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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行日录(下)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四、《攻愧集》卷一一二
乾道六年庚寅正月一日壬子,晴。使副率三节官从望拜两宫,交贺礼毕,上马与馆伴同入贺。由应天东门步入东廊幕次,中大安殿门九间,两傍行廊三间,为日华、月华门各三间,又行廊七间,两厢各三十间。中起左右翔龙门,皆垂红缘帘。庭中小井亭二,幕次与高丽使相邻,西夏使相对。客省茶酒罢,巳初,锦衣卫士又益以青锦袍五十馀人,列立大安门庭下,百官排班朝日。太子为班首,四拜,约近三百馀人。既罢,客省引使副由月华门随百官班入贺。太子锦褥四,镇以银猊,出众班中立。次宰执亲王,次有十馀人,皆金带紫袍。使副立西偏,肃与子澄亦在此列,意是以馆伴之故,不然郎官卿监不应如是之少也。其后又有二百馀人。预宴者,除亲王宰执四十馀人,馀皆贺毕先退。讫事凡五十七拜,五次舞蹈,二十五拜。初入班并三次上御酒,各再拜上寿罢,喝「与卿等同庆」。又四拜。劝寿酒两次,共四拜。初登殿就坐致语。宴罢,各两拜。酒七行,第一行宣劝在坐,两拜。第二第四第六行独劝使副,各两拜。每宣劝必先离位而立,笏,受盏赴坐。宴罢谢恩,拜于殿上,又拜舞于丹墀而退。进御酒时却不起立,馀皆如本朝之仪。卫士甲卒如入见时,殿下砌䃈两道,鎗子郎君紫衫幞头,执柱斧,佩弓矢刀剑,面殿分立,凡五十人。闻柱斧中藏鎗刃,皆军官子弟也。大安殿十一间,朵殿各五间,行廊各四间,东西廊各六十间。中起二楼,各五间,左曰「广祐」,后对东宫门,右曰「弘福」。后有数殿,以黄琉璃瓦结盖,号为金殿。闻是中宫,殿上铺大花毡,中一间又加以佛狸毯。主座并茶床皆七宝为之,卓帏以珍珠结网,或云皆本朝故物。卓前设青玉花六朵,看果用金垒子,高叠七层,皆梨瓜之属。其次皆低钉细果,傍设玉壶以贮馀酒。未至时,覆以真红绣衣。既坐,八人皆公裳舁以前,分两翼却行以退。榻前服玉带者八人,太子许王对坐,次二丞相,馀不知何人。其后各金带者六人,使副与左右丞相对,在玉带之南,稍后。自金带以下,皆用银器。榻后照屏画龙如本朝,顶为大金龙盘其上,馀十间皆结罳,顶小拱,三层,皆以金为小龙,间置其中,曲折皆钉以绣额壁柱衣。绣帏中各有龙,又有金香猊、金龙山各二。露台三层,两傍各为曲水,石级十四,最上层中间又为涩道,亦覆以毡。上寿酒时,太子独至涩道下,捧杯以进者三。山棚起十一峰,号仁寿山,山下栽松柏,并装桃李各十馀株,大狮象各一,背负七宝,又以䌽索系棚之前,为小狮子二以蔽其杙。弘福、广祐之前,又各为䌽楼三间,三节人宴东廊下,高丽使次之,西夏使与对。二国三节人虽预宴,不拜于庭。其馀廊屋皆垂黄沿帘,伏甲其下。殿前都副点检完颜仲、乌古伦元忠二人各执柱斧,率其徒十人立御榻两傍,东西向。榻后近侍八人,各执其物,终席不见宦者。每上国主酒,系宣徽使敬嗣晖等互进,以金托玳瑁碗贮食,却只覆以金扣红木浅子,令承应人率尔持进,其礼文不伦如此。乐人大率学本朝,惟杖鼓色皆幞头,红锦帕首,鹅黄衣,紫裳,装束甚异。乐声焦急,歌曲几如哀挽,应和者尤可怪笑。宴罢归馆。
二日癸丑,晴。张铉赐分食,徒单通赐酒果。分食二盘,一盛大肉山,以生葱枣栗饰之,其中藏一羊头。一盛茶食、糖糯粥、粟饭、麦仁饭,皆以枣栗布其上。晚大风作。
三日甲寅,晴。风益甚。赴花宴于大安殿,大率如元日。加酒二行,五行后四䟆,国主先起,百官出就。簪花剪䌽为之,惟栾枝甚异,或四或二,长二尺许,花为杂色,状如锦带,翘起幞头四角,后垂柳四枝。是日风既暴狂,几不可行,花叶飘坠者往往有之。少顷六䟆,国主复坐。又四行而罢。是早见黄土罢道中,由左翔龙门出应天中门,折而车向,知国主以元日谒原庙云。
四日乙卯,晴,射弓宴。张倬赐生饩,高蕙赐宴,完颜高赐酒果,完颜仲雄押宴。仲雄于进趋酬应一无所能,手有雕青细字,盖以射选借官而来。射虽不能命中,而善于发矢,人多服之。酒七行,各分位换窄衫束带,将出射,宰执遣右司张汝弼传语,问俘掳人事。既退,使副及馆伴射弩,仲雄射弓。射垛设庭下,上画火珠,夹以小飞鹤二,下画一䌽架,以承射帖,夹以大立鹤二。绿竹数竿,帖上初为银碗五,每头二矢,少顷加四花二矢。押宴、馆伴、国信使副、知閤五人以次执一矢,起揖以射,皆坐胡床。庭下分列锦衣金帽卫士五十人,乐人立其左,又卫士一人为押宴执弓矢,二人为馆伴过弩,一人端箭,二人立垛侧喝箭。射每中,则面厅伛立,撒手报覆。乐使喝打著,即乐作,否则以抬捺后手见晓。初中时,先望阙拜赐,卫士以元矢穿所中银楪,引赐物过其前就坐,共饮。胜者酬酢必遍,然后复射。楪子重三两,中角花者随所中而得,中的者举九楪得之,以其一与喝箭者,初中亦如之。使副拜赐之后,但欲成礼即已。伴使志在于得,抵暮不肯休,屡谢止之,方已。两厅过弩者各以二楪酬其劳,易衣就座,又二行而罢。倬口宣云:「远将庆币,来会春朝。方休徒御之劳,宜有饩牵之赐」。蕙云:「长途远届,使事告成。将观射御之容,宜示宴私之宠」。高云:「已成使事,将向归途。宜有珍颁,以彰宠遇」。
五日丙辰,晴,入辞仁政殿。客省茶酒既罢,引使副欲入,而閤副云:「合自下入辞」。遂复回幕次,乃引三节人拜赐宣明门外,次引高丽、西夏二使及使副至隔门外。夏使已出,丽使方辞。少俟,至丹墀下,面西立,俟通班面殿方拜,喝有敕,两拜,又喝赐衣带鞍马疋段等。叉手左跪受赐,以赐目纳怀中,就一拜舞蹈,五拜,再喝赐酒食,又五拜,升露台。少立,舍人两行,各三人,齐揖以入栏子内。副使躬身,使少前拜,跪受书。却行,与副使齐立,躬身俟传示讫,复退行三步,左下丹墀,再面殿立,躬身听喝好去。由右而出,赐茶酒五行于馆,韩钢押伴。
六日丁巳,晴。先发粗车行,使副率三节人同馆伴出至燕宾馆,赐宴。完颜元赐酒果,完颜宗安押宴,仍差安德德裕送伴。尽借回程,私觌泛送从之。车马欲行,安德方呼其家人以细车般所得还家,如木绵之类,复载至汴京,滞留至晚方行。燕山本召公所封,秦灭燕,以为上谷郡。武王封尧后于蓟,即蓟县也。二世时,韩广自立为燕王。项氏封臧荼,高帝封卢绾,皆都此。太行、燕山、大防山绵亘千里,隐然一都会。金又以宫室侈大之,古所未有也。又改曰「大兴府」,其守为尹。车行六十里,更尽,宿良乡县。
七日戊午,晴。五更,车行八十里,涿州早食。又六十里,宿定兴县。
八日己未,晴。五更,车行六十里,安肃军早食。又四十里,宿保州。
九日庚申,晴。阴风,有雪意。四更,车行七十里,望都县早食。又行五十里。道中看大龙桑、小龙桑,宿中山府。
十日辛酉,晴。四更,车行五十里,新乐县早食。又行七十里,宿真定府。道傍老妪三四辈指曰:「此我大宋人也,我辈只见得这一次,在死也甘心」。因相与泣下。
十一日壬戌,晴。赐宴,张汝说口宣云:「复将使指,少憩中途。宜示宴慈,以光行色」。又云:「使命改辕,价藩弭节。宜颁宠赐,增重皇华」。同知真定尹田钟吉押宴。
十二日癸亥,晴。三更,车行六十里,栾城易驴马。三十里,饭赵州城角。树上有芦席裹一人,云是强寇李住儿,自炀王时作梗,劫人妇女,以要财物。至是以弓弦断,为弓手所捕。挑脊筋挂树上,死矣。直候支到赏给,方取下埋殡。又六十里宿柏乡县,与去伪以马前行,再读光武碑。
十三日甲子,四更,车行六十里,饭内丘县。天明雪作,至晚方止。又四十五里,宿邢州,北门曰「拱德」。
十四日乙丑,霿子下,天明开霁。四更,车行二十五里,至沙河县易驴马。又三十五里,饭临洺镇。食后,与去伪马行四十里,宿邯郸县。雪后尘清,尽见太行山色。邑中沿街作灯洞,颇可观。
十五日丙寅,晴。车行七十里,磁州早食,灯火尤盛。出门粗车有折轴者,随使副乘马过漳河登车。六十里至相州,使副复上马入城。灯洞不如磁州之多,而工巧过之。秦楼街尤繁华,自北门至南门,约七八里所,士女多靓妆拥观。有食店挂一灯,上为胡羊,中横一瓠,下为经一卷。盖河朔人语音以羹为经也。宿城外安阳驿,把车人言去年十二月方差使一番,为年时被蒙子国炒。旧时南畔用兵,尽般军器在南京,今却般向北边去。三月中般用牛三千头,般未尽间,被黄河水涨后且休。问驴马价,云:「驴上等有直四十千者,马更高贵。旧时家家有马,炀王南征尽刷去,不知几万万匹。后来都是行归,而今又殃我等贵价买」。问绢帛价,云:「好绢每疋二贯五百文,丝每两百五十文(并六十陌。)」。又有云越王不平,其弟为储国主,曾以女小底十人赐之,逊谢不受,云:「他日生出孩儿来,亦无用处。蒙古国作梗,太子自去边头议和,半年不决,又且归。今又遣莫都统提兵去」。军子云:「我辈三四口,种少麻豆,足了得吃。旧时见说厮杀都欢喜,而今只怕签起去,彼此休厮杀也好」。又有云:「我见父母说生计人口都被他坏了,我辈只唤他做贼。应河南北钱物都般向里去,更存活不得」。
