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冠 其一 南宋 · 李瓘
押词韵第七部
古云学古斯入官,我见学易而官难。
平生透破梦觉关,本来面目只儒酸。
吾亲不侍若为欢,不如归去卧林间。
殿前三策沥忠肝,多谢皇恩天地宽。
戏衫卸下白衣还,扁舟飞过子陵滩。
前修亦有逋与抟,圣世与之俱空闲。
何物种放太厚颜,山鬼移文伐其奸。
此行无复出闽山,休音息影谷之盘。
今朝酾酒酹雩坛,便向钱塘门挂冠(《梅涧诗话》卷下)。
其二
押支韵
有手须搴龙衮衣,有头须叩九阶墀。
有口须读离骚词,有腹须饱商山芝。
有身不愿挂绿皮,笑问此身到何之。
石室山之颠,重湖水之湄,陶公云乐夫天命复奚疑(元刘一清《钱塘遗事》卷六)。
合宫衢室听问如何论 南宋 · 李瓘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五、《论学绳尺》卷八
论曰:圣人将以尽天下之议,而不能无详略之异者,世道为之也。夫太上本忘言也,言之渎者非古也,况于询谋之地,愈详而愈切乎!盖自风气始开,已非太古忘言之日,于是乎有听政之地,以来天下之言。言固圣人之所乐闻也,而天下卒无事之可言,圣人之所以优游于此者,亦惟相忘于无声之表,虽听之吾亦不得而闻也。自皇而帝,天下之事日以详,圣人将以通天下之情,则其心又何如哉!于皇皇四达之衢,为并谋兼智之地,听之犹以为未足,且进而加之问焉,卒之洞达无隐,上下相孚,而圣人亦得以遂其恭己无为之心,则尧之时犹黄帝之时也。然则以衢室视合宫,则其制为愈详,听而进之问,则其言为愈切,非衢室之问,固求详于合宫之听也。时有先后,事有繁简,固应尔也。而圣人大公无我之心,则一而已矣。合宫衢室听问如何,请申王通氏之言。夫公论,其天道乎!开辟以来,天道不容一日息,则公论不容一日泯。公论犹一日,圣人无两心,则听可也,问亦可也,奚其异?曰:无异也。特世数之相去,有不能以强同尔。世数不能以强同,则事愈繁而言愈悉,制愈详而情愈切。此非圣人意也,势也。吾求之《易》,包牺氏以结绳为政,其言泯如也,上栋下宇之未制,其宫室无有也。宫室且无有,况于合宫乎!衢室乎!吾观《同人》一卦而曰「同人于野,亨」。此固圣人所以通天下之志。然至于《咸》,而曰「以虚受人」。夫以虚受人者,心之感也;不曰感而曰咸,咸者无心之感,有以潜通于忘言之表。吾故曰:衢室之问,同人于野之意也。合宫之听,其咸之无心,以虚受者欤。且合宫古明堂也,而黄帝之听必于是。吾想是宫也,陟降左右,神明森列,其听也真可以对诸天而无愧。衢室亦古明堂也,而尧之问必于是。吾想是室也,无门无旁,我闼八荒,其问也真可以质诸人而无隐。王通氏均以为尽天下之议,则尧之心,固黄帝之心也。惟夫事变由简而入繁,古制由略而入详,尧固未得游乎黄帝忘言之天也,此曰听曰问,不能以不异。何则?前乎此者,天地絪缊犹太初也,生人蚩蚩犹古始也,迨陶唐氏,洪水亟矣,而非合宫调元气之时;苗民作矣,而非合宫和天人之日。噫,尧之问,所以急于黄帝之听欤!故夫合宫之名,不可得而考,至于衢室,则辟之通途大衢,而为采民言也,明矣。黄帝之听不可得而闻,至尧之问,则谏鼓、谤木之下有不容一日释者矣。吾求其当时所听之人,自广成子一人之外无闻焉,而咨四岳,稽于众,与夫鳏寡之辞,皆得以自通于密勿之前者何其详。吾又求其当时所听之事,自至道窈冥之外无他语,而曰平土,曰殖谷,与夫遏绝有苗,亦必因其辞而声其罪者何其悉。由是观之,合宫之听,无声也,无言也,与天俱游也;衢室之问,为其有辞也,无告也,虽荡荡之天,欲无言,得乎?黄帝非忘斯世也,尧非媚斯民也,理也势也,圣人亦不自知也,不然,去之千馀载,而清问等语犹见于《吕刑》。《尧问》一篇至形于庄叟,独黄帝之所谓听者,终莫得而髣髴,何也?吁!是可以论其世矣。抑均之为明堂也,均之为尽天下之心也。尧惟忧其时之不黄帝若也,故其问也切于听。迨夫一问之馀,万感俱会,庶绩熙矣,万邦和矣,尧何心哉?亦恭己无为而已。此康衢童子从而歌之,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至于是,则尧之时欤?黄帝之时欤?抑无怀大庭之时欤?然则欲知合宫之听者,当观之衢室;欲知衢室之问者,惟求之康衢。谨论。
