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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一百八十四卷目录

 春秋部总论二
  汉董仲舒春秋繁露一〈楚庄王 玉杯 竹林 玉英 精华 王道 灭国上 灭国下 随本消息〉

经籍典第一百八十四卷

春秋部总论二

《汉·董仲舒·春秋繁露一》《楚庄王》

楚庄王杀陈夏徵舒,春秋贬其文,不予专讨也;灵王杀齐庆封,而直称楚子,何也。曰:庄王之行贤,而徵舒之罪重,以贤君讨重罪,其于人心善,若不贬,孰知其非正经,春秋常于其嫌德者,见其不得也。是故齐桓不予专地而封,晋文不予致王而朝,楚庄弗予专杀而讨,三者不得,则诸侯之得,殆此矣,此楚灵之所以称子而讨也。春秋之辞多所况,是文约而法明也。问者曰:不予诸侯之专封,复见于陈蔡之灭;不予诸侯之专讨,独不复见庆封之杀,何也。曰:春秋之用辞,已明者去之,未明者著之。今诸侯之不得专讨,固已明矣,而庆封之罪,未有所见也,故称楚子,以伯讨之,著其罪之宜死,以为天下大禁,曰:人臣之行,贬主之位,乱国之臣,虽不篡弑,其罪皆宜死。比于此,其云尔也。春秋曰:晋伐鲜虞。奚恶乎晋,而同夷狄也。曰:春秋尊礼而重信,信重于地,礼尊于身。何以知其然也。宋伯姬恐不礼而死于火,齐桓公疑信而亏其地,春秋贤而举之,以为天下法。曰礼而信,礼无不答,施无不报,天之数也。今我君臣同姓适女,女无良心,礼以不答,有恐畏我,何其不夷狄也。公子庆父之乱,鲁危殆亡,而齐桓公之,于彼无亲,尚来忧我,如何与同姓而残贼遇我。诗云:宛彼鸣鸠,翰飞戾天。我心忧伤,念彼先人。明发不寐,有怀二人。人皆有此心也。今晋文不以其同姓忧我,而强大厌我,我心望焉,故言之不好,谓之晋而已,是婉辞也。问者曰:晋恶而不可亲,公往而不敢至,乃人情耳,君子何耻,而称公有疾也。曰:恶无故自来,君子不耻,内省不疚,何忧于志是已矣。今春秋耻之,昭公有以取之也。臣陵其君,始于文而甚于昭,公受乱陵夷,而无惧惕之心,嚣嚣然轻诈妄对,犯大礼而娶同姓,接不义而重自轻也。人之言曰:国家治则四邻贺,国家乱则四邻散。是故季孙专其位,而大国莫之正,出走八年,死乃得归,身亡子危,困之至也。君子不耻其困,而耻其所以穷。昭公虽逢此时,苟不取同姓,讵至于是;虽取同姓,能用孔子自辅,亦不至如是。时难而治简,行枉而无救,是其所以穷也。春秋分十二世以为三等:有见、有闻、有传闻。有见三世,有闻四世,有传闻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见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闻也,僖、闵、庄、桓、隐,君子之所传闻也。所见六十一年,所闻八十五年,所传闻九十六年。于所见,微其辞,于所闻,痛其祸,于传闻,杀其恩,与情俱也。是故逐季氏,而言又雩,微其辞也;子赤杀,弗忍言曰,痛其祸也;子般杀,而书乙未,杀其恩也。屈伸之志,详略之文,皆应之,吾以近近而远远、亲亲而疏疏也,亦知其贵贵而贱贱、重重而轻轻也,有知其厚厚而薄薄、善善而恶恶也,有知其阳阳而阴阴、白白而黑黑也。百物皆有合偶,偶之合之,仇之匹之,善也。诗云:威仪抑抑,德音秩秩,无怨无恶,率由仇匹。此之谓也。然则春秋义之大者也,得一端而博达之,观其是非,可以得其正法,视其温辞,可以知其塞怨,是故于外道而不显,于内讳而不隐,于尊亦然,于贤亦然,此其别内外、差贤不肖、而等尊卑也。义不讪上,智不危身,故远者以义讳,近者以智畏,畏与义兼,则世逾近,而言逾谨矣,此定、哀之所以微其辞。以故用则天下平,不用则安其身,春秋之道也。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是故虽有巧手,弗修规矩,不能正方圆;虽有察耳,不吹六律,不能定五音;虽有知心,不觉先王,不能平天下;然则先王之遗道,亦天下之规矩六律已。故圣者法天,贤者法圣,此其大数也;得大数而治,失大数而乱,此治乱之分也;所闻天下无二道,故圣人异治同理也,古今通达,故先贤传其法于后世也。春秋之于世事也,善复古,讥易常,欲其法先王也。然而介以一言曰:王者必改制。自僻者得此以为辞,曰:古苟可循,先王之道,何莫相因。世迷是闻,以疑正道而信邪言,甚可患也。答之曰:人有闻诸侯之君射狸首之乐者,于是自断狸首,县而射之,曰:安在于乐也。此闻其名,而不知其实者也。今所谓新王必改制者,非改其道,非变其理,受命于天,易姓更王,非继前王而王也,若一因前制,修故业,而无所改,是与前王而王者无以别。受命之君,天之所大显也;事父者承意,事君者仪志,事天亦然;今天大显己,物袭所代,而率与同,则不显不明,非天志,故必徙居处,更称号,改正朔,易服色者,无他焉,不敢不顺天志,而明自显也。若夫大纲,人伦道理,政治教化,习俗文义尽如故,亦何改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无易道之实。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乎。言其主尧之道而已,此非不易之效与。问者曰:物改而天授,显矣,其必更作乐,何也。曰:乐异乎是,制为应天改之,乐为应人作之,彼之所授命者,必民所同乐也。是故大改制于初,所以明天命也;更作乐于终,所以见天功也;缘天下之所新乐,而为之文曲,且以和政,且以兴德,天下未遍合和,王者不虚作乐,乐者,盈于内而动发于外者也,应其治时,制礼作乐以成之,成者本末质文,皆以具矣。是故作乐者,必反天下之所始乐于己以为本。舜之时,民乐其昭尧之业也,故韶,韶者,昭也;禹之时,民乐其三圣相继,故夏,夏者,大也;汤之时,民乐其救之于患害也,故頀,頀者,救也;武王之时,民乐其兴师征伐也,故武,武者,伐也。四者天下之乐同,一也,其所同乐之端,不可一也。作乐之法,必反本之所乐,所乐不同事,乐安得不世异。是故舜作韶而禹作夏,汤作頀而武王作武,四代殊名,则各顺其民始乐于己也,吾见其效矣。诗云: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乐之风也。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当是时,纣为无道,诸侯大乱,民乐文王之怒,而咏歌之也。周人德已洽天下,反本以为乐,谓之大武,言民所始乐者,武也云尔。故凡乐者,作之于终,而名之以始,重本之义也。由此观之,正朔服色之改,受命应天,制礼作乐之异,人心之动也,二者离而复合,所为一也。

