然,而教义亦已明白,真旷世之奇事也。
春秋固是经,然本是记事且先从史看,所以如此说者欲人考索事情,推校书法事情既得,书法既明然后可以辩其何以谓之经?何以谓之史?经史之辩既决,则春秋始可通,而凡古今之曲说异端不待,致诘而无所遁其情矣。
晦翁谓春秋所以难说者,如孟子所云春秋天子之事,又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今看春秋便不见得何者是圣人所削?亦便不见得如孟子所言晦翁之说如此,泽谓如书弑逆直史所书是如此,圣人所书亦是如此,圣人与直史之功何以辩?若果无辩则直史所书亦可以惧乱臣贼子,何必圣人乎?如此推寻方有意味所谓直史所书与圣人同者,如赵盾弑其君,崔杼弑其君,二国之史已如此书,其馀诸国书法亦必皆然,据此则圣人果何以与直史异?如是推究见得春秋果是难说,则始能不惑于传注,却方别下一种工夫,庶几看到的当处耳,泽之学如立的以射立的,既高且远故难为,功今以其尝涉历者告人,人犹疑其诞谩也。
凡说周易春秋,既看传注了须要换却精神心术方可,若有所得自然触机而悟其机括,亦初不离经传中,但人自不见尔,正如周易先天图在康节,看自然生出许多道理,在他人看只是见得伏羲,布置亭当而已,故凡读书为最难,世人只是通其训诂文义,于妙处实无所契,泽于周易春秋是苦思之功,思虑既极而鬼神通之,非妄言也。
说春秋所以难者,缘书法难考端绪亦不一,圣人又未易知,今说春秋若将二百四十二年通求其义亦未必能知春秋,若将一二十年书法通看亦未是知春秋,唯是上将一二事详细推校,看到的当不可移易处,然后知春秋果非圣人不能作。
周易虽失,象学春秋虽失,书法然经传中未尝无端绪可寻,但人自不曾精探力索耳,若寻见端绪自然合得经旨,不患人之不从,故周易春秋废坠尚有复之理,若礼则本残阙之文,遇有疑难更难考据。鲁隐公居摄凡事谦让,故号令亦往往不行,如翚帅师是也,无骇入极,无骇卒,挟卒皆无氏,此皆谦不敢自谓为君,所以如此及无骇卒,则不可无氏,所以始赐之,故后来都无不赐氏之例,唯溺会齐师,然却是贬,所以去族非不赐也,凡推春秋当如此。
凡看春秋苟能知其大意,正不必安,注脚所谓得大意者,如玩易必须晓卦象爻象,使之透彻及识其变处,则易之辞自然易晓矣,春秋是事却须考事之本末,而照察其情,又须推原圣人所以作春秋,或笔或削之,指则春秋自然易知矣。
周易春秋是有绳墨规矩之文,不比他经学,二经者若知其有绳墨规矩,则始可学,此二经者若能探其旨,知其绳墨识其规矩,则虽不下注脚而经旨亦明,泽于春秋乃是逐事事比量,锱铢计较务适于中,用心既久始能纯熟,所以后来说易又较易,盖二书虽不同而圣人之心精妙则一,春秋方严而有温厚者,在周易通变而有典常者,存圆融以求之,则理可得矣,昔张旭学草书见舞浑脱剑器,及担夫争道而大进,彼执技者犹有所感发,则泽因春秋而悟易以经,识经岂妄语哉?
