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谨序，恭惟执事盛德，遥想尊候起居万福。某虽愚蒙不肖，慕望先觉有年矣。去冬抠衣晋谒，始获挹道德之容，降既见之心。执事与进循诱，色温而气和，情亲而礼厚，饮食教裁，不啻父兄之诏告夫子弟也。顾某何以当之！然虚心之教，迫切之诲，佩服不敢忘德。所恨不得朝夕侍侧，以承博约，为不满耳。师友道缺绝久矣，比年哲人凋丧，言之恻然悽怆。念今所赖任重斯文者，咸以执事为首称。大抵属之重则爱之厚，爱之厚则望之全。负后学既全之望，凡施为措置，当以圣贤事业自期待，固不可以毫釐之差为世所惜。惟执事以刚大纯全之气，恢博贯通之觉，涵养成就，又非一日之积。绥斯来，动斯和，此愚智贤不肖所共敬仰，固不可少有如愚虑所及者。然兢兢业业，虽尧舜不敢自已。望执事益进此道，以无负四海祈向，实鄙夫惓惓之心也。某蒙见遇良厚，不敢以流俗谀佞礼事大君子，敢用副纸陈情，乞恕幸察。僭越，不胜戁竦之至。

妻家子弟得贤师指授，未审日来进学如何？家庭邻里荡其耳目者不少，所藉以浸灌者，特指授间示之言行，闲之规矩，俾观感于精神之妙，在门下必有心法。某日与诸公相聚，始知成物之道，咸在吾己。我念无亏，精神必契，一或有欠，无限格言总成虚话。端知为己之学，诚不宜一毫有亏损也。

持敬之说，汝素所不取。我心不安，强自体认，强自束缚，如篾箍桶，如藤束薪，一旦断决，散漫不可收拾，理所宜然。夫子教人，何尝如是？其曰「入则孝，出则弟，言忠信，行笃敬」，与夫「出门如见宾，使民如承祭」。如此等处，在孩提便可致力，从事无斁。则此心不放，此理自明，圣贤事业，岂在他处耶！

某衰老藏拙，数载不通问。慕向之怀，不如是怠也。叔晦没后，曾得书，忧怀万状，不能写。去冬又辱赐书，负负不容贷矣。子约赞贰御府，剧喜正人进用。但自去秋岌岌之后，所赖群贤协赞，而晦翁、子寿、德修相继去国，令人短气。未知见集贤得展尽底蕴，尽扶持之力否？某涖职再期，粗成学舍，学力短浅，士习痼然。其间知为己学者仅得六七辈，日惧辜负此邦。某衰老无他进，只得外境浮轻，心无他挠，得一意养拙，其得力处，则藉与朋友讲明所见，此外无新获矣。敬仲、和叔常相会，彼此有警发否？

去岁交讯后，未克嗣音。迩日惊闻赐玦之命，隐忧百集，初不知所自。昨日有自中都来者，得兄所上书，忠爱深长，意切辞婉，非他人愤激者比。侧目者敢下石如此，学力坚明，安处逆顺；矧受此芬香之责，履跋畏途，不过游山玩水，当超然无累，而嫠不恤纬之忧，吾侪将何以自处耶？闻带赤城一虞兵甚得力，又闻一子弟随行，不知为谁？恐眷集忧忆，须多多宽譬，毋露一毫系累，以增其千里之思。每与儿辈言，吾辈此身，不过天地间数十年之物，而昭然理义，盖千古不磨耳。平时要著明处，断不可以数十年之物，而失其所谓不磨者。但欲酌义理之中，处之安然耳。此行甚善甚当，更冀缉熙学力，不磨不淄，以主盟斯道。若祖宗有灵，宗社无疆惟休，则否泰循环，吾道亦未穷也。

寿皇崩弃，忧戚之怀，正如来喻。公庭不能尽哀，退与诸生坐哭明伦堂下。当是时，事方岌岌，后虽少定，然传闻犹伴奂。吾友入中朝，与诸公数入否？集贤果相敬信，得展尽底蕴否？某学中诸生，自得罗子有、邓梦真、汪行简、戴泳，皆有启发可进，但颓风未易返。敬仲为国子师，如何端居静念，有治己之道，无治人之法。我若无亏，随处皆应，一或自蔽，万语悉空。某日来灼见此弊，不敢不勉，更望见教。象山行状，洞见表里，其间载有子、伊川事甚当，然鄙意谓此等处未易轻以告人。人情蔽欺，道心不著，不知者徒生矛盾，既知之，彼自能辨，良心既明，往往不告而知。用是益知自反，不敢尤人。敬仲以为何如？

学宫之除，振起滞淹，况得敬仲为之僚，此不易得，更冀刳心勉力。时事得之传闻，令人耿耿。晦翁、子寿、德修诸贤去国，令人短气，未知侪辈能公尔忘家，协心谋国否也。某在学校，不敢不勉，然力量有限，负愧为多。某人去国，见弹章与所闻皆合，不知此老何为至此？随物变迁，学问不见实地，吾侪政自可畏，相与勉进，以坚己道为幸。中都磨涅之地，鲜不磷缁，若敬仲似可砥柱，愿相与讲明之。