王道之端如何论 南宋 · 李瓘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五、《论学绳尺》卷一○
论曰:于君心之初而决其几,则纯乎一天理矣。盖天下之事莫不有初,亦莫不有几。初者,几之所伏也。物初而美几,则美恶判焉;人初而善几,则善利界焉;心初而纯几,则纯驳分焉。其几最可畏也,亦在乎审其初而已。英明之主出,而作新万物,此世道之一初也,亦君心之一初也。于斯时也,而且求其为治之端,是其几未失也。善告君者,首以大公至正之道而入其心,苟非出于是者,则不敢以陈于前,使吾君于其几之善者而行之,则纯乎王而不杂乎伯,纯乎理而不杂乎欲,常如此心之初矣。然则仲舒当武帝初年,特举王道之端以为告,而绝口不言霸,岂非王道纯乎天理也?端者,决其几于君心之初乎!王道之端如何?请申之。道在天地间,亦一阴阳之气尔。而人主之新政,则又混元立极之时也。然天地其有初乎,开天地之初者固今日;阴阳其有几乎,决阴阳之几者亦今日。何谓初?《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是也。何谓几?《易》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是已。夫当资始之元,而求先见之吉,非王道之端在是乎?此明其道不计其功,正其义不谋其利者,每于理欲纯驳未分之初,而首以是几告其君也。何则?初如日之方旦,几则有明晦之候;初如泉之始达,几则有清浊之分;初如车之发轫,几则有正邪之岐。君心其一太极之初也,迨夫万事出,善恶分,则其道有纯驳之判,此其几岂不大可畏哉!商君于秦孝公强国之初年,而投以三变之术,终以误秦于异日者,此几也。董公于汉高帝创业之初年,而教以仁义之说,终以开汉四百年者,亦此几也。微哉几乎!其始也毫发相去,其终也天地辽绝,可不早辨于其初乎!此仲舒举其端以告武帝,独于王道拳拳焉,是亦几善之说也。斯道也,何道也?自人心道心之几一决于十六字之间,而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周公,率是道也。彼齐、晋数君,管、晏诸子,与夫苏、张、申、韩者流,其言则功利,其术则纵横,其所谓道,非吾之所谓道也。且帝欲闻大道之要,亦尝有志于此矣。抑不知帝之所谓道者果何道欤?观其初年,举贤良则与禹之吁俊同,求直言则与汤之从谏同,奉高年则与文之养老同,此时此心,可以王矣,然王伯之分,一间相去,理欲界限,其隔几何!二者之端,苟有所未决,则其几真可畏也。今仲舒言道而必归之王,言王道而必谓之端,是端也,其初也,亦其几也。故于两端之间,择其几之善者而告之,曰正心则邪气不得干,曰任德则刑罚所当后,曰体元以居正,则不可不谨其始。正心也,任德也,体元以居正也,皆王者之道也。此其端亦大矣。使帝也于此而决其几,常正心,常任德,常体元居正,毋初以仁义而终以功利,毋初以道德而终以权谋,毋初以正论而终以邪说,则帝之心纯乎天理,而汉之治亦纯乎三代,又何有末年之事!虽然,亦在乎所学何如耳。六经,道之寄也,使帝之表章,于《诗》而必知正始,于《春秋》而必知为元,于《中庸》而必知造端,非苟知之,亦允蹈之,则尧舜之道可至也,而况于王。抑当时师友渊源如董仲舒一人者,真王佐才也,傥使之终身劝学于武帝之侧,则舒其伊、吕乎,帝其汤、文乎。吁!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