泽说周易所以较易者,盖是先于春秋已用过精神心术,所以触机易悟。
凡诸经最难通者,周易象。学春秋书法二礼祭祀大典三者,其难实均以精微隐赜言之,则易难于春秋,春秋难于礼,以历代事体言之,则礼难于春秋,春秋难于易,然皆圣人精神心术所寓,所以三者之中但通其一,则馀二者可以触机而悟也,说经欲全通甚难,如易春秋须要全通诸家传注最好者,只是藉作梯级更于传注之上,别用一种工夫虚心以求,勿忘勿助以俟理熟到得确,然不可移易处则固滞始化,方是真得,然后可以旁及馀经,不然则固滞未化不可旁通也。
春秋所以难看者,盖是大意不定,今欲如此主张,及至入其中又不知不觉错了,大扺如看千门万户之宫乘,高以望尽,在目前巧思者观之,便知其中曲折深密处,若无目力者亦见大概,但入到中间却不论巧拙皆眼迷心惑矣。伊川先生说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唯时措从宜者为难知耳,但据泽看则春秋难知者固是,而易知者亦未尝不是时措从宜也,诸经如诗书大意亦可见,其古注及近注不可偏废,周礼关系古今时俗,若不识古今之变则此经实不易学,泽虽先从事于易春秋,然所得实自周礼始,凡近世疑周礼处必竭尽其愚,以发明之既用其诚,是以神明亦若有默相之者,其后稍悟于易春秋,盖以周礼为之先也,然易与春秋其难易亦不同,春秋自三传已错,去古近者尚如此,况去古远者乎?大扺春秋由先儒各执所见乱说,故最难识本意,泽于此书盖极其劳苦其求之未得,则日夜以思粗有所得,则喜得而未快,则亦抑郁久而后释然,无所滞碍,然使其稍有名誉显著于世,又安能始终用心于此久而不变哉?故春秋为最难而易次之,非易果易学也,吉凶消长,进退存亡有一定之理,大意可得而推设令不能精微,其所失未远,若春秋则事理差讹谋王断国者,遂从而舛错,为害不小,如春秋复九世之雠,圣人曷尝有此意,而汉武帝执此一语遂开西北边,祸及平民,殚财丧师,流血千里,然则春秋果可易言哉?春秋非圣人不能修,盖是拨乱之书,不得已而作,所以有许多委曲难看,古书未焚策牍,具在不修春秋,一一可考诸侯之史又存,则此时春秋争一半工夫,所以左氏终得彷佛者,是亲见国史故也,焚书之后旧史皆无可考,则春秋自是难说,但先儒于易说处却亦多失之。
说春秋须要推究事情,使之详尽,然后得失乃见,如泽说桓母仲子是惠公失礼再娶,乃是推寻始见得如此,所以确然自信不惑,盖经书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若以仲子为适则正当祔庙,不应别立宫,若谓母以子贵,则鲁十二公非适出者尚多,皆未闻为其母别立宫者,别立宫止有仲子,盖是尝以夫人礼娶之故,特异之也,又礼记称夫人之不命于天子,自鲁昭公始如此,则惠公之娶仲子,盖已请命于周室,周室知有仲子所以后来天子归其赗也,如此推寻则知当日仲子归鲁,是以夫人礼聘之明矣,此虽失礼然在鲁之臣子则不当论。
泽于春秋只是说得较平,亦是推得颇尽,若推得未尽则断断乎,疏略矣,如杜元凯亦自善于推寻,只是不曾推寻得透彻,所以窒滞不通。
推春秋之法不一,而足固有一见即易知者,如卫侯燬灭邢是也,有思而后得者,如晋侯执曹伯秦伯伐晋之类是也,有思而得得而不完者,如甲戌己丑陈侯鲍卒晋人执虞公之类是也,有思而不可得者,如颠倒宋郑及齐崔杼弑其君光之类是也,凡若此类,使人徒用其思竭天下后世之精神心术而莫能通其说,此说春秋所以为难。
