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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器监丞轮对第一劄端平二年秋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一、戊辰修史传·杜范传、《宋史》卷四○七《杜范传》、《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一、《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四、《南宋文范》卷二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草茅书生,窃第奉常几三十载,区区愚忠,无由自达。
遭逢圣朝,聿新庶政,一介滞遗,亦与甄擢,进之周行。
今幸当轮对,正小臣竭忱报上之日,其敢或有所隐,以负不忠之罪?
惟陛下垂听焉。
臣读《易·系辞》曰:「《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夫天道人事,未有运而不穷者,变而通之,斯不穷矣。
其道存乎其人,故《否》之上九曰:「休否,大人吉」。
盖谓非大人则不能转否而泰也。
《剥》之上九曰:「君子得舆,小人剥庐」。
盖谓非君子则不能转剥而复也。
至于上卑巽下苟止则为《蛊》,蛊者弊坏之极也,而有元亨天下治之象。
其繇辞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盖甲者事之更端也,先甲以究其弊之所以然,后甲以虑其弊之将然,周思曲防,动而必当,则弊革而治立矣。
夫穷而必变者势也,穷而能变者人也。
人不能变而听其势之自变,则天下之故可胜道哉!
陛下以为今之时何如时也,岂非否而欲泰,剥而欲复,大坏极弊,而为蛊之时耶?
三四十年权奸擅国,百蠹交溃。
自陛下亲揽大柄,召用正人,天下延颈企踵,而望更新之治,且两年于此矣。
而纪纲之荡废者未脩,政事之苟玩者未饬,风俗之颓靡者未振,气象之凋残者未复。
楮轻物贵,国匮民贫,军伍干纪而远迩效尤,边备单虚而中外凛凛。
弊端纠结,有不可爬梳之势;
坏證捷出,有不可援持之忧。
而上下方且苟安,玩愒岁月,以忧时为张皇,以虑患为过计,以振职为生事,以持正为好名。
天下大势,如寄扁舟于惊涛骇浪之上,维楫不固,篙师不力,而安坐以幸其善济,盖亦难矣。
陛下更新之志非不勤也,朝廷更新之令非不多也,天下不惟未睹更新之效,而或者乃有浸不如旧之忧。
陛下亦尝深思其故乎?
夫新教条易,新风声难,新观听易,新心术难。
以一时之教条,耸天下之观听,而无以行鼓动之风声,变积习之心术,是无异饰屋之陋以丹雘,丹雘虽新,而屋犹故也;
饰人之羸以衣冠,衣冠虽新,而人犹故也。
若是,则蛊何由而治,而否泰剥复之机将转移之以人耶?
将一听之于势耶?
臣愚窃谓致弊必有源,救弊必有本,本源之不究,而漫曰革故而图新,是以弊易弊也。
天下之理,天命之所不能违,人心之所不能异者,曰公而已矣。
公则正大而明远,私则偏狭而滞暗;
公则兼听广览而是非洞见,私则恶异好同而利害莫察;
公则刚毅有执而果于徙义,私则依违不决而制于两可;
公则确意倚实以图事功,私则苟焉徇名以为观美;
公则随其所施而人情允协,私则一有所为而异议并兴。
公之与私,盖世道理乱之所由分也。
积三四十年之蠹习,至于浸渍薰染,日深日腐,溃而为百孔千疮,有不可胜救者。
考论其故,虽不止一端,推究其源,不过私之一字耳
陛下奋大有为之志,而适当天运人事之穷,固宜惩其弊源,而痛加涤濯,使私意净尽,公道大明,则变而通之,本无难者。
不然,病根未除,而随證用药,药虽屡更,何补于病?
臣两年间所睹闻者虽未必尽然,而愚臣不敢有隐,试为陛下一僭陈之。
以天位之重,而或疑其为私德之报;
以天伦之亲,而或疑其有私怒之藏。
天命有德,而或滥于私予;
天讨有罪,而或制于私情。
右近习之言或昵于私听,土木无益之工或侈于私费。
隆礼貌以尊贤,而用之未尽;
温词色以纳谏,而行之惟艰。
此陛下之私犹有未去也。
和衷之美未著,同列之意未孚。
纸尾押敕,事不与闻;
同堂决事,莫相可否。
集议盈廷,而施行决于私见;
诸贤在列,而密计定于私门。
正涂未辟,捷径已开;
朝端未清,旧习犹在。
此大臣之私犹有未去也。
君相之私容有未去,则教条之颁徒为虚文。
是以贤能不见于实用,而流俗足以移人。
居论思献纳之地,或以循默而充位;
处弥纶省闼之任,或以刻薄而结知。
有言责者不得其言,而风采之日铄;
有官守者不得其职,而吏奸之日胜。
监司无澄清之志,而贪俗未弭;
守令无抚字之劳,而民生益困。
任边陲之寄者,视军资之丧而不以实上闻;
夸称提之能者,饰楮券之直而惟以虚取誉。
上下相蒙,类皆欺罔。
至于事之相关者,则挟谖诈以启纷争;
势之相敌者,则怀嫉妒以谋沮害。
朝廷方恃以为屏蔽,而彼乃自为仇雠。
私意横流,上下充塞,大抵以便文自营为入官之计,以乘时射利为进取之能,以辞难避事为保身之哲。
各身其身,各家其家,则陛下将孤立于天下之上矣,岂不危哉!
此私之一字所以为致弊之根源,而枝叶之蔓延,末流之泛滥,其害有不可胜言者。
弊源之未去,而徒摘其一二政事之失更张而易置之,朝令而夕变,屡行而辄止,无益于更新之政,而徒以失信于天下,而生乱阶也。
向也以苟且致弊,而今也以苟且革之;
向也以具文致弊,而今也以具文革之;
向也以因循致弊,而今也以因循革之;
向也以欺诞致弊,而今也以欺诞革之。
是谓弊益弊也,何革之能为!
是以上轻于出令而威信不立,下轻于玩令而朝廷不尊。
天文变于上,人事乖于下,民心日摇,国势日危,陛下之臣,谁与领此?
此臣所以痛心疾首、流涕而长太息也。
臣愿陛下克己寡欲,侧身修行。
不以富贵为可乐,而所畏者天威;
不以威福为可恣,而所奉者天道。
乾德之刚健,而无一毫牵制之失;
行王道之正直,而无一毫系累之偏。
广聪听以防壅蔽,采众论以定是非。
厉笃实之意以斥虚美,行谨审之令以立大信。
毋徇流俗之见以疑君子,毋求目前之快以用小人。
洗此心以主公道,正此身以行公道,脩明此纪纲政事以大布公道。
方今爰立并相,揆路更端,亦转移世变之一机也。
若拘挛退沮,复循故辙,则天下之政殆将不复新矣。
矧国家多事,内阻外讧,镇定绥辑,惟在辅相,既同心于忠爱,亦何分于事权?
宜相与协力并智,扫除宿弊。
廓然大公,以公是非进退人才,以公好恶大明黜陟,以公议论脩废补弊,以公利害扶颠持危。
毋有纤芥之嫌,以来谗人交斗之口;
毋为形迹之避,以壅中书积压之务。
此正今日之所当先者。
且论道经邦,宰相事也;
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宰相事也。
今乃下行有司之事,而尤侵铨曹之官。
州县之美职、京局之猥任,悉归于堂除;
又有堂除拨下者,亦占为堂差。
此奸臣招权之术、市恩之门、聚利之涂,因仍不改,以致今日。
渎乱朝纲,滋长吏蠹,莫甚于此。
祖宗朝虽六院亦隶铨选,今者纵未能远迹前宪,亦宜近考孝庙朝,凡不系堂除差遣,皆令铨曹依条注授。
妙选天官长贰,使率其属以综核人才,不惟可以息奔竞之风,塞侥倖之路,而宅揆之地,文书不至委压,庶可以清心省事,与其同列讲明至计,以安社稷,举用贤俊,以起治功。
此尤今日之所当先者。
然后训饬庶官,布告中外,明示意向,立之风声,以洗天下积私之习,以回天下向方之心。
其他蠹弊之所当革,事功之所当举者,毋循偏见,毋急近功,必深思夫「先甲后甲」之义,图其始必究其终,规其得必计其失,虑患之必先,预防之必审。
则治蛊之道得,而否者可泰、剥者可复也。
臣不胜惓惓,取进止。
〔贴黄〕臣窃谓近者召用儒臣,发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之学,盖以人之一心,万事主宰,故欲阐先贤之格言大训,以切劘陛下之心术,为建事立业之基。
此正大臣格心事业。
虽施之于用,未睹厥成,此当责之于用功未实,故成效未著,不可以其言为清谈无益实用,而欲委而弃之也。
窃闻近有好议论者从而诋訾讪笑之,是将以不致之知、不诚之意、不正之心,而欲有为于天下,万无是理。
陛下一惑其言,则将有厌薄儒学之意,而奸驵嗜利之徒、偷为一切以攫取陛下之富贵者乘间而售,则人心失而国本摇,天下事去矣。
此贤不肖进退之机,天下安危之所系,不可不谨也。
臣愿陛下亦崇儒学,以其讲明,见之力行,毋徒资诵说,以事美观,而卒堕或者清谈之讥,则天下幸甚。
取进止。
按:《清献集》卷五,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军器监丞轮对第二劄1235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一、《清献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谓当今天下之至可忧者有三:边备之虚也,国计之乏也,民生之困也。
臣日夜忧念,辄有一得之愚,敢僭言之。
一曰核守禦之实。
臣得之传闻,鞑虏聚兵河南,其意叵测。
分道并进,虚声已驰,逆全馀党,必为向导,北来新附,动皆寇雠。
万一边面有惊,淮东为急,败军之将,已难语勇。
矧私隙方开,孰禦外患?
一无足恃,可为寒心。
虽边廷斥候,事未必实,为国深虑,理宜预防。
今上下晏然如平时,岂非犹幸和议之可恃?
臣闻王楫尚留浮光,收买南货,辎重甚多,差拨人夫,以数千计,则是商贩嗜利之徒,必非虏廷通和之使。
疲弊中国,取笑四夷,莫此为甚,犹为可和,岂不误哉!
臣愚谓宜亟遣朝廷重臣视师江淮,自择其谙知形势、晓畅军事者以为之属,至其近地。
檄召二帅,谕以廉蔺、贾寇之事,而责其戮力王室之功,然后访其所以为今日守禦之计。
险要尚虚,何以备之?
营屯尚阙,何以补之?
糗粮未足,何以备之?
民兵未精,何以练之?
将校之不可用者,何以易之?
城池之不可守者,何以缮之?
新附之不可保者,何以处之?
