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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有真
淳民以横敛上方逢辰 宋 · 董有真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六、《蛟峰外集》卷二
淳安县士民董有真等谨百拜裁书献于国史中书史吏部侍侍郎先生师席前:某等尝闻先正范文正公居母夫人忧日,上宰相书及民间利害凡万馀言,仰见先正以天下为心,以生民为念,初不以大忧戚而暂忘也。
某等今有利害迫于己,庸敢合辞以请,惟先生其听之!
某等生为严民,同饮严水,严之为邑有六,田之少者惟淳为最,千亩之户不满十,百亩之户不满千,丰年乐岁,民犹不足,加以连年水旱,夏秋之间粒米珠悭,掘草茹根,苟活残喘,虽中上之户亦趋而下矣。
遭霜之叶,不可以风;
垂惫之證,岂堪再汗。
斯民一线生意,抚摩而爱护之,犹恐旦暮之不保,何况椎其肌而剥其髓乎!
洪惟我朝培植至仁,以生民为国脉,圣天子绍休圣绪,以忠厚为家法,令户部遍牒诸路,苗米不得过数增收,高折价钱,许人越诉,多出榜文,此八月十八日之圣旨也。
颇闻州县于百姓不甚加意,夏税秋苗,取之无艺,此八月十九日之玉音也。
所有被害民户,仰外经监司,内经台部越诉,根究得实,官吏一体坐罪,此九月初五日之圣旨也。
元老恭谨圣训,则有预期而催数倍折价之忧,以为圣天子加念元元,祈天永命,无易于此。
台臣上体玉音,则有爱惜民力、重催叠扰之奏,且欲令郡贰长严戢吏奸。
上而圣君贤相问答之恳切,下而廷绅百执事章奏之敷陈,其为生民虑者无所不用其至,承流宣化,正有望于近民之官也。
天锡吾邦,得贤守令,为民父母,斯民举手加额,以谓郡龚、黄而邑卓、鲁,欣欣然而有更生之望。
有如王赋供输,前此州县之号令一颁,虽穷崖深谷之民,亦奔走奉命之不暇,孰敢有越厥志!
今也吾民之视守令如父母,而守令不以赤子待吾民,非惟不以赤子待之,且以非类待之矣。
申请府由挟势作威,乃欲置之于汤火中,银牌之大如门,悍吏之唬如虎,一邑震骇,神散魂飞,千百年古淳之民,未尝罹此虐燄也。
家之老稚,相视而泣,大则有家破之忧,小则有瘦死之患,号啼之声,上彻青冥,国家之所恃以为命脉者,乃欲一旦而斫削之,仁人君子不忍闻之而见之也。
作俑之吏方且扬扬然,以为我能为官办财赋,我能为官作威福,刻薄之政肆行,抚字之仁何在!
县吏则曰:「我即知县也」。
府吏则曰:「我即知府也」。
十四乡之贵寓巨室,我能钳之而制之;
十四乡之下户细民,我可生之而杀之。
狡焉小吏,弊例捷出。
已纳之税,一疋则有六贯之陪;
已输之苗,一石则有五关之贴。
以至上供折帛,又有三贯重纳之折;
丝绵每两则交称二十钱重,岂文思院有是秤也?
而又有所谓头脚者焉。
苗米每石则折纳六十贯,岂丰稔岁犹有是价也?
而又有所谓縻费者焉。
以至禾税畸零,每尺例有一贯之取,则又有脚钱钞钱者焉。
圣天子有苗税取民无艺之忧,今州县则取之过苛矣;
圣天子有秋苗高折价钱之虑,今州县则益之倍蓰矣。
平章有恭敬圣训之心,州县则若不知之;
台谏有遵体玉音之奏,州县则若罔闻之。
一有上司催科之榜,则宣之扬之,以揭通衢之墙壁,惟恐其不张皇;
一有圣恩宽民之旨,则秘之密之,以涂时人之耳目,惟恐其有见闻。
甚至前政预借之关,必不用今来趱借之令,必欲行问之于吏,则曰:「前政之行,不可用也」。
问之于官,则曰:「前政之借,不可理也」。
知县方欲有循理之言,而专局之官吏乃从而钳其口;
知县方欲动宛转之笔,而专局之官吏又从而掣其肘。
曾不思前日之借既以为非,则今日之借亦未为是;
前日之关状不可用之于今日,则今日之钞书亦不可用之于后日也。
诚如是,则民间预纳之钱,遽欲使之平白泯没于官,理耶法耶?
故乡民为之语曰:「去年预借官不还,今年典卖纳官。
今年趱借急如火,明年饥寒如何过」!
况夫屡年以来,县无正籍,止凭府吏随时标簿,暂尔批凿,影射乡民,今日之足钞,未必不为他日之具文也。
始也专局官吏之来,西风飕飕,黄叶悲秋;
今也专局官吏之去,四知不畏,暮夜行舟。
抑明月欤?
抑膏血欤?
将尽归于公朝之府库欤?
抑归于私家之囊橐欤?
人见其空箧而来,满载而往,妇子伺门,僮仆欢迎,私相告语,喜色津津,是虽一家之幸为可喜,不知一邑之哭不忍闻也。
呜呼!
蝮蛇之毒暂歇,虎狼之恶又来。
一邑元气,销铄殆尽,龟皮鹭股,岂堪频刮而频封耶!
但闻道路之间,攒眉而语曰:「前官去时削尽膏脂,后官来时刬尽地皮」。
一邑之民,罹此荼毒,抱此冤抑,欲以畀辟正理,鸣于县,而县官不之受;
欲以此情此意,白于郡使,而州县相为表里。
蕞尔小民,岂能回郡侯之听也!
于是相与语曰:吾邦有先达之尊,以尧舜君民为己任,行将霖雨天下,岂不能洒一滴以活吾邑之涸鲋乎!
某等今有哀痛一书,陈于百里,欲乞钧慈转而致之琴堂,以回一邑之生意。
先生今之文正也,必能以文正之心为心,垂情父母之邦,上为国家寿元气,下为斯民续命脉,达之州县可也,申于台部可也,闻于朝廷可也,庶使九重之仁无壅,斯民之疾有瘳,吏奸可绝,横政可宽,预借可免,而前官之关状可开矣,一邑幸甚!
先生其嘉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