《玉杯》

春秋讥文公以丧娶。难者曰:丧者月,不过三年,三年之丧,二十五月。今按经:文公乃四十一月乃娶,娶时无丧,出其法也矣,何以谓之丧娶。曰:春秋之论事,莫重乎志。今娶必纳币,纳币之月在丧分,故谓之丧娶也。且文公以秋祫祭,以冬纳币,失于大蚤,春秋不讥其前,而顾讥其后,必以三年之丧,肌肤之情也,虽从俗而不能终,犹宜未平于心,今全无悼远之志,反思念娶事,是春秋之所甚疾也,故讥不出三年,于首而己讥以丧娶也,不别先后,贱其无人心也。缘此以论礼,礼之所重者,在其志,志敬而节具,则君子予之知礼;志和而音雅,则君子予之知乐;志哀而居约,则君子予之知丧。故曰非虚加之,重志之谓也。志为质,物为文,文著于质,质不居文,文安施质;质文两备,然后其礼成;文质偏行,不得有我尔之名;俱不能备,而偏行之,宁有质而无文,虽弗予能礼,尚少善之,介葛庐来是也;有文无质,非直不予,乃少恶之,谓周公寔来是也。然则春秋之序道也,先质而后文,右志而左物,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推而前之,亦宜曰:朝云朝云,辞令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引而后之,亦宜曰:丧云丧云,衣服云乎哉。是故孔子立新王之道,明其贵志以反和,见其好诚以灭伪,其有继周之弊,故若此也。
春秋之法:以人随君,以君随天。曰:缘民臣之心,不可一日无君,一日不可无君,而犹三年称子者,为君心之未当立也,此非以人随君耶。孝子之心,三年不当,三年不当而踰年即位者,与天数俱终始也,此非以君随天耶。故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春秋之大义也。
春秋论十二世之事,人道浃而王道备,法布二百四十二年之中,相为左右,以成文采,其居参错,非袭古也。是故论春秋者,合而通之,缘而求之,五其比,偶其类,览其绪,屠其赘,是以人心浃而王法立。以为不然,今夫天子踰年即位,诸侯于封内三年称子,皆不在经也,而操之与在经无以异,非无其辨也,有所见而经安受其赘也,故能以比贯类,以辨付赘者,大得之矣。人受命于天,有善善恶恶之性,可养而不可改,可豫而不可去,若形体之可肥臞而不可得革也。是故虽有至贤,能为君亲含容其恶,不能为君亲令无恶。书曰:厥辟去厥祗事亲亦然,皆忠孝之极也,非至贤安能如是。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耳。文公不能服丧,不时奉祭,不以三年,又以丧娶,娶于大夫,以卑宗庙,乱其群祖,以逆先公,小善无一,而大恶四五;故诸侯弗予,命大夫弗为使,是恶恶之徵,不臣之效也。出侮于外,人夺于内,无位之君也。孔子曰:政逮于大夫,四世矣。盖自文公以来之谓也。君子知在位者之不能在恶服人也,是故简六艺以赡养之。诗书序其志,礼乐纯其美,易春秋明其知,六学皆大,而各有所长。诗道志,故长于质;礼制节,故长于文;乐咏德,故长于风;书著功,故长于事;易本天地,故长于数;春秋是非,故长于治人;能兼得其所长,而不能偏举其详也。故人主大节则知闇,大博则业厌,二者异失同贬,其伤必至,不可不察也。是故善为师者,既美其道,有慎其行,齐时蚤晚,任多少,适疾徐,造而勿趋,稽而勿苦,省其所为,而成其所湛,故力不劳,而身大成,此之谓圣化,吾取之。
春秋之好微与,其贵志也。春秋修本末之义,达变故之应,通生死之志,遂人道之极者也。是故君杀贼讨,则善而书其诛;若莫之讨,则君不书葬,而贼不复见矣。不书葬,以为无臣子也;贼不复见,以其宜灭绝也。今赵盾弑君,四年之后,别独复见,非春秋之常辞也。古今之学者异而问之曰:是弑君,何以复见。犹曰贼未讨,何以书葬。何以书葬者,不宜书葬也而书葬;何以复见者,亦不宜复见也而复见;二者同贯,不得不相若也。盾之复见,直以赴问而辨不亲弑,非不当诛也;则亦不得不谓悼公之书葬,直以赴问而辨当诛弑,亦不当罪也。若是则春秋之说乱矣,岂可法哉。故贯比而论,是非虽难悉得,其义一也。今诛盾无传,弗诛无传,不交无传,以比言之,法论也,无比而处之,诬辞也,今视其比,皆不当死,何以诛之。春秋赴问数百,应问数千,同留经中,翻援比类,以发其端,卒无妄言,而得应以传者;今使外贼不可诛,故皆复见,而问曰:此复见,何也。言莫妄于是,何以得应乎。故吾以其得应,知其问之不妄,以其问之不妄,知盾之狱不可不察也。夫名为篡父,而实免罪者,已有之矣;亦有名为弑君,而罪不诛者,逆而距之,不若徐而味之,且吾语盾有本,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此言物莫无邻,察视其外,可以见其内也。今按盾事,而观其心,愿而不刑,合而信之,非篡弑之邻也,按盾辞号乎天,苟内不诚,安能如是,是故训其终始,无弑之志,挂恶谋者,过在不遂去,罪在不讨贼而已。臣之宜为君之讨贼也,犹子之宜为父尝药也;子不尝药,故加之弑父,臣不讨贼,故加之弑君,其意一也。所以示天下废臣子之节,其恶之大若此也。故盾之不讨贼为弑君也,与子之不尝药为弑父无以异,盾不宜诛,以此参之。问者曰:夫谓之弑,而有不诛,其论难之,非董之所能见也。故赦子之罪,以传明之;盾不诛,无传,何也。世乱义废,背上不臣,篡弑覆君者多,而有明大恶之诛,谁言其诛。故晋赵盾、楚公子比皆不诛之文,而弗为传,弗欲明之心也。问者曰:人弑其君者,卿在而弗能讨,非一国也。灵公弑,赵盾不在,不在之与在,恶有厚薄,春秋责在而不讨贼者,弗系臣子尔也;责不在而不讨贼者,乃加弑焉,何其责厚恶之薄,薄恶之厚也。曰:春秋之道,视人所惑,为立说以大明之。今赵贤,而不遂于理,皆见其善,莫知其罪,故因其所贤,而加之大恶,系之重责,使人湛思,而自省悟以反道,曰:吁。君臣之大义,父子之道,乃至乎此。此所由恶薄而责之厚也;他国不讨贼者,诸斗筲之民,何足数哉。弗系人数而已,此所由恶厚而责薄也。传曰:轻为重,重为轻。非是之谓乎。故公子比嫌可以立,赵盾嫌无臣责,许止嫌无子罪,春秋为人不知恶,而恬行不备也,是故重累责之,以矫枉世而直之,矫者不过其正弗能直,知此而义毕矣。