使之条陈其措置之宜,与夫见行经画之事,毋循前弊,以为欺罔。
仍遣其属亲行巡视,体量利害,以参考其说,相与讲求实备,而亟施行焉。
庶为边守者知所任责,而边备有足恃矣。
二曰专物赋之司。
大农虽曰总天下财赋,然分于四总大农不得而察,贮于南库大农不得而知,藏于内库大农不得而与。
事权无所统摄,而蠹弊必倚伏其间。
矧楮券天下已厌其多,而朝廷常患其少,漫曰称提,率皆尝试,苛令四出,寻即寝罢,上下相视,束手无策。
惟有节用住造,而择其无害于百姓者,多方以收之,迟以岁月,必有成效。
然亦非一有司所能为也。
臣愚欲仿祖宗时三司使,专设一官,以执政领之,使周知天下钱谷出入、有馀不足之数,设其属籍而会之,覈其失陷,稽其蠹弊。
一岁之所入,必足以供一岁之所出,不足则讲求节用事宜,痛加裁减,条具奏上而施行之。
南库内库,亦使司存者月具见存之数而关闻焉,以为均节财用之备。
内库之设,本以备缓急之需,非以资浮泛之费,有司虽不可得而会,而一人亦不得而私也。
陛下视宫府为一体,而使执政任财计于一身,庶彼此无赢耗之异同,而帑藏省积习之蠹弊,其于楮券,亦可以通融而扶掖之矣。
三曰严按察之职。
夫一郡之官,郡守察之,一路之官,监司察之,监司之职,于按察为尤重。
今为监司者,大抵以狱讼簿书期会为急务,而于一路官吏之贤否,漫然不加之意。
其举也以应人情,或不识其人,而强加刻画;
其刺也多徇私意,或不得其实,而诬以贪赃。
是以外台之风采不振,而循吏之治效蔑闻。
臣愿陛下谕大臣精择监司,恪脩厥职。
举吏必言其可举之实事,毋徒为褒称之虚语;
劾吏必条其可劾之实迹,毋过为诋毁之浮词。
其有罪在贪暴,害及百姓,必追勘得实,具奏朝廷,重加镌斥,甚者籍而窜之,仍令吏部籍记。
岁终则考监司所举所劾,以为殿最。
其有奉行称职,所部生风,及有举刺不当,或一岁有举无刺者,则以名闻,而加赏罚焉。
且亲民之官,县令为切,其贪暴害民者,监司郡守不知,是失职也,知而不以闻,是庇奸也,宜令台臣并劾之,重者罢黜,轻者镌降。
庶为按察之官者知所任责,而民气苏矣。
此三者皆关于天下之大政,陛下如以为可行,愿与二三大臣讲究而速行之,庶边备之虚者可以渐实,国计之乏者可以渐赢,民生之困者可以渐安矣。
取进止。
〔贴黄〕臣曩为安吉狱官,见本州狱按已成,上之朝廷,至有二三年不下者,干连拘系,多以瘐死,心甚念之,意谓棘寺刑部稽滞,以至此也。
昨为大理司直,方知刑部下其案于棘寺,大小皆有限日,纵有驳难往复,亦有期程。
尝询问其故,盖大囚之狱,谓之死按,欲其缓死,奏上辄留,有司不敢请,遂致稽滞。
是知缓死之为仁,而不知无辜被系,迁延岁月,至于瘐死之为不仁甚也。
臣闻台察有六,刑居其一,民命所系,其事匪轻。
臣愚谓凡州郡以狱按来上,宜并以申御史台,及至刑部下之棘寺,寺定刑申部,部申省,省以奏入,皆具月日关闻焉。
或是有司稽限,令其觉察,或是留中,许其具奏。
庶刑狱不至淹滞,而平民免于拘系,其于仁政,亦非小补。
并乞睿照。
入台奏劄1235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一、《清献集》卷五、戊辰修史传·杜范传、《宋史》卷四○七《杜范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四、《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臣一介迂疏,误蒙圣恩,拔从庶僚,寘之台察
自维力绵责重,两具控辞,天听弗回,黾勉拜命。
既在言职,其敢顾私畏缩,以负陛下亲擢之意,抑区区有当先陈者。
臣窃见曩者权奸擅国,所用台谏皆其私人,约言已坚,而后出命,其所弹击,悉承风旨。
是以纪纲荡然,风俗大坏。
陛下亲政,公道方开,首用洪咨夔、王遂为台谏,痛矫宿弊,斥去奸邪,改听易视于旬日之间,烝烝然有向治之意。
然旧习犹未尽去,意向犹未昭白,庙堂之上,牵制尚多。
言及贵近,或委曲回护,而先行丐祠之请;
事有掣肘,或彼此调停,而卒收论罪之章。
亦有弹墨尚新,而已颁除目,汰去未几,而反得美官。
自是台谏风采,昔之顿扬者日以铄;
而朝廷纪纲,昔之渐起者日以弊。
国论未定,治功不立,职此之由。
今陛下一旦更易数臣,以任风宪之责,更欲一新台纲,以仰副励精之意。
若欲其迎合时好,循默备位,是自坏其纪纲,自涂其耳目,圣明图治,夫岂其然,亦非愚臣事陛下之职分也。
臣望陛下断自圣意,明诏大臣力除回护调停之弊,以申敢言之气,以折奸回之萌。
臣当誓竭愚忠,以上报君父。
傥旧习未除,是非不别白,则言者虽多,小人无所畏忌,黜者虽众,天下不知所惩,虽数易台臣,何补于治?
惟陛下裁之。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国论主威人才劄子(台中上,端平三年春。)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一、《清献集》卷五、《三台文献录》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谓当今天下之大患有三,夷狄之凭陵、财用之匮乏不与焉。
夫二者关于天下之安危存亡,其大患宜莫急于此,而臣独以为不与者,固非敢为是迂缓不切之论,以罔陛下,盖本强则末应,纲举则目张,否则饰精彩于衰残,饱口腹于饥肉,非惟无益,祇以贾害。
所谓三大患者,国论之未定也,主威之未振也,人才之未作也。
臣请为陛下条陈之。
国论者,所以一意向。
方今鞑虏不道,蹂躏荆蜀,震惊江淮襄阳重镇而道梗援绝,江陵孤垒而力困事危,随、德安蛇豕荐食,光、黄又告急矣。
而议者虑兵财之不支,则主于和;
忧豺狼之难厌,则主于战。
庙堂筹边,未有一定之见;
督视开阃,未有一定之规。
因循岁月,苟且施行,精神何由折冲,将士何由用命?
不特此也。
至于进君子矣,已有贤者无益之疑;
退小人矣,复怀狙诈可使之意。
使君子󵶮杌而自危,小人扇摇而伺隙。
欲节用而或嫌其流于俭陋,欲惩恶而或谓其戾于宽仁。
凡此等类,不止一端。
自更化以来,所以无一事之可立,无一弊之可革者,实由于斯。
臣所谓国论之未定者此也。
主威者,所以厉风俗。
方今百度积弛,万事交蠹,上轻于出令,而群议之易摇,下轻于玩令,而人情之不肃。
王法屈于大臣之亲故,主柄移于政府之调停。
姑息之政尚多,苟玩之习犹在。
将帅骄蹇,而渐有难制之形;
士卒怨傲,而常有易叛之势。
胫大几于腰,尾大难于掉。
朝廷不尊,威令不行,未有甚于此时者。
如是,且不可以控驭中国,况能以制服夷狄乎?
则其所忧不惟在鞑虏,而且在萧墙矣。
臣所谓主威未振者此也。
人才者,所以兴起治功。
今权臣窃命,三四十年,擅势利以消天下之气节,纵贪墨以昏天下之智能。
自古才难,而加以挫辱沮丧,是牛山之木,牛羊斤斧之馀,其不濯濯者几希矣。
方今多事沸集,非才不济,众弊坌积,非才不除。
内脩外攘,苦无任责之彦;
宵衣旰食,常有乏使之忧。
凡参错于职位者,惟以议论为事业,以文移为纪纲,上下相蒙,习为苟且,一旦有急,则束手顾惊,求其首公办事、以身徇国者无有也,其将何以排国难,何以宽主忧?
臣所谓人才之未作者此也。
此三者实为当今大患,亦在陛下主张之、纲维之、感召之而已。
臣愿陛下清心寡欲,兼听博采,与二三大臣讲明可否利害之实而施行之,审之于先,而断之于后,事毋轻发,令毋辄变,则国论定矣。
法天刚健,行以夬决,彰善瘅恶,以植风声,信赏必罚,以示惩劝,毋牵制于小恩,毋轻亵于大柄,则主威振矣。
人才之生,何世无之。
布于目前者虽未满人意,其沉于下僚、隐于山林者不乏也。
臣愿陛下亟降手诏,内而侍从、台谏、卿监郎官,外而帅臣监司守倅、令长,各举所知,不限其数,以其才之所宜,悉以上闻。
其馀职事官,苟有欲荐士者,许其于庙堂入劄,军帅亦令举将士。
陛下与二三大臣择其被荐之多者,详加搜访而录用之,其绩效可称者,从而尊显之,必有自奋于功名者出为陛下用矣。
陛下以是三者深思而力行之,庶几国论定而意向以一,主威振而风俗以厉,人才作而治功以兴。
如是,则虽夷狄凭陵,财用匮乏,岂足为陛下忧哉!
臣不胜惓惓。
边事奏劄(台中上)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二、《清献集》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谓存远虑者其国安,怀近忧者其国危,至于玩目前之忧,则国非其国矣。
自鞑虏南寇,荡析数郡,积骸千里。
今襄报虽宽,而光围已急,势迫蕲、黄,声震江面,可谓忧在目前。
或者曰,春气已深,虏当自退;
又曰,鞑虏已退,其抢攘于荆淮者,皆其投拜户及德安叛卒尔。
此皆容悦幸安之论,不足深信。
臣闻前岁鞑虏灭金之时,追逐而南,自汴京应天,自应天而蔡城,皆盛暑之月。
荆淮风土与中原亦无甚异,是殆未可以畏暑而幸旦夕之安也。
所谓投拜户及德安叛卒,今为鞑用,与鞑等耳。
鞑虽退,不过宿师近地,以为之声援,其冲突之计,意实叵测。
又况秋高马肥,屈指数月。
去岁之,亦尝忧及此矣,苟且因循,守禦无备,一旦寇至,束手惊惶。
今若幸其苟安,虚过日月,则蜀汉荆淮,莫非创残之地,边尘一警,望风惊遁。
设不幸有一骑浮江而南,陛下能晏然玉食于九重之内,与京城百姓相安于无事否乎?
