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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柬之南宋
上夔漕费达可论调田军书 南宋 · 杜柬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蜀藻幽胜录》卷一、《全蜀艺文志》卷二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九
十一月,某谨西向再拜致书都运中大先生阁下:冬寒,伏惟按部馀閒,神卫行府,台候动止万福。
某山林草野之人,自揣愚昧,闇于事机,平昔绝口未尝对人敢谈世事。
然方此变故攘攘,正执事大人兼收博采,不弃刍荛之时。
矧伤弓之禽,痛罹兵革,流离间关,仅贳一死于数千万里之外者赢三十年矣,时安与安,时危与危,偕两蜀之人,同舟而济,风涛之忧,方在汹涌,不得晏然高眠,独谓无事,是亦某可以效言之秋也,故不避出位之诛,辄以管见尘渎台严。
人微言轻,犯五不韪,特恃其素蒙知眷,言之当否,未必加责,而执事有爱人之心,洞先见之几,诚不忍濒流数百里之民,将坠涂炭,慷慨一言,惟赐裁察!
比见州县承准关报,制司已差发川军一千人,用钤辖宣赞及之,又勾拍思州田家义军亦一千人,将并屯夔州
当此之时,兵不厌多,广张声援,实兵家宜然。
川军既是官军,部勒得人,缓急之际,不为无益,师行以律,宁有他虞!
至于田军,有可议者。
此辈本是化外蛮夷,性犹猿猱,无复廉耻,行无纪律,居蔑营阵,乍入华地,饥寒穷乞,见利动心,轻生忍死,勇于敚攘,所过畜牧室庐为之一空。
又有州县游手失业之人,负贩亡命之众,亦为之用,鼓倡气燄,导之为恶,随众前驱,作孽尤甚。
又器械滥恶,衣服褴缕,无长矛大戟、坚甲利兵、临冲兜鍪攻战之具,所习特蛮牌、偏刀、手弩、药箭而已。
劲弦远矢发不过三四十步,使之跳踯山林,蒙蔽草野,狙伺间便,潜机暗射,弃短求长,或有可用,至禦大敌,直儿戏耳。
窃意建此议者必狃于顷年幸胜王辟于油口,便谓足以倚仗,此所谓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殊未思曾无毫发之利,而已有邱山之害矣。
王辟者,乌合叛卒,败亡之馀,铠甲不备,人马赤露,初以此曹为不足畏,易敌轻进,数骑辄前,不虞草间毒矢窃发,卒为见困,药溃淋漓,旋踵颠仆。
其馀仓皇退散,山险道狭,首尾隔断,不得相救。
遂为邀截,得三二十骑,于是张皇事势,妄邀功赏,所效首虏多杀平人,恣为欺罔。
官司幸其成事,便以为然,遂以奇功许之。
不知当是之时,京西荆楚避地土民散匿山谷三二百里之间,为其搜罗夷戮殆尽,揆其酷毒,百倍矣。
其初自思州进发,北至分屯,西溯桐槽,小舟凡数百艘,凶燄薰蒸,远近愁叹,扶老携幼,委弃生业,窜伏山谷,不碎其首者亦几希矣。
虽在州县城市,亦敢白昼剽夺,官司坐视,莫敢谁何。
某是时方到酆都,目见射杀弓手节级苏选,排闼突入人家,劫取财物,淫秽妇女,或驱虏入舟,往往不还,至今父老言之,欷歔流涕。
不意今日又欲轻蹈覆车之辙,不知将以控禦捍关,且以策应汉沔耶?
若以守关,则师阃提兵近在归峡。
比伏读诏书,且察道路之言,虏势衰弱,思汉之民相望风靡,舍逆归顺,捷音日闻,王师一动,有征无战,固非前日陆梁之比。
万一胜负兵家常事,苟或小失支吾,则帅阃全师必退保川峡,深据天险数千之众,以一当万,足以克事。
何苦一旦无事自引丑类,置之心腹之地?
天下将有底定之期,而一日太平之后,濒江数郡,生齿之众,先地下之人,独受此祸,可不惜哉!