十六日丁卯,晴。四更,车行三十六里,饭汤阴县。又七十五里,宿浚州。安德暮夜叩门送私觌。
十七日戊辰,晴,风。三更,车行二十五里,三角路上换驴马,一路可入滑州。又四十五里,武城镇早饭。马行至黄河,去程所行李固渡口以冰泮水深,柴路不可行。又稍上三四里,先横过中潬上,入水牵挽数里,抛过南岸,待车船至方行。循河至浮桥边扫岸,又行荒草陂泽中四十五里,宿胙城县。
十八日己巳,晴。三更,行四十五里,饭封丘。短墙为城,人烟牢落,便远不及河北。日未午,又行四十五里,抵东京。北郊青城侧亭子换马具衣冠。所过柔远馆,但有断垣败屋。入顺常、玄武二门,二门之间过五丈河菜市桥。夷门山巷口百王宫,乃炀王毬场,亲从第一指挥,旧日御龙直也。由竹竿巷口斜街入第二门,土市,马行街,皇建院巷,德胜桥。转太庙巷口东行,相国寺。出御街,历廊屋三十间,过榷货务。又廊屋七十间,中有小门,是国子监。前后御廊尚多,不知其数。投西穿门,由旧路入驿。
十九日庚午,晴。收银绢十疋两,赴宴。完颜元赐宴酒果,南京路都运梁銶押宴。宴罢,行四十五里,宿陈留县。
二十日辛未,晴。车行六十里,至雍丘县早饭。临川驿又六十里,渐行汴河中,宿拱州襄陵驿。城外客旅往来,人家颇多。入城旧有桥,河流既断,筑堤以行。子城内旧是州衙,今以屯军。有三个千户,约有千二百人。
二十一日壬申,晴。四更,车行六十里,饭宁陵县永宁驿。又六十里,宿南京。甲士数十,甲马百夹道而陈。城门去驿稍远,马如来时之数,而行甚疏,意屯军亦不甚多也。是日日有四背气,又白虹贯日,日在壬癸,荆生言其应在北。
二十二日癸酉,晴。四更,车行四十里,饭谷熟县。又三十五里,沙冈换驴。又四十五里,宿下邑县会亭镇。
二十三日甲戌,晴。四更,车行七十里,饭亳州永城县。又六十里,宿柳子镇。闻有天使往山东签兵,人不肯从执,天使杀之。
二十四日乙亥,晴。车行四十五里,饭宿州临涣县蕲泽镇早顿。又四十五里宿宿州。汴河底多种麦。
二十五日丙子,阴晴。车行六十里,饭蕲县静安镇。又六十里,宿灵壁。夜微雨,作即止。
二十六日丁丑,阴晴。三更,车行八十里,饭虹县。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
二十七日戊寅,晴。四更,车行八十里,饭临淮县。过县即见龟山塔及淮山,一行已不胜喜跃矣。又六十里,宿泗州。自临淮,即依淮西行。
二十八日己卯,晴。先发递担粗车,即上马出城,使副入草馆。同去伪先乘马至河岸,舟至,首见季舅、洪子度、唐季润及吕葵、张吉来,收家问,喜极涕下。顷之,俟行李装船了,却具衣冠入草馆,俟使副茶酒毕,辞送伴即行。是日大风拍岸,良久方到盱眙。谒胡漕、龚守不值,见王御干,取所买物。谯提辖、司马尚书伋、姜叔永、司马季闻、张伯淳皆往来交谒,后纲官属也。宿淮岸。
二十九日庚辰,微雪。早离盱眙,过龟山,以新制行淮。大风不可进,宿淮岸,约去龟山数里。
三十日辛巳,微雪。天明欲舟行,风又大作,力行而前。过渎头数里,风正北,驾浪益急,又止宿。
二月一日壬午,午后风力稍平,众舟齐行。迫暮,仅能入洪泽,舟人交口相贺。昔蒋鲁公开运河六十里以避长淮之险,所活不知几人。中间欧家渡最浅,使人往还,非借潮于神不可行。官司惮开河剥载之扰,创议行淮,使舟才四往返,无不惊虞。此行至三宿淮上,波涛舂撞,有鱼腹之忧。鲁公,今丞相曾祖,为发运使,将入奏计,自洪泽至龟山,率一二里辄凿一井,以测地之土石。既得请,遂开运河。前辈用心至矣,可轻改乎?
二日癸未,晴。过淮阴。夜过楚州。
三日甲申,晴。过宝应。
四日乙酉,晴。过高邮。
五日丙戌,雨。以沿路水涩,寸进甚艰,夜宿木铺坝里。季润过仪真,俞县尉(茂先)相见甚款。
六日丁亥,雨,晚晴。昨晚以礼物船与前船舳舻相触,毙一篙人,至召伯埭,使副捐金使瘗之。晚过扬州,是夜礼物船为暗桩所败,漏发而人不觉,同行杨、刘、罗三人蒙被登岸,舟已沈矣。抵瓜洲宿。
七日戊子,晴。渡扬子,宿丹阳馆下。侍季舅同去伪见陈待制及魏子智。其内子展参贺,执礼甚恭。金山印老相见渡船中。
八日己丑,晴。城中水涩,良久方出门。夜过丹阳县,及吕城闸。
九日庚寅,晴。天明过奔牛闸。午后过毗陵。
十日辛卯,晴。天明抵无锡。使副谒蒋丞相罢,即行。喻郎中访及。任富来,知诸舅来迓,夜宿枫桥。
十一日壬辰,晴。过平江城外。午后过吴江。久苦浅涩,至是大风驾太湖水入港,张帆而行。陈表兄、张子家、丁表兄、胡子渊相见。
十二日癸巳,晴。天未明,到秀州。同去伪寻见王江阴。值送女陈宅未归,见直甫于卧内。谒郑景元判官同年,不遇。已闻仲兄见次,到廨宇一观。出门,李同年主簿相见于邮亭,王表弟泽同行数里而归。读江阴奏状,无不击节称叹。夜过崇德,抵长河闸。
十三日甲午,晴。天明,起见诸亲。午后过临平赤岸,晚泊闸头。使副入仁和馆,受传宣,赐银合茶药,因出所撰还醮青词。宿税务下,发家书附递。
十四日乙未,晴。使副上马赴朝参,船入北关,以小舟般载归舅家。一见至亲,喜气自倍,而归兴益勇矣。是夜与诸亲剧饮,醉甚。仲舅有词,走笔次韵二阕。
十五日丙申,晴。侍季舅同去伪谢曾知閤不遇,又谒范丈,甚款。
十六日丁酉,晴。士颖弟摄萧山尉,别去。胡春自婺女来。收景山兄书。饭后出谒吴太博、胡给事、陆寺丞、陈大谏、薛国正、芮司业、张少卿、林编修、尤宗丞,始闻铜坑之议。
十七日戊戌,晴。谒闾丘监丞,欲问坑冶之详,不值。同去伪、智叟侍叔舅、陈表兄以小舟见陆子山,留饭而归。赴景孟舅晚饭,被酒先归。
十八日己亥,晴。饭罢,赴梁参政呼召。客次遇蜀士郭倅(甲、)冯太丞/(仲夷。)十九日庚子,晴。吴太博、卢监簿连日招饭,皆力辞之。治叠行李。雨作,买船。
二十日辛丑,小雨即晴。诸亲作醵,泛湖五十馀分,以水浅不可傍岸。盘旋湖中,抵暮醉归。
二十一日壬寅,雨。赴范丈晚饭。
二十二日癸卯,雨。侍仲舅往延祥观醮筵。同上中节两焚香致敬。斋罢,各散。与去伪小舟自涌金门归。先遣承局吴盖行,发家书。
二十三日甲辰,雨。先发行李下船,两返方毕。使吕葵、张吉宿舟中,期以来早启行。以舅家挽留,又展一日。
二十四日乙巳,晴。去伪生朝,仲舅与诸亲同作庆,偷閒谒李恩州,授般运法。是夜大醉中拜辞诸亲。
二十五日丙午,晴。早作襆被,辞舅家。轿行七十里,出暗门,由赤山出六和塔下,至庙山登舟,宿富阳。雨作。
二十六日丁未,晴。雨作复止。风逆,寸进。至三江口。东风微动,方理帆,忽西风再起,甚劲。力挽至桐庐,凡行九十里,过青溪。
二十七日戊申,晴。东风,张帆过鸬鹚原、钓台,下伴伯原。风止,过乌石、大浪滩,十五郎滩。大浪最可畏,虽以水涨不见滩碛,而岐头水怒,良久方上。居民以小舟来助剌船,什伍为群,以舟轻止用一人。方当湍流,忽随篙坠水,观者胆落,而少年善泅,如履平地,复登舟助力,犒以百钱而去。宿东馆,凡行九十里,去严州二里。
二十八日己酉,雨大作,午间加以西风,水又盛长。舟人疲于牵挽,屡止复行。晚,雨止风静,行至乌岐滩下,宿小港中,才行三十馀里。
二十九日庚戌,晴,风亦止。但以水涨寸进,遇一岐,辄移时方能冒险以进。悬崖飞瀑,所在见之。虽快览胜处,至凌犯怒涛,亦可骇也。所过白雁二岐尤暴怒,又过横流数处。夜同众舟宿桑林间,隔岸望乡头,终日惊险劳动,止行三十馀里。夜水益长,至五更方少退。
三十日辛亥,晴。舟子早起候望,前路黄泥岐,不可上。复回数里,寻路避之。溯流行乱林间,半日方出大溪。晚至兰溪,先以劄子与李尉(由)恳雇五夫。李以庚辰登科,其子遂夫又癸未同年,便访逆旅,继往见之,宿客舍。
三月一日壬子,风雨。早起束装,饭后李尉来访,即行。又饭竹马馆。晚到婺州,首见赵金华(子涛)不值。径入郡学直舍,省景山兄,周教授(汝能、)雍无锡(希稷)相访。周与景山兄同官,雍同舍也。借周直舍安泊,少选侍景山兄过周之五柳堂。堂本萧侍御振所建,诗牌尚多,尽得双溪之胜。王察推(楠)亦来访,同饮剧谈,至二鼓方归。
二日癸丑,雨。侍景山兄见李使君(衡,)留来日一饭。客次遇解节推(延运。)是日,景山兄、周、赵、雍、王醵就五柳相招,早饭,又坐养原堂,无尽藏。台人陈文学(愿,)周之故人也,同坐。解推又约晚饭,六人径自五柳赴之。李知录、张义乌同集于酉退轩,琴棋投壶,坐客皆醉。李纠又约来日早饭。
三日甲寅,雨。侍景山兄同周教授谢李使君。客次遇唐正字(仲友,)遂复还无尽藏。同出梅花门,过浮桥数里,迓苏仓峤,归见唐正字。归学,发五担付张吉先归。侍景山兄赴李纠饭,坐清远楼,景物尤胜。同会七人,解、张、雍、王。酒三行,李守速客,即往赴之。刘判院(藻、)陈子厚同集。小候,自公堂坐半政堂,劝酒移忠堂。酒罢,刘先归,余四人复过五柳手谈清饮,夜分乃散。