靖康之初,金虏三月退师,九月复至,臣子所不忍言,其覆辙可鉴也。
臣每念及此,不遑宁居。
然熟观今日之事,上下宴安,无异平时,至朝堂之上,其所施行皆不切之细务,其所关报皆无益之文移。
方且志虑不孚,猜防已甚,遇风于同舟,而相救之不闻,载车于绝险,而将助之无有。
以至宏建督府,付以阃外之寄,奏劾细事,亦且稽于报行。
其何以使之作厉士气,责其禦侮之功?
当此危急存亡之秋,而玩视若此,此臣之所未谕也。
臣愿陛下赫然震怒,汛扫旧习。
笃忧勤之念,以身先之;
奋刚果之断,以身行之。
内而宫掖,凡燕饮之娱、匪颁之费,外而亲属戚族,凡土木之侈、锡赉之宠,一切以义裁恩,务从省节。
日与二三大臣侍从讲读之官,讨论守禦之急务,使之同心体国,并志合虑,以求至当之说。
毋以私情而废公议,毋以小忿而害大谋,毋以议论而为事功,毋饰具文以苟岁月。
亟降御笔勉谕督府,使之统厉将帅,以蔽遮江淮
警饬边臣,使之严备要害,以豫防冲突。
仍令条具当今所合改图急切事宜,画一来上。
督府边臣应有申奏,令枢密院择一属官专掌之,朝奏夕报,毋或稽留。
范仲淹参知政事使河东陕西,久而觉报缓而请不获,召掌吏问之,曰:「吾为西帅,每奏即下,而请辄得;
今以执政,而请报不逮,何也」?
曰:「吕夷简为相,特别置司,专行鄜延事,故速而必得尔」。
乞陛下明谕大臣,以吕夷简为法。
其或有难从之请,亦宜早与区处而速报之,毋视为泛常,使之觖望而疑懈也。
臣激于忧爱之忠,僭尘圣聪,惟陛下裁之。
〔贴黄〕臣昨见前庐州驻劄御前强勇诸军劄都统制随军计议官正夫所上封事,其言禦鞑、诛叛、处降之策,虑周而计密,多有可采,似非纸上浮言。
乞陛下谕及大臣,参酌其所陈,下之督府,取其可用者而亟施行之,必有可以为守禦之助。
〔又贴黄〕臣窃谓朝廷行计亩输券之令,实出于甚不得已。
令内而卿监郎官,外而守倅以上,先行催纳。
盖以爵位稍崇,宜与国家同共休戚,其他小户或可免输,以少损咨怨。
但州县奉行之吏不能敷广德意,乃一例拘催;
甚而至以宣教承务学士立籍,即非官户,元不在指挥之内者,亦行催扰,大恣邀利。
则是朝廷出令初无益于秤提,而徒为州县贪吏卖弄乞取之资,重民怨而伤国本,为害非细。
臣愚欲乞圣慈,亟令朝省,严行禁约。
元指挥,先催卿监郎官守倅以上,俟其催足,申闻朝廷,听候行下;
其馀官户、民户,不问田之多寡,并不许自擅催纳,妄有追扰。
如违,许其经台部越诉,即时究实,将官吏镌罢决配施行,庶以明朝廷不得已之意,其于仁政,实非小补。
徐殿院劄子(同吴察院上)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二、《清献集》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等一介疏贱,分察台纲,得与殿中侍御史徐清叟同事。
自供职以来,感激知遇,知无不言。
所上奏章,动关国体,每蒙陛下曲赐优容,臣等誓欲糜捐,以图称塞。
今于二十九日,忽闻御笔,徐清叟太常少卿,臣等恍然,莫测所谓。
岂因清叟近日三渐劄子言及贵近,致激陛下之怒耶?
臣等窃见陛下自更政弦,广开言路,凡言二邸,言诸珰,言及小人复用,联篇累牍,语涉疏狂,虽在小臣,靡不容受。
清叟既居台贰,正色尽言,是亦职分之宜,不知其言之戆。
今陛下一旦出令,俾迁他官,此必有左右之臣怀谖挟私,以此移主意而陷善良者。
奉常清官,似不为小,清叟得去,亦所甘心。
然盛明之朝,乃使直臣以言事去职,不惟于台纲有损,播之天下,亦恐于圣德有亏。
一举两失,臣等深切惜之,用敢援祖宗朝台臣御史例,欲乞圣慈亟回成命,仍令清叟赴台供职,足以彰陛下改过不吝之意。
若以臣等之言为僭,欲乞并与清叟俱黜,庶几不辱此台,有辞于世。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三留徐殿院劄子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二、《清献集》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昨因殿中侍御史徐清叟出台,事关国体,遂同臣昌裔两具奏陈,乞留清叟,令其赴台供职,未蒙施行。
臣窃念近与清叟、昌裔一时被命,并升台职,相与感激恩遇,以期无负于明时耳目之官,遂不避怨仇,合词论奏大臣误国之罪。
亟蒙圣旨宣谕清叟,复于经筵面奉玉音。
臣等恭承圣训,不敢再有陈奏。
臣独思念祖宗时,台谏论及大臣,即无两存之例,抗章自劾,至于再三,陛下又遣使谕止之。
臣进不得尽忠,退不得去职,泯泯默默,羞见󲦤绅,两旬于此矣。
今者清叟论三渐事,此大臣畏之而不敢言,通天下知之而不能言者,清叟明目张胆,为陛下言之,此正台谏职也。
虽传闻或有失实,语言或有过当,其于警戒自治之道实非小补。
臣闻清叟面奏时,陛下和颜受之,略无忤容。
清叟以语同列,谓圣德宽大,乐受逆耳之言若此。
未几而遽夺其职,此岂出于陛下本意,是必有交斗之谗,以激陛下离间之怒,而又欲归过于陛下,使有讳谏之名,此臣所甚痛也。
臣尝得其三渐奏稿读之,深服其有骨鲠敢言之气,方将以其所论,详加体访,继以奏闻,而清叟既因此罢职矣。
臣虽有忠荩之忱,宁无顾虑之意,使冒昧言之,是重怒也,循默而不言,是失职也,夙夜以思,不遑宁处。
治平中吕诲等以濮议事出台,司马光乞留之不果而求黜,彭思永召还不获而求罢。
此祖宗时台谏故事也,臣敢援是仰渎天听,欲乞圣慈亟罢臣御史职事,畀以丛祠,使归田里,庶几全臣进退之义。
襄阳失守劄子(同吴察院上)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二、《清献集》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等两上章留徐清叟,又各自疏乞畀丛祠,一无报行,日切兢惧。
自合居家待罪,不当复有所言,然事关危急存亡,不容自默。
臣等每谓今日边事,蜀中之患不在鞑而在秦巩,淮襄之患不在鞑而在北军。
昨闻巩州汪世显等已降于鞑,为之引兵,直窥阶文,则秦巩之患已有證矣。
近者访闻襄阳城中北军为变,挟李伯渊以叛,半歼南军,制帅赵范狼狈出城,仅以身免。
虽传闻未可尽信,若其果尔,则是北军之患又有證矣。
窃惟襄阳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古人以为国之西门,又谓天下喉襟。
若为寇盗据其门户,扼其喉襟,则吴蜀中断,自上流渡江,直可以控湖湘,若得舟而下,直可以捣江浙,形势顺便,其来莫禦。
万一有此,则人心动摇,望风奔溃,虽有智勇,将焉用之。
况自去年以来,郭胜叛于唐,用吉叛于均,尚全等克敌军叛于德安,皆以北军,相率叛去。
今李伯渊素号胆勇,为三军所推,又逐人往来江浙,稔知地利,若群雄并啸,四叛连衡,守我城池,据我粮食,则其谋深计狡,将不止抄掠边疆而已。
加以鞑骑往来不常,此辈为之向道,则忧在社稷,恐有不忍言者。
宣和间黼、贯开边,郭药师以常胜军来降,又招云朔汉儿以为一军,谓之义胜
厥后金虏南牧,二军首叛以降,遂道虏军俶扰中土。
宦官尚閟其事,不以上闻,竟成靖康之祸。
臣等读国史至此,不胜痛之。
今日之事,虽未遽至是,其危證乱阶,亦已毕露,不知陛下亦尝忧及此乎?
大臣亦尝以此告陛下乎?
臣等忝在言责,得之风闻,若不亟为陛下言之,何以自解不忠之罪?
用敢不识忌讳,冒犯奏陈,欲望陛下明谕大臣,亟思所以靖难保邦之计。
赵范果已离襄,急令收聚诸郡馀兵,固守江陵,以为上流捍蔽。
鄂渚江陵相近,陛下已尝命帅,而尚未亟行,宜申命督促,疾驰以往。
如其方命,乞改畀有威望忠略之人以镇武昌,与江陵犄角。
乞行下淮西尤煜,疾速严作堤备。
所有淮东之地亦多北军,虽闻分戍新复州军,然恐闻风相挻而动,亦乞下赵葵急作措置,毋使噬脐。
区处既定,则守江之策尤不可缓,乞专以责之陈韡
如战舰军粮、防江民兵等,宜目下办集,以防不测。
其他所合思虑预防之事,蚤自庙堂同心区画,不可循习故态,苟安目前,不可畏避张皇,漫为覆盖。
日夕忧惧,惟恐祸至无日,庶几可以扶颠持危,而不至沦胥以败。
臣等不胜忧爱恳切之至。
〔贴黄〕臣等昨与清叟以开边误国论及首相,又因发下条具边防事宜,见其所具,多有疏略,已同谏官疏其不可行者,以复庙堂。
但知控竭愚忠,不知触忤时忌。
今外有虎视之狂鞑,内有鸱张之叛兵,国势凛凛,危于缀旒。
大臣于此,不能忧边思职,为君父计,而乃惟事猜防,虚掷岁月,甚可忧也。
清叟既已出台,臣等自难安职,惟君臣义重,冒言及此,又将不免庙堂之疑。
欲乞陛下以社稷大计为重,毋以人情牵制为拘。
若谓臣之言可采,即乞检照前奏,亟赐睿断施行。
若谓臣等不能静嘿安处,即乞早赐罢黜,或以与祠,庶几大臣不以臣等多言为虑,专一为陛下区处边防。
臣等虽归田里,实为大幸。
端平三年三月奏事第一劄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二、《清献集》卷六、《三台文献录》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惟陛下不以臣愚陋,俾分台察,凡天下国家理乱存亡,无所不当言,而臣一身之利害祸福,皆所不敢计。
臣伏观今日事势,其阽危之形又非昔比。
昔之所忧者鞑,今则不止鞑矣;
昔之所防者,今则不待矣。
蛇豕荐食,千里为墟。
幸其畏暑而暂退,正当改纪而亟图。
边备方集议而未行,襄城已仓皇而告变。
帅臣所恃以为腹心者,忽反戈而为仇;
陛下所恃以为干城者,乃弃甲而远遁。
江陵事力,素号单弱,况藩篱失守,迫近风寒,其何以折奸宄之冲,其何以壮上流之势?