说春秋者当先以经證,经又其次引他经證,又其次以经證传,又其次以传證经,展转相證亦复出入,诸书如此则用心密而乖谬少矣,或谓传不可以證经,此则不然,夫作传所以释经,若释经而无传,又何所据传是文卷经,是结案断例,然亦止是左传可据,若公谷则但采其义理条贯而已,所谓以经證经者,谓如一时不雨则书时即此,便可證春秋二字齐侯逆王姬便可證,单伯送王姬妾母薨葬便可證,考仲子之宫,此是经自相證。次引他经證者,如诸侯同盟有周礼可證,九合诸侯有论语可證是也,所以谓之以经證传者,如书楚公子干出奔晋,便知楚围是篡传文不妄,书葬庄公便知国内乱而缓葬,书晋人执虞公便知灭虞虢之事传文可据。所谓以传證经者,谓晋侯使以杀太子申生之故来告杀在先,而经书在后,盖是从赴,又如狄灭邢卫,晋侯召王子般卒,子卒之类,皆当以传文为据经文,则有所讳也,又如传称成季奔陈而经不书,却只书季子来归,此是以传證经知此四者,而后可与言春秋矣。
说春秋如公伐齐纳纠,楚杀其大夫得臣,卫宁喜弑其君剽,此等处皆是看春秋紧关,不可不知。
凡说春秋须先识圣人气象,要识圣人浑然醇厚,凡一切峭刻烦碎之说皆除去之,毋惑传注而后圣人之旨自明,褒贬得其当矣。
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大抵说春秋若太急迫,则所谓疾恶太甚须是较平,则圣人之意自见,然必须推究令详尽乃可。
说经当务平正不可失之偏,尤不可好奇立异,如春秋有贬无褒,此既失之偏又是欲立异,然其说自窒碍,不可行徒欲得立异之名尔,二百馀年岂无一人一事合道理?岂可谓之全无褒乎?如季子来归既称其字,又称来归,是喜之之辞安得强以为贬?又如晋士丐帅师侵齐,闻齐侯卒乃还,此亦是书其得礼但贬多而褒少,则有之又有褒中之贬,贬中之褒,其义不一而足不容以管窥尔。
说春秋当先识大意,谓于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之外求之,若不识大意而于逐事推寻,则舛谬必不少矣。只如元年春王正月,公羊传云王者曷谓谓文王也,此已失之拘滞,若复推究其极,则文王虽为周家始受命之君,然居殷之世乃殷之诸侯耳,文王自承殷正朔,曷尝自以建子为正乎?今直以王正月为文王是改殷正朔,自文王时已如此,其为教义之害非小小矣,故说春秋易致差错,杜元凯却云鲁隐之始年,周王之正月,此言平正无疵,杜氏于大意固亦未甚明,然较之他人则有间也。

经旨举略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传曰:赠死不及,尸吊生不及,哀豫凶事非礼也。寻其事情,惠公失礼再娶仲子,盖尝假宠于王命,以为夫人,故王室知有仲子,仲子得与惠公并称,盖王室已尝名之曰鲁夫人也,然失礼甚矣。
考仲子之宫所以得书于经者,其义有二:始用六佾一也,仲子虽贵然桓未为君,隐公能坚让桓之志,故尊桓母免丧而作宫,又谋于卿大夫以定其乐舞之数。此亦稀有之事二也,以此二者故书,盖子为君而尊其母,此为常理,在隐公则为贤,然此事犹有可疑者,妾母立宫既有定制,则乐舞亦必有定数,何故至仲子始定乐舞?如此推寻又似前,此妾母未尝立宫,或止是祭于寝别立宫者,止有仲子所以见其始,以贵聘故其终也特异,其礼与又六佾始书于经,则鲁先君之宫皆僭用八佾明矣,及仲子立宫乃是创见,故疑八佾之舞而问于众,仲初献六羽也,以其是特立之宫故可更议其制,若先君之宫则相承僭礼已久,不可轻议,是以独仲子之宫用六佾焉,窃谓此说颇合事情,但妾母祭礼终不可见,据谷梁则当筑宫以祭子祭孙,止然其说大简略矣,夫筑宫一世而遽毁,果合礼意乎?故窃以为不筑宫则已若筑宫,则亦当以亲尽为断。
隐公八年三月,郑伯使宛来归祊,公羊传曰:宛者何郑之微者也,邴者何郑汤沐之邑也。天子有事于泰山,诸侯皆从泰山之下,诸侯皆有汤沐之邑焉。何休曰:有事者,巡守祭天告至之礼也,当沐浴洁齐以致其敬,故谓之汤沐之邑也,所以尊待诸侯而共其费也。礼四井为邑,邑方二里,东方二州,四百二十国凡为邑广四十里,袤四十二里,取足舍止,共槁谷而已。泽谓据何氏止是东方诸侯耳,三方从可知,然则诸侯汤沐止四井而书于经者,记礼之废有感于王室微而无复巡守也。