四日乙卯,阴晴。微雨间作。早别景山兄,即行三十五里,饭摩诃样。又行数里,遇丽水林丞良过婺鞫狱,相见逆旅。宿杨公桥,永康界首,行八十里。
五日丙辰,晴,过永康数里,饭。至李溪,遇承局持家书来接,晚过黄壁。
六日丁巳,雨。过缙云,邑官相迓,皆谢之。独见李同年,又送过大溪而别。县得四夫,又荆山寺四夫,轮番舁轿。冒雨登冯公岭,至天宁寺已昏黑。仲兄、器之、仁甫、不愚、元声、淳、张子质相接。先行还家,拜二亲灯下。上下无恙,欢声相闻,喜可知也。
端明殿学士致仕赠资政殿学士黄公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三、《攻愧集》卷九九
公讳裳,字文叔,其先出江夏,唐晚徙梓之安泰。六世祖曰文友者,宝元康定间发粟赈梓、剑、阆三州饥民,所活万计,朝廷特官之。文友生阜,阜生,生楰,是为公祖。婿何氏始籍隆庆之普成。考安中居县东郊,顾公齿长,恐无所见闻,悉捐旧产,居邑中,不治他事,笃于教子。母郑氏绳之加严。公未冠,刻励激昂。登乾道五年进士第,调阆州新井尉。未赴,罹外艰。邑子从授业,公语以经义,又为之讲解,其后学益诣,悉焚其稿。服阕,授巴州通江尉。三年杜门,潜究经传,出入古今,默而精思,或达旦不寐。人与语,若无闻然。于是剖微析幽,宏深四达,文词明畅,动中律度。始时人传其诗,不知其学已成,非复前日文叔矣。总领赵公公说闻其名,俾诸子从之游,赖其束脩葬父祖及其诸父两世九丧。已而奉太夫人游青城无为诸山,率赋诗以寄意,其纯孝幽尚有古风,于世澹如也。后总领李公蘩复招以往。时边民苦和籴,实不得一钱,吏且督输旁午,汉中尤以为病。公作《汉中行》以讽,与李公意合,力奏罢之,民大悦。公又作《罢籴行》,至今歌之。公将之官,经纪其昆弟亲族之家而后行。考满,用举主关升为兴元府录事参军。能以情求狱,脱冤死,伸无告甚众,终不讯一囚。用举主当改秩,制帅留公正荐五士,公为之首。召对,论蜀兵民大计,曰:「蜀中民贫兵困极矣,臣思其故,有二恨焉。关外四州,边于敌境,势便地饶,兵火之馀,田莱多荒。不用屯田积谷之策,乃榷民以养兵。岁月既深,兵民俱困,此一恨也。边民仰给外府,米运率指沿江。若稍分边屯,使就食诸郡,外计费省。今千里漕粟,商因为利,几以三石而致一石,名为养兵十万,实养三十万人。兵困民穷,职此之由,此二恨也。今屯田积谷,势已难行,分兵就粮,事犹可及」。孝宗下其说,卒不果行。次论常平赈济,其略曰:「古人救荒良法,不过常平义仓。见今官司岂无桩积?以一州言之则少,以一路计之则多。水旱之灾决不常有,不幸而有,决不同时。苟甲乙相推,递相赈救,则丰凶迭用,可以无穷。以此救荒,似为良策」。又论:「关外义士,人材骁劲,缓急可使。往年师出秦州,鼓噪先登,官军坐视不救,遂皆陷没。自今苟遇调发,宜令主将自作一军,专攻守之谋,任成败之责」。明日,除国子录。未几太夫人不幸,宰相以阙官进拟,孝宗怪,问「黄裳何在」?因奏其故,特赐钱七十万。甫除丧而趣召。既至,太上已登极。公谓守成之主,要在恢张志度为先。因论大利害凡数千言,大略以为:「古人论创业、守成、中兴谓之三难,今陛下虽当守成之时,而实任中兴之责。守成之道,必有能为陛下言之者。若夫中兴规模,则与守成不同。出攻入守,当据利便之势,不可不定行都。富国强兵,当求功利之实,不可不课吏治。捍内禦外,当有缓急之备,不可不立重镇」。因论都建康有五利,天下大势,终在建康。及言:「方今官虽具而职实不修。一当立品式以课其功,二当计资考以久其任。既建都邑,课官吏,根本固矣,则又据要地,立名城,环大兵以守之,分大臣以镇之。今吴蜀绵亘万里,虽号为重镇,宿师之地,受兵之处,率三年一易,仅同列郡。所谓国之藩篱门户者固当若是耶?陛下即位之始,所与共济中兴者,宰相也。陛下主其谋,宰相任其责,用之则勿疑,疑之则勿用。苟轻用之于始,必轻弃之于终」。别奏:「国方有大雠大耻,大害大忧,而为人臣子,乃狃于无事,忽然忘之。此风之成已非一日,其要在陛下笃于躬行,以感愧之而已矣」。又上奏曰:「今日之最弊,兵多而食少,一也。吏多而官少,二也。变而通之,惟当省兵省吏。臣以为守备不阙,则战兵可省。窃谓沿边郡守宜悉除用武臣,付以民兵,责以军政,无事则耕,有事则守。如此则藩篱固而边备实,省兵之说始可言矣。以民兵守,虽多而无养兵之费。以官军战,虽少而有可用之实。官军之食可以少增,吾民之赋可以渐减,岂非至计乎?若夫省官之说,则当以理论之,纵有怨咨,宁无曲直?夫实边备则可以省兵,执事理则可以省吏。使即日行之,其效犹将在十年之后。苟又不然,兵日以众,吏日以多,他时虽欲逃怨于目前,嫁祸于后日,不可得矣」。公在忧中,益熟观天下大势,至陛对,其言条达明切,太上异之。于是始被简记,除太学博士。不数月,改秘书郎。又旬日,亲擢公为嘉王府翊善,曰:「黄裳善论事,必能开益皇子」。公感主知,遂以辅导为己任,前后凡五年,规切讽谏之语无虚日。前朝号为能直言,如姚坦辈皆所不及。后来诸贤,讲贯切劘,亦皆自公发之。公讲《春秋》,初及「王正月」,曰:「周之王,即今之帝也。王不能号令诸侯,则王不足以为王。帝不能统御郡镇,则帝不足以为帝。今之郡镇,即古之诸侯也。周之王,惟其不能号令诸侯,故《春秋》必书『王正月』,所以一诸侯之正朔也。今天下境土比祖宗时不能十之四,然犹连跨吴、蜀、荆、广、闽、越二百州,兵与民分任。任吾民者,二百州也。任吾兵者,九都统也。中兴以来,三圣相授,苟惟不能统御,则何以服之」?上曰:「何谓九都统」?公曰:「唐太宗年十八起义兵,平祸乱。今大王年既过之,而国家九都统之设岂容不知?然则是可不汲汲于学乎」?公性真率而语疏达,上大感悟,恨得公晚。及讲「郑伯克段于鄢」,公曰:「段骄而有过,郑伯乃以兵取胜。使大王如郑伯之有段,宜如何处之」?上思良久,公曰:「大王独不见《孟子》载舜之事乎?象,舜弟也,舜封之有庳,不及以政。凡亲亲之道,但当富贵之,不可使之预政事,此舜与郑伯之得失也」。上曰:「善」。公因事启发,大率类此。他日,有东宫旧人除带御器械,诣王府谒谢。上接之,重轻中节,左右咸大惊,退以告公。公翌日讲《左氏》「礼有等衰」,因问上曰:「昨日闻大王待某人,正得等衰之说,有之乎」?上曰:「有之。人不可无学,前日临事,胸中即有区处,如有人在心腹间商度也」。公大喜曰:「大王之学,正当见之处事。今日等衰之说,即是意也」。公大抵即某事则以某书言,举某书则以某事合,虽所汎论,亦必曰前日某书云云。或上所未喻,又曰某日某书云云。上意益向,因作八图以献。曰太极,曰三才正性,曰天文,曰地理,曰王霸学术,曰九流学术,曰帝王绍运,而终之以百官文武,各述其大旨陈之,可谓该尽而宏远矣。公每曰:「为学之道,要当体之于身,本之于心。大王宜以心为严师。于王心有一毫不安者,皆所不可为也」。凡上所行有一善,必诱掖称赞,俾日进不已,否则尽言无所讳。上谓人曰:「黄翊善言语亦难堪,惟我则能受之」。每至丧败危亡之事,无不为上精言之,上必倾听。上尝侍宴宫中,从容诵《酒诰》语,太上喜曰:「翊善之功也」。一日轮对,劝太上曰:「陛下有五美三戒。何谓五美?曰仁,曰诚,曰明,曰公,曰断」。公各指事如此如此,曰:「此陛下之五美也。何谓三戒?曰立规模,崇俭德,受忠言」。时太上意主安静之说,因循寖怠,而用度赐予过多。忠鲠之士相踵去国,故以讽焉。后命接伴金使,因通两国名讳,而高宗犹称帝名。公曰:「高宗祔庙已久,乃不称庙讳。前实失之,安可不改乎」?令典仪通意,使者难之。公曰:「前乎此,在二十七朔之内,故未遑及。今已即吉,当互传庙讳」。往返数四,来使语塞。然卒以前例,不果从。公还奏曰:「臣以理诘之,其辞已顺。事关国体,后遣使人,当力议改正」。太上纳其说。绍熙二年二月,雷雪交作,公具封事,其略曰:「谨按《易》,帝出乎震,震为雷,君象也。震本坤体,阳自外来交之,有动乎情欲之象。是以圣人于六十四卦之中,凡涉震体者,取义尤严。在《复》则曰雷在地中,先王以至日闭关,欲其复之静也。在《随》则曰泽中有雷,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欲其居之安也。在《颐》则曰山下有雷,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欲其养之正也。复之静,昼不可以郑声挠之。居之安,夜不可以欲心荡之。养之正,食不可以旨酒乱之。夫人主起居动息,人虽不知,而天则知之,变异之来,岂容掩覆?《震》之象曰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修省云者,谓省己之私也。