《竹林》

春秋之常辞也,不予夷狄,而予中国为礼,至邲之战,偏然反之,何也。曰:春秋无通辞,从变而移,今晋变而为夷狄,楚变而为君子,故移其辞以从其事。夫庄王之舍郑,有可贵之美,晋人不知其善,而欲击之,所救已解,而挑与之战,此无善善之心,而轻救民之意也,是以贱之,而不使得与贤者为礼。秦穆侮蹇叔而大败,郑文轻众而丧师,春秋之敬贤重民如是。是故战攻侵伐,虽数百起,必一二书,伤其害所重也。问者曰:其书战伐甚谨,其恶战伐无辞,何也。曰:会同之事,大者主小,战伐之事,后者主先,苟不恶,何为使起之者居下,是其恶战伐之词已。且春秋之法,凶年不修旧,意在无苦民尔;苦民尚恶之,况伤民乎。伤民尚痛之,况杀民乎。故曰:凶年修旧则讥,造邑则讳,是害民小者,恶之小也;害民之大者,恶之大也,今战伐之于民,其为害几何。考意而观指,则春秋之所恶者,不任德而任力,驱民而残贼之;其所恶者,设而勿用,仁义以服之也。诗云:矢其文德,洽此四国。此春秋之所善也。夫德不足以亲近,而文不足以来远,而断断以战伐为之者,此固春秋之所甚疾已,皆非义也。难者曰:春秋之书战伐也,有恶有善也,恶诈击而善偏战,耻伐丧而荣复仇,奈何春秋为无义战而尽恶之也。曰:凡春秋之纪灾异也,虽亩有数茎,犹谓之无麦苗也;今天下之大,三百年之久,战攻侵伐,不可胜数,而复仇者有二焉,是何异于无麦苗之有数茎哉。不足以难之,故谓之无义战也。以无义为不可,则无麦苗亦不可也;以无麦苗为可,则无义战亦可矣。若春秋之于偏义也,善其偏,不善其战,有以效其然也。春秋爱人,而战者杀人,君子奚说善杀其所爱哉。故春秋之于偏战,犹其于诸夏也,引之鲁,则谓之外,引之夷狄,则谓之内;比之诈战,则谓之义,比之不战,则谓之不义;故盟不如不盟,然而有所谓善盟;战不如不战,然而有所谓善战;不义之中有义,义之中有不义;辞不能及,皆在于指,非精心达思者,其孰能知之。诗云: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由是观之,见其指,不任其辞,不任其辞,然后可与适道矣。
司马子反为其君使,废君命,与敌情,从其所请,与宋平,是内专政,而外擅名也。专政则轻君,擅名则不臣,而春秋大之,奚由哉。曰:为其有惨怛之恩,不忍饿一国之民,使之相食。推恩者远之而大,为仁者自然而美。今子反出己心之,矜宋之民,无计其间,故大之也。难者曰:春秋之法,卿不忧诸侯,政不在大夫。子反为楚臣,而恤宋民,是忧诸侯也;不复其君,而与敌平,是在大夫也。溴梁之盟,在大夫,而春秋剌之,为其夺君尊也;平在大夫,亦夺君尊,而春秋大之,此所问也。且春秋之义,臣有恶擅名美。故忠臣不显谏,欲其由君出也。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入告尔君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此谋此猷,惟我君之德。此为人臣之法也;古之良大夫,其事君皆若是。今子反去君近而不复,庄王可见而不告,皆以其解二国之难,为不得已也,奈其夺君名美何。此所惑也。曰:春秋之道,固有常有变,变用于变,常用于常,各正其科,非相妨也。今诸子所称,皆天下之常,雷同之意也;子反之行,一曲之变,独修之义也。夫目惊而体失其容,心惊而事有所忘,人之情也;通于惊之情者,取其一美,不尽其失。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此之谓也。今子反往视宋,闻人相食,大惊而哀之,不意之至于此也,是以心骇目动,而违常礼。礼者,庶于仁,文质而成体一也。今使人相食,大失其仁,安著其礼,方救其质,奚恤其文,故曰:当仁不让。此之谓也。春秋之辞,有所谓贱者,有贱乎贱者,夫有贱乎贱者,则亦有贵乎贵者矣。今让者,春秋之所贵,虽然,见人相食,惊人相爨,救之忘其让,君子之道,有贵于让者也,故说春秋者,无以平定之常义,疑变故之大,则义几可谕矣。
春秋记天下之得失,而见所以然之故,甚幽而明,无传而著,不可不察也。夫泰山之为大,弗察弗见,而况微眇者乎。故按春秋而适往事,穷其端而视其故,得志之君子、有喜之人,不可不慎也。齐顷公亲齐桓公之孙,国固广大,而地势便利矣,又得霸主之馀尊,而志加于诸侯,以此之故,难使会同,而易使骄奢,即位九年,未尝肯一与会同之事,有怒鲁卫之志,而从诸侯于清丘断道,春往伐鲁,入其北郊,顾返伐卫,败之新筑;当是时也,方求胜而志广,大国往聘,慢而弗敬其使者,晋鲁俱怒,内悉其众,外得党与卫曹,四国相辅,大困之鞍,获齐顷公,斮逢丑父。深本顷公之所以大辱身,几亡国,为天下笑,其端乃从慑鲁胜卫起;伐鲁,鲁不敢出;击卫,大败之;因其气而无敌国,以兴患也。故曰:得志有喜,不可不戒。此其效也。自是后,顷公恐惧,不听声乐,不饮酒食肉,内爱百姓,问疾吊丧,外敬诸侯,从会与盟,卒终其身,家国安宁。是福之本生于忧,而祸起于喜也。呜呼。物之所由然,其于人切近,不可省耶。
逢丑父杀其身以生其君,何以不得为知权。丑父欺晋,祭仲许宋,俱枉正以存其君,然而丑父之难为,难于祭仲,祭仲见贤,而丑父犹见非,何也。曰:是非难别者在此,此其嫌疑相似,而不同理者,不可不察。夫去位而避兄弟者,君子之所甚贵;获虏逃遁者,君子之所甚贱。祭仲措其君于人所甚贵,以生其君,故春秋以为知权而贤之;丑父措其君于人所甚贱,以生其君,春秋以为不知权而简之。其俱枉正以存君,相似也,其使君荣之,与使君辱,不同理。故凡人之有为也,前枉而后义者,谓之中权,虽不能成,春秋善之,鲁隐公、郑祭仲是也;前正而后有枉者,谓之邪道,虽能成之,春秋不爱,齐顷公、逢丑父是也。夫冒大辱以生,其情无乐,故贤人不为也,而众人疑焉,春秋以为人之不知义而疑也,故示之以义,曰:国灭,君死之,正也。正也者,正于天之为人性命也,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非若鸟兽然,苟为生,苟为利而已。是故春秋推天施而顺人理,以至尊为不可以生于至辱大羞,故获者绝之;以至辱为不可以加于至尊大位,故虽失位,弗君也;已反国,在位矣,而春秋犹有不君之辞,况其溷然方获而虏邪。其于义,非君定矣,若非君,则丑父何权矣。故欺三军,为大罪于晋,其免顷公,为辱宗庙于齐,是以虽难,而春秋不爱。丑父大义,宜言于顷公曰:君慢侮而怒诸侯,是失礼大矣;今被大辱而弗能死,是无耻也;而获重罪,请俱死,无辱宗庙,无羞社稷。如此,虽陷其身,尚有廉名,当此之时,死贤于生,故君子生以辱,不如死以荣,正是之谓也。由法论之,则丑父欺而不中权,忠而不中义,以为不然,复察春秋,春秋之序辞也,置王于春正之间,非曰:上奉天施,而下正人,然后可以为王也云尔。今善善恶恶,好荣憎辱,非人能自生,此天施之在人者也,君子以天施之在人者听之,则丑父弗忠也,天施之在人者,使人有廉耻者,不生大辱,大辱莫甚于去南面之位。而束获为虏也。曾子曰:辱若可避,避之而已;及其不可避,君子视死如归。谓如顷公者也。
春秋曰:郑伐许。奚恶于郑,而夷狄之也。曰:卫侯速卒,郑师侵之,是伐丧也;郑与诸侯盟于蜀,以盟而归诸侯,于是郑伐,是叛盟也。伐丧无义,叛盟无信,无信无义,故大恶之。问者曰:是君死,其子未踰年,有称伯不子,法辞其罪何。曰:先王之制,有大丧者,三年不呼其门,顺其志之不在事也。书云:高宗谅闇,三年不言。居丧之义也。今纵不能如是,奈何其父卒未踰年,即以丧举兵也。春秋以薄恩,且施失其子心,故不复得称子,谓之郑伯,以辱之也。且其先君襄公,伐丧叛盟,得罪诸侯,诸侯怒之未解,恶之未已,继其业者,宜务善以覆之,今又重以,无故居丧以伐人;父伐人丧,子以丧伐人;父加不义于人,子施失恩于亲,以犯中国;是父负故恶于前,己起大恶于后,诸侯果怒而憎之,率而俱至,谋共击之,郑乃恐惧去楚,而成蛊牢之盟是也。楚与中国,挟而击之,郑罢弊危亡,终身愁辜。吾本其端,无义而败,由轻心然。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知其为得失之大也,故敬而慎之。今郑伯无子恩,又不熟计,一举兵不当,被患不穷,自取之也。是以生不得称子,去其义也;死不得书葬,不见其罪也。曰:有国者视此,得身不放义,兴事不审,其时有如此尔。

