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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之南宋
义役记淳熙六年七月 南宋 · 胡一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一六
役法之弊久矣,上自即位以来,讲求更革,将以便民者,盖甚切也。
然皆不得其要领,故终不可行,或暂行而辄变,民往往厌苦之。
淳熙六年春,始诏州县举行义役。
命既下,邑令尹悉约大姓集于县庭,告之曰:「一人之力孰愈,此易晓也。
以一人之力为之则不足,以众人之力为之则有馀,此又易见也。
凡今所谓编户者未役而争,既役而病。
自中产以下,大抵不能以自全,尔知其所以然乎?
正坐力不足耳。
倘有馀力,当不复至此。
圣天子方欲变而通之,以幸天下,尔其体上之意,相与出田以应诏旨,庶几协力均济,可以无是患。
不然,家且不保,其何有于田?
靳小费而忘远虑,不争则病矣,非计也。
尔其亟图之」。
众皆曰:「惟令尹命」。
于是青溪乡千仞里项训等欣然割田为倡。
令尹嘉叹,更其乡曰和义,里曰归善,所以旌之也。
法非人不行,义役行于括苍而婺女继之。
参二郡之制,酌一时之宜,弥缝损益,使适于今而无后害,盖自今令尹始。
兹不可无传也。
县十四乡,三十五都,保正凡五十四人,而当役之家实四百三十五。
视力高下,出田有差,总计一千七百八十七亩一角四十二步,创为义庄,令执役者掌之,一切用度于此取给焉。
或自为,或顾人充,皆从其愿。
自立议至于竟事,甫六十日。
立约束共八条,闻于郡及部使者,刻石厅事,与共守之,且使后来者有考焉。
淳安山多而田少,食田之毛不足以自给。
今也使人捐己之田以为公田,可谓强其所甚难矣。
故一邑之人争先听命乃如此,古循吏吾不知,今之君子吾不知,其未易辨也。
吾邑顷数易令,号称难治,士大夫注官铨曹至见缺不敢拟。
令尹下车无几何,庭无留讼,理无冤民,小大熙熙然,相与歌舞之,是果何术?
令尹不能以自言,人亦莫知其然而然也。
一之,邑人也,方窃为乡邦喜,而令尹有书谓一之:「义役田以就,尔其为我记之」。
一之作而言曰:令之而行,人所能也;
不令而行,人所不能也。
令尹躬行而民服,意有所向,人欢趋之不趐如影响之捷,盖几于不令而行者矣。
令尹其贤乎哉!
呜呼,吏患无以服人耳,诚有以服之,则等而上之,虽天下国家可为也,况蕞尔邑乎?
一之言不足以传远,顾何敢记事?
令尹以是见属,其可辞乎?
令尹陈氏,名晔字子华福唐人
尝为敕局,好学而文,能世其家。
观其政,可以知其人矣。
七月日记。
按:嘉靖《淳安县志》卷一四,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陈删定塑像记淳熙八年九月 南宋 · 胡一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一六、嘉靖《淳安县志》卷一四
淳安严陵为望县,地大事丛,不与他邑等。
比年以来,阅累政不得善罢,往往皆因民讼,近才数月,远不过一考,罕终更者,人至谓吾邑不可为,说及吾邑辄摇手掉头,惟恐其累我。
嘻,甚矣,亦何至是哉!
且夫今人犹古人也,淳安为县与古无以异也,何昔易而今难,若是其相悬邪!
窃于此有说焉。
今之吏视古有间,以虐代宽,以繁代简,务为一切之政,无复慈祥岂弟之心,盖将以是服人而人始不服矣。
人既不服,不知反而求之吾身,乃更思所以戕其民者,虽流血刻骨,犹若有所不快,民是以怨且怒,相与出力攻之,必欲其去,不去不肯已,此正所谓刻核太至不肖之心应之者。
于是焉而谓之难,吏实为,非民罪也。
盖尝论之,治之以其道,天下可使为齐鲁,况淳安乎?