某伏拜诲劄，特有「饮食之宠，礼合承命，但同官中非红裙无以为欢」，某祗奉简书，不敢速戾。间蒙诸丈彻乐见招，黾勉从命，然老拙颓乎其间，大阻嘉兴，每不遑安。兹荷眷知，敢以疾辞，当不以为罪也。修谢惶恐，伏祈加炤。

辱惠书，知进学不苟。修己作文，初非二事。本原既明，是处流出，以是裕身则寡过，以是读书则蓄德，以是齐家则和，以是处事则当，笔端因是而加之文耳。我心无累，此道甚明。闻伯仲根气皆好，过庭更加勉。来书谓举业不敢卤莽，然妨日力者多，此非所敢闻。吾友笔下若五行相遇，取科第有馀。以鄙见，所欠不在此，只大本未明，故笔下所谓文章反见脉理不贯尔。未间，多多自爱。

某宰邑踰年，尚未旷败，不足轸记。来书谓中年劳费酬酢，深荷忧念。事绪虽丛，蒙杂而著，幸不至以老穷重藉平时师友开警之赐。所示《太极说》，谓易之极即心之极，甚善。人皆有此极而不自明，无他，私念障之也。某致力于兹三十年矣，日用甚觉得力。古人谓「无偏党，无反侧，则极自会，有忿懥好乐、忧患恐惧，则心不正」，斯言端不吾欺。未审如何，幸见教。

某窃惟三岁大比，虽以文取士，要得实才。六经旨趣深长，苟平时学有根原，发之文辞，自不可掩。近主文往往欲务新奇，故命题多断章取义。不惟有失经旨，使士子投合有司，巧于穿凿，故辞达之文少，而巧说之语多。习以成风，争奇取胜，所得之士，往往多轻浮躁露，殊乏器识，甚失明经取士之意有如此。先生经学源流，士子矜式。今兹提衡一道，若明以公文关牒考官，凡所出义题，务要明经旨，勿为断章。使学者得吐所蕴，庶典实之士得预计偕，上以副国家选贤之意。未识先生以为何如？

来书谓与世不偶，虽逢知己，亦龃龉不合。此不在他人，更须自反，使在我日用严密，人当自信。若彼此立见，非无我之道。更试与令舅讲之。晦翁当世人杰，地步非吾侪所及，其有不合者，姑置之。向在新安，未尝与诸友及此，后有发明者，能自知之。后生未闻道，吾侪之论一出，便生轻薄心，未能成人，反以误人。此言不少，更冀思之。

尝谓天下之事，初无难易之辨，处得其要，则大而难者，犹将转而为易，况于小而易处者乎！夫大而难者，人必精心竭虑，思有以处之，故皆不劳而辨。至于小而易处，人心必忽而不经意，以易处之，则难将至矣。今日京口之潮闸是也。夫京口一闸，川陕、荆湖、江淮之都会，漕运赴行阙者之所必趋也。轴轳相衔，岁不下数千百万贯斛，率皆涉重湖，冒大江，备尝乎险阻艰难，幸免乎破碎沦溺，而得至于此者，莫不以手加额，举欣欣而相庆，曰：「是行也，已见涯涘，吾属无虑矣」。不谓有司处失其要，不量利害重轻，以第其出入。闸栅一启，内外争济，强陵弱，众暴寡，而使舟中之人互为敌国也。夫日俟一潮，如饥待哺，幸而可济，莫不手舞足跃，执篙拽柂，以觊其必入。夫何交相持，终一朝而获济者不过五六，又皆不急之舟。江潮一退，皆阁乎滩涂之上，因之而敧侧破损者，日不下三四。贯朽之钱，尚可复校，米粟一破坏，不可食矣。其利害轻重，岂不较然明白也哉！又况岁当大札，漕运之粟，源源未艾，其数倍蓰于他年。今重纲鳞比，待乎外者不啻百数，以前日一潮所入如是其少，则虽数更朔望，不能使之尽入也。此事之甚小，若不足关执事之听，然钱谷之问，正使台之所司，讵可以恝然不经心哉？恭惟某官负超卓之奇才，蕴经纶之素志。军储大计，暂使提总，圣天子姑以试萧相国、刘中书之规模措画也。某不量愚陋，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则今日之事，在使台可以责之有司，以次第先后给之木牌。重纲先入，馀舟次之，欲出之舟又次之，越次者重刑以绳之。苟如是而处之，则一日二日出者入者皆可济矣。岂不若难而甚易也哉！孟子曰「事在易而求之难」，此之谓也。某尝谓布衣之士，身居穷约，一登王公贵人之门，则必为阍人所辞，以故非公事未尝一至公门。兹因侍亲，部纲在所，坐困于此者浃辰矣，是敢饰愚陋，陈利害，修短书，为贽见之恭。惟閤下垂仁而采择焉。