《玉英》

谓一元者,大始也。知元年志,大人之所重,小人之所轻。是故治国之端在正名,名之正,兴五世,五传之外,美恶乃形,可谓得其真矣,非子路之所能见。非其位而即之,虽受之先君,春秋危之,宋缪公是也;非其位不受不受之先君,而自即之,春秋危之,吴王僚是也;虽然,苟能行善得众,春秋弗危,卫侯晋以正书葬是也;俱不宜立,而宋缪公受之先君而危,卫宣弗受先君而不危,以此见得众心之为大安也。故齐桓非直弗受之先君也,乃率弗宜为君者而立,罪亦重矣,然而知恐惧,敬举贤人而以自覆盖,知不背要盟,以自湔浣也,遂贤君,而霸诸侯;使齐桓背恶,而无此美,得免杀灭乃幸已,何霸之有。鲁桓忘其忧,而祸逮其身;齐桓忧其忧,而立功名。推而散之,凡人有忧而不知忧者,凶,有忧而深忧之者,吉。易曰:复自道,何其咎。此之谓也。匹夫之反道以除咎,尚难,人主之反道以除咎、甚易。诗云:德輶如毛。言其易也。
公观鱼于棠,何恶也。凡人之性,莫不善义,然而不能义者,利败之也;故君子终日言不及利,欲以勿言愧之而已,愧之则塞其源也。夫处位动风化者,徒言利之名尔,犹恶之,况求利乎。故天王使人求赙求金,皆为大恶而书。非非直使人也,亲自求之,是为甚恶,讥。何故言观鱼。犹言观社也,皆为大恶之辞也。
春秋有经礼,有变礼。为如安性平心者、经礼也;至有于性虽不安,于心虽不平,于道无以易之,此变礼也。是故婚礼不称主人,经礼也;辞穷无称,主人,变礼也。天子三年然后称王,经礼也;有物故,则未三年而称王,变礼也。妇人无出境之事,经礼也;母为子娶,奔丧父母,变礼也。明乎经变之事,然后知轻重之分,可与适权也。难者曰:春秋事同者辞同,此四者,俱为变礼,而或达于经,或不达经,何也。曰:春秋礼百物,辨品类,别嫌微,修本末者也。是故星坠谓之陨,螽坠谓之雨,其所发之处不同,或降于天,或发于地,其辞不可同也。今四者俱为变礼也同,而其所发亦不同,或发于男,或发于女,其辞不可同也。是或达于常,或达于变也。
桓之志无王,故不书王;其志欲立,故书即位。书即位者,言其弑君兄也;不书王者,以言其背天子。是故隐不言正,桓不言王者,皆从其志,以见其事也。从贤之志,以达其义;从不肖之志,以著其恶。由此观之,春秋之所善、善也,所不善、亦不善也,不可不两省也。经曰:弑其君与夷。传言庄公逢杀之。不可及于经,何也。曰:非不可及于经,其及之端眇,不足以类钧之,故难知也。传曰:臧孙许与晋却克同时而聘乎齐,按经无有,岂不微哉。不书其往,而有避也。今此传言庄公冯,而于经不书,亦有以避也。是故不书聘齐,避所羞也;不书庄公冯杀,避所善也。是故让者,春秋之所善,宣公不与其子,而与其弟,其弟亦不与子,而反之兄子,虽不中法,皆有让高,不可弃也,故君子为之讳。不居正之谓避其后也,乱移之宋督,以存善志,此亦春秋之义善无道也,若直书其篡,则宣缪之高灭,而善之无所见。难者曰:为贤者讳,皆言之,为宣缪讳,独弗言,何也。曰:不成于贤也,其为善不法,不可取,亦不可弃,弃之则弃善志也,取之则害王法,故不弃亦不载,以意见之而已。苟志于仁,无恶。此之谓也。
器从名,地从主人之位制,权之端焉,不可不察也。夫权虽反经,亦必在可以然之域,不在可以然之域,故虽死亡,终弗为也,公子目夷是也。故诸侯父子兄弟,不宜立而立也,春秋视其国,与宜立之君无以异也,此皆在可以然之域也;至于鄫取乎莒,之以为同居,目曰莒人灭鄫,此不可以然之域也。故诸侯在不可以然之域者,谓之大德,大德无踰闲者,谓正经;诸侯在可以然之域者,谓之小德,小德出入可也;权谲也,尚归之以奉钜经耳。故春秋之道,博而要,详而反一也。公子目夷复其君,终不与国,祭仲己与,后改之,晋荀息死而不德,卫曼姑拒而弗内,此四臣事异而同心,其义一也。目夷之弗与,重宗庙;祭仲与之,亦重宗庙;荀息死之,贵先君之命;曼姑拒之,亦贵先君之命也。事虽相反,所为同,俱为重宗庙,贵先君之命耳。难者曰:公子目夷祭仲之所为者,皆存之事君,善之可矣;荀息曼姑非有此事,而所欲恃者,皆不宜立者,何以得载乎义。曰:春秋之法,君立不宜立,不书;大夫立,则书。书之者,弗予大夫之得立不宜立者也;不书,予君之得立也。君之立不宜立者,非也;既立之,大夫奉之,是也;荀息曼姑之所得为义也。难纪季曰:春秋之法,大夫不得用地。又曰:君子无去国之义。又曰:君子不避外难。纪季犯此三者,何以为贤。贤臣故盗地以下敌,弃君以避患乎。曰:贤者不为是。是故托贤于纪季,以见季之弗为也;纪季弗为,而纪侯使之可知矣。春秋之书事,时记其实,以有避也;其书人,时易其名,以有讳也。故诡晋文得志之实以伐讳,避致王也;诡莒子号,谓之人,避隐公也;易庆父之名,谓之仲孙;变盛谓之成,讳大恶也。然则说春秋者,入则诡辞,随其委曲,而后得之。今纪季受命乎君,而经书专,无善一名,而文见贤,此皆诡辞,不可不察。春秋之于所贤也,固顺其志,而一其辞,章其义而裒其美。今纪侯、春秋之所贵也,是以听其入齐之志,而诡其服罪之辞也,移之纪季。故告籴于齐者,实庄公为之,而春秋诡其辞,以予臧孙辰;以酅入于齐者,实纪侯为之,而春秋诡其辞,以予纪季;所以诡之不同,其实一也。难者曰:有国家者,人欲立之,固尽不听;国灭,君死之,正也;何贤乎纪侯。曰:齐将复仇,纪侯自知力不如,而志距之,故谓其弟曰:我宗庙之主,不以死也,汝以酅往,服罪于齐,请以立五庙,使我先君岁时有所依归。率一国之众,以卫九世之主,襄公逐之不去,求之弗予,上下同心,而俱死,故为之大去。春秋贤死义且得众心也,故为讳灭,以为之讳,见其贤之也,以其贤之也,见其中仁义也。