桓公八年冬,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范氏曰:祭公寰内诸侯,为天子三公者。亲逆例时不亲逆例月,故春秋左氏说曰:王者至尊无敌,无亲逆之,礼祭公逆王后,未到京师而称后,知天子不行而礼成也。郑君释之曰:太姒之家在合之阳,在渭之涘,文王亲逆于渭,即天子亲逆之明文也。天子虽尊于其后犹夫妇,夫妇判合礼同一体,所谓无敌岂施此哉?礼记哀公问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此言亲迎继先圣之后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非天子则谁乎?泽谓范氏说固善,然天子亲迎之礼终不见明文,于古不知如何,但所引文王亲迎为證,则文王之初载其时实诸侯耳,未可据以辟左氏说也,记所云继先圣之后,则凡诸侯亦孰非先圣之后乎?鲁卫晋蔡曹滕出于周之文武,宋杞陈为先代之后大抵多是圣人之后也,为天地宗庙社稷主者,亦据鲁祀天而言耳,既用先代礼乐安知其不祀天乎?凡此恐未可据以为天子亲迎之證,恐古者必有天子亲迎之礼,其后未必行,况当春秋时鲁君往往皆是遣卿,诸侯亦已皆然,当时事体自应如此不可责以旧礼,况天子乎?大抵春秋时敌国既多诸侯守宗庙社稷之重,若一一修亲迎之礼,自于事体不便,礼有因人情而变者,故春秋娶女虽不备礼,而天子诸侯俱遣重臣,亦礼之变也,又当时天子诸侯其他废礼越礼者,何可胜计?若于此责之是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之谓矣。
郑伯突出奔郑,世子忽复归于郑,突不正却称郑伯,是从其实,忽已为君尚称世子,是明其为正,若皆书郑伯则二君争国,一出一入间无异,事曲直莫辩,故忽只书世子,则突是篡可知突不贬者,鲁宋为之主已成为君,故从其实而恶自见,然则屈忽称世子者,所以伸忽也。
桓公子纠之事,案程子之说,以子纠桓公为襄公二子,据左传则云齐桓卫姬之子,有宠于僖,则齐桓乃僖之子,襄公之弟也。又案程子以桓公为兄,子纠为弟,据公谷及三传之注则子纠是兄,桓公是弟,又荀子言桓公内行则杀兄,而争国则子纠乃桓公之兄也,又据古者诸侯一娶九女,适夫人无子则立右媵之子,右媵无子则择诸左媵,左媵无子则取于夫人娣侄,夫人娣侄无子则取于右媵娣侄,右媵娣侄无子则取于左媵娣侄,故凡立子皆是随其母之贵贱,今桓公之母与子纠之母其班序高下无得而考,则桓公子纠之孰为应立皆不可知,故其是非不可悬断,但公羊谷梁去古未远皆谓子纠应立,所以不直桓公至谓之篡,又谓经书齐人取子纠杀之,是自杀其应立之子,又桓公既得国而犹欲杀子纠者,盖有应立之道,是其所忌,若当时桓公果是兄,子纠果是弟,桓母班序又高则可用伊川之说,子路子贡亦可以无疑,今二子皆以此为问者,是当时公论不直桓公,皆谓子纠应立,桓公不当杀兄,然夫子皆不答所问,乃直取管仲之功,此则正是圣人妙处,不可窥测者也,然夫子不责管仲以死者,盖公子无为君之道。师傅先君所设不可纯以臣礼律之,有患难则相与,周旋既已宣力效劳竭尽其节,而偶脱虎口者,则亦在所可恕,如管仲是也,若桓公子纠事须案春秋经文,为正不案经文,则不见圣人之妙。
桓公之功最著于存三亡国,而其最谬莫甚于释庆父里克而不诛
鲁庄公,盖亦崛彊偃蹇,桓公虽霸终不往朝之,却因纳币观社逆女方往齐,固皆是非礼,然亦足以见庄公于齐亦颇偃蹇,其于齐皆以他故往,自夫人至后亦不复往齐,止会遇而已,盖终不曾特往朝之,齐却亲鲁,此桓公所以为贤。