治之不以其道,齐鲁之人且将操戈焉,况非齐鲁乎?
议者不推原其所由然,猥谓吾邑难治,岂不妄甚矣哉!
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孔子曰:「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矣乎」?
平易与恕,其谁不能,患不为耳。
曹参得盖公黄老言,以清静治齐,齐大安集。
其后相汉,以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当时安乐之,有《宁壹》之歌。
吾以是知为治之要,果在此不在彼也。
令尹删定陈公自敕局来宰于此,待民以宽,遇民以简,期与民俱复于无事。
始下车即问前政所施行,有不便民,立更张之,一不循故辙。
已而下令断自今日,与民更始,不复追逮苛扰如往时。
且谕之曰:「向之虐政为吾民害者,吾既为尔去之矣,自今尔有疾苦与所愿欲,当悉以告,吾将惟尔之听。
尔安吾亦安矣,尚何为」?
众闻命驩呼,皆相谓「新令尹如此,其忍负之」?
令尹知民之信服可与共此也,于是兴学校,明教化,风之以诗书,和之以礼乐。
其意以谓民生秉彝固有自然之性,因其自然,还以导之,则民之从之也易。
古之圣人所以不言而谕,不疾而速,用是道也,吾独柰何舍此而他求哉!
令尹于此可谓得为治之要矣。
是其务其本而末自随,汲汲乎其所先而凡所后者莫不以次毕举,此固非俗吏所能为也。
居亡何,风俗一变,囹圄自空,猾胥缩手,无所售其奸,争相率求去,悉纵遣之。
吏则不遇矣,而民日以按堵。
环百里之地,生养而死藏,壮作而老休,父子兄弟咸自遂于耕桑垄亩之间,殆无一人失职者。
治进乎此,其必有以致之矣。
问之百姓,百姓曰:「吾何知」?
问之学士大夫,学士大夫曰:「吾亦不能知也」。
令尹之于吾邑,内无为之之心,外无为之之迹。
心迹既泯,内外俱空,人之所见特其粗尔,而谁足以知之?
公馀燕坐竹林,读书弹琴,俯仰终日。
閒邀诸生与之商确古今,议论人物。
或设酒若作歌,诗文相酬酢,亹亹不厌。
岁比大旱,遍走群望,冒极暑,戴烈日,屏盖却扇,盛服行道中,至徒步数里,终不见惰容,人往往难之。
其劳己为人类如此,他可概见矣。
常人之情初而锐,中而怠,卒而澶漫不振者皆是也。
天下之事垂成而辄坏,其原实出乎此。
令尹克谨其终,将去之日如始至,愈久而愈不倦,人亦愈爱之,惟恐其不少留,其贤于人何如哉!
列之古循吏之科,吾知其无愧矣。
秩垂满,部刺史郡太守条其治状,交荐于朝,而邑之士民与凡耆老合词请于令尹:「公官于此三年矣,斯民方安公之政,其不忍去公有如去父母,欲留公不可得。
公今且还朝,愿塑公像祠学宫,庶几目睹而心思,犹可以自慰,惟公幸许」。
令尹却之再三,其请益坚。
邑人贻书,属一之为记之,将镵石以传不朽。
一之闻之,昔人仕宦有三难,令居其一。
既又见当时作县者多不乐为,百计求脱,或者尝试为之,辄坐累以罢,然后知昔人之言可信不谬。
吾邑,世所谓不可为者也。
使他从事焉,救过且不暇,而何暇乎其他!
顾令尹优游谭笑,若无以吾邑为,而化民成俗,治声赫然。
民皆歌咏之,无异语,恶得无实乎?
邑人祠之也宜矣。
一之志其大者,其小者则略而不书也。
令尹名晔字日晔福唐人
枢密直学士讳襄之从孙,直敷文阁名辉之仲子。
有家学,通世务,可以致远者也。
淳熙八年九月四日,邑人承议郎、新权发遣德庆军府兼管内劝农事胡一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