岂时政之谓哉」!公疏特切深,皆人所难言者。时求言之诏及馆职郎省而不及公,不果上。四月,擢起居舍人。未几,疮发于背,告满百日,甫出,即直前奏事,曰:「唐太宗最重魏徵,一旦至欲杀之。凡人主私心,非必如好色好货之类然后谓之私也。事苟不出于公而执以己见,皆私也。私心既生,则以谏者为病,必求有以胜之。胜心既生,则以谏者为仇,必求有以逐之。因私心而生胜心,因胜心而生忿心。是三物者为之蔽,虽以太宗之于徵犹不免,况其他乎?陛下即位以来,台谏之臣不得其职而去者几七八辈,陛下亦知三蔽之所以然乎?且如陛下之待某人本不甚厚,徒以台谏攻之愈甚,故陛下庇之愈力。陛下之本心亦忽不自知其如此也。望陛下静察吾心,勿使有秋毫之私。此心既公,无所偏系,则闻台谏之言必从,何由以胜心临之?待台谏之情必厚,何由以忿心加之乎」?公久侍王邸,一再迁官,兼翊善如故。见上为学日益,因诞日作浑天仪舆地图以献,皆以木为之,因为歌诗,勉上进学,如天之运行而不息。及念祖宗郡国大半陷为贼区,乃王心所宜感愤者。观公之志,凡可以动悟王意者,无不为也。居数月,除中书舍人,制词坦明,人多传诵。公既擢禁从,念国家日忘武备,势寖削弱,复劝太上以右武为事,曰:「寿皇在位三十年,待遇武臣,拊循士卒,恩意深厚。三军之士,至今言者无不感激,恨天下无事,不得效死以报君父。愿陛下勿替此意」。又请权拨鄂渚兵一二万人,分屯襄汉,张形势以备敌。公心之素所存者然也。天下方恬于宴安,公策无所施用。都人比岁日夜望车驾之出,哗言纷纷。公奏疏极论自今宜五日一朝,以解中外之谤。一疏之中,凡六七致意焉。寻除给事中、同知贡举,未几除侍讲。公在琐闼甫一月,封駮之章无虑数十上,贵戚宦寺一限以法,最后指侍臣进用不当,缴论甚切。翌日迁公兵部侍郎,公不受命,坚乞去。久之,王邸奏乞留公,遂除显谟阁待制,专为翊善,公始就职。未几,疮复作,转甚,连丐去,不许。病稍差,又上封事,请车驾即日过两宫,言极苦。寻复除公侍讲,引对便坐。又为太上力言:「父子天性,陛下于重华不应有他疑」。太上徐劳公曰:「近见嘉王学问殊进,庆对议论益非前日比,皆卿力也」。公曰:「臣伎止此。朱熹四十年学问,陛下宜收召,使备僚属」。且言:「王初就傅,蜀士杨辅、刘光祖相继在选,可复充学官,以广王之闻见」。太上悉嘉纳。时太上久不过宫,中外莫喻其故,侍从同班抗论不已。孝宗不豫,中外忧危,事势益急。辅臣交口谏,不听。公复抗声切谏,至号泣随之。宫门闭,掩涕而出。公自是疮复作,连章请外,又请归田里。书再上,不报,即移疾关外,待命兼旬。闻孝宗遗诏,亟入临,疮遂大作。上即位,公病不能朝。再除给事中,上语辅臣:「此黄裳旧官,宜改拟他职」。明日,以权礼部尚书进,上曰:「独不可真尚书乎」?且令兼侍读。上意即欲大用,数问公疾如何。公力疾入谢,出一奏,谆谆数千言,备极忠爱。大略谓:「书传所载,前古人君如尧、舜、禹、汤、文、武寿皆百馀岁,在位之日多至五六十年,而其所为之事自少至老只如一日。至于后世之主,享国之日率多不久,其间如汉武帝、梁武帝、唐明皇,此三君者,得年稍高,在位稍久,而其平生所为,是非美恶如出两人,治乱安危亦全相反。此非他故,由其持心之一与不一也。持心一则始终如一,否则有始而无终。陛下今日正如涉大川,行万里,固未知登岸税驾之期,臣请略举已行之事论之。且陛下新即大位,初临万几,虚心忘我,委任大臣,政出中书,万事坐理,此正得人君好要之道。使大臣得人常如今日,则陛下虽终身守之可也。臣恐数年之后,陛下应酬日熟,聪明日新,亦欲出意作为,躬亲听断。左右迎合之徒窃窥圣意,因而献说,谓陛下委任大臣意非不善,然事皆决于外庭,权不归于人主,日积月累,恐成乱阶。陛下闻之,能不介然于心乎?臣恐是时委任大臣不能如今日矣。若不委任大臣,必须借助左右。小人得志,何所不为?阴窃主权,潜移上意,引用邪党,残害忠良,其为祸患,何所不至乎?臣之所忧者,此也。陛下深鉴近弊,奖用台谏。每有弹劾,无不听从。善恶区分,纲纪振立,此正得祖宗设官之意。使台谏得人常如今日,则陛下虽终身守之可也。然臣恐自今以往,台谏之言日关圣听,或斥小人之过,使陛下欲用之而不能;或暴近习之罪,使陛下欲亲之而不可。所言滋多,不能无厌。厌心既生,不能无怒。左右迎合之徒窃窥圣意,因而献说,谓陛下奖用台谏,本以革弊,然台谏得志,遂使人主不能自由。陛下闻之,能不怫然于心乎?臣恐是时奖用台谏亦不能如今日矣。夫朝廷所恃以分别善恶,使君子小人不相侵乱者,专在台谏。陛下苟厌其多言,不复听用,则为台谏者咋舌闭口,无所论列。君子日退,小人日进,而天下乱矣。臣之所忧者,此也。此二事者,朝政之大者也。若自其切于陛下之身者言之,又有大者焉」。因条举曰:「陛下笃于孝爱如是,勤于学问如是,薄于嗜好如是,然臣亦恐陛下自不能保其常如今日也」。又曰:「天下之事不可胜言也。人君之忧不可胜计也。姑自臣所言数事思之,其可忧者已如此其众,而臣安得不以为忧乎?昔唐太宗老于世故,在位日久,魏徵犹以十渐戒之。一谓其渐不寡欲,二谓其渐不爱民,三谓其渐不利物,四谓其渐疏君子,五谓其渐贵异物,六谓其渐疑大臣,七谓其渐好畋猎,八谓其渐轻臣下,九谓其渐倦朝政,十谓其渐忽水旱。使徵生于今时,其所以为陛下忧者又当如何!夫心者动物,易纵难收,人主之心又与常人不同。溺于富贵,放于安逸,朝善暮恶,固不可保。陛下欲求所以持心之说,臣请终言之。自古及今,有治则有乱,有安则有危,有存则有亡。使人主之心常知乱知危知亡,则又岂肯须臾自放于安逸之地?《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又曰:『慄慄危惧,若将陨于深渊』。又曰:『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此圣人持心之法也。世岂有驭六马、临深渊、蹈虎尾,而安危存亡之念不关于心者乎」?凡首末皆主此意,公绝笔之作也。明日上复召公,移坐与语,从容良久。后数日,有旨充明堂礼顿使。公疾寖羸,不复可出,时时独语曰:「五年之功,无使一日坏之,度吾必不可为矣。后之君子,必有能任其责者」。盖忧之深也。公连三岁病疮,至是以积忧,故疮虽损而他疾乘之。九月二十四日,卒不起。方疾亟,命子弟秉笔,口占遗表。大抵不异前奏,意曰:「陛下好为之」。上大惊诧伤悼。即日批出,除公端明殿学士致仕,他恩礼悉依执政。朝廷上下闻公死,皆抚手相吊,以为国之不幸也。丞相为上言,至泣下不能已。遂赠公资政殿学士,所以赙恤之加厚。公宽简乐易,不为拘拘。平时于利害是非若不经意,至忠义所激,奋然忘身。每论事人主前,其气平,其辞切,其事核,其理尽。人但见其发于造次,若天机之自然,不知其燕居深念,索之精而见之切也。为人喜思虑,乐辛勤,而对客辄欢然言笑,终日饮酒无算。其为学耻一物之不知;苟一家言,无不与之交而究其说。推贤奖善,悯孤恤贫,盖出天性。外内仅书一十考,积官至朝请郎。公娶苏氏,继王氏。王氏既丧,又连失二孙。每语人曰:「富贵真博祸之具也」。既病,客视公,公嘻笑曰:「仆甚爱田间,与耕夫为伍,此时稻芋蓊然,豆饭藜羹,山中之乐,真无央也。倘得乞骸骨以归,足矣」。呜呼!公之立朝终始大节如此,朝野望公即预大政,而天遽夺之,寿止四十有九,惜哉!皇考赠承议郎,母妻皆赠硕人。一子瑾,承务郎。女二人,许适进士何镗、前进士何伯巽。钥与公同在后省年馀,相与甚厚,抵掌谈世,故言议多合,各诵所闻,终日不倦。地相去万里,而肝胆相照,倾倒无不尽。尝笑谓钥曰:「前后得制词数篇,皆出君手,思有以报未能也」。尚忍言之?左史刘公光祖状公之行,瑾以请铭于钥。因尽得诵公遗文,高处殆不可及,平处亦自有一种风气。至论事之书,明白洞达,夫人而能知之。若其剀切精忠,忧深而思远,抚卷三叹,使人流涕而不自已也。惟左史之作,文实事覈,敬俾载于石,而系之以铭。铭曰:
井络之区,为东西川。钟秀在人,名士出焉。有卿有云,有武有渊。三苏诸范,踵登英躔。岩岩剑门,山险地偏。势连关陇,秀气弗宣。涉历千载,扶舆蜿蟺。万山之中,乃生斯贤。英特雄迈,高视八埏。辅以学力,穷探本源。移孝为忠,立朝卓然。大放厥辞,亹亹百篇。惟我慈皇,识之最先。俾侍嗣圣,设职惟专。官虽屡进,职终不迁。公能尽忠,左右累年。引经据古,指事陈前。义所当为,执之弥坚。死生祸福,咸委于天。神会气合,奉以周旋。夹日以飞,入侍细旃。将降大任,忽焉登仙。上心震悼,恩贲九泉。炳炳八图,今寘经筵。殄瘁之悲,心折涕涟。呜呼!余尝评之,先见如吕中丞,勇决如范蜀公,敢言如苏文忠,盖司马公自以为不及者,公或过之,而皆得其全。呜呼,尚何言哉!惟知公之深者,然后以余为知言!