公及齐侯遇于谷,萧叔朝公,萧叔盖朝齐,因公在谷故就朝,盖前此未尝相见,故行朝礼,礼有从权,杜氏谓嘉礼不野合,非也,又以叔为名,泽以为字,又齐与鲁遇萧叔在焉,自不得不见,又遇礼简易诸侯体敌可用,遇礼萧是附庸,虽邂逅于理应朝。
齐仲孙来传曰:齐仲孙湫来省难。泽谓诸臣以私事来,惟王人书故书:祭伯来是也。今仲孙之来实齐侯之命,其名为省难,其实为觇国而上,〈阙八字〉所以疑之也,齐有因乱取鲁之志,仲孙之来,鲁之存亡得失所系而止,以四字录之,所以使人深求其故也,存国体故不书省难,非以嘉好聘故不书使,不书使故不复称名,不称名则若以私事自来,盖亦阳若不知其故者,所谓不逆诈,不亿不信而常先觉也,然仲孙之志亦欲存鲁,实亦贤者不书名,亦所以嘉之桓公终亦存,鲁能改过迁善有存亡继绝之德,故终录其使变其文,善其辞简其字而意义深矣,齐侯之使仲孙善恶未判,仲孙归而鲁之存亡始决,故书法如此善处大变故者,惟圣人独能之。
卫侯燬灭邢,先儒皆谓讥灭同姓,泽更推寻以为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裔当来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于天下,既已封伯禽于鲁,又封其支子,六人所以答周公之勋劳,及至春秋时往往为人吞并,今邢又为卫所灭矣,邢与鲁同出自周公,则邢之存亡于鲁甚相关,卫既忍于灭,周公之后而鲁不能为之请于天子,请于大国,请于卫,以复存其社稷,以笃亲亲之恩,圣人深有感于世变,故书曰:卫侯燬灭邢,虽罪卫侯而亦系于鲁也。
天王狩于河阳,于史当曰:晋侯召王。今史记书:晋侯召王于温。此所谓直笔也,然则厉声色以骂人,人未必服,何则忿戾讳过者恒多,则严督责之说有时而穷矣,圣人顺天理之正,明君臣之义,为之改书曰:天王狩于河阳。岂非遏恶扬善成人之美哉?虽使晋文公复生,亲见夫子书法亦将帖焉,心服可以坐消其彊猛之气,而迁善远罪之不暇矣,此其比于直笔,岂不百倍其功哉?
楚人杀陈夏徵舒,丁亥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公羊谷梁似此等处多云实与而文,不与固是,说得好听,却全不曾寻得书法之妙,盖此时本已县陈以申叔时之谏,而止圣人许人迁善,故没其县陈本意而止以入陈为文,又本是先入陈而后杀徵舒,讨弑君贼,今却先书杀夏徵舒而后书入陈,便是圣人先正其讨贼之义,观圣人于此实有所激,缘齐桓晋文俱有匡正天下扶持周室之功,然皆包容弑君贼置而不问,所以养天下之乱,是以于楚子入陈一事特显,此义既已取其讨乱之功,而后书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者,以见楚之用师不过讨贼纳此二卿以定陈乱而已,便与蛮夷猾夏不同,此皆圣人取人为善,止遏乱略之意,所以为书法之妙也。
王正月辩
春王正月此不过周之时,周之正月而据文定则春字,是夫子特笔,故曰:以夏时冠周月。又谓:夫子有圣德,无其位而改正朔。如此则正月亦是夫子所改,蔡九峰则谓周未尝改月,引史记冬十月为證,如此则时或是夫子所移易,以此说夫子岂不误哉?泽之愚见只是依据三传及汉儒之说,定以夫子春秋是奉王者,正朔以建子为正,此是尊王第一义,决无改易,其答颜子行夏之时乃是为万世通行之法,非遂以之作春秋也,凡王者正朔所以统一,诸侯用之纪年用之朝会,若民事自依夏时,后来汉武帝魏文帝始定用夏时,是行夫子之言也,今只就经文举所书月以證改时改月如后。
庄公二十有三年夏,公如齐观社,此周之四月也,当夏正建卯之月,则改时改月甚明。