窃谓学有职，所以分典庠序之教，非行谊素著，为乡里所尊者，不足为士子矜式。执事德望之重，为人老成，正此邦之典型也。学正久阙，辄不自揆，欲以此职屈致长者。未敢率尔有请，尝浼德粹致尊敬意。得报，乃知教诲不倦，私淑乡人，未可其请。某窃谓古之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虽未能兼善，与其教行于邑人，孰若扩之于一郡？想閤下亦未始恝然也。倘蒙轸念，不赐鄙夷，岂惟诸生之幸，某实受警提之赐，岂胜愿望！

某不才，试吏之初，躐等处江右漕幕，随行逐队，无补公家。既罢，不敢旁缘为侥倖图，遂分教于此。始至，士子循习敝陋，餔啜之馀，涣然而散，不惟学不知讲，而廉耻亦丧。某私窃自念，平生荷师友之训，与人为善之心，不于是而少效，则为有负，故不量拙钝，妄任是责。然积弊之久，不敢骤更，勉焉孳孳，听其自劝。今既踰年矣，虽幸气习粗回，然学力浅薄，终未能扩然大变，心甚愧焉。兼新安学粮单乏，日给四十辈，而岁终复以匮告，不足招徕多士。贤师帅下车阐教，合郡倾心，傥蒙特赐主盟，俾不腆郡文学，获侍教令，以广士心，实所愿望。

某近者夤缘际会，获见君子，倾盖之间，温辞粹容，深耸观听。由外以探中，仰知閤下趋操之醇，涵养之厚，故虽匆匆会晤，别后心不能忘。还舍未及奉状，乃拜先施之宠，辞旨真切，皆培根固本之论。诚非易坏而难立，正如来喻，盖事以百君子辑理之后，不幸而值一小人，则一扫而废。幸而复得贤者绍之，虽典型尚可究，而纲纪条画则已紊乱，非积年不能复。况君子少而小人多，将何以慰民心而固国本耶？此某所目击而隐忧者，敢因谆诲而及之。琴堂善政，使长甚相知。财赋之事，偶因罢吏有辞，上司不得不会问，岂敢加征敛以作俑哉！读来文，已究底蕴。见过佥厅，早晚具禀下行矣。得一贤令尹，方且为一邑庆，又安敢生事其间耶！颙望懋德日新，保护元气，以今日临民父母之心，为异时膏泽天下之地，某不胜至愿。匆匆具报，不谨。

某朴钝，学不加进。获值贤者教诲，大惬所图。恨同官日浅，未克尽究所怀。《中庸》一编，尤为开警。然区区短见，窃谓分析义理太繁，故日者尝以明道先生所解为请。是书义理精粹，辞旨深长，近时诸长上以为吕与叔节本，恐未必然。取二书读之，大略可观。近在行都与二三益友论及此，亦皆曰然。以兄沈粹力学，更熟加研究，如何？有辨论毋惜开谕，旧编谨用归纳。会司户吴兄乞导意，前尝奉状，兹乍还乡，少冗，未必再布。此友趋向甚佳，更乞相与切磋，得其毋逐外，毋守气，反观内省，以光厥德，乃友朋相爱之道。相望千里，无由合并，愿言懋迪远猷。不宣。

春间一得奉书，后得家兄报知，已呈彻，且知兄长假道辱温盼，至感至愧。近闻被旨入觐，未及走贺，反专介辱赐书，且拜嘉贶，祗荷不遗，且得详闻动静为慰。暑气方隆，伏惟四牡劳还，荣侍有相，台候万福。某藏拙郊居粗遣，但老境读书，苦眼涩，遂成习懒耳。前日见邑官，谓兄已除郎，但未知所主何曹。兹询来使，知十三方解缆，度传闻不如是之速，岂预颁除目耶？诸公爱贤，不令居外，此意甚善。唯是吾人平生所志，期不负所学。中都臭味颇薰炙人，造道如子，宜诚知有不可汩者，要须惟日孳孳，简易明白，以涤尽利禄境，庶此志获伸。子宜以为何如？某缺期在今冬，已得代者书，约十月交承。年来揣己相时，拟为栎社之木，负宗党门户之责，又不免出而应之，惟子宜教裁是望。和叔已毕大事，叔晦家庭日来少定，但嫂叔终不能偕处侍养尔。敬叔已赴乐平任，某未得书。近得其子侄报，到官却甚康强，绝胜居家时。人旋布谢，愿言进德，勉承王事，为邦家光。

迩者辱教及所赐纸笔之贶，尝具书报谢，计已呈缴。村居不闻邸报，传闻已拜起部之除。正人在朝，敢以为贺！某衰拙安分，足乐馀生。但杞国之念未忘，若得善类同升，国家缓急有赖，诚所愿望。郎省中如应仲实、王顺伯、陈君举，某知其为贤，度诸公必自尽洽。平时会合，亦能讲宗社长计，为国远图否？某索居，所知士大夫绝少。子宜游宦之久，当知四方贤士，愿以气类相从，以奠邦基。朋友中最好吕子约。如彭子寿、章茂献、黄商伯，亦闻其贤，未知子宜所得者为谁，有可告语，幸详谕，某少浼。春间，得交代书，约十月初交割，且欲在未差试官前遣迓者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