万一有夺舟浮江而南者,则远近震惊,望风奔溃,将有不胜讳之忧。
臣闻之经筵讲读之官,谓陛下忧见颜色,想夫日不暇食,夜不甘寝,思祖宗付托之重,念天命保守之难,凛凛乎临深履薄之忧也。
宣王中兴,侧身修行,百姓见忧,是以天下喜于王化复行。
今陛下独焦劳于圣虑,而未形于设施;
惟颦蹙于圣容,而莫闻于政事。
且宫苑不节之费用,朝廷无益之文移,苟且因循,以玩岁月,殆与安居閒暇之时无以异。
是陛下之忧虽同于周之宣王,而百姓未之见则异于周之天下也。
非惟百姓未之见,而臣亦且莫得而见,亦何以致复行之喜,而成更新之治哉?
臣闻兴衰拨乱之规模,不可用继体守文之调度。
靖康初李纲疏论时事,有曰继体守文之君,恭己足以优于天下;
至于兴衰拨乱之主,非英哲不足以当之。
惟其英故用心刚,足以断大事,而不为小故之所摇;
惟其哲故见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为小人之所间。
此诚论治之格言,实为拯时之要道。
臣愚不足以窥陛下神圣之万一,窃意当兴衰拨乱之时,而尚仍继体守文之旧,恭己之有馀,而英哲不足也。
故威断失于优游,权纲紊于姑息,聪明惑于牵制,政事蠹于美观。
当祸至无日之时,而为滥恩不切之举。
庙谟尚缓于边陲,廷号先及于肺腑。
闾巷之人亦相与窃讶之,而大臣方且为固位持禄之计,孰与任社稷存亡之忧?
且其好善之名不足以掩恶直之实,尽公之念不足以胜为私之情,一身之廉不足以盖一家之贪。
而同列之人,存形迹以苟容,几于具位;
视颠危而莫救,徒有空言。
是以出一令、立一事,漫无成谋,卒无定见。
如近者督府之始建也,仓卒而行之,继乃灭裂而遣之,其终也模糊而罢之,徒有丘山之费,曾无锱铢之补。
凡此等类,非止一端。
以是而继体守文犹且不可,尚欲其兴衰拨乱,不已难乎!
且边臣之抚养北军,殆如骄子,不为不厚矣,窃料今日之叛,不生于怨,而生于易。
彼诚见夫朝廷之秕政舛令不足以服人,边陲之庸将弱卒不足以捍敌,故易心一生,而叛心四起。
况其徒实繁,散处淮襄千里之地,襄已叛离,则其他之在诸郡者宁免疑贰?
其变殆未已也。
譬之久敝之屋,栋宇挠倾,牖壁颓圮,日惧覆压,而徒以幄帟障饰之具,燕笑其下,虽甚愚者,固亦为之寒心也。
岂若去幄帟之饰,罢燕笑之欢,而相与尽力为整葺支撑之计哉!
少康以一旅兴田单以一邑复齐,今天下之大,其为一旅一邑也亦多矣。
自古未有颠而不可扶、危而不可持者,亦在陛下与二三大臣深思力图之而已。
臣愿陛下布昭英哲之德,尽破拘牵之见。
必如汉宣帝之厉精总覈,唐宪宗之刚明果断,以肃惰而革偷,以黜浮而抑诞,奖直臣以振纪纲,节浮费以给财计,用实才以集事功。
明谕二三大臣协一心以体国,尽血诚以虑患,图社稷之大计,去形迹之小嫌。
必如蠡、种之治越,王猛之治秦,凡不急之细务,宜付司存,相仍之弊例,悉从罢去。
毋牵于人情,毋役于虚誉,毋袭于具文。
使朝一新,精采振发,则远近改听,而奸宄革心。
此古人所谓折冲樽俎,固有在于临阵却敌之外者。
至于重江陵之镇,严沿江之防,臣与昌裔已尝言之矣,至今未闻有大措置。
当救焚拯溺之时,而尚为雍容缓带之态,此臣所谓陛下虽有忧,而百姓未之见者也。
昨有守臣召对,其所论奏,谓人主悔过,则上天悔祸,欲乞陛下痛自切责,下罪己一诏。
臣愚谓此若儒生不切之迂谈,实当今至切之要务。
盖所与陛下保天下者人心也,人心所在,作之则劝,感之则兴。
以积数十年愁怨之情,而重以累岁俶扰之变,心已涣离,动皆仇敌。
今陛下若深自咎责,布所失于天下,以求济难之策,以招遗逸之才,必有三军之感泣,父老之思见,可以潜消其不肖之心,而奇伟卓越之士亦必有出为陛下用者。
传曰:「罪己,其兴也勃焉;
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愿陛下以笃实恻恳之意行之,庶可使百姓见忧,而天下有复见之喜矣。
臣一书生,不能深晓边面事宜,惟见根本之未强,纲维之未举,而且有浸隳浸微之势,不识忌讳,罄竭诚悃,为陛下言之。
倘察其微忠,赐以采择,其于内修外攘之政不为无补。
冒犯天威,不胜陨越,惟圣明裁之。
端平三年三月奏事第二劄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二、《清献集》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谓御史之职,不止按察,又许言事,自唐以至本朝,虽有擅权之臣私意变易,寻即复旧。
其官虽卑,其职之要与拾遗、补阙等。
臣以疏贱小臣,冒当要职,日夜思念,惟欲以先朝台谏所以事祖宗者事陛下,虽至愚陋,期自勉竭。
尝读先朝名臣奏议,台谏论事必先体要,弹劾必先贵近,非徒立一身之名节,盖将以振朝廷之纪纲。
其职业在斯,虽窜殛不悔。
故有论大臣而至八九疏者,有留直臣而至十馀疏者,有纳敕复还而再论者,有召至都堂宣谕而不从命者。
岂其好为纷争而恶安靖,甘于取祸而弃宠荣,不近人情若此哉?
当时朝廷尊严,奸谀畏詟,史策书之,光垂万世。
台谏之关于人国也如此,殆非他官比也。
自权奸擅命,数十年来,秽浊风宪,圮裂纪纲,至绍定极矣。
端平更化,稍复振扬,然旧染已深,难于尽革。
虽无纳简听命之风,而简亦不废于往来。
间有直节敢言之气,而言终归于调护。
臣向者已深为圣朝惜之,不自意冒膺其职,方开口而有言,已转喉而触讳。
不能坚初志以求遂,又复闻上命而辄止。
有负所学,为亲擢之羞,忸怩于心,跼蹐罔措。
近者徐清叟以言去职,力辞新命,襆被出关。
此数十年未见,而士大夫多有訾其轻出者。
盖习于近年脂韦之风,而未闻古台谏之体也。
臣已与吴昌裔累疏留之,未蒙报可,义当与之俱出,适董试事严,滞留半月,不获嗣请。
已闻陛下宣召清叟委曲面谕,清叟不获已供常卿职矣。
自非圣明崇奖直臣,以护国家元气,则一清叟之进退顾何足惜,而乃上劳宸念,勉留至此耶?
然臣闻苏轼尝言于哲宗朝,谓台谏论回河不当役,言既不从,而言者皆获美迁;
论郑伯温不可任翰林承旨,言既不效,而言者亦获进职。
虽人臣迫于朝旨,黾勉就位,而中外观望,不知曲直所在,为损不细。
朝廷则负讳过便私之毁,臣下则被苟简怀禄之非。
风俗渐成,士节陵替,载之史策,不为美事。
清叟之除,亦颇类此。
使清叟以罪去职,则不当既去职而复得美迁;
使清叟以贤而迁,则不当未及三月而遽夺其职。
所以人言未弭,实缘上意未明。
今陛下委曲勉留,且俾之经筵仍旧,是陛下已察其无罪,而欲进之矣。
始也虽以其言之过实而出台,终也倘以其言之忠直而俾复台职,则圣心岂不明白洞达,圣德岂不日新又新?
汉高帝刻印销印,无我之量,何以过此?
若羁縻以虚名,而阔略于实意,徒使天下疑其讳过便私,陛下亦何利于此?
臣闻天圣景祐间三院御史常有二十员。
御史中丞阙者累月,御史五员,差出者二员,吕诲已为治平羞之。
中丞虚位不知几年,而台臣阙长又已一月,未闻除命,仅有二御史,岂不为端平之羞?
臣愚欲望陛下断自宸衷,还清叟台职,以昭示容直好谏之意。
仍多选劲正忠笃之士,增御史员,广布耳目,以共扶社稷,式振纪纲。
如臣之选愞不堪任,且疾病侵陵,实当风宪之责。
欲乞圣慈畀以祠廪,或在外小小待阙差遣,容臣安分养痾,以为陛下他日之用,不胜大愿。
乞招用边头土豪劄子(台中上)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三、《清献集》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昔刘平言于仁宗之朝,谓五代之时,中国多事,四方用兵,惟制西戎,似为得策。
中国未尝遣一骑一兵远屯塞上,但任土豪为众所服者,以其州邑就封之。
凡征赋所入,得以赡兵。
由是兵精士勇,将得其人,而无边陲之虞。
臣愚谓今日备边之急务,莫切于此。
自鞑虏南寇,破陷兴、沔,蹂躏均、房,汛荡、随,攻掠光、信,二三千里之地,昼无炊烟,野多暴骨。
至鞑虏暂还,而降卒继叛,襄城重镇燬为焦土,制阃重臣走同溃卒。
今近边之郡皆谋内徙,不待上命,擅自离城。
则是沿边藩篱荡无障隔,蕲黄荆南等数郡孤处江外,一旦警急,孰与死守,天堑虽险,曾何足恃?
国祚阽危,所不忍言。
臣每思至此,未尝不抚心而痛哭也。
臣闻樊城土豪刘廷美部辖在城军马,团结庄农队伍,措画守备,剿杀叛贼,提孤军以摧方张之势,出死力以障难守之城,事亦伟矣。
五遣蜡书求援于帅臣赵范,皆抑而不报。
忌功之罪,何可胜诛!
廷美已能自达于朝廷,则褒嘉之典、应援之备,不可使少有觖望,以挫其勇心。
今畀以刺史之号,恐徒借虚名,未足以羁縻之也。
臣窃意边头土豪如廷美辈尚多有之,彼其习兵戈之事,深为乡井之谋,孰不愿借朝廷威令以立功名,岂肯甘心投拜鞑虏以为鱼肉?
