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圣道德仁义如何论 南宋 · 李雷奋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论学绳尺》卷三
论曰:备是理之体于一身,而溥是理之用于天下,非圣之盛者不能也。大抵体用同一原,而吾身之与天下初无二本。人君出而为天地人物之主,岂曰独善其身而已哉!固将达己之所有,以副天地人物之望,使无远迩,无疏戚,悉囿于道化之中者也。夫统摄万善谓之道德,而曰仁与义,则其著见于事物者也。体不博则用固不能周,而用有所未博,则所谓体者亦虚而已矣。圣人岂若是哉!彼其一身之微,众理俱备,既无一毫之亏欠,而覆载之间,苟有一之不获,则戚然忧,怛然念,急起而拯之,以尽吾天地父母之责。呜呼!此其体用之兼举欤!此所以为圣之盛欤!汉之武帝何如主也?于是理之全体且未能备,于天下之大用又岂能充周而无所遗者哉!相如以是称之,或者将药其穷兵远夷之病也,如武帝之不悟何?上圣道德仁义如何,请申之。愚尝求仁义于杨、墨矣,其弊也至于无父无君,以其非道德之仁义也。又尝求道德于佛老矣,其弊也至于清虚寂灭,以其非仁义之道德也。呜呼!天下岂有外道德而可以言仁义,亦岂有弃仁义而可以为道德也哉!昔之圣人,本之于精神心术之微,达之于四方万里之远。吾见其体用一原也,物我一本也,遐迩一辙也,勉强所以充此体,而思天下之溺者、饥者,则所以达此用也。修身所以立此体,而视民物之伤如己伤,则所以溥此用也。曷尝有二理耶!况夫代天理物而曰君,此三才之所赖也,夷夏之所宗也,遐陬僻壤之所仰而望也。吾有是道而不能明通公溥,使举天下皆游泳于仁义之中,是道其所道,非圣人所谓道也。吾有是德,而不能长驾远抚,使通内外皆休息于仁义之域,是德其所德,非圣人所谓德也。天地人物之望于我者果如是耶?呜呼!此论者所以有恨于后世之人君也。且无方之谓道,有诸己之谓德,实万善之所宗,而众理之所会者也。见之爱物则为仁,见之制事则为义,而仁义实不离乎道德也。有是体则有是用,特在乎君人者充之而已矣。何则?天之生物,一本而已,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亲者当爱,疏者独不可爱乎?迩者当怀,远者独不可怀乎?在中国者当使之得所,在异域者独可使之失所乎?均此云霓之望,则必均此甘雨之润泽也。同此来苏之徯,则必同此恩波之渐被也。越南燕北,一春风和气,日照月临,一家人父子,盖至是而后可以为仁之至,可以为义之尽,可以为道德之极。是故有苗弗率,所宜征也,而舞干两阶,惟欲使之自格,以苗民即吾民也;有崇叛命,所宜伐也,而退修文教,惟欲俾之因垒而降,以崇人即吾人也。后之言道德者予帝王,而言仁义者亦予帝王,非以其体博用周若此欤!汉之武帝,非不上嘉下乐也,非不欲闻大道之要也,然不能惩忿窒欲,而有好大喜功之累,北讨强胡,南征劲越,西通诸夷,而内外为之骚动。相如目睹一时之害,于是因蜀父老之辞,而为文以讽之,且深寓其意于道德仁义之语。相如若曰:「普天王土,率土王臣。迩者被吾仁,而远者不被吾仁,是未为道之极也。中国归吾义,而外域不归吾义,是未为德之盛也」。帝而幡然于此,则必将偃甲兵,息征伐,使遐迩一体,中外禔福矣。又何至扰扰,以贻后日轮台之悔哉!甚矣!帝之不足与知道德,而且不与言仁义也。虽然,相如之爱帝固厚矣,而其言理则未精也。夫道德仁义非二理,而亦无二用,今乃以创涂归之道德,垂统归之仁义,则未免岐而为二物矣。岂体用一原之论乎!善夫董子之言曰:「道者适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吁!此所以为儒之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