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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辂南宋
高宗谥议淳熙十四年十一月 南宋 · 唐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
臣窃惟王者钦承先绪,追崇严事,见于祭祀之统,有七义焉:一曰禘,二曰郊,三曰祖,四曰宗,义之至重者也;
五曰昭,六曰穆,七曰弥,仁之至亲者也。
禘之为言帝也,帝必有所从,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至远祖也。
郊之为言交也,即郊墟而祀,以交天人,故大报天而以其祖配之,追原王业所因,主系祖也。
祖者,帝王始受命及诸侯封之君,皆定为祖庙,百世不迁,主太祖也。
宗者续嗣之君,有大功德于生民、宗社,则王者宗祀之,与太祖同为不迁祖宗,主太宗也。
曰昭曰穆,迭为后统,由祖曾高而上下,以别远近,主乎祖也。
弥宫之设,所以亲考,主乎父也。
此七义者,实为宗庙典礼之大经,明乎此则祖宗之辨可得而言矣。
在《礼》,祖有功而宗有德,功莫盛乎武,所以戡定祸乱也;
德莫显乎文,所以昭明礼乐也。
王者必有太祖,亦必有太宗
又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
百世不迁别子之后者,百世不迁者也;
宗其继别子之后者,百世不迁者也;
宗其继高祖之后者,五世则迁者也。
设太祖之与别出之祖,其为不迁之祖一也,祫祀则主太祖而别祖不得专,此其所以为异也。
太宗之与继别之宗,其为不迁之宗一也,宗祀则主太宗而别宗不得专,此其所以为异也。
祖宗固有轻重,功德固有大小,要之,祖不必先于宗,宗亦不必后于祖,功不必尚乎德,德不必下乎功,故有文明之德者,虽在先祖之位犹当为宗。
凡三代有天下之君,神禹汤武在祀典皆为宗,此其证也。
武定之功者,虽在继嗣之列,犹得为祖。
谨按《无逸》,周公三称祖甲中宗高宗,而太甲独称祖。
又《书》及《商颂》迭称中、高而太甲即无称宗之文,且成汤既主宗祀,则太甲何由复称太宗
是知太甲之为祖甚明,商多贤圣之君,厥后祖乙亦称焉,惜其书之功烈不见。
而《易》繇两及帝乙,见于《泰》之六五曰「以祉元吉」,则其为君之盛可知,称祖固宜。
周公每云「至成汤至于帝乙」,又曰「在祖乙时则有若至贤」,斯为有据,是以光武中兴,号称世祖,初非臆决,取义盖有所从,继嗣为祖,此其证也。
由是观之,祖宗相承正犹昭穆之迭叙,初无先后之嫌。
假令父为昭而子为穆,则昭先矣,再传则父为穆而子为昭,则穆先矣。
高曾有祖功而继嗣有宗德,则祖先矣,反是而高曾有宗德而继嗣有宗功,则宗先矣。
祖之宗一视其功德之称,而吾无轻重于其间。
或偏于功,或功优于德,皆宜乎祖;
或偏于德,或德优于功,皆宜乎宗。
至于功德兼茂而在戡难之辰,则宁先功而后德,称祖而舍宗,盖理之当然,如文王之于周,高帝之于汉是也。
然犹有说焉,禹、汤、武王,功之极盛者也,而不得称为祖,非不先功也,祖嫌于别而祀有所耑故也。
其或功德兼茂而在承平之日,则宁先德而后功,称宗而舍祖,亦理之当然,如中、高之于商,太宗之于唐是也。
然亦有说焉,太甲、祖乙德之至优者也,而不得称为宗,非不先德也,宗嫌于附而世有所别故也。
求之汉唐,则高帝、祖尧,古之所谓太祖也;
文帝、太宗,古之所谓太宗也。
别子为祖,光武是也。
继别为宗,显宗是也。
别祖轻于太宗,故、汤、文王宁为宗而不为祖,所以与于四重之祭也。
别宗轻于别祖,故太甲称祖,而太戊、武丁称宗,所以系隆别。
别子之出,严配继祖,尊亲之至也。
若夫汉唐之间加谥而为祖者,此谓之别祖,非祖之正也,由曾高而上下皆祖也,加谥而为宗者此谓之列宗,非宗之正也,宗其继高祖者也。
由古以至今,祖宗之号变更虽繁,而其义不出于此大概。
惟中兴变迁之主宜以祖称,最为易晓,而今日之中兴又殊于古,其于称祖尤为无愧,请得而悉言之。
臣恭以大行太上皇帝神武仁孝之资,遭炎历厄会,四海板荡,一旅奋伐,迄摧大憝,济民涂炭,坐抚彫弊,旋至安疆,祀祖配天,不失旧物,遐狩返葬,騩驭来归,精诚所感,豺狼革面。
晚殄逆亮,申威朔漠,克雪前人雠耻,使彊虏将服听命。
既而成功退托,不由倦勤,传圣嗣,雍容敷化,岁逾两祀,盖自生民以来,诚所未有。
故语其克获之盛,则逾少康
论其揖逊之美,则符于帝尧
此所谓功德兼茂,而在戡难之辰,当先功后德,其谥宜称为祖明矣
自汉以还,中兴者止三人,其一称祖,光武是也,其二称宗,晋之元帝、唐之肃宗是也。
今以光而比光武,则功虽少亚而力倍之,何则?