今若责之逐路帅臣,乘机号召,大为节制,能抚定一邑者与之一邑,保守一郡者与之一郡,使之自食其租赋,时给其糗粮,列大屯于江面以应接之,彼必能踊跃自奋,以捍却外侮,虽鞑虏肆暴,且不足畏,况叛卒偷生,其何能为?
宗泽之守东京,招降盗贼愿为用者七十万,见抑于黄潜善,竟以忠愤发疾而死,为万世痛恨。
矧沿边土豪素号忠勇,若能招集而善用之,莫非良将劲卒,与官军之望风奔溃者相去万万。
或朝廷不行招集之令,不思抚御之宜,则其逐处豪民自为屯守,无所依附,其势必折而归鞑,否则与叛卒合而为仇矣,岂不甚可虑哉?
今因刘廷美之功而劝奖之,以风厉其馀,而生其气势,则边面保障可以成于呼吸间矣。
臣愿陛下与二三大臣深思而亟图之,行下帅臣,蚤为区处,毋使措置失宜,以成他日之悔,臣不胜拳拳。
臣窃闻沿边守帅当此边尘少静,不思备禦之良图,乃为脱兔之巧计,有行赂而获召者,有托辞而求去者。
时则享厚禄,缓急则为身谋。
朝廷若惟徇人情,曲从其请,去者既已得策,而留者孰有固志?
更相仿效,必无能为陛下坚守而排难者。
臣愚欲陛下明示大臣,以边任至重,不宜轻动。
如有辄求解罢者,必察其人之能否。
其人不可用,当声其罪而窜之远方,毋止罢之,以堕其计;
其人可用,当勉而留之,毋循其请,以废前功。
庶沿边守帅各坚一心,竭力捍禦,而莫有顾私之意。
伏候敕旨。
端平三年五月奏事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三、《清献集》卷七
臣窃闻天下之患莫大于持一偏之见,以幸一时之功。
古人有言曰:「君子之行,思其终也,思其复也」。
终者事之极也,复者事之反也。
思其终则已尽矣,而又思其复焉,盖人情多囿于期必之中,而事变每出于意料之外,思其得不思其失,思其利不思其害,则为备不预,患至莫禦。
行之一身尚且不可,而况为天下国家者耶!
譬之善奕者,一举棋而终局之胜败已瞭然于胸中,盖其反覆思虑,知己而复知彼也。
曩者边臣邀功生事,经营河洛,以至一败涂地,此其不思复之祸,盖不可追悔矣。
谋国者惩创前失,图靖邦家,优显职以出台臣,起私人以寄国事,诚岂得已夫。
中国和戎,治世所有,虽汉文之盛,犹且屈意为之,况今日之财不足于用,而兵不足以战耶?
正不必阳讳其说,阴主其谋,徒取掩耳盗铃之讥也。
然臣窃闻之,先为不可胜,而后可以言和;
有备无患,而后可以言和;
纪纲修明,将士戮力,而后可以言和;
糗粮充积,器甲精强,而后可以言和。
使今之议和如魏绛所谓边鄙不耸,师徒不勤,岂不甚幸?
然反其事而思之,万一如辽之求和于金,金之求和于鞑,厥鉴昭昭,悔其可追?
且靖康之祸,百年之痛未瘳也。
夫和之为义,《春秋》谓之「成」,以其两不相加,而彼此利于息民耳。
倘以势穷力弱,卑辞求和,以偷旦夕之安,则与投拜何以异?
彼方恃其无敌之势以陵我,我以卑屈之礼而有求焉,则彼之索愈高,而我之应愈难,力不暇应,将有不可胜讳之忧矣。
且闻间谍之报、降卒之供,与夫逃归之言,皆谓鞑人不归草地,分驻河南,造舰治兵,期以八月大举入寇。
今上下宴安,无异平时。
以言其纪纲,则未见其修明也;
以言其将士,则未见其戮力也;
以言其糗粮,则未见其充积也;
以言其器甲,则未见其精强也。
荆襄不闻经理之方,江淮不闻守禦之计,败證悉见,何以为不可胜之形?
缚手无策,何以为有备无患之术?
臣未知其何所恃而和也。
窃料谋国者不过以史嵩之、孟珙曾与倴盏交通甚密,使之议和,必无不可。
议之可也,必之其可乎?
曩者不思其复,倚范以攻,而不知所以守,将使天下之势自安以趋于危。
今若又不思其复,倚一嵩之以和,而不知所以守,将使天下之势自危而趋于亡矣,岂不甚可惧哉?
臣一介腐儒,不晓边事,采之公论,不敢不言。
欲望陛下与二三大臣思终思复,计安计危,毋循偏见,毋求幸功。
如极边土豪当乘机而号召,已破州郡当乘时而经理。
团结战舰,招集水军,不可以文移而为实数;
江面置屯,诸州和籴,不可以因循而致后时。
凡固圉之计,委之边臣,各令任责,必加精覈,以行诛赏。
使和议幸而集,则内外相安;
不集,亦可以无恐。
天下之势常如泰山之安,而黠虏之强不足畏矣。
臣不胜惓惓。
端平三年五月奏事第二劄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三、《清献集》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臣窃惟今日之民病极矣。
近履亩权楮,方以无益而寝其令,科扰甫停,人情稍息,而纲绢之事又闻以白劄之请行下州县,尽令本色输纳,且云鬻其给用之馀,以为生财之助。
以臣观之,决无益于国计,适重为民害耳。
古者之定邦赋,随其土地所宜;
而今纲赋之绢,非必其尽出于蚕桑之处也。
于是往岁县官有许从折纳之令,正不欲以其所无责之民耳。
今乃一切令以本色输纳。
彼蚕桑之乡以其所有输之未害也,而非其所出者安所趣办?
必将倍价市之他郡,而惟恐纳之不中度也。
且细民微产,绢以寸计,非合数十百户不足以成钞。
州县污吏重为邀索,骚扰万端。
或又因民之所不便,多折价钱,而别市轻薄,以塞纲赋,比及官卖,反未必如折纳之价。
虚为纷纷,贻害百姓,而于国计初无涓埃之益也。
窃闻每岁中,如此白劄之请,往往多有之。
州郡难于催理,以劄公恳,以贿私嘱,省部胥吏率以是为利,朝廷不得不从其请,而折纳固自若也。
国家将何便于此?
臣愚欲乞圣慈明谕大臣,行下诸路州郡,检照递年常例,应非蚕桑出产之地,许从以钱折纳,庶不重为民病,天下幸甚。
论重台职劄子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三、《清献集》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一介猥陋,误蒙亲擢,处以台职,强颜祗命,七阅月矣。
力小任重,灾衅随之,累疏丐祠,求之愈力,而圣恩未俞,戒之愈严。
臣惧渎天威,扶疾就职。
窃伏自念,臣之不足比数,而陛下所以勉留至此者,岂非以台谏进退,关系国体,故不以人微而辄去之耶?
臣近者恭闻陛下谕宰臣曰:「徐清叟方去国,杜范又岂容轻去」?
尧言一布,人心胥悦,咸谓陛下重言责以扶朝纲,开公论以护国脉者,其圣虑至深远也。
臣不佞,抑有疑焉。
夫台谏亦朝廷一官耳,所以独重于他官者,陛下亦尝思之否乎?
孟轲有言曰:「无法家拂士者,国常亡」。
法家拂士,今之台谏是也。
凡君德之过愆,朝政之差缪,庙堂之壅蔽,臣工之邪慝,人所不敢言者,台谏皆得以敷陈而劾奏之。
是以朝纲振举,国势尊严,奸人歛手而畏惮,远夷闻风而詟服。
此台谏之所以为重也。
故汉有汲黯,而淮南寝谋;
唐得李勉,而朝廷始尊。
非以其人也,以其言也;
非以其言也,以行其言者也。
臣学识浅滞,不足以明当世之故,受命以来,自罄竭,凡所奏陈,皆采之公议,不敢一毫有负于陛下。
方入台之初,未暇他及,首言回护调停之弊。
然奏墨未乾,而旧弊滋甚,缓弹章而未报,以丐祠而先行。
方劾去之未几,而除用之已竣。
事有掣肘,则委曲调护;
言有违忤,则节去全文。
台谏不敢避怨,而大臣乃因以市恩。
尝以臣昨所论奏而默计之,所上便宜,皆成空言,所有弹劾,多已擢用。
何炳而见疑于大臣,论卫朴、赵汝捍而具文于镌降,论赵澧夫、乔幼闻而独畀以祠廪,论史宅之而不改于予郡。
若合台所奏者,又视之若无有矣。
使微臣内愧而蓄缩,奸党旁睨而嗤侮。
若是,则风采日铄,已不足取重于人,果亦何益于国体,而陛下重于去之若此也?
如臣清所陈三渐,皆忧国之至论,但闻陛下深惜其去,不闻陛下深信其言。
使陛下思其所言三渐者,折其芽于未长,扑其焰于未炽,遏其端于未成,虽清已去班行,犹侍黼扆。
傥陛下溺于亲爱之情而长其骄,狃于狎昵之素而炽其奸,玩于窥伺之谋而成其计,虽百清日侍清光,亦复何益?
臣固疑陛下之所以重台谏者名也,非实也。
方今天下之患,莫大于饰虚名而废实用,为苟道以事美观。
纪纲所以不立,政事所以益蠹,风俗所以日坏者,皆由于此。
矧迩日以来,天文屡变,人心益危,已迫防秋之期,茫无固圉之备,危亡之势,忧在旦夕。
史嵩之申上擒获鞑兵刘马儿所供,鞑虏已摆布兵马,分路入寇,约以七八月会合于大江
不知大臣亦尝奏闻,而与陛下忧及此乎?
闻之人言,谓宫庭之间,土木之费未戢,燕饮之乐犹故。
而大臣又不能尽血诚以虑国,惟植己私而异心。
今何等时,而上下玩易若此。
惟有公议,一发仅存,而陛下徒以台谏之虚名而牵制强留之,使之不得其言,又不得去,意气消沮,名节顿丧。
臣窃凛凛自惧,又窃为陛下忧之也。
臣愚欲望圣朝推重台谏之心,而求其重台谏之实,植直言之气,培护公议之脉,以振朝纲,以定国是。
或其言不合事宜,徒忤上听,即乞声其罪而斥之,或因其请而从之。
虽祖宗盛时,盖亦若此。
庶使是非别白,意向昭明,毋徒畏其去台谏之名,而曰姑留之而已。
臣不胜大愿。
〔贴黄〕臣近闻吴渊团结盐军,与之旗榜,以备缓急点集之用。
其意则善,其谋则疏。
村落贩卖私盐者,皆无赖奸人,其陵弱暴寡,欺扰居民,盖其素行。
况官司借以声势,虎而翼之,则公然挜卖,以致夺攘杀掠。
此其必然之理,实迹皆已可验,岂容饰有为无?