乞放身丁钱劄子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止斋先生文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真宗实录》:大中祥符四年秋七月壬申朔诏曰:「朕临御万邦,厉精庶政。一夫不获,尚切于忧劳;九赋用均,唯思于宽简。惜其物力,以厚民生。眷惟浙江之区,介彼东南之域,而自祖宗恢复,声教诞敷。去率敛以居多,俾乐康之斯洽。洪惟利泽,已浃编氓。然计口算缗,尚存于伪制;治财吝纳,仍限于岁输。特俾蠲除,式申旷荡。其两浙、福建、荆湖南北路身丁钱,并特除放。如有元以钱折征物色,亦与除放(自「如有」以下十三字,据福州法册添入。)」。凡岁免缗钱四十五万四百六贯。
身丁钱,不知所始,臣伏读御札,则知其为东南伪制也。本朝六路次第归化,所以加惠之者甚厚。往者妇人有之,至淳化三年免(见十月四日琼州敕。);寺院行者有之,至咸平五年免(见七月四日两浙、福建路敕。);摄官有之,至至道二年免(见正月十五日广南敕。);盐亭户有之,至太平兴国元年免(见九月福州路敕。);赁舍寄住者有之,至咸平六年免(见四月二日广州敕。)。死丁自咸平二年始与除放(八月二十日杭、越、明、睦、台、温、处、衢、婺、秀、苏、湖十二州敕。),逃丁自咸平四年始与检阁(见七月十一日荆湖南、北路敕。)。又伪命日,如福州每丁三百二十五,自太平兴国五年定纳钱一百(七月高象先奏请。),福州长溪有温、台等州投过一千七百馀户、二千馀丁,每丁亦三百二十五,自景德二年定依温、台州,见纳钱二百五十(四月二十日刘炤奏请。)。苏州每丁纳米,自淳化五年定纳钱二百(见八月十七日苏州敕。)。睦州每丁六百九十五,处州每丁五百九十四,自咸平三年,许将绢折纳(五月二十三日两浙路敕。)。抑见伪制各出一时,颇亦不等。前后敕命,大抵多者使寡,难者使易,不宜有者使无。而诸国苛歛,渐趋于平。至是乃一切蠲去,与民更始。天圣间,侍御史章频言:「先帝除放伪命身丁,东南之区,圣德所被,十六年矣。放过钱七百馀万贯,而军国之须,不闻申匮乏」。可谓至论!然臣又按《实录》,明道元年三月,两浙转运司言:「大中祥符五年已放诸路身丁钱,而婺、秀州尚输如故」。乃蠲除之。蔡襄亦尝言:伪命日,诸州各有丁钱,唯漳、泉州、兴化三郡折作米七斗五升。真宗皇帝哀矜困穷,蠲放两浙、福建身丁钱。其时漳、泉、兴化是亦丁钱折变作米,无人论奏因依,遂至先朝大惠不及三郡。以此见祥符放丁溥及六路,其间犹有至今输纳者,皆府县占吝,奉行不虔之故。推而广之,宜在今日。恭惟陛下仁圣在上,轸忧民瘼,欲省赋甚矣。间者断自渊衷,量减折帛之估。有司以阙经费为言,其议遂寝。以臣愚见,折帛固宜减,不如身丁切于穷民。且其为钱,视祖宗折帛之估才十之一;而其为丁,视纳折帛之家殆累数万缗。陛下寻祥符之诏,断而行之,幸甚。
申三省枢密院状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双溪集》卷一二
照对本州于六月十五日未时承受两浙西路安抚司牒,备准江淮制置大使牒,备准三省枢密院劄子,津遣泗州人北还,炎即合遵从发遣。但于四月三日准三省枢密院劄付湖州守臣,分明该说虽系事目中指名之人,如不愿行者只作刷会回报。自馀元无姓名官吏兵民等凡不愿行者皆不欲强遣,将所管北来人按时支给钱米,常加抚存照管,毋令疑惧。炎遵从劄内事理,倍加抚存,于今月初二日准安抚司牒,出给文榜晓谕,如愿归北人前来自陈,仰守臣躬亲抚谕,支给盘缠津发。续于初十日准江淮制置使司给下镂榜,如有愿归北人,许知委自陈,守臣躬亲抚谕,申取朝廷指挥,当议支给盘缠津发。本州先出榜晓谕三日,无人自陈,再展两日,又无人自陈。及承制置使司镂榜,挂在市曹,亦无人自陈,遂申安抚司称本州无愿北还之人。今来却准安抚使司牒,备准制置大使牒,准发回与先来有愿北归之人,令守臣开具人数姓名,以申取朝廷指挥,前后施行不同。兼此事颇系利害,守臣不可轻率。本州先来存恤泗州人不行发遣,系承受宰相执政公劄行下,令本州遵守。今来发遣泗州人北行,本州既无自陈之人可以申取朝廷指挥,又不曾被受朝省指挥津发。若欲不行津遣,即违制置司指挥,于事不便;若欲即行津遣,则元来抚存不遣系有省劄行下本州,今来一旦津遣,本州却不曾有省劄执守,于理不安,须至申闻者。右谨具申三省枢密院,伏乞庙堂筹度,开坐行下,以凭遵守施行,不敢违戾。伏候指挥。
〔小贴子〕大口四百四十一名,小口一百九十一名。共支银一千七十三两,市价每两四贯二百文官会,计程共约支钱二千四百七十贯文。米约用三百一十九石有○,见在市价每斗四百五文官会,总计一千二百九十一贯九百五十文。已上总约钱八千二百六十八贯五百五十文,雇钱差人夫在外不算。本州无钱可以那代,欲乞朝旨或于桩管钱内拨支,或于月桩钱内截支。乞赐行下,以凭遵守,支用津发。伏候指挥。
代跋御笔手诏 南宋 · 杨冠卿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二四、《客亭类稿》卷七
淳熙十三年四月二日,上以御笔手诏赐臣某。臣某拜手稽首,伏读震惧。仰惟皇帝陛下秉知人之哲,得善将之方。圣心昭明,幽枉洞达。旌别淑慝,刑赏无僭滥。虽中山之谤、即墨之毁日至于前,瞭然若鉴照龟卜,曾莫容毫发之欺。故凡分闑外寄者俱得服勤尽瘁,以效尺寸。如臣么䯢,滥叨戎行,当国家閒暇时,妄意先事之备,严师律,谨边防,蚤夜以思,期有以称上委寄。夫何多仇寡与,啧有烦言,转而上闻,仰渎宸旒之听。臣之孤远,不自意全,圣德隆宽,曲加矜宥。方其谤书来上,未即谴呵,及辩究晓然,则赐玺书勉励,纶言温厚,训饬再三,俾益务拊循,究心毋怠。恩隆报蔑,惧辱明诏。臣今而后惟知益鞭驽蹇,毕命捐躯,用答乾坤之造。然奎壁焕烂,云汉昭回,色正芒寒,岂臣一己所敢私?揆日涓刚,登载金石,庶使介胄之士从事疆埸者咸知上意所向,精白一心,相勉以忠义云。年月日,具位臣拜手稽首谨言。
题薛仁静墓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四、《水心文集》卷二九、《水心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薛景石之弟名山,字仁静,死嘉定七年二月二十一日,葬九年四月二日,墓地曰丁亥横山。君常读《周易》,行携坐挟,终身不释。人与语,多不答,或径起,莫测其意。
游候涛山记 南宋 · 吕祖俭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至正四明续志》卷一一、四明文献考、嘉靖《宁波府志》卷一九、光绪《镇海县志》卷六
予自十五六时,即欲适四方,观名山大川,以开广其志气。盖尝浮江淮,道闽浙,赤壁之雄胜,小孤之峭奇,庐阜之幽深,闽山之清美,松江太湖之空渺,云门若耶之閒旷,未尝不徘徊眷顾,以慨想前人之遗风。家于金华山下,双溪依城以为带,暇时即与二三友携筇挟册入深山中,遇会心处,或数日忘返。得月则襆被出城,棹小舟,听滩声,荡漾清景,终夕不能寐。忧患以来,视此若非吾事,然馀习未忘,犹欲视大海以快其心目。壬寅之冬,逐禄甬东,距海六十里,会友人潘端叔主定海簿,因趋郡檄言邑中候涛之胜,欲相约偕往而未果。今年夏四月,端叔因谢子畼自临安至,相与会于太白鄮山之閒,已而入城,复刻日以坚此约,果不踰期而来。康炳道兄弟先往,适以少故出关差晚,遂相会于王季和家。李叔润、方居敬继至,史丞相之幼子开叔及馆宾杨希度亦偕行,略桃花渡,出三江口,十五里至黄氏塾,风逆浪高,回旋诘曲,咫尺寻丈。距海既不远,非复江行之比,操舟者势不能平,必偃蹇而后可。三十里至马子汇,风势尤逆而急。船上有竹片,舟人云可钻火,验之信然。五十里至回乡,六十里至定海,自午至申,阅三时而后抵岸。有持黄白帜来相迎者,俄而复去,盖误以为总管云。按图志,定海盖海壖之地,本会稽郡鄞县之静海镇,梁开平钱氏据吴越閒,邑曰定海,其地三方距海,中微隆,四面斜落,如伏龟之形。簿廨极宽洁,主人于东庑具诸客供帐甚设。舒元英与其徒诸葛生亦自大咸来,坐甫定,即登候涛山,距县无半里,山势雄峻,屹然独立,所以捍海势而立郡邑者也。候涛盖此山之本名,特里俗所道不一,名招宝者,耆旧相传以山下有蚌珠得名,或曰非也,外国大舶之所历,故谓之招宝。侧有巾子山,踞峙海滨,亦少土多石,不生草木。徐步而进,海气渐阔,祇觉天宇豁然。上有一小亭,可以为寓目之地。最高处有泥墩三,盖海中以此为候望也。端叔置酒亭上,邑丞赵侯亦来,少焉瞑色半山,波光寖暗,云气飘浮,极目无际。须臾列星下布,月出天末,诸客散坐山上,酌酒长啸,心閒神适,若置身于蓬莱方丈閒。凌晨,复与二三友同登,适当风怒潮来之时,银涛澎湃,天地改色,如蹙雪,如奔雷,如驰万马,飞舞突怒,搜抉搏啮,奇变壮伟,愈高愈剧。众皆休于亭上,独予与炳道兄弟及季和不敢爱其足力,行二里许,至山尽处,去海无十步。天渊相接,滉荡淫液,不复知其为人閒世矣。二日之游,大概如此,犹恨未能究雨风晦明之变,以极其大观。又恨不能方舟纵浪于溟渤之中,与波升降,而观其沄奫回薄也。是山前望小霍、大霍二山,西出澥浦,东北望嘉门烈港。问之习于海道者,云自虎蹲山七里塾至嘉门,抵石弄,涉羊山,绝海螺礁,又东北过黑水,涉黑山,入高丽封域,日本又在高丽之东。二国大舶遇南风则可发,风甚顺,不七八日可至城下互市。其北直趋登、莱、沂、密诸州,想像其处,使人惘然。须臾风色益厉,海气上溢,不能久留也。遂刻来者姓字于石壁而去,复还端叔之舍。少憩即欲投宿育王寺,时巳申后矣。过清泉渡,渡通海口,平望㳽渺,风急水危,幸不久耳。越盐场小浃,又度长山,复经蒲陈新澳,行近四十里,始至寺中。道遇微雨,主仆皆有饥色。寺有所谓阿育王舍利塔及鳗井,皆迂诞不经,无足深信。独后倚鄮山,若可观者,亦未暇也。初欲自是过太白山,以皆欲归,遂止为东湖之游。诘旦,即行步至宝幢,市舟过下庄石山,系舟钱堰下,日犹未中。