有如万一敌骑窥关,金人自来攻战,必以精兵居先,目为撞军,莫不身披重铠,墙进山压,自非神臂弓、斩马刀、硬弩、钜斧不能却也。
其势非王辟之比,乃欲以射鼠之机摧折其锋,此所谓怒螳螂之臂当车辙,以童子搏贲育,虽三尺之童,未见其可也。
苟能轻佻,故敢当前,一为虏骑冲突,则必恃其趫轻,飞崖踔壁,攀萝引蔓,四散惊走,闯入关内,大掠沿江,然后还其巢穴。
当此之时,我又能回戈以事剪伐乎?
此又其尤可虑者。
唐蜀人有言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
不虚语矣。
大抵施黔泸戎一带羁縻熟矣,居其乡土以为边障,一日有变,以夷攻夷,使其自相吞噬耳。
其习俗器械足以相制,若用以当长驱不制之敌,其不相侔亦灼然矣,则是又不足以为汉沔后继必也。
徒殚民力以供亿之,外患未除,自招内患,果何赖焉?
靖康初王以宁以其先人尝开边辰沅,又有沅州李允文者以新民擢第,因范世雄桂林入觐,道过湖北,二人建议以谓洞丁可用,遂大发辰、沅、靖、武、冈、泉、邵、鼎、澧二万人,擢以宁河东节度,以援太原
虏人见之辄大笑,次之役,以铁骑张两翼,徐蹙而躏藉之,无一人还者,此不堪用之明验也。
绍兴初,夔帅张公道从始调此军,张公威望素著,力足以制其变乱,虽已潜行劫虏,犹有所惮。
间一岁,韩公天启帅夔,再招之,即不能谁何矣,公然于府帅通衢作过。
此事未远,尚可询而知也。
即今上下人情固汹汹忧惧,某虽迫衣食,尚权轻重,亦舍所图,旦夕西溯,挈孥累远窜矣。
意谓府城可以覼缕座末,会台旆出按,不免僭易笔此书,密恳云安吴节推置申投行府
苟未必以为愚不晓事,欲望询访所至民情,若瞽言不诬,即乞移报制司与帅阃,亟止其行。
或已符下思州,恐蛮夷之情觖望生怨,姑令申严点集,以待缓急之勾抽矣。
苻坚南寇,桓冲武昌送卒五千,谢安却之,以为既不足增损,徒令敌人窥我虚实。
今政使其卷土皆来,无益于事。
况此赢殍饿卒千人,非徒无益,适足生事者乎!
且军兴之际,百姓凋弊,财用刍粮一出其力,万一沿江遭其毒手,疮痍未合,忽有调歛,吾民不赖生矣,兹执事大人所宜留心者也,不胜悬盼西望急迫之情。
某每不量力,尝论自古夷狄更盛衰,姑以李唐言之。
太宗刷渭水之耻,逐突厥徙幕北,几犁其庭、寝其皮矣。
未几,玄宗远治阁罗之罪,一举而丧师十万。
自此西南两番合力拒命,终唐之衰,卒不能制。
国朝澶渊讲解之后,北方无事,独诛叛西鄙,用兵几至百年。
幸而侬智高来,南蛮衰弱,中间泸戎虽小倔强,旋即革面。
然蜂虿不为无毒,狼子野心未保其往。
而爰自军兴,保两川者或不究事,几援引丑类,赖以济功,从其诬罔之,纵其残虐之暴,不惜节钺使相以宠其身,官其子弟,稍入内地,使之目侈城邑之美,口极甘脆之味,躬被纤丽之服,习知山川要害、道里远近,虽有向化之心,未遽有他,万一桀骜沈鸷之人出于间隙,摇动边疆,未可知也。
韦皋听其遣子入学之弊,深可鉴矣。
况迩来边吏或非其人,失拊绥怀远之道,南平清溪,连岁相继,小有风尘之警矣,漫不加省耶!
此又其大者远者。
传曰:「涓涓不止,流为江河;
毫末不剪,将寻斧柯」,讵可忽耶?
先事而,类似迂阔狂妄,敢于执事辄一发之,并惟台察,幸甚!
霜霰日严轺车在行,敢冀于国家多事之秋,为君父生民倍保台重。
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