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轸谨言：蔡京睥睨社稷，内怀不道，效王莽自立为司空，效曹操自立为魏国公。视祖宗为无物，玩陛下如婴儿，专以绍述熙、丰之说，为自媒之计。上以不孝劫持人主，下以谤讪诋诬天下。大臣保家族不敢议，小臣护寸禄不敢言。颠倒纪纲，恣意妄作。自古人臣之奸，未有如京今日之甚者。爰自崇宁以来，交通阉寺，结托宫禁，内而执政侍从，外而帅臣监司，无非京之门人亲戚。政事不合于天心，举动徒结于民怨。若设九鼎，铸大钱，置二卫，兴三舍，建乐府，置辟雍于国门外，祭天地于两郊，如此之类，非徒无益，又且蠹耗国用，上下奚堪！京之所为，必持两说以劫人主，一曰此三代之法也，一曰熙、丰之遗意未及行也。天下事无常是，亦无常非，可则因，否则革，惟其当之为贵。京不学无术，妄以三代之说欺陛下，岂不为有识者所笑。神考十九年，典章文物灿然大备，岂有未及施行之事？岂京不得驰骋于当年，今乃诬罔在天之神灵！每有奏请，尽乞作御笔指挥行出，语士夫曰：「此上意也」。明日或降指挥更不施行，则又语人曰：「京实启之也」。善则称己，过则称君，必欲陛下歛天下怨，岂宗社之福乎？元丰三年，废殿前廨宇造尚书省，分六曹设二十四司，以总天下机务。落成之日，车驾亲幸，命有司立法，诸门墙窗壁辄增修改易者徒二年。京恶白虎不利宰相，尽命毁折，收入禁中。是欲移害陛下乎？是谓之绍述乎？括地数千里，屯兵数十万，建置四辅郡，遣亲信门人为四辅州总管。又以宋乔年为京畿转运使，密讽兖州父老诣阙下，请车驾登封，意在为东京留守。万一乘舆一动，投閒窃发，呼吸群助，不知宗庙社稷何所依倚？陛下欲措圣躬于何地？臣尝中夜思之，不觉涕泗横流也。近闻京议建立方田法，欲扰安业百姓。借使行之，岂不召乱乎？又况数年间行盐钞法，未浃旬又报钞法变矣，钞为故纸，盐为弃物，家财荡尽，赴水自缢、客死异乡、孤儿寡妇号泣吁天者，不知其几千万人，皆归咎于陛下。所幸者祖宗不驰一骑以得天下，仁厚之泽涵濡生灵几二百年矣，四方赤子不忍生事。万一有垄上之耕夫，处泗之亭长，啸聚亡命于一方，天下响应，陛下何以支吾之乎？内外臣僚皆京亲戚门人，将谁为陛下使乎？京乘此时，谈笑可得陛下之天下也。元符末年，陛下嗣服之初，忠义之士思见太平，投匦以陈己见者无日无之。京欲钳天下之口，塞陛下之耳目，分为邪等，贼害忠良，天下之士以忠义为讳，方且全身远害之不暇，何暇救陛下之失乎？奈何陛下以京为忠，以忠义之士为谤讪诋诬，或黥配远方，或除名编管，以言得罪者万人矣，谁复肯为陛下言哉！蔡攸者，垂髫一顽童耳。京遣攸日与陛下从游嬉戏，必无尧舜文武之道启沃陛下，惟以栽花怪石，笼禽槛兽，舟车相衔，不绝道路。今日所献者则曰「臣攸上进」，明日所献者则又曰「臣攸上进」，是京之意欲愚陛下耳目，使之不知天下理乱也。京有反状，陛下何从而知？臣以是知京必反也。迩者孛星见于西方，日蚀正阳之月，天意所以启陛下之聪明者，可谓极矣。陛下略不省悟，止于肆恩赦、开寺观、避正殿、减常膳、举常仪以答天戒而已。然而国贼尚存，未闻枭首以谢天下，此则神人共愤，祖宗含怒在天之日久矣。陛下勿谓雉鸣于鼎，谷生于朝，不害高宗太戊之德；九年之水，七年之旱，不害尧汤之圣。今日祸发不测，人情危慄，惟陛下留神听览。念艺祖创业之难，思履霜坚冰之戒，今日冰已坚矣，非独履霜之渐，愿陛下早图之。臣忘万死，叩天阍为陛下力言者无他，所重者祖宗之庙社，所惜者天下之生灵，而自忘其迫切。陛下杀之可也，赦之可也，臣一死生不系轻重。愿陛下上懔天戒，下顾人言，安可爱一国贼而忘社稷生灵之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