《精华》

春秋慎辞,谨于名伦等物者也。是故小夷言伐而不得言战,大夷言战而不得言获,中国言获而不得言执,各有辞也。有小夷避大夷而不得言战,大夷避中国而不得言获,中国避天子而不得言执,名伦弗予,嫌于相臣之辞也。是故大小不踰等,贵贱如其伦,义之正也。
大雩者何。旱祭也。难者曰:大旱雩祭而请雨,大水鸣鼓而攻社,天地之所为,阴阳之所起也,或请焉、或怒焉者何。曰:大旱者,阳灭阴也,阳灭阴者,尊压卑也,固其义也,虽大甚,拜请之而已,无敢有加也。大水者,阴灭阳也,阴灭阳者,卑胜尊也,日食亦然,皆下犯上,以贱伤贵,逆节也,故鸣鼓而攻之,朱丝胁之,为其不义也,此亦春秋之为强禦也。故变天地之位,正阴阳之序,直行其道,而不忘其难,义之至也。是故胁严社而不为不敬灵,出天王而不为不尊上,辞父之命而不为不承亲,绝母之属而不为不孝,义夫。
难者曰:春秋之法,大夫无遂事。又曰: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则专之可也。又曰:大夫以君命出,进退在大夫也。又闻丧徐行而不反也。夫既曰无遂事矣,又曰专之可也,既曰进退在大夫矣,又曰徐行不反也,苦相悖然,是何谓也。曰:四者各有所处,得其处,则皆是也,失其处,则皆非也。春秋固有常义,又有应变。无遂事者,谓平生安宁也;专之可也者,谓危除患也;进退在大夫者,率用兵也;徐行不反者,谓不以亲害尊,不以私妨公也;此之谓将得其私知其指。故公子结受命,往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其事,从齐桓盟,春秋弗非,以为救庄公之危。公子遂命使京师,遂生事,之晋,春秋非之,以为是时僖公安宁无危。而救有危而不专救,谓之不忠;无危而擅生事,是卑君也。故此二臣俱生事,春秋有是有非,其义然也。
齐桓挟贤相之能,用大国之资,即位五年,不能致一诸侯,于柯之盟,见其大信,一年,而近国之君毕至,鄄幽之会是也。其后二十年之间,亦久矣,尚未能大合诸侯也,至于救邢卫之事,见存亡继绝之义,而明年,远国之君毕至,贯泽、阳谷之会是也。故曰:亲近者不以言,召远者不以使,此其效也。其后矜功,振而自足,而不修德,故楚人灭弦而志弗忧,江黄伐陈而不往救,损人之国,而执其大夫,不救陈之患,而责陈不纳,不复安正,而必欲迫之以兵,功未良成,而志已满矣。故曰:管仲之器小哉。此之谓也。自是日衰,九国叛矣。春秋之听狱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恶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论轻。是故逢丑父当斮,而辕涛涂不宜直,鲁季子追庆父,而吴季子释阖庐,此四者,罪同异论,其本殊也。俱欺三军,或死或不死;俱弑君,或诛或不诛;听讼折狱,无不审邪。故折狱而是也,理益明,教益行;折狱非也,闇理迷众,与教相妨。教,政之本也,狱,政之末也,其事异域,其用一也,不可不以相顺,故君子重之也。
难晋事者曰:春秋之法,未踰年之君称子,盖人心之正也,至里克杀奚齐,避此正辞,而称君之子,何也。曰:所闻诗无达话,易无达言,春秋无达辞。从变从义,而一以奉人。仁录其同姓之祸,固宜异操。晋,春秋之同姓也,骊姬一谋,而三君死之,天下所共痛也,本其所为为之者,蔽于所欲得位,而不见其难也;春秋疾其所蔽,故去其正辞,徒言君之子而已。若谓奚齐曰:嘻嘻。为大国君之子,富贵足矣,何以兄之位为欲居之,以至此乎云尔。录所痛之辞也。故痛之中有痛,无罪而受其死者,申生、奚齐、卓子是也;恶之中有恶者,己立之,己杀之,不得如他臣之弑君者,齐公子商人是也。故晋祸痛而齐祸重,春秋伤痛而敦重,是以夺晋子继位之辞,与齐子成君之号,详见之也。古之人有言曰:不知来,视诸往。今春秋之为学也,道往而明来者也,然而其辞体天之微,难之也,弗能察,寂若无,能察之,无物不在。是故为春秋者,得一端而多连之,见一空而博贯之,则天下尽矣。鲁僖公以乱即位,而知亲任季子,季子无恙之时,内无臣下之乱,外无诸侯之患,行之二十年,国家安宁;季子卒之后,鲁不支邻国之患,直乞师楚耳;僖公之情,非辄不肖,而国衰益危者,何也。以无季子也。以鲁人之若是也,亦知他国之皆若是也,以他国之皆若是,亦知天下之皆若是,此之谓连而贯之,故天下虽大,古今虽久,以是定矣。以所任贤,谓之主尊国安,所任非其人,谓之主卑国危,万世必然,无所疑也。其在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夫鼎折足者,任非其人也,覆公餗者,国家倾也。是故任非其人,而国家不倾者,自古至今,未尝闻也。故吾按春秋而观成败,乃切悁悁于前世之兴亡也,任贤臣者,国家之兴也。夫知不足以知贤,无可奈矣;知之不能任,大者以死亡,小者以乱危,其若是何邪。以庄公不知季子贤邪。安知病将死,召而授以国政;以殇公为不知孔父贤邪。安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二主知皆足以知贤,而不决,不能任,故鲁庄以危,宋殇以弑,使庄公早用季子,而宋殇素任孔父,南将兴邻国,岂值弑哉。此吾所悁悁而悲者也。