护短讳过,不恤人言,幸而朝廷知之,省劄行下,使之区处。
闻已收上旗榜,而使武人节干汤克昭遍历地所放散盐军,使之改业为农,团结为土豪,以备他日缓急。
此殆类儿戏。
此辈贩盐为业,以赡口食,一旦舍之,其何以自存?
不过随声责状,以绐克昭,而克昭又以绐耳,所谓土豪,为盐军犹故也。
官司团结此辈,初无所利,但利依凭官势,以扰平民。
或有交争,必自总所追逮,远者数百里,近者亦不下数十里,道路之赍粮,官司之费用,穷阎小民何从办此?
幸而得直,尚可以伸一时之冤;
不幸受抑而归,岂不益长凶人之计?
或有不胜其忿郁,啸呼而起,如三衢之变,又岂不重为朝廷之忧?
臣愚欲乞明谕大臣,劄下浙西监司,行下诸州县镇,或有盐军与百姓作闹,仰即就地所合属官司陈理,即与追上,究见曲直事情,申本州及监司从条断治。
使总所自行团结为实效,不得干与人户交争词诉,以致追扰。
或所属理断有失其平,即仰依条经次第官司陈理。
庶几百姓不至被扰,无所告诉,而可以潜消其不平之气。
此于思患豫防之道,亦非小补。
太常少卿转对劄子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三、《清献集》卷七、戊辰修史传·杜范传、《宋史》卷四○七《杜范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二、《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戆拙不才,用过其分,冒处台职,无补涓埃。
陛下未忍即加之罪,而擢贰奉常
祗服恩荣,惕焉内惧。
适当转对,窃有向之所欲言而未尽者,敢为陛下言之。
臣尝读《抑》之诗曰:「洒扫廷内,维民之章。
修尔车马,弓矢戎兵。
用戒戎作,用逖蛮方」。
此古人内修外攘之政也。
夫当中国不竞,四夷交侵,则谨饬武备,以捍外侮,诚不可缓。
若使廷内未加洒扫之功,纪纲不明,表仪不正,虽士马强壮,兵革犀利,蛮方未易逖也,而况兵力素弱,事力日困之时耶?
荀卿所谓「堂上不粪,郊草不瞻旷芸」,内治之急,盖有甚于外攘者。
臣窃谓天下之势,如人之疾病,外證虽甚危,使其病不在心腹,犹可为也。
今日之病,在心腹矣。
谓心腹之病,莫大于贿赂交结之风。
向之专一门者,今分裂四出矣;
向之形于缄题者,今潜达密致而不可数计矣。
旁蹊曲径,竞致奔趋,小黠大痴,共为奸利。
名位已隆者,贾左右之誉,以为固宠之图;
宦游未达者,惟梯级之求,以为进身之计。
方帅臣,黄金不行于反间,而以探刺朝廷;
厚赐不优于行伍,而以交通势要。
饰子女之丽以阿好,献珠玉之珍以取怜。
拨支军旅之费,大縻国帑
尽归承受之手,分贿权门。
窠局已成,而公为市易;
肘腋既掣,而易于取携。
以致贸乱是非,颠倒赏罚,败坏纪纲,慢亵威令。
使股几于如腰,臂难以运指。
罪贬者拒命而不行,弃城者巧计以求免。
此方忧蹙国之祸,彼乃贪拓地之功。
下制其权,上纵其欺。
提援兵者召乱而肆掠,当重寄者怙势而夺攘。
下至禁旅,骄悍难制;
近而盐军,群聚剽劫。
荡无治纪,动成乱阶。
此皆廷内不足为民章,以至此也。
虽使四方无虞,边尘不耸,犹恐浸成鱼烂之势;
虏情叵测,人心不固,必将卒有瓦解之忧。
通国之所共知,而迷于利害之间者未必尽知也。
臣愚欲望陛下念投艰之危,存履薄之惧,刚明以体天德,奋励以振主权。
毋以小恩废大义,毋以私情挠公法。
严制宫掖,不使外言得以入于阃;
禁约阉宦,不使谗谄得以售其奸;
亲亲以礼,不使近属得以招权与政
如是,则陛下之廷内洒扫矣。
明谕大臣,尽血诚以思孔圣持危之言,窒私径以严姚崇寡谨之戒。
中书之务以凝志虑,省堂除之阙以归铨曹,塞奸邪之路以安善类。
如是,则陛下之廷内益洒扫矣。
君臣同德,庙堂协恭,一以社稷存亡为忧,而思所以济难保邦之计。
一念所形,天心昭格,人心丕变。
上有肃清之象,下无弛慢之形,国政军政皆可以次第而举,内患外患皆有所恃而不足虑,则天下未有不可为者。
惟陛下亟图之。
〔贴黄〕窃闻近者圣躬少愆常御,罢朝浃旬,小大之臣,咸怀忧惧。
昨延和殿召见,陛下圣德所以系属人心若此。
臣闻之近臣,谓陛下闵雨,过于忧劳,动伤血气,而或者之疑,则以为宫中宴乐之过也。
夫以陛下属艰虞之时,重宵旰之虑,尚安有此,而所以启人之疑者,抑亦岂无其自哉?
臣闻仁祖朝,苏辙以贤良对策,谓:「三代之衰、汉唐之季,皆以天下治安,朝夕不戒,沈湎荒淫,以至于乱。
而近岁以来,掖庭千数,饮乐失节。
内将为蛊惑之所污,以伤和伐性;
外将为请谒之所乱,以败政害事。
试于清闲之时,上思宗社之可忧,内思疾疢之可恶,下思亿兆之可畏,则夫嫔御满前,适足以为陛下忧,未足以为陛下乐也」。
臣读至此,未尝不深有感焉。
及观仁祖尝闻谏臣之一言,斥遣盛色于方进之时,略无留难,则知所以享四十二年承平之治者,非偶然也。
当今国本未建,边患方深,中外凛凛,未知攸济,如其战兢危惧,澡刷奋励,日图所以救乱之策,犹恐弗给;
万一有如或者之疑,蹈苏辙之忧,其如宗庙社稷何?
《诗》曰:「天之方难,无然宪宪」。
惟陛下深留圣虑无忽。
臣不胜惓惓。
殿院奏事第一劄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四、《清献集》卷八、戊辰修史传·杜范传、《宋史》卷四○七《杜范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至愚极陋,偶值明时,躐登朝列。
已尝冒应耳目之寄,辄忤上宰,至劳陛下委曲调护。
臣凛不自安,屡控词请,圣朝宽大,缓其罪斥,迁贰奉常,寻长秘府,又进之经筵
其滥恩倖位,未有甚于此者。
臣退省震惧,方欲俟边报稍缓,即申前请;
今又复以向所负芒之地,升其职而畀之。
臣固辞不获命,黾勉就列。
尝戄然以思,中夜不寐,不知疏远小臣,何以上简睿知若此。
岂以臣朴无他肠,行绝私比,而其狂直之言尚有可取者耶?
抑以臣选愞之质,易于调护,而姑使备数耶?
若以狂直之言为可取,臣敢不勉竭自效,以报隆恩;
如以为易于调护,则臣向也执守不固,已为亲擢之羞,今更不务饬厉,而脂韦苟禄,则臣之罪大矣,臣实不敢。
臣窃谓自昔人主之于诤臣,非乐而听之,即勉而从之,否则疏而远之,未闻有不用其言,而复用其人者也。
陛下自端平亲政以来,召用正人,以振台纲,天下想望风采。
未几而有回护调停之弊,其所弹击,多牵制而不行,其所行者,复因缘以求进。
臣于入台之初,固已力言之。
非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至于所论便宜,则但有报可之虚文,曾无施行之实事;
甚者不惟不见之施行,亦且不闻于报可。
殆无异于班行之轮对,何有于台谏之开陈?
且其行于外廷者每加节贴,而文理不全,或至易写,而台印无有。
中书不敢执奏,见者为之骇疑。
纵使惟上意之禀承,岂无中间之暧昧?
恐非清朝之令典,徒亏大道之公行。
不意圣明之时,而其相仍之弊一至此极也。
陛下以为言不可用,则疏而远之亦可矣,而又从而超迁之。
有不数月而出台者,有出未几而复入者。
其出也,不为从臣,必为卿贰;
其入也,又因旧职而升之。
则是台谏之官,专为仕途之捷径,初无益于朝廷之纪纲。
设官初意,夫岂若此?
陛下惟知崇奖台谏之为盛德,而不知沮抑直言之为弊政也。
抑其言而奖其身,则是外饰好谏之名,而内有拒谏之实。
天下岂有虚名而可以盖其实者哉!
方今边氛甚恶,国事孔艰,可谓危急存亡之秋,正陛下虚心求言、屈己从谏之日。
臣愚欲望陛下恢张圣虑,明目达聪,黜私意以开忠直之路,察迩言以防蔽欺之奸。
凡台谏之所奏陈,亟降付外廷,与二三大臣详议而亟施行之。
凡向来回护调停之习,节贴易写之弊,一切革去。
或其所论未尽事宜,所弹未合公议,即乞明正其罪,轻者左迁,重者贬斥,使是非昭白,黜陟彰明,其于朝廷之政诚非小补。
取进止。
殿院奏事第二劄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四、《清献集》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恭惟陛下缵承丕绪,乂安海县,而两年之间,干戈日寻,境土日蹙。
自去岁敌人南犯,兴、沔破陷,均、房荡析、随、覆没,光、信震惊。
今岁之襄城重镇,鞠为盗区。
樊城不守,荆郢相继委弃。
荆襄诸郡,十亡其九。
未几而敌由大安入阆、果,分三路以破成都,遣四散以焚郡邑。
骸骨壅川,肝脑涂地,西蜀诸路,四失其三。
彼方据建瓴之势,我日有解瓦之忧。
夔峡单薄,江陵孤危。
虽闻已退之师,宁保不测之计。
闻刘杰之所报,谓其一旦抽去重兵,意图他路攻入。
湖之南北与蜀道通,或有为之向导者,出我不备,捣我腹心,陛下其将何以为计?
又况两淮诸郡,处处受敌。
史嵩之蔽于和议,而且肆为诞欺;
赵葵守备虽严,而亦先为畏怯;
陈韡事权不专,兵少财乏,虽有忠赤,而难以展布。
江面无备,一苇可航,万一有数百骑浮江而南,突入内地,陛下又将何以为计?