钱堰即东湖之湄也。登岸休于史丞相之旧居,湖山在前,若几案閒物。其廊庑位置,大类括苍刺史治所,特屋楹之数不及而已。听事之左曰湖山胜概。久之,与叔润诸公循堤而行,遂至梅园,林木疏茂,台榭清深,野色波光,皆可坐致。又纵步至月波山,即史氏所赐寺也。中有所创石洞,若天作地生之状。复还憩。端叔、开叔皆置酒,因泛舟湖中。风自四山而下,掠茭芦而过,猎猎有声。俯仰其间,不能舍去。舟子亦解人意,放舟入深处。三鼓馀,月色始明。回思往岁五云樵风之集,恍若一梦。舍舟登岸,或从容于林下,或容与于轩前,皆有「明日隔山岳」之叹。东湖与广德湖,灌溉民田甚众。广德湖在西门外,今废为田,以其租入赡水军。东湖虽存,然久湮弗治。希度为予言,向尝居于东湖,其东□□地势,盖东高西下,而山涧皆在东。父老相传,其别有七十二,今独上水下水二派最阔,水性就下,自东趋西,遂以成湖。其西亦有小山,因两山之閒,筑为六堰以防水,疏为三闸以导水。堰之首自南而北,一曰莫支,二曰钱堰,三曰高抽,四曰平水,五曰梅湖,六曰栗树塘。莫支之水号南沧湖,西望寒岭,倚周家屿之中,依山可以居。居人欲售其地,而未有售之者。三闸得之,水多而不可先启者,此为最。东南有二灵、象坎、隐学诸山,及道人茅庵甚众。希度又为予言,往岁尝大兴工役以浚治之,而不得其道。去菶泥无尺许,而复积于山閒之隈。是岁虽平望渺茫,若可以奏功,然未久菶泥复泻注于湖中,茭芦丛生,堙塞尤甚。有为买菶而运诸海之说者,其利害亦未尝详也。自东郭还城,过鄮郭,亦不能访其遗迹。还家日已暮矣。是行凡四日,始戊申讫辛亥。希度名篆,家于慈溪;元英名琪,家于奉化;叔润名浃,括苍人,今为鄞簿;季和,今为四明船官;炳道名文虎,蔚道名文豹,久从先兄游,自金华来游名山,亦会于此。今俯仰始一时,而端叔之临安,季和之嘉禾,叔润之太末,元英还奉化,炳道兄弟还金华,希度亦还慈溪,虽欲再为此游,不可得也。记之短篇,遗之同志,尚庶几不忘端叔共载游胜之意焉。
南峰黄氏第一峰修路记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性善堂稿》卷一一
嘉定十三年,正奉亲赴重庆,四月初吉次楼滩,从叔之婿黄膺辰梦得自其家来迓。时一春亢旱,至是大雨连日夜不止,平地泥深尺。明日上第一峰,望尖子山,仰而上,步一失辄退数尺,困踬久之,而后至于峰顶。峰回路转,复俯而下,步一失辄进数尺,趋蹶久之,而后至于梦得家。坐定,正曰:「是道也,西达普、简以至于成都,东达于重庆以通于东南,商贾之往来、冠盖之东西行者日不知其几,以正之崎岖艰阻,知人之不易也。正尝从行都趋建阳,见晦庵先生,道江山,登栖霞。栖霞之高殆与此峰相上下,然人由之不以为苦者,好事者累石而梯级之也。今若有能如修栖霞者积累而修之,则可使与坦涂无异,顾何难之有?夫人患不为耳」。梦得之母顾梦得曰:「斯言也,有会于吾心,汝其图之」。今年秋,梦得来言曰:「岁幸中熟,吾奉吾母之命命工斲石,起九月至十月,亲董其事,今为八十馀丈。邻士王之珍亦慕而为之,为二十馀丈。自今以后过吾里者,虽霖潦之久、泥淖之深,亦无所病焉。愿记之以示来者」。昔李太白赋《蜀道难》,极言蜀道之险,后人反而赓之,作《蜀道易》。蜀道岂有难易哉,特存乎此心而已。心险则难,平则易,此古今不易之路也。然正观世之人往往多藏厚积,不肯拔一毛以利人,其视人之饥寒穷困颠踣于道路者,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泰然不以动其心,自以为得计也,不知多藏厚积无益于己而适所以愚子孙。子孙既愚,未有不败者,败而悔之则已无及矣。《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可不信哉!梦得之家曾不及中人,而能自竭其财力,无所爱吝,汲汲孜孜,期于济人,使梦得得行其志,必有可观者。梦得读书应举者,富于文而工于诗,诗精深圆熟,得古人律度。今其所立如此,大未可量也。梦得之母杨氏,故夔州路帅司干官元申妹也,有《柏舟》之操,好仁而喜义,尤为一乡所推重云。
高朝散墓志铭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平斋集》卷三一
嘉定辛巳、壬午间,成都通守高才卿泰叔以文学器能为西阃赏重。某时员外置閒,与闻末议,回首十寒暑矣。其守三嵎,崎岖走书天目下,为言:「先君子即窆有年,识竁之文犹未也。蜀非无宗工可属,必公诸东南,庶几信百世,子好我,敢请」。案高姓派于齐,占籍邛蒲江者,世有隐操。珣生孝立,孝立生兴国,尝大书于屏,训子孙学以忠信孝悌为本。君其长子也,讳泽,字叔渊。少朗悟绝人,书一再过成诵。荀、扬氏,韩、柳氏,汉、唐、三国、南北诸史,皆手抄是非得失,反覆究见根极,而折以经,乡先生赵澥深可之。侵寻不耦,退谓其子曰:「基之以孝悌,植之以忠信,培之以至诚无息,天终阨我哉」?未几,子策名奉常,君喜见颜面,曰:「天所以逸我也」。屏举子业不复省,轻车就养,笈书以自随。所至隽艾系踵请益,危坐纵论,其要归于涵泳孰复而自得。幅巾萧散,当路欲一见辄谢去。不喜诵佛氏书,而戒杀严甚,曰:「物我俱生天地间,同一气也」。用心憯怛类如此。开禧丙寅夏,启手足于普慈郡文学官舍,春秋六十有二,累赠朝散郎。娶韩氏,事姑婉恪,能得其欢心。间君客游,手课其子,容止服御有常度,里党尊为妇则。先君十八年卒,赠恭人,葬仁惠乡龟山阡,从舅姑也。君兆卜向六门惟乾食,相距三里而近。丁卯蜀变,浅殡故庐西,丙子四月乙酉,乃克葬。一子,即泰叔,今朝请大夫、知嘉定军府事。一孙,允绩,某官。曾孙男女若干人。士求仁之方莫切于孝、悌、忠、信,四者秉彝所钧有,甚易知易行也,往往由之而不知,何哉?学失其传尔。君得一语之传于家庭,知之至,守之笃,朝夕省饬,欲天理之在我者皆实而无伪,其志于仁矣乎!明善诚身,上可以顺乎亲,则下可以谷尔子,宜其至嘉定而大也。铭曰:
切己之学,莫如求仁。求仁维何?诚善于身。孝悌其本,忠信其质。仁莫近焉,落华取实。翼翼绵绵,是似是传。荣光漏泉,何千万年!
奏备别之杰申到刘廷美等复襄事宜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九
照对襄阳府自二月二十一日军变以来,因循不守,遂为北人所据。又据诸处探报申,北人在城内起屋造酒,以待伪酋及鞑贼大队前来度夏。行府照得襄阳重地,系西连均、房、光化,东接随、枣、信阳,南控安、郢、荆、复。自襄阳不守之后,此数处戎马往来,莽为盗区。窃虑入秋以后,虏骑冲突,可以径窥江面。行府遂委参谋官别之杰差信实干事人,赍榜劄告命前去,结约土豪。已据刘廷美等收复樊城,遂遵照便宜旨挥,特与超转修武郎、差充京西路钤。之杰遂遣使臣邓云等,赍上件告命及开谕军民榜劄,前去刘廷美军前交付。今据邓云等状申,江海都统与廷美之弟廷辅商议,称督府有告劄发下樊城,又参谋司亦已调兵应援樊城。廷辅遂即时将带人马钱物于四月二日起离荆门,取南漳县老鸦山路,招集官民兵乡农,间道前去,仍约廷美人军会合夹击叛贼,水陆并进,已行克复襄阳城壁了当。其城内见系刘廷美兄弟看守。今将邓云等状录连在前。臣又得之杰书,称江海闻报,遂自荆门径趋襄阳,与刘廷美兄弟协力捍禦。臣照得襄阳重镇,既失复得,自非宗社之灵与朝廷处分得宜,奚以有此?此两城既复之后,京西江北州郡遂可渐次经理,上宽顾忧。臣虽已将督府结局多日,缘上件事系当来督府,首尾合与从权区处,不容避嫌。今来防秋已迫,窃虑经理未办,所合审度襄樊事势,日下急切措置两城守禦,仍以襄阳为重。除已作书委自之杰始终任责,并令一面开具立功将士姓名,径申朝廷推赏外,须至奏闻。
申宗正寺乞增宗学生员取放人数劄子 宋 · 危稹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六七、《宋会要辑稿》崇儒一之二一(第三册第二一七三页)
本学自补试放榜二日后即行帘引,于四月三十日升供可预沾季者,止有一十三人。五日后虽间有参学人,即不在沾季之数。今来合引私试,方议区处,告假求去者日有其人。扣所以然,皆云人数既少,又多孤经,月试限以八人取一人,则一月才可取二人,外舍限以十五人校定一人,则一岁才可校一人。其选既艰,无以为铢积寸累之地。窃睹朝廷所以兴复宗学之意,本以加恩皇族,宜有优异,以示激劝。缘宗子进取之涂素宽,难以太学舍法律之。况太学虽约一千四百人为额,而住学者多止三百馀人。其外舍校定约七十人,则是名曰二十人校一人,实则四人以校一人。故本学向来条具乞用武学舍法,每月私试与每岁外舍校定,皆欲以一十人取三人。比之太学,虽若稍优,然宗子皆是实在学者,太学以实住学者四人以上校一人,本学以实在学者三人以上校一人,其所增初不为多。若依今来所乞,以见沾季人计之,岁终外舍校定亦不过四人而已。乞照武学舍法取放私试及校定人数。俯念立学之初,宗子在学数少,特与照武学例放行,候将来补满一百人元额,却行别议规制。
一、本学补试,节次承降指挥,取放四十人。今来已有生员共一十三名帘试参学了当,内一名为患出假外,见供一十二名私试。承已降指挥,八人取一人,零分同。今生员止有一十二名,若照上项分数,只合取二名,无以示立学劝勉之意。照得武学私试十人取三人,今来若照武学例取放,亦止该取四名。本学校定承已降指挥,一十五人校一人,见今住学生员共一十三人,若照上项校定人数,尚未该校定一人。照得武学外舍生例十人校定三人,零分亦校一人。今来若照武学例,并算零分,亦止该校四人。更合取自指挥。