《王道》

春秋何贵乎元而言之。元者,始也,言本正也;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王正,则元气和顺,风雨时,景星见,黄龙下;王不正,则上变天,贼并见。五帝三皇之治天下,不敢有君民之心,什一而税,教以爱,使以忠,敬长老,亲亲而尊尊,不夺民时,使民不过岁三日,民家给人足,无怨望忿怒之患、强弱之难,无强贼妒疾之人,民修德而美好,被发御哺而游,不慕富贵,耻恶不犯,父不哭子,兄不哭弟,毒虫不螫,猛兽不搏,抵不触虫,故天为之下甘露,朱草生,醴泉出,风雨时,嘉禾兴,凤凰麒麟游于郊,囹圄空虚,画衣裳而民不犯,四夷传译而朝,民情至朴而不文,郊天祀地,秩山川,以时至封于泰山,禅于梁父,立明堂,宗祀先帝,以祖配天,天下诸侯各以其职来祭,贡土地有所,先以入宗庙,端冕盛服,而后见先,德恩之报,奉元之应也。
桀纣皆圣王之后,骄溢妄行,侈宫室,广苑囿,穷五采之变,极饰材之工,困野兽之足,竭川泽之利,食类恶之兽,夺民财食,高雕文刻镂之观,画金玉骨象之工,盛羽族之饰,穷白黑之变,深刑妄杀以凌下,听郑卫之音,充倾宫之志,虎兕文采之兽,以希见之意,赏佞赐谗,以糟为丘,以酒为池,孤贫不养,杀圣贤而剖其心,生燔人,闻其臭,剔孕妇,见其化,斮朝涉之足,察其拇,杀梅伯以为醢,刑鬼侯之女,取其环。诛求无已,天下空虚,群臣畏恐,莫敢尽忠,纣愈自贤,周发兵,不期会于孟津之上者,八百诸侯,共诛纣,大亡天下,春秋以为戒,曰亳社灾。周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大夫专国,士专邑,不能行度制法文之礼,诸侯背叛,莫修贡聘,奉献天子,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孽杀其宗,不能统理,更相伐锉以广地,以强相胁,不能制属,强奄弱,众暴寡,富使贫,并兼无已,臣下上僭,不能禁止,日为之食,星霣如雨,雨螽,沙鹿崩,夏大雨水,冬大雨雪,霣石于宋五,六鹢退飞,霣霜不杀草,李梅实,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地震,梁山崩,壅河,三日不流,昼晦,彗星见于东方,孛于大辰,鸲鹆来巢,春秋异之,以此见悖乱之徵。孔子明得失,差贵贱,反王道之本,讥天王以致太平,刺恶讥微,不遗大小,善无细而不举,恶无细而不去,进善诛恶,绝诸而已矣。天王使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刺不及事也。
天王伐郑,讥亲也;会王世子,讥微也;祭公来逆王后,讥失礼也。刺家父求车,武氏毛伯求赙金,王人救卫;王师败于茅戎,天王出居于郑,弑母弟,王室乱,不能及外,分为东西周,无以先天下。召卫侯,不能致,遣子突征卫,不能绝;伐郑,不能从;无骇灭极,不能诛。诸侯得以大乱,篡弑无已,臣下上偪,僭儗天子;诸侯强者行威,小国破灭;晋至三侵周,与天王战于茅戎,而大败之;戎执凡伯于楚丘,以归;诸侯本怨随恶,发兵相破,夷人宗庙社稷,不能统理;臣子强,至弑其君;法度废,而不复用,威武绝,而不复复。故郑鲁易地,晋文再致天子,齐桓会王世子,擅封邢卫杞,横行中国,意欲王天下,鲁舞八佾,北祭泰山,郊天祀地,如天子之为,以此之故,弑君三十二,亡国五十一,细恶不绝之所致也。
春秋立义,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诸山川不在封内不祭。有天子在,诸侯不得专地,不专封,不得专执天子之大夫,不得舞天子之乐,不得致天子之赋,不得适天子之贵。君亲无将而诛,大夫不得世,大夫不得废置君命。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立夫人以适不以妾,天子不臣母后之党,亲迎以来,未有不先近而致远者。故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言自近者始也。
诸夏来朝者得褒,邾娄仪父称字,滕薛称侯,荆得人,介诸葛得名;内出言如,诸侯来曰朝,大夫来曰聘,王道之意。诛恶而不得遗细大,诸侯不得为匹夫兴师,不得执天子之大夫,执天子大夫之,与伐国同罪,执凡伯言伐;献八佾,讳八言六;郑鲁易地,讳易言假;晋文再致天子,讳致言狩;桓公存邢卫杞,不见春秋,内心予之行,法绝而不予,止乱之道也,非诸侯所当为也。春秋之义,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仇,非子也;故诛赵盾,贼不讨者,不书葬,臣子之词也;许世子止不尝药,而诛为弑父;楚公子比胁而立,而不免于死;齐桓公晋文擅封致天子,诛绝,继世存亡,侵伐会同,常为本主,曰:桓公救中国,攘夷狄,卒服楚,至为王者事;晋文再致天子,皆止不诛,善其救诸侯,奉献天子,而复周室,春秋予之为伯,诛意不诛辞之谓也。