高宗皇帝固亦备尝险阻艰难矣,今之时非曩时比也。
其时东南之力尚彊,今已竭矣;
三军之心尚一,今则离矣;
百姓群黎方望治,今皆思乱矣。
陛下亦尝忧及此乎?
臣每惕然而思,凛然而惧,其忧痛之怀,不能一朝居也。
以臣区区之忠,而窃料陛下圣虑,思祖宗付托之重,念生灵涂炭之苦,其必宵衣旰食,念之不遑也,其必悔过自咎之甚切也,其必侧身修行之弗怠也,其必卧薪尝胆之如越也,其必向师而哭之如秦也。
咸仰惟新之政,期以感动人心,兴作士气。
自闻蜀破之后已一月矣,而上下苟安如平时。
而或者之言,谓陛下临朝听政,则敛容忧思,至退朝暇食,则软美之言交进,而艰虞之意已忘。
至有妄为之说,谓昨者误闻蜀师捷报,陛下幕帟张灯,俾昼作夜。
此等谤言,固无足信,然所以致谤,抑岂无由?
且登元老而居上相,海内颙颙,以兴复,而蓄缩畏懦,略无施行。
朝绅之危言激论日闻,而庙堂之玩岁愒日自若。
想其惩创往事,专为审重之规模,而不知已迫危机,徒重他时之痛悔。
臣尝得近日合台之所奏而读之,又得朝臣之轮对而读之,其间忠恳之诚、剀切之论,岂无当今可行之策。
借曰易置淮帅重事也,如一路之监司,当自朝廷选差,亦何惮而不敢?
借曰合帅江淮重事也,如鄂渚置帅,公安置屯,亦何惮而不为?
借曰估籍赃吏,今已后时,若谕藏镪之家,借助边之费,似非虐政。
借曰严核军实,昔已生事,若出无用之宫女,省冗员之阉宦,似亦易行。
如痛下罪己之诏,非若财用之难办也;
痛节浮泛之费,非若边需之难省也。
不知何乃优游卒岁,使人觖望若此,此臣所未谕也。
臣愚欲望陛下赫然奋怒,断自宸衷,毋溺于左右之近谀,毋玩于曩昔之天幸。
明谕大臣,强勉有为,革去蠹习。
凡不关于安危社稷之故者,一切缓之,毋以惑乱聪明。
凡有司所当奉职者,一切付之,毋以妨害大政。
如臣前所陈数端,与执政大臣详议斟酌,亟赐施行,则天下之事未有弱而不可强,削而不可振者。
惟陛下留意焉。
取进止。
〔贴黄〕臣窃睹黄榜,措置两界会子,永远行用,自来年二月为始断,欲作七百七十行使。
违者,官吏百姓,镌罢黜籍。
以臣愚见观之,永远行用,犹不保其后,若必欲强以七百七十之价,断不可行。
臣居台州,昨岁曾天麟为本路提举,行秤提之法甚严,本州近奉承甚谨。
而州县暴吏乘势作威,一郡骚然,市肆皆闭。
初无益于秤提,而徒以饱官吏之贪。
天麟近相继罢去,臣是以知此令不可行也。
以片幅之纸,使人以钱镪视之,为世所贵重也。
今楮券之出,视昔不知其几十倍矣,欲压以威力而强贵重之,万无是理。
此令一行,则人惟有惧罪,而不敢用,则楮为弃物矣。
至于乘时射利之徒,以全楮取质赎产,贫富相雠,祸衅滋起。
或楮价暗折,物价显增,军人无聊,变生不测。
此时易令,则已晚矣。
不知庙堂每事谨重,而此一事所关甚大,何乃轻易若此?
今黄榜已出,传布四方,诚难遽改。
臣欲望陛下明谕大臣,再出晓示,令取赎者照元所用钱楮取赎,不得强抑生事,且以安人心。
此至不可缓者也。
仍令监司晓畅楮券利病者,使之自择其属,置局讲究,求其的当经久可用之策。
俟边事稍靖,即与施行,庶可变通,以宽国用。
若只以今来黄榜所行,恐其失信,执而不改,则无益而有害,其折阅必有甚于今日者。
惟陛下亟图之。
论灾异劄子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周宣王之中兴,序《云汉》之诗者美之曰「遇灾而惧侧身脩行」,又曰「百姓见忧」。
夫天以灾变警戒人主,其玩视而不知畏者,固乱亡之道;
苟知畏矣,惟恐惧贬抑,而不能脩省于躬行,厉饬于政事,则虽有隐忧,百姓将何见焉?
欲以感悦人心,兴复治功,其道无由也。
臣读国史,窃见高宗绍兴三十一年春正月雷发非时,而雨雪继之,殿中侍御史陈俊卿进言,谓鲁隐公八日再有大异,孔子谨而书之。
震雷,阳也;
雨雪,阴也。
意者阳不能制阴,故阴出而为害。
以类推之,是夷狄窥伺中国,臣下玩习威权之象也,可不惧乎?
乃者立春三日,雷震连夕,而继以大雪
陛下惕然祗畏,寝称觞之仪,罢垂拱之宴。
一念所格,转阴为晴,自天基诞节,云翳豁开,数日以来,天宇清宴。
天之仁爱陛下,可谓甚至。
盖以易感之机而开陛下,非以可喜之祥而怠陛下也,陛下亦尝以陈俊卿之言思之否乎?
夫天秉阳,君德也,泄以非时,而使阴慝之气出而乘之,陵暴肆虐,纷不可止,则代天职而为天之子者,亦盍知所以自警矣。
徒曰恐惧贬抑而已,而不思振厉奋发,以昭布刚德,以整饬弊事,则是有负于上天示戒之意,而不足以动百姓见忧之喜。
治乱安危,实分于此。
夫外而夷狄,内而臣下,皆阴类也。
方今鞑虏不道,蹂躏荆蜀,所至残毒,荡无噍类,江面震惊,旦暮凛凛,固不止于夷狄窥伺而已。
督视之遣,中外想望,而费不预备,行且滞留,而所辟幕属,未厌物论。
若为规画,已启玩轻,臣恐阳未足以制阴也。
欲望陛下亟降御笔谕之,倍道疾驰,以慰荆湖军民之望。
广其听纳,以来智谋;
审其事宜,以谨号令;
详其体访,以别能否;
严其诛赏,以示劝惩。
使风采可畏爱,而将士咸尽死力,则可以坐收攘却之功,而宽西北之忧矣。
下之事上,分也。
今也,上之体积轻,下之分莫守。
权纲不振,多抑法而滥恩;
命令方颁,已沮格而辄变。
将帅骄蹇而难驭,士卒怨憝而易叛。
指强无可使之势,尾大有不掉之忧,固不止臣下玩习而已。
庙堂之上,惟事覆护,殆类掩耳而盗铃;
志在苟安,何异惜莠而害稼。
臣恐阳未足以制阴也。
欲望陛下法天刚健,行以夬决。
谨审于未发之初,坚守于既行之后。
彰善而瘅恶,以植风声;
信赏而必罚,以昭意向。
则纲纪振明,观听一新,而率作兴事矣。
至于宫掖之间,谓之非阴类,不可也。
事关禁密,固非外庭所能悉之,臣得之传闻,谓女谒之根尚固,而宦寺之权或行。
以陛下圣智,固非此辈所能蔽惑,然易狎难制,渐不可长。
臣愿陛下日召二三大臣,与夫经筵讲读之彦,从容吁咈,讲明当今急务,而汲汲施行之。
玉堂夜直,以备顾问,此祖宗旧典,旷废已久,亦宜时赐宣召,以裨聪明。
庶几见士大夫之时多,接宦妾之时少,志虑清明,缉熙日益,以为消变召和之本。
此尤不可不加之意也。
陛下诚以是三者深思而力行之,则遇灾而惧,非徒有惧之之名,侧行修行,而皆有修之之实。
令出而众听孚,本强而外患弭,则无愧于内修外攘之道,而中兴之功可以度越周宣矣。
臣不胜惓惓(《清献集》卷八。)
侧行:似当作「侧身」。
便民五事奏劄(知宁国府1239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四、《清献集》卷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宣城市宁国市
臣谫劣愚陋,曩误睿知,拔自冗曹,置之华近,将以收其一得之愚。
而臣顾方命薄,宠过灾生,抗疏丐归,投闲里舍,弗敢复觊荣禄。
乃蒙皇帝陛下念为簪履旧物,未忍弃捐,强畀郡寄
臣虽不肖,蒙被君父轸录之恩,亦思自效,愿为圣朝牧养小民,保障一方,庶几图报万分之一,是以不敢终辞。
宛陵为郡,内拱行都,外联江面,山土硗瘠,物产罕出,民俗朴愿,讼狱简稀,素为江左佳郡。
自近以来,水潦荐臻,圩田无收,税籍散亡,苗赋失陷,版曹总漕之积逋无可输解,奸胥悍卒之肆害莫或谁何。
臣初领郡符,但见上司之差人,淮民之流徙,充塞旁午。
问其帑藏,则帑藏空竭,无一月之聚粮;
阅其市井,则市井萧条,无一钱之贸易。
告籴无所,人多菜色,旱暵弥时,种不入土。
臣职思其忧,朝图夕虑,极力抚摩。
幸蒙公朝不拘以文法,许裁拨上供米斛,以充军食;
继请于监司,发常平仓米按户济粜。
既而雨泽应祷,富人启廪,数月以来,始稍成城市气象。
然而众弊因仍,未易毛举。
臣与此郡寓贵及诸寮属士民商确其精切可行,无损于国而有便于民者,条列以献。
一曰楮多铜乏之为患,而上供当用全楮。
二曰流民充斥之可虞,而不可偏聚一郡。
三曰两邑版籍之不明,而经界所当脩复。
此三者皆目前之急,不可不亟为之图者也。
四曰城下置务之非便,而徙于城子。
五曰两县置寨之无益,而欲改置西尉
此二者则永久之利,不可不以次而行者也。
若夫脩筑城郭,训练郡兵,申严保伍,倡率义役,此则臣所当自任其责,已一面分委僚属次第举行,不敢缕渎宸听。
仰惟陛下加惠元元,究心民瘼,视远如近,而况此郡越在甸服者乎。
然臣所陈五事,实非苟焉以塞诏旨,惟陛下垂意采择,千里幸甚。
一、所谓铜乏楮多之为患,而上供当用全楮者,以铜楮并行,其来已久。
朝之给赐,州县之上供,民间之入纳,并用半钱半楮,是固不易之法也。
然自近岁楮券日轻,铜钱日少,上下交以为病,而惟此郡为甚。
盖江浙诸州多是水道可通,商旅凑集,尚有铜钱相为交易;
宁国所管六县皆斗绝山谷间,全无物产可与他郡贸迁,富商大贾,足迹罕至,铜钱一出,不可复返。
故至于今,见钱绝稀,应官府与民间所用,仅有一色楮券而已。
切计本郡上供,三分为数,总三十五万缗。
嘉定十七年,前守臣诸县请用全楮,奏之于朝,特蒙报可。
朝旨一颁,邦人鼓舞,行之二十有三年矣。
去岁司国计者不知颠末,忽再降钱会中半之命,于是守臣争之不能得,仅许用三分见钱、七分会子。
其所从得,大致狼狈,每遇输纳折帛之时,持券求钱,茫无所售。
贵家豪族有少藏镪,则低价以买之,彼但欲得钱以应官,不复计价值之何若。
楮币折阅,日甚一日,职此之由。
初夏领郡时,楮券犹每道兑得二百六十一,从折帛开场,几减三之一。
近因诸官民户有请于三分见钱内,愿以楮券三道折作铜钱一缗,臣以其说颇可施行,遂为申请。
已蒙庙堂劄付本郡从申,迄未见户部明文行下,岂犹冀本郡之解发见镪耶?