巴陵通守方君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方氏皆本长官,为莆钜宗。长官六子,秘书少监仁岳者其后尤显。传六世至君之曾祖监,左承议郎、提举广东学事。祖廷实,左朝散郎、宗正少卿。两世俱赠太中大夫。父盛,朝奉大夫、知南恩州,赠中大夫。君以父任为藤州镡津尉,再调宜山丞。会族兄宝谟公信孺使虏军前议和,请君辅行,遂以枢密督视行府准备差遣为使。属虏许宝谟公见堂上,馀班堂下,君苦争,虏不能夺。伴话者犯宁考嫌名,君愠见责之。又欲以佩刀易君剑,君曰:「吾以所乘驹易子之马,可乎」?虏曰:「官马不可易」。君亦曰:「官剑也」。时君年二十六,往返者再,循三资为惠州判官、循州长乐令。县与汀、赣、潮、梅接壤,冈阜深阻,奸宄伏藏,君弛盐禁而盗清。黉舍庳隘,弦诵稀少,君作新学而士劝。改秩知玉山县。先是长官多以不治谴去,君至邑大治。边事起,市军需,造戎器,江东西搔动。君才高,上无乏兴,下不知扰,馀力新玉虹桥。台郡以治状闻,通判雷州。丁母太令人郑氏忧,服阕,主管仙都观。通判岳州,民间有巨讼,州县有难事,大官必曰非方通判不可。郡并洞庭,丁亥夏潦,民皆筏居。君适虑囚傍郡,所过行视水灾,擅发常平米赈赡。常平使者董与几闻而贤之,与提刑交荐,权州事。前守童埙拘抽客木未用也,总领檄取之,君曰木属州,不属总领,与半可矣,因言:「州顷被火,未复旧观,盍留其半以葺州乎」?总领怒,诬奏君兴土木,为游观。君去不以罪,岳人追送,彩旗蔽路。于是四川辟万州,广西辟浔州,皆不报。呜呼!善事上官,柔也;不畏强禦,刚也;挟贵征利,势也;守职抗论,理也。国家于士大夫欲其刚不欲其柔,欲其徇理不欲其徇势,而君之所遭如此,盖刚不胜柔,理诎于势,其来久矣,悲夫!君仕宦三十年,常借僧屋以居,归自巴陵,始葺旧庐。疾起脾胃,以绍定二年四月二日卒于寝,官至朝散郎,年四十九。配林氏,封安人。五子:长鈵、次鐄先卒,次𨧨,次鉴。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文斌里北山吴坑之原。君玉立美髯,风度萧散,琴书猿鹤,不离左右。心悟笔法,大字劲拔,得《瘗鹤》之意;小楷遒媚,有《黄庭》之韵。诗律尤高,以后山为师。故家之美子,吾党之快士也。然为人精练,不以清谈自放。早孤苦贫,其历官成家皆辛苦自致,不缘他人,使天假年,岂不为材公卿,悲夫!君讳世京,字可大,自号可庵。铭曰:
宗卿仗节过故宫,手攀陵柏号悲风,还奏有泪溅衮龙。绍兴、开禧时不同,祖主复雠孙和戎。愤平耻歇耆旧空,反复前事思遗忠(《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九。)。
「话」原作「诂」,「考」原作「可」,据四库本改。
宋知县通直陈公墓志铭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二、《鬳斋续集》卷二二
咸淳二年四月,乳源陈君之子梦龙以书抵溪上,曰:「吾父尉尤溪,丞连江,掾英德,令乳源。东广以架阁檄留,乙丑,如京钞已上,俄得疾,致其事,进阶通直,赐绯鱼。命下而卒,时十一月二十七日,春秋五十有一。东轩大仪常公挺为吾父书圹石矣,愿有铭」。仆辞焉。九月,又书曰:「吾为吾父卜窀穸,初以五月,痛其未得铭也,改卜中冬丁酉矣。吾父生无以骋,恐死在湮泯,将遗憾九京,是吾父有子犹无子也」。余为之恻然曰:君向自连川,来摄玉融,有贤声。其归也,余以诗饯之。去而为掾、为邑,皆以廉白名,英、韶之士至今称之。龙也虽不能条其事,而余闻之审。况寓斋宝章,以学问起家,仕更麾节,而宅不过一区,田不盈百亩,待制陈公谠大书「公勤廉俭」四字褒之,参政徐公荣叟状其出处,亦以廉许之,建安名前辈也。君以父仕,守其学终身,忍贫以死。昔人曰「臣父清,畏人知;臣清,畏人不知」,自以为不及。君一廉如冰雪,所至歉然,未尝以此自多。其在吾邑,却例卷,谢私觌。尝敬而誉之,君赧然变色,曰「无是」,余于是知君家父如威、子胜质矣。龙也图君之不朽,不远数十舍,专伻一再至,不得铭不葬,其志与李方叔同。豸犹不以属雪堂,仆何取?知君世贫,无以求于显者,怜龙之志,遂为铭云。君讳焯,字仲明。寓斋公讳梓,朝请大夫、直宝章阁、江西漕、知隆兴府。母郑氏,赠恭人;游氏赠恭人。君,游出也。一子,龙也。铭曰:
将相里,溪之阳。林石坂,君之藏。再世贤,闇而章。铭以词,传弥芳。后之人,表泷冈。
教育言氏子孙记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四○、《重修琴川志》卷一二、《吴都文粹》续集卷六、万历《虞山书院志》卷九、康熙《常熟县志》卷二五、光绪《海虞文徵》卷九、《吴郡文编》卷六九、民国《江苏通志·金石》卷一六
按《琴川图志》,言偃字子游,旧宅在县治之西,唐开元追爵吴侯,本朝升为公。庆元间,令孙应时即学宫建祠于明伦堂东偏。后令迁其祠,祀事弗饬,有识嗟惋。今邑大夫王爚,移书谂余,曰:「圣道蓁芜,心甚愧之。今且一新矣。东庙西学,前殿后祠,奠荐攸序,既顺且严。尝访公裔孙,则降在编氓,罕修儒业。由是即新学西斋,扁曰象贤,聚言族子弟其中,县给赡养之资,买书延师,朝夕训导,择齿长者主公祠宇。又虑岁月寖远,美意难继,则为之节冗费,得缗钱六千三百,买田以亩计者四百有五十,岁入米以斛计者三百有八十,庶贻永久,愿有记焉」。余叹息曰:是举也,可谓知礼矣。礼,天之经,地之义,人道之所由立,而国家所以恃为元气也。昔者夫子与于蜡宾,实有感于鲁,喟然发叹,子游遂问礼,而夫子历举上古与后世之变,而断以礼之废兴。子游凡三问,而夫子三答,皆所以极言礼也。异时燕居从容,子游、子张、子贡侍,纵言至于礼,而子游又发领恶全好之问,夫子然之。考诸《檀弓》所载,以曾子之任道,尚推子游为习礼,其裼袭一节,则曾子慊然自知其过,与他所论礼,皆精入毫发,得圣人之传。至于论子游之门人,则谓仅可当洒扫应对进退之末,而本之则无。然则知本斯可谓知礼,此正夫子所以大林放之问,而未可以子夏之论小之也。且子游吴人也,太伯端委以治周礼,其源流有自来矣。而况讲习于洙泗之间,巍然在四科之列,武城弦歌之风,回视断发文身,裸以为饰者,其气象果何如!故子游之言曰:「直情径行者,戎狄之道也。礼道则不然,品节斯须之谓礼」。呜呼!一日无礼,则沦入于戎狄,甚可惧也。故始之创祠,知礼也;后之迁祠,废礼也。今王君大修学宫,祀先贤而教养其后裔,于是乎能复礼,而言氏子孙藏修其间者,又能夙夜服习,则礼之兴也,其庶矣乎。《传》曰:礼不明则上下昏,何以长世?然则斯举也,于国祚亦有关焉。是不可以无述,乃为之书。嘉熙改元四月癸未,朝散大夫、试中书舍人、赐紫金鱼袋袁甫记。
宋南外宗教朱公圹志(宝庆元年七月) 南宋 · 朱景彝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六
公讳通,字彦达,小字文饰,永嘉珍溪人。曾祖旺,祖益,父德真,俱不仕。公登绍熙庚戌进士第,历信州玉山簿,升从政郎,调福州宁德丞。不赴,改南外宗教。丐祠,监潭州南岳庙。公夙志当世,不卑其官,筮仕簿领,排异议,釐宿蠹,邑人德之。上官有难事,辄檄可否,悉中利病。誉荐溢至,得丞,笃手足桑榆不忍离,遂无意禄仕。分教需远次,亲故勉到官,数月辄解去。奉香火缘,乐馀年也。性庄重,平居拣语无窘步,料事精明裁决,凛不可犯。而奉亲孝,与兄弟友爱,三荆合芳,年俱九帙,同堂怡愉如少时,人仰之,目为珍溪三老。五福向用,自孝友中来。施为虽未竟,而大节可睹矣。嘉定丁丑四月戊申卒于家,年八十有四。夫人余氏,知英德府、朝散大夫闳之女,警悟书,耳目所历皆省。治家整,不以丝粟累夫子。若奉茝兰,处妯娌,敬共不怠。公之孝友,实相以成。后公七年卒,甲申岁五月辛丑日也,享年七十有五。男直清,国学进士。女,长适上舍正奏名陈钦实,次适脩职郎、荆门军教授吴幼存。孙男怀祖。女一人。以戊寅十有一月癸酉殡于吕公山祖茔侧,卜者忌未竁。宝庆乙酉七月甲申,其孤奉夫人以合葬焉。姑书梗概,用藏不朽。族子、修职郎、新福州古田县主簿景彝谨志。
按:光绪《永嘉县志》卷二二,光绪刻本。
知兴化军宫讲宗博汪公行状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七、《黄氏日钞》卷九六
咸淳二年秋,福建路安抚使、兵部侍郎吴公革,与转运使尚书吴公坚、提点刑狱□□刘公震孙,同以故知兴化军汪公得人心之事(阙)时惊传以为异。盖公以是年四月二日领郡(阙)以病卒于郡,为郡才六十日,而郡之人爱之过于感百年渗漉之恩,甫病而户户为之祷,甫卒而军民无所泄其痛,一夕群起碎其医之家,卒甫三日而众为之立庙已屹若化成。郡之寓公自后村刘公克庄以八十馀大老与凡名流达官及郡之人士以千百计,无一不为文以哭,郡之民罢市巷哭,极而至山崖海角,携老扶幼、焚香诵佛以报德者日填咽城闉,亦无不失声大哭。及公灵輀之归,士之路祭者尚六七百人,细民书哀痛之词于帛拥送,哭不绝声者百数十里。他时生太守得诏趋朝,声焰赫奕,献旗帐道旁以希赏者反不若是之多也。于是一时既惊传以为异,又或从而疑焉,曰:「有是哉,何以得人心如此之速哉」?未几,则闻公灵輀之方归也,众哀其贫,助之费,其弟与子相持而泣曰:「吾兄、吾父廉生死矣,死可反货取以污之乎」?辞不受,众义之,且不忍复取其已助之金也,则以之入郡学,刻凡所哭公之文,如祭诔、如哀辞、如挽章、杂著成二巨编,名之曰《遗爱录》。其文往往流传入京师,士无贤不肖皆惊传之以为异,且或以为疑者,始皆咨嗟叹息,以为至诚之未有不动,古道果未尝不可复行于今,而谓感应之机捷于桴鼓者,果非虚语。余时官中都,闻之亦为泣下,非以其私,为公泣也,为人心之良易感如此,而流俗反厚诬人心谓不可复待以君子长者之道,因公之事,不觉重为之呜咽流涕,而百感生也。嘻!几无以致余此非恨矣。太学应君浩然,公平生交也,忽一日过舍而谋曰:「公葬有日矣,将属子状其行,以求铭当世大手笔。而公性谦退不伐善,凡历任善政未尝为人言,虽子弟莫能知其详,当若何为状」?余曰:「昔叶水心述黄子由父鼎瑞之行,以鼎瑞晚年得官,而仕不尽其能,莫可状也,则举其教子由以忠,与上尝问其动息事,曰是则述之大者,以首于状可也。今公之政虽不得尽闻,然其死之日得人心如此,其为可述愈大矣。公生好水心文,死用其例,表其事以首于状,亦无不可也」。公讳元春,字景新,庆元府奉化县双溪人,世为望族。