僖公三年,自去冬十月不雨,至春书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至六月雨,若用夏正则六月,乃建未之月历,三时不雨六月乃雨,如此则春不得耕,夏不得种,种不入土为灾,大矣,今此六月是周正建巳之月,得雨可以耕种,则于农事无妨,故此年不书旱不书饥,明是周正。
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冬猎曰狩,此是子丑之月,故书狩也,观此足以知周家实是改时改月而主夏正者,则谓非时而狩,所以为讥泽以为既不书公狩,又不书狩之地,此只是虞人修常职,本不应书所以书者,盖特为获麟,故不可强以为贬。
右所举改时,只此数处亦自分明,其馀亦不足深辩,盖此是一二百年间著曲说,以蠹害圣经,自两汉至唐并无此说也,汉初犹有夏殷周及鲁历,又有颛顼历,古人见前代历纪甚明,又三传所载之事互有异同,然同是遵用周正,别无异说,凡三代正朔皆自是为一代之制,以新民之耳目,既改月则须改时,应纪年会同朝聘,作史者一皆遵用,故夫子春秋是时王正朔,安可有他说也?大扺商周本是错改时错改月,但学者皆不肯为商周认错,若肯为商周认错,则经旨自然明白矣,若周之改月只以孟子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及七八月之间旱为證,晦庵集注所据周改时止以行夏之时为据,盖周以建子之月为春,终是不正,故夫子思行夏之时也,此只以圣经之言为證,不烦他说。

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义

此隐公之元年何以不书即位,摄故也。君薨而世子立,世子幼则国政听于大臣,堪事而复辟焉,古有之矣,曰:隐公为大臣乎?曰:非也。庶长而有先君之命,使之摄而奉桓者也,何以知其有先君之命乎?曰:桓公之母仲子也,以贵聘之,则其子贵矣。故桓公之生,先君既以为世子,诸侯国人知之矣,则隐公之摄非先君之命而谁乎?曰:庶长何以不得立。曰:是圣王之制,所以正嗣统而杜祸乱之原,定民志也。礼诸侯一娶九女,无再娶之文,适夫人无子则择诸右媵,右媵无子则择诸左媵,左媵无子而后取诸众妾之子,亦皆以其序焉,有常制矣,隐母媵也,故其子不得承统,然则桓母适乎?曰:不适。曰:不适则曷为而贵?曰:非适非媵桓母也。非适非媵是谓再娶,盖先君之失礼而臣子末如之何者也,惠公之适妃孟子也,孟子卒继室以声子,隐母也,其后仲子之归鲁,盖纯以夫人礼聘之国人,皆曰:此夫人也。隐亦尝母事之矣,隐立而天子又尝归赗焉,则惠之贵桓母有素矣,虽然岂礼之正哉?是故明天子在上则婚娶得礼,而适庶之分明,及王制不行而后诸侯越礼者,众越礼矣,而直以古义断之,则于事情之实将不胜其捍格,而终非臣子所得追议于君父也,然则隐乌得而不奉桓乎?谷梁子曰:让桓不正。若隐者可谓轻千乘之国,蹈道则未由谷梁之说,断则断矣,而不达乎?事之情昧乎?礼之权者也,使隐公黜桓而自立,则是负先君之托,先君之肉未寒而举其所爱,推而远之设令,其祸不至于杀,而桓之母子失所矣,而曰:我为正。其得谓之正乎?其得谓之孝乎?而人之情又肯尽从之,否也,使人情而果从是亦乱耳,是亦篡耳,况人情未必然,而先君之命实不可改乎?故隐之奉桓足以为贤,而说春秋者苟能覈事情酌时宜以处中,而毋执一焉,庶几乎得之矣。

诸侯娶女立子通考

何氏曰:诸侯一娶九女,无再娶之文,适夫人无子则立右媵之子,右媵无子则立左媵,左媵无子则立夫人娣侄,夫人娣侄无子则立右媵娣侄,右媵娣侄无子则立左媵娣侄。