臣之愚计,以为三券而折一缗,特宽一时之急尔,然细吝鄙狭,殊非损上益下之道。
况楮之为用,上以为重,则下莫敢轻;
上苟轻之,则何怪乎下之不以为重哉!
今此郡之人,不过以楮券之价低,铜钱之难得,故以三折一,不以为难。
万一异时楮价如旧,而贪官污吏仍责其以三折一,岂不为此郡无穷之害耶?
臣愚欲望圣慈特降敕旨,令此郡照嘉定十七年所行用全会输纳上供折帛,行下户部总司,永为定式。
庶几千里疲氓,仰戴陛下如天之施无穷已。
所损者小,所利者大,一邦幸甚。
一、所谓流民充斥之可虞,而当散处诸郡者,夫边烽未彻,淮甸清野,淮民避兵,扶老携幼,渡江而南,无虑数十百万。
朝廷屡降指挥,俾州县守令任责区处,居以空闲官舍及寺观,而时给散其钱米,勿令失所。
彼其脱放万死之中,流离奔迸,朝不谋夕,实为可悯,稍有人心者,谁忍坐视其殍死而不之恤乎。
然流民固当处也,而非一郡所能自处也。
盖边江诸郡,东则为建康、为太平、为池,近里则为广德、为宁国、为徽、为饶;
西则为江、为兴国,近里则为豫、为吉、为瑞、为袁。
方今所至州郡,事力单弱,苟一郡先有赈济之恩、居处之安,则纷至沓来,不惟无地以容,且亦无粮以继,彼此相视,莫适为谋。
而况逃卒杂袭其间,持弓挟矢,带甲戈,内地之民,非所惯见,视同盗贼,闭门逃窜者有之,聚众捍禦者有之。
而凶悍之徒,因以启其不肖之心,剽掠财物,驱袭牛羊,焚烧庐舍,甚者至有将为攻劫城郭之谋。
广德建平与本郡之城外,皆因众聚罹害矣。
旋得制司遣兵弹压,及本郡亦尝随宜赈给,仅仅无事。
深虑流传浸广,居民皇惑,彼此相视,激成巨变,不知何以处之。
是使江北之人流徙失业,而遂嫁祸于江南也。
臣愚妄,谓合行下督制府,亟为区画,择其强壮可用者招刺为兵,老弱者分往诸郡,各从督制府给据。
江东西诸郡,每郡各拨若干人,俾散处诸县寺观或空闲官舍,或与富人力作。
能自营衣食者听其营生,不能者官与量给,俟来春虏骑既退,复归故里。
盖强壮者招以为兵,则可增今日江防之固,老弱者散处诸郡,则可免聚众生事之忧,计无便于此。
不然,置之勿恤,则以其等死之心,或者奸雄如李特之流起于其中,收而用之,其贻宵旰之忧甫深尔。
愿亟加之虑。
一、所谓两县版籍之不明,而经界所当脩复者,盖为州县莫先于明版籍,版籍明则赋役均,赋役均则刑法省,此实上下公私之所同利也。
本府所管南陵、泾川两邑,人物繁夥,财赋浩穰,最号壮县。
曩自遭洪水郁攸之变,百年版籍,一旦散失殆尽,为令者不能即时脩复,因循以至于今。
于是若催科、若差役,悉受成于奸胥之手,而公与私交病矣。
何者?
贵家豪户所管常赋,重赂乡胥,或指为坍江逃阁,或诡寄外县名籍。
虽田连阡陌,输税既少,役且不及。
村疃小民,仅有田园,不能赂吏,则额外横敛,重催日纳,又为上户承当重役。
每一遇役次,则讼牒纷然,吏执□□□高下其手,惟贿是视。
虽有严明之令,亦漫不能考。
非不能也,无所稽据而不可考也。
是以两邑之民,富者愈富,而陵驾府县,贫者愈贫,而旋致流离。
令之贪污者反缘此渔取席捲,自丰囊橐,上供苗税,平白欠折,监司州郡付之无可奈何。
傥非为之修复经界,则其害未可穷已。
前此令之稍有才力者,亦屡以请于州郡,但豪民擅利,为日已久,非其所乐,多为说以阻间之,寻复中止。
若非朝旨行下,安能迄于有成
臣愚欲乞圣旨劄下本府,或别差官,或止委两邑令佐,专任修复经界之责。
假以事权,优以岁月,俟其办集,则从本府保明申奏,重加旌赏。
不过期月之劳,而可为两邑无穷之利,亦何惮而不为耶?
一、所谓城下置务之非便,而徙于城子者,盖征商有额,以佐国用,固未易蠲以予民。
要须权其地里之远近、利害之多少,则或罢或存,始无后患。
本府宣城县旧置五场,曰林迁,曰符里,曰水阳,曰城子,曰城下,各置吏征取无艺。
守臣袁某建请于朝省,罢其四,止留城下一务。
夫存其一而罢其四固是也,但当时考之不详,议之不熟,而存城下一场,则未为尽善。
盖本府僻处山谷,无物产与诸处贸易,臣已尝言于前矣。
今城下一务,岁以三万缗为额,往往只取之小夫负贩、市井行铺蔬菜鱼肉锱铢之入而已。
乐岁民物气象宽纾,尚难趣办,一遇凶岁,则市井萧条,百物不至,趁额不及,郡迫之务,务迫之专拦,道路之拦截攘夺,无所不有,不几为阱于国中乎?
惟城子一处,舟车粗通,春夏水涨,则有竹木桴筏由此而出,大舶小艘,相衔不绝。
于以置场征税,非惟商贾乐输,而官额易趁,兼亦可以防遏他寇往来。
而乃罢城子而留城下,可谓舍大而图小矣。
臣愚以为莫若罢城下务,而复城子务,只置监官一员,而徙城下之额,责其办趁。
则利以兴而害以除,此邦之民幸甚。
一、所谓两县置寨无益,而改置西尉者,盖本府所管宜城宁国两县,地里辽阔,盗贼杀伤之风较诸邑殆几倍蓰,非一尉所能镇压。
故城下既立管界寨,而麻姑复有巡检宁国附近、旌德县界既有三溪寨,复有都巡一司,所以控扼险要,防捍盗贼。
使戎曹得人,尽足为二邑之助,然自近岁州郡部餫,类差右班部餫,欠折责其填补,故人以为惮,莫肯注授来赴。
久阙正官,多就本府指使及寄居借补,差其摄职;
间有夤缘辟置,亦不过失陷纲餫,不可参选之人。
此曹贪饕苟得,无所顾藉,冒领白词,公肆拿攫。
或遇差出体量公事、捡覆尸首,则惟贿是视,公然以有为无,以曲为直。
甚者纵容寨卒为贼人道地,而分受其馀。
乡民被害,殆不可胜言。
臣自领郡诉牒,言及此者甚多,虽严加呵禁,猝未易革。
是朝廷设官置吏,蓄养数十强悍之夫,为害于两邑之间,其弊何若?
臣愚以为不若省罢城下、三溪两寨,而改为西尉司
尉从本府选辟一次,后却听从吏部依格注拟,或照绍兴诸暨县东尉例,差武举出身人亦可。
其见管寨卒改为弓手,每司各以七十人为额。
既用士人,纵有不职,必不至如右班之甚,而所以防贼盗、禁杀伤者,亦岂遽不如戎曹哉!
且于吏部注授初不相妨,实二邑之幸。
通判尹焕翁逢龙1239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五、《清献集》卷九 创作地点:安徽省宣城市宁国市
臣猥以衰缪,滥绾郡符,祗役以来,勉殚心力,凛惧瘝旷。
因复自念,尝列要近,浸承恩遇,思所以图报万分之一,惟有荐进人才,共拯时难,庶几仰称当宁延伫图任之怀。
而况列在采寮,备谙功状,蔽而不言,臣则有罪。
臣尝谓郡有监州,实资关决,而近世以来,类多以平分月自诡,偃仰栖迟,罕曾与闻郡政,为之长者莫敢问也。
臣自领郡事,适当民力凋瘵、郡计空乏之馀,有奉议郎通判军府尹焕朝散郎添差通判翁逢龙相与协力裨赞,不避烦难,实不负关决之寄,臣固已知其为佳贰车矣。
近者淮甸流民与逃卒杂袭入境,持弓挟刀,纵火掠财,居民惊骇,奔迸无所,甚者至有导为劫城之谋。
郡吏民忧愤,举欲起而歼之。
臣与尹焕、翁逢龙同议,谓歼之固易,但淮民避难流徙,本无恶心,兵戈一动,玉石俱焚,非所以广圣朝好生之意。
尹焕、翁逢龙乃肯以身任备禦招捕之责,训练士卒,保护城壁,日夜抚循,备极艰苦。
既而设计用间,擒其渠寇,抚其馀党。
千里士民,藉以获全,无不举手加额相庆。
此虽朝廷威灵辉赫,凶党无所售其奸,然而尹焕、翁逢龙以文儒而当军旅之事,以别驾而殚捍禦之劳,亦不可以不录也。
臣窃照尹焕学识敏博,谋略深长;
翁逢龙性姿端凝,临事善断。
使之内在王廷,必能弥纶庶务,外为牧守,必能保障生灵,实为有用之才。
方今天步多虞,人才衰乏,如二人者,岂宜置之冗散?
欲乞朝廷重加旌擢,不特可以为趋事赴功者之劝,而所以扶国祚、寿国脉,不无赖焉。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