鲁隐之代桓立,祭仲之出忽立突,仇牧、孔父、荀息之死节,公子目夷不与楚国,此皆执权存国,行正世之义,守惓惓之心,春秋嘉气义焉,故皆见之,复正之谓也。夷狄邾娄人、牟人、葛人,为其天王崩而相朝聘也,此其诛也。杀世子母弟,直称君,明失亲亲也。鲁季子之免罪,吴季子之让国,明亲亲之恩也。阍杀吴子馀祭,见刑人之不可近。郑伯髡顽卒于会,讳弑,痛强臣专君,君不得为善也。卫人杀州吁,齐人杀无知,明君臣之义,守国之正也。卫人立晋,美得众也。君将不言率师,重君之义也。正月公在楚,臣子思君,无一日无君之意也。诛受令,恩卫葆,以正囹圄之平也。言围成,甲午治兵,以别迫胁之罪,诛意之法也。作南门,刻桷丹楹,作雉门及两观,筑三台,新延厩,讥骄溢不恤下也。故臧孙辰请籴于齐,孔子曰:君子为国,必有三年之积,一年不熟,乃请籴,失君之职也。诛犯始者,省刑绝恶,始也。大夫盟于澶渊,刺大夫之专政也。诸侯会同,贤为主,贤贤也。春秋纪纤芥之失,反之王道,追古贵信,结言而已,不至用牲盟而后成约,故曰:齐侯卫侯胥命于蒲。传曰:古者不盟,结言而退。宋伯姬曰:妇人夜出,傅母不在,不下堂。曰:古者周公东征则西国怨。桓公曰:无贮粟,无鄣谷,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宋襄公曰:不鼓不成列,不阨人。庄王曰:古者、曰不穿,皮不蠹,则不出。君子笃于礼,薄于利;要其人,不要其土;告从不赦,不祥;强不凌弱。齐顷公吊死视疾;孔父正色而立于朝,人莫过而致难乎其君;齐国佐不辱君命,而尊齐侯;此春秋之救文以质也。救文以质,见天下诸侯所以失其国者亦有焉,潞子欲合中国之礼义,离乎夷狄,未合乎中国,所以亡也。吴王夫差行强于越,臣人之王,妾人之妻,卒以自亡,宗庙失,社稷灭,其可痛也,长王投死,于戏,岂不哀哉。晋灵行无礼,处台上,弹群臣,枝解宰人而弃,漏阳处父之谋,使阳处父死,及患赵盾之谏,欲杀之,卒为赵盾所杀。晋献公行逆理,杀世子申生,以骊姬立奚齐卓子,皆杀死,国大乱,四世乃定,几为秦所〈阙〉,从骊姬起也。楚昭王行无度,杀伍子胥父兄,蔡昭公朝之,因请其裘,昭公不与,吴王非之,举兵加楚,大败之,君舍乎君室,大夫舍大夫室,妻楚君之母,贪暴之所致也。晋厉公行暴道,杀无罪人,一朝而杀大臣三人,明年,臣下畏恐,晋国杀之。陈侯佗淫乎蔡,蔡人杀之。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左右,备二师,以备不虞,今蔡侯恣以身出入,至死闾里之庸,甚非人君之行也。宋闵公矜妇人心而妒,与大夫,万誉鲁庄公曰:天下诸侯宜为君,唯鲁侯尔。闵公妒其言,曰:此虏也。尔虏焉知。鲁侯之美恶乎致。万怒,搏闵公,绝脰,此以与臣博之过也。古者,人君立于阴,大夫立于阳,所以别位,明贵贱,今与臣相对而博,置妇人在侧,此君臣无别也,故使万称他国,卑闵公之意,闵公籍万,而身与之博,下君自置,有辱之妇人之房,俱而务妇人,独得杀死之道也。春秋曰:大夫不适君远此过也。梁内役民无已,其民不能堪,使民比地为伍,一家亡,五家杀刑,其民曰:先亡者封,后亡者刑。君者,将使民以孝于父母,顺于长老,守丘墓,承宗庙,世世祀其先,今求财不足,行罚如将不胜,杀戮如屠,仇雠其民,鱼烂则亡,国中尽空,春秋曰:梁亡。亡者,自亡也,非人亡之也。虞公贪财,不顾其难,快耳说目,受晋之璧,屈产之乘,假晋师道,还以自灭,宗庙破毁,社稷不祀,身死不葬,贪财之所致也。故春秋以此见物不空来。宝不虚出,自内出者,无匹不行,自外至者,无主不止,此其应也。楚灵王行强乎陈蔡,意广以武,不顾其行;虑所美,内罢其众,乾溪有物女,水尽则女见,水满则不见,灵王举发其国而役,三年不罢,楚国大怒;有行暴意,杀无罪臣成然,楚国大懑;公子弃疾卒令灵王父子自杀,而取其国,虞不离津泽,农不去畴土,而民相爱也,此非盈意之过耶。鲁庄公好宫室,一年三起台,夫人内淫两弟,弟兄子父相杀,国绝莫继,为齐所存,夫人淫之过也,妃匹贵妾,可不慎邪。此皆内自强,从心之败已。见自强之败,尚有正谏而不用,卒皆取亡,曹羁陈其君也曰:戎众以无义,君无自适。君不听,果死戎寇。伍子胥谏吴王,以为越不可不取,吴王不听,至死伍子胥,还九年,越果大灭吴国。秦穆公将袭郑,百里蹇叔谏曰:千里而袭人者,未有不亡者也。穆公不听,师果大败殽中,匹马只轮无反者。晋假道道虞,虞公许之,宫之奇谏曰:唇亡齿寒,虞虢之相救,非相赐也,君请勿许。虞公不听,后虞果亡于。春秋明此存亡道可观也,观乎亳社,知骄溢之罚;观乎许田,知诸侯不得专封;观乎齐桓、晋文、宋襄、楚庄,知任贤奉上之功;观乎鲁隐、祭仲、叔武、孔父、荀息、仇牧、吴季子、公子目夷,知忠臣之效;观乎楚公子比,知臣子之道,效死之义;观乎潞子,知无辅自诅之败;观乎公在楚,知臣子之恩;观乎漏言,知忠道之绝;观乎六羽,知上下之差;观乎宋伯姬,知贞妇之信;观乎吴王夫差,知强凌弱;观乎晋献公,知逆理近色之过;观乎楚昭王之伐蔡,知无义之反;观乎晋厉公之妄杀无罪,知行暴之暴;观乎陈佗、宋闵,知嫉淫之过;观乎虞公、梁亡,知贪财枉法之穷;观乎楚灵,知苦民之壤;观乎鲁庄之起台,知骄奢淫泆之失;观乎卫侯朔,知不即召之罪;观乎执凡伯,知犯上之法;观乎晋郤缺之伐邾娄,知臣下作福之诛;观乎公子翚,知臣窥君之意;观乎世卿,知移权之败。故明王视于冥冥,听于无声,天覆地载,天下万国莫敢不悉靖共职,受命者不示臣下以知之至也,故道同则不相先,情同则不能相使,此其教也。由此观之,未有去人君之权,能制其势者也;未有贵贱无差,能全位者也;故君子慎之。