成公九年二月,伯姬归于宋,经书卫人来媵,又书晋人来媵,又书齐人来媵,案左传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今鲁嫁伯姬三国来媵共十二女,而齐是异姓,岂宋先代之后,上公爵尊故如此欤,然不可考矣。又案传隐公三年云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蚤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据厉妫即何氏所谓右媵,其娣戴妫即右媵之娣,又据昭公八年陈哀元妃郑姬生悼太子偃师,二妃生公子留,下妃生公子胜,此所谓三妃即夫人与左右媵合,此数处观之,则诸侯九女之制甚明,其立子则各从其母之贵贱也。
齐桓公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少卫姬生,惠公郑姬生,孝公密姬生,懿公葛嬴生,昭公宋华子生,公子雍案桓公夫人三,当是徐嬴蔡姬娶在先,王姬娶在后,所以如此不是两媵,故皆称夫人,内宠六人宠皆相轧,又非娣侄,所以子皆争立,妻妾踰制,非正家之道也。
晋襄公卒,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贾季欲立公子乐,赵宣子欲立公子雍,宣子曰:辰嬴贱〈乐之母〉班在九人,其子何振之,有杜祁〈雍之母〉以君故让偪姞,而上之以狄,故让季隗而己,次之故班在四。愚案此事宣子如此拟议,后虽不曾成,然当时偶无适子而欲立妾子者,其选择之法大扺如此。
右春秋诸侯娶女立子大略如此,惟公子纠却不知其母之贵贱,小白母卫姬是齐僖公妾,然亦不知其班序之尊卑,但据二传说子纠母贵,宜为君,史记谓子纠母鲁女,则班序不当在卫姬下,此外别无考證,不可悬断也。

春秋指要

易与春秋皆夫子作,然二经事体又自不同,易则文王周公已有全书,春秋却是古所未有,二帝传授精一执中心法,百圣所同唯春秋一经,乃是夫子所独,盖夫子之精微缊奥皆具于易,而所以立教则在诗书礼乐,其拨乱反正制事之权皆在春秋,二帝三王皆有事功夫子之事,功则在春秋也,故曰:吾志在春秋,岂不信乎?删诗书正礼乐系,易是述唯春秋可以言作。
易称巽以行权,盖巽顺而后其权可合于正,若先不巽顺则其所谓权者,乃乱耳,如孔子作春秋固是行权,然圣人之心本极于巽顺,以巽顺行权,所以济世道之不通,若因循顾忌视天下之沉溺,与己不相关,则亦非圣人之心矣,惟其巽顺故天下莫敢议其非,然圣人犹曰:罪我者,春秋。可谓巽顺之至矣,
春秋之初,如卫州吁之事,此时事体当责王室,及春秋中世当责霸主,及其后肆无忌惮,然后用孔子之法如胡氏说,公及宋公遇于清,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说得似急迫,恐非本意,及衰乱之极王者,既不兴诸侯,又无霸圣人,既生此时不忍坐视其弊,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人且不可,况圣人乎?此春秋所以不得不作。
隐公八年夏六月己亥,蔡侯考父卒,秋七月庚午宋公齐侯卫侯盟于瓦屋,胡文定皆以为仲尼变周制,泽以为仲尼救周之衰,则有之以为变周制,则不可以德,则孔子是圣人以分,则孔子是陪臣,岂得变周之制?春秋自三传已有异同,又益以三家之注,实有矛盾,至啖赵陆氏又往往自为说,及近代孙泰山胡文定所见又往往不同,晦庵所以不解春秋者,为此故也,或问朱子何以不解春秋?答以元年春王正月,某已不晓。据此则是已不满于胡传,但不肯翻然立异耳。凡解春秋不与先儒立异,则经旨不明,若与先儒立异,则于事体又甚不便,正说未见信,谤议已随之,所以晦庵答门人,问胡传曰:不若且听他,如此说得三纲五常不至废坠足矣。此不得已之说,其实不满于胡传也。