有霍丘县主簿汝宁者,其高祖也。汝宁生偲,不仕。偲生圭,亦不仕。圭生文简,是为公父,以公贵封承务郎,累赠朝散郎。母戴氏,赠安人。公少颖悟好学,受诗于太学余先生正君及宗学谕王先生贯道。二先生四明诗学渊源所自,从之游者常馀百人,公独每为称首。嘉熙四年庚子,本府荐公第一人,明年登进士第,调绍兴府上虞县尉,以廉直闻。提点浙东刑狱赵公性之檄公入幕,事多倚决。朝散卒,以忧去官。服阕,调扬州司理参军,未行。浙东提举茶盐司议置盐仓定海,而经始难其人,佥谓请从事浙东者莫公若也,辟公监官。公至,一新敖宇,民不知役而事速办。凡所立出内,去后人皆可遵守,然犹曰:「此等岂我辈事也」?甫补足前任考即去之。以选辟沿海制置司准备差遣,又以选改辟浙东提举常平司准备差遣,俄又以选改辟提领户部犒赏所检察官。自是声闻日高,中朝士大夫皆有引使自近之意矣。犒赏属畿漕,公在幕裨民政为多。所管酒库馀六十所,月有酒馈,独公不纳。宝祐三年春,以考举改宣教郎。淮东制置使丘公岳辟公乌公宰,会裕斋马公光祖尹京,亟请于朝,易以宰钱塘。钱塘所谓赤县也,旧多阉宦,挟内庭修造称科率,吏因挟之以扰民,民讼率不时决,明曰:「将于是乎应科率也」。令亦太息不敢言。公至,独慨然首为申免科率,而讼至立断,吏不得售其奸,多散去。昼静帘垂,焚香对圣贤而已。僧有讼百姓负长生库息者,公谕明日偕头首僧以库簿来,来则阅其簿,示之曰:「然则取息已多,汝僧自号脱离生死,视世上为昨梦空华,何必乃尔?汝僧自有忏罪法令,今为汝焚此簿,汝幸行道诵经赞献之,助汝成一善因缘」。僧不知所对,即下阶行诵如公戒,而凡隶于簿者皆得免,不但被诉者一人也。凡其用柔以理,不动声色类如此,而有刚不可回者焉。县附京,凡在街郭者用坊正,吏自以其私人直达文书,外此则尽用里正如他邑,一旦富民惮充役之难,而吏亦幸文书之便,合谋自天府尽改为坊正。公遍诣台省力争,谓果改则县不可复为,乡民亦将受无穷之扰。庙堂是公言,得不改。公因为之排里正一新,至今县厅立石记其事焉。公虽吏师,而狱事有不可,公每力争,马公亦屈服。四年十一月,以政绩擢提举行在杂卖场。时有武弁朱熠者,嬖倖也,与其后尝窃弄相柄、通国以俚语目之曰丁风者,同时辱台察,亦知慕公名,皆荐公自代。公丑之,不谢,亦竟不往谒,熠遂转前日之慕为怨,劾公去国,实五年丁巳六月也。明年,添差通判台州。时右司麋公弇守台,廉介而惠,公故人也。台适旱歉,麋公极意赈恤,公援南丰为倅赈荒自比,借常平米先尽数赈粜,而麋公募富民籴广米续填,台以故虽旱而不饥。提点刑狱何梦祥亦自诡知公,檄公决狱,公为剖决一清。盐商有姓陈者与都司何子举夙有憾,梦祥观望,欲置之重辟,公争不可。梦祥径逮至宪司,破其家,死者六人,众冤之,而叹公之不可屈。明年,改元开庆,十一月丁母忧。景定三年,再添差通判宁国府,与守多议不合,惟诸司差决无虚日,常得尽心以救民。且尝告仓司四弊:一曰专人搔扰之弊。谓所至携狱具罗织,视货多寡为拘纵。近到县狱,见一二推款皆贯索,专卒随之出入狱户,此不可不革也。二曰摄职拿攫之弊。借补白帖,冒被冠裳,赏罚无关,渔猎何极,此不可不革也。三曰狱讼不决之弊。民间久不得直于官,乃意自求胜于刀斧,此不可不革也。四曰预借重催白纳之弊。官赋之入愈亏,下户之害益迫,此不可不革也。明年,除武学谕。是冬迁博士。五年三月轮对,谓:「端平柄臣不知扶弱而图骤兴,三京之只轮莫归,百年之储积顿竭。戊己狂奸苛刻转毒,中外之怀怨滋甚。浒黄之渝渡突如,是先戕国脉,而国势随之。今欲转弱为强,惟在遴选牧守。东南半壁,能几州郡?憔悴之馀,能几生灵?岂堪戕贼之无艺耶」?十月,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咸淳元年五月轮对,时今上新御路朝,公言:「先皇帝四十馀年忧勤,仅收一战之功,遗大投艰,正在今日。愿思天命之难谌,愿思人心之难保,愿思直言之难能,愿思财计之难裕,愿思纲纪之难正,愿法艺祖以共济艰难」。又援真宗蠲免逋欠,乞宽民力。六月,除宗学博士。十二月,丐外,差知兴化军。公在宗学凡二年,整规矩,严课试,诸生畏服。又考覈财用之出入,知前此为吏所乾没者十馀万缗,至是不得欺,财用沛然,以修先圣殿及讲堂如新造。其在兴化,妻妾不之官,惟一弟一子侍。旧例免囊山寺岁输,留以充迎新,公至不入寺。旧有例册,皆于赤历外取赢以自丰,公至却例册。旧例,官买物与市异价,公至不许官买。惟蔬饭一盂,终日坐厅事,事至即面问而立决之。其政以教为先,有乖叔侄之分、睽夫妇之义而来者,皆化以天理人彝之正。有百姓为势家夺渔利者,久不敢讼,闻公可告,告之,立得还。有为挟势攘其田者,讼四年不得直,公为直于片言之下。有挟亲戚势侵人田四十亩者,其人方诣戟门外欲诉,挟势者已追及,就归之曰:「毋使公知也」。其他不可枚举,而其大要皆本于至忱恻怛以行之,故强与弱、胜与负若皆心惬焉。郡有西陂久废,公至半月而修复如旧。其他有可为久长利者,方次第搜举,人方欣若更生,而天已夺之遽,此所以千里之内群起相哭,真如赤子之失慈母也。公英爽不群,刚正而能济之以和。少刻苦自立,终身无所附丽,而人有片善寸长,推毂恐后。为人谋尽忠,而委曲缱绻有情味,故时誉多归之。公尝暇日从容谓余曰:「为人如流水,但务平平,偶遇湍激,为奇为变,亦惟行其所自然」。呜呼,此公平生心事也,岂期有为卓绝过人之事哉!及其死而得人心,乃不惟今之人无之,虽古之人亦无之。盖为相数月而薨,举四方之内哭之者,古今惟一司马公;为郡两月而卒,举千里之内哭之者,古今惟一汪公。位不同而事同,皆发于人心之天,而不可强者,此非卓绝过人之事而何?岂由大中至正而行者,其效自有不可及耶?呜呼!向使司马公而不遇,亦不过乡曲一常人耳,此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公生于嘉定元年戊辰九月八日,得年五十九。娶刘氏,知某州某之女。子二人:长性存,太学生;次某,将授遗泽。女一人,嫁邵森,将仕郎。汪虽双溪望族,而公独贫,至于无家,游学外方,授书养亲,备历艰难,以至入仕。凡三任于越,因寓居于越。其孤将以咸淳四年七月某日就葬于越之某县某乡某原。呜呼!魄体归地,虽瀛、博之间可也;魂气无所不之,则庙食将百世于莆,惟公为有之,岂不盛哉!震于公里下士也,亦登宗谕王先生之门,而公先一行不同时,仅识面耳。公既达,宗谕亦下世。震以介僻,例不投人刺,别二十年不相闻。丙辰省试,偶公为考官,批震卷独褒,往谢之,省忆其为同门晚出也,甚欢。自是与往来,每以出处大致相勉励。公之出守兴化,送别浙江亭上,语震以得朝廷科借零会即行,将藉以兑便流通一郡钱楮,且将减官盐价以收零会,使常不出郡境。某所预计者仅此耳,馀事临期未前知也。呜呼!公之言犹隐隐于震之耳,讵料一别,遂至于泣视《遗爱录》耶?震与应君共辑公遗事而未多得,因并及其交际之私。盖其言亦有可录者,不忍弃也。虽然,公之大者不特此也,岂无太史氏特书大书,为千万世牧民者劝耶?咸淳四年六月日,门生文林郎、史馆检阅黄震状。
回庚递宣谕奏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三八、《可斋续藁后》卷九
臣四月二日酉时又准庚递,承阁长王仲圭三月二十二日申时恭奉圣旨宣谕:「团结民兵,三月之请不较。但要果得其人,而有警则用,无警则归耕,须是精勇强壮」。臣恭禀圣训,且蒙许赐三月之请,得此则边州团集民兵方可责其实用,不为虚言。广民自来脆弱,生理瘠薄,前者泛然拣择强壮,臣虑其无所资赡,虽以纠集,必须有常产者则有常心。以此自静江举行,以税钱四百起义士一名,见此专官置局,下诸县团结,旦夕须可了毕,却委制帐都统前往各县点视,令择精强者则留,懦弱者则易。非不欲其人人可用,但创行之始,如驱市人,亦须年岁间蒐练,方可备用,如静江行之便,方敢推而行之诸州也。所谓三月之粮,非调用则不支,若边头无警,断不容虚破朝廷钱粮也。又准圣谕雄飞,关隘亦宜速之。臣私书公劄,催促雄飞者不知凡几,此去秋防不过三个月,在雄飞职任所在,且叨圣恩如此,自当介意。今日方据申到措置城池关隘及造到军器备禦等事,谨别状缴奏,臣又当恭录圣训,更催促之矣。谢济已出横山,臣亦屡促其向前办事,专以结约溪峒、措置关隘二事嘱之。济于蛮情至稔,必能副所委,俟有报到,续当缴奏。臣近连准庚递,皆是九日、十日方到,臣之回奏则不出三日。今据承受人宋侁申到,以递兵合日行五百里,御前指挥令臣严加戒约。臣窃照本司铺兵止递至潭州,即附湖南安抚大使司递兵至行在,臣除已恭禀指挥,行下本司所管铺兵,遵照期限走传外,伏乞睿照。
桂林还珠洞题名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八、《金石续编》卷一五、《桂林石刻》上
覃怀李曾伯长孺以淳祐己酉来牧是邦。越十年再开制阃,屡至此洞。每辄煮泉瀹茗,裴𧙪竟日,令人起清斯濯缨之想,不知身在飞鸢跕跕堕水处也。盖簪山带水,胜纪天下,而此洞又居簪带之胜。旧有癸水一亭,因城筑,今更为之。男杓、杞、孙国华侍。景定庚申首夏二日谨识。
陈筠溪参政生日 明 · 边贡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华泉集卷六
四月二日天气新,筠溪老人元降辰。
搏海大鹏开羽翼,入云龙马试精神。
窗中岳色堪齐寿,阁外薇香且殿春。
无奈庆筵还别酒,北山歌罢赋灵椿。
城头陈慕古君八十 明 · 罗洪先
出处:念庵文集卷十九
家君昔驻城北隅,夜堂几醉迷归途。
是时慕古三琪树,弟也恭敬兄怡愉。
一见欣然动颜色,质类古人多自得。
二兄久矣跨鹤飞,故留难弟存矜式。
耒耜还山四十年,江城独到每凄然。
丈人与见已垂白,性行只今谁比肩。
忽道称觞四月二,寿比磻溪钓璜事。
自惭六十久毵然,始知五福康强冀。
凤毛庭下勤诗书,相烦执酳传芳誉。
太丘孝友应难得,城市何人表里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