《灭国上》

王者,民之所往,君者,不失其群者;故能使万民往之,而得天下之群者,无敌于天下。失国之君三十一,亡国之君五十二,小国德薄不朝聘,大国不与诸侯会聚,孤特不相守,独居不成群,遭难莫之救,所以亡也。非独公侯大人如此,生天地之间,根本微者,不可遭大风疾雨,立铄消耗。卫侯朔固事齐襄,而天下患之;虞虢并力,晋献难之。晋赵盾,一夫之士也,无尺寸之土,无一介之众也,而灵公据霸主之馀尊,而欲诛之,穷变极诈,诈尽力竭,祸大及身,推盾之心,戴小国一位,孰能亡之哉。故伍子胥,一夫之士也,去楚,干阖庐,遂得意于楚,所托者诚是,何可禦邪。楚王髡托其国于子玉得臣,而天下畏之;虞公托其国于宫之奇,晋献患之;及髡杀得臣,天下轻之;虞公不用宫之奇,晋献亡之;存亡之端,不可不知也。诸侯见加以兵,逃,莫之救,平生之素行可见也。隐代桓立,所谓仅存耳,使无骇帅师灭极,内无谏臣,外无诸侯之救,戴亦由是也,宋、蔡、卫国伐之,郑因其力而取之,此无以异于遗重宝于道,而莫之守,见者掇之也。邓、谷失地,而朝鲁桓,邓、谷失地,不亦宜乎。

《灭国下》

纪侯之所以灭者,乃九世之雠也,一旦之言,危百世之嗣,故曰大去。卫人侵成,郑入成,及齐师围成,三被大兵,终灭,莫之救,所恃者安在。齐桓公欲行霸道,谭遂违命,故灭而奔莒,不事大而事小。曹伯之所以战死于位,诸侯莫助忧者,幽之会,齐桓数合诸侯,曹小,未尝来也,鲁大国,幽之会,庄公不往。戎人乃窥兵于济西,由见鲁孤独而莫之救也,此时大夫废君命,专救危者。鲁庄公二十七年,齐桓为幽会,卫人不来,其明年,桓公怒而大败之;及伐山戎,张旗陈获,以骄诸侯;于是鲁一年三筑台,乱臣此三起于内,夷狄之兵仍灭于外;卫灭之端,以幽之会;乱之本,存亲内蔽。邢未尝会齐桓也,附晋又微,晋侯获于韩而背之,淮之会是也,齐桓卒,竖刁、易牙之乱作,邢与狄戎其同姓,取之,其行如此,虽尔亲,庸能亲尔乎。是君也,其灭于同姓,魏侯燬灭邢是也。齐桓为幽之会,卫不至,桓怒而伐之,狄灭之,桓忧而立之。鲁庄为柯之盟,劫汶阳,鲁灭,威立之。邢杞未尝朝聘,齐桓见其灭,率诸侯而立之,用心如此,岂不霸哉。故以忧天下与之。

《随本消息》

颜渊死,子曰: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天祝予。西狩获麟,曰:吾道穷,吾道穷。三年,身随而卒。阶此而观,天命成败,圣人知之,有所不能救,命矣夫。先晋献公之卒,齐桓为葵丘之会,再致其集;先齐孝未一年,鲁僖乞师取谷;晋文之威,天子再致,先卒一年,鲁僖公之心分而事齐,文公不事晋;先齐侯潘卒一年,文公如晋,卫侯、郑伯皆不期来,齐侯已卒,诸侯果会晋大夫于新城;鲁昭公以事齐之故,晋人不入,楚国强而得意,一年再会诸侯,代强吴,为齐诛乱臣,遂灭厉,鲁得其灭以灭鄫,其明年知晋,无河上之难,先晋昭之卒一年无难;楚国内乱,臣弑君,诸侯会于平丘,谋诛楚乱臣,昭公不得与盟,大夫见执,吴大败楚之党六国于鸡父,公如晋而大辱,春秋为之讳,而言有疾;由此观之,所行从不足恃所事者,不可不慎,此亦存亡荣辱之要也。先楚庄王之卒三年,晋灭赤狄潞氏及甲氏留吁;先楚子审卒之三年,郑服萧鱼;晋侯周卒一年,先楚子昭之卒年,与陈蔡伐郑而大克,其明年,楚屈建会诸侯,而张中国,卒之三年,诸夏之君朝于楚;楚子卷继之,四年而卒,其国不为侵夺,而顾隆盛强大中国,不出年馀,何也。楚子昭盖诸侯可者也,天下之疾其君者,皆赴愬而乘之,兵四五出,常以众击少,以专击散,义之尽也;先卒四十五年,中国内乖,齐、晋、鲁、卫之兵分守,大国袭,诸夏再会陈仪,齐不肯往,吴在其南,而二君杀,中国在其北,而齐、卫杀其君,庆季封切君乱国,石恶之徒,聚而成群,卫衎据陈仪而为谖,林父据戚而已畔,宋公杀其世子,鲁大饥,中国之行,亡国之迹也,譬如文、宣之际,中国之君,五年中之,五君杀,以晋灵之行,使一大夫立于棐林,拱揖指撝,诸侯莫敢不出,此犹湿之有拔也。〈一作隰之有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