春秋所以难说,盖不止于元年春王正月,如不书即位,公羊谷梁所见自殊胡文定,是谷梁而非公羊,其说虽正,然于事情不察,未免有差,夫以王制论之,则惠公元妃孟子,既无子则隐是庶长,当立胡氏以隐是让,而非摄,其说是矣,但礼失之馀,先君之事亦已如此,既不容探其本而归之,正而徒裁,正其末流,岂不龃龉捍格而大咈于人情哉?仲子之归鲁,盖以夫人礼聘之亦已假宠于王室,故王室知有仲子,其后归其赗也,若据此事情则仲子既贵,桓是太子,隐自不得立,其所以摄者,父命也。如此则公羊之说为是,又据左传则元妃既薨,声子已摄内政久之,仲子归鲁,既称夫人,声子亦已退避,仲子之贵有素矣,隐公二年十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三年四月辛卯君氏卒,仲子称薨,声子称卒,书法如此,圣人斟酌轻重之意亦可见焉,或曰:正义不从而固从。此偏曲之说何也?曰:此变礼也,非偏曲也。若欲伸正义必明天子,而后可不然则用谷梁之说,以辅佐隐公,使之自立,则上逆天子君父之命,又必杀桓公母子,而后可焉,此说春秋者所以不得已则从权也,或曰:何以谓之上逆天子?曰:惠公在位久,晚年以鲁夫人之祥娶仲子,若不请于天子以夫人礼聘,则宋人必不与。故经书夫人子氏薨,是尝请命于天子,可以称夫人矣,虽是失礼,然亦有故,又与汎常违礼者不同,故说春秋者又当斟酌事情,未可直情而径行也。
唐人考古之功,如孔颖达贾公彦最精密,陆德明亦然,但音切未善,宋氏诸儒经学极深,但考古之功却疏,若以宋儒之精用,汉魏晋诸儒考古之功,则全美矣。去古既远,不先效汉魏诸儒之勤,却便欲说义理祇愈疏耳,大扺生于后世既不获亲见圣贤,又不获在两汉魏晋间,则去古日远,考古之功自然不及如名物度数,汉儒犹有目击者,今却皆是索之纸上,岂不疏乎?夏时周月之说,晋魏诸儒焉得有此论乎?自唐以来,说春秋者多不满于三传,然说者之于春秋,其详密未必能及左氏杜预也,使说春秋者先有丘明元凯详密之功,而后加以河洛大儒之论,则事情既得,书法不差,义理自然顺序,可以归一,今诸说皆舍先儒已成之功,稽古之实,所见又未完备,而遽与之立异焉,春秋之道所以久而不明者,以此故也。周易春秋有绳墨之书,不可不学而实未易学也,易当明象,春秋当明书,法象学久已失传,故易尤难焉,然自辅嗣以来,玩其辞解其义所失亦未远,唯春秋当据事以求书法,说者往往不察事情而辄以己意,窥圣人由是众说迭兴,而夫子之志荒矣,泽自蚤岁已深有所疑,乃潜心以求,积数十年而后默有所悟大德,八年始作注,具槁积十有七年,改削犹未成书,其辩难剖决之文,悉入六经辩释补注,其春秋笔削本旨以贫,故未得修述,是以有其义而无其辞,今年已六十馀,大惧失坠所以不得忘言者,用工已有次第中道而废,则深可惜,且古今说春秋最苦于所说不完,杂糅纷纭,徒乱人意,是以王介甫几欲举而废之,泽尝有言凡说春秋要意思浑全,若一处欠阙便成疏漏,一切舛谬从之而起,故说春秋者若所见未完,则如勿说,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若所见果完则虽微贱无闻于时,神明必有相之者,此泽所以不得不尽智毕议求以无负于圣人也,然正解既未脱,槁本旨又未著,笔补注虽已刊,泽亦颇靳惜其书,盖四十馀年之勤览者,一目可尽而此心终未暴白于世,惧人之亵而视之也,故具指要数十处,使观者察焉,夫说之详辩之明,则易为观听而人往往遂怠于学,又补注者,积久之功如器之已,成人但见其易而不知其难也,故推本其始,与有志经学者,共之傥不弃,鄙言先默会于此,而后推以及其馀,则全经可通意无不浑,而诸儒之得失无所遁,其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