《春秋》以平寇为易,攘戎为难者,齐威相管仲而成霸业,是时楚伐至陈郑,狄灭卫邢,齐之所保者才十数小国尔,而孔子犹推大其功,以为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则光之攘戎难于光武为远甚,而庙号不侔于光武可乎?
今以光而比于晋元,则国家基业宏大十倍东晋,治乱不同,功德又相千万,而庙号仅下同于晋元,臣子之心忍乎?
今以光而比之肃宗,则抚军之位非素定有业,无灵武诸道强兵之资,彼上不能孝其亲,下不能抚其民,仅平两京,朝政昏乱,外则藩镇跋扈,内则监军勃逆,产怨连祸,错缪万端,在位日浅,功德无称,比之今日,何啻霄壤,而庙号反下同于肃宗,臣子之心忍乎?
况大中兴称祖其意,若曰惟新邦命,更始王业,所以祈天永祚、延洪无疆,非茍然也。
加之多难未远,宜同根本,故定为别祖之,百世不迁,所以建不拔之基,而激圣子神孙,广其未集之勋,为劝大矣。
祖之称大旨如此,而议者曾不之察,猥循流俗之见,谬引逆祀之说,以误上听,欲以列宗之谥而加诸再造克逊之君,岂不痛哉!
且臣观议者上不本诸典礼,中不考其功德,下不合于公言,而徒曰子不可以先父,弟不可以先兄,此常人之所能知,而古者圣贤岂不晓此?
帝王尊祖敬宗,以褒功德,而谓之逾,则三代之令王,两汉帝,谁非逾者?
如专贵其一律,则必如秦皇、李斯之议,一二数之乃可。
今士大夫身居尧舜之朝,明礼定制,不法周孔,而反师李斯,臣不知其说矣。
况今因唐之旧,固已皆称祖宗矣,然犹有辩者:有不迁之祖宗,太祖太宗是也;
有迭迁之祖宗,列祖列宗是也。
今如以光为祖,是别子之义也,于礼为合矣,况别子之后自祖其别,而初非前朝之祖,尚何所嫌?
如以光为宗,是继别子之义也,无别祖而有别宗,此衰晋之失而吾效焉。
东晋之时,诸帝犹未称宗,而元帝独称宗,则是犹有尊敬中兴之义也。
今奕世皆称宗而尧舜亦称宗,则是于中兴之业略无所尊,则反东晋之不若矣。
且中、高之类虽若殊于列宗,然唐人已有是号,皆为列宗矣,不识今之庙号何以别乎
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故王者当变迁之后,则尊其别祖之,所以龙神其祖考而取威于夷狄也,所以彰大其光烈而震慑于仇雠也。
显拨乱反正之尤难,示创业垂统之未艾,既以为明训,亦以为深戒,其取义洪矣,其垂教大矣。
一言而定朝廷,无折枝之劳而宗社增九鼎之重,议者何惮而不出此?
昔汉为大德而厄于十世,达者先知之,故光武称祖以明再受命,法天更化而延洪世祚也。
今本朝亦火德而中厄于靖康,与汉同符而光不得称祖,舍汉法晋,达者忧惴,天下寒心,小臣窃独耻之。
载惟国家立制,非取茍安一时,盖将垂法万世,如使光为宗,则后有令主因光之业而能混合北荒,将何以居之?
且陛下在位二十六年矣,皇太子参决庶政矣,今之所行,则子孙为法,举措可不谨乎?
虞舜二十八载,而陛下止欠其二,服勤至养,终无一间言,近者屡出中旨,躬行三年之制,虽曾闵匹夫之行不能远过,化刑四海,泽被万物,至德之光,迈越前古,而忍玷之乎?
近者光称祖本出圣心,此中外所共知而有司浅识,唱为浮言,疑惑上下,不能将顺其美,此愚臣所以痛心疾首,奋心危言,甘犯斧锧而不知避也。
抑臣重有忧焉,方今北虏气势犹盛,中原人心渐忘,吊使将来,觇国在,而本朝反自同于衰晋,以明闻于四方,使夷狄窃笑,遗民绝望,于服猛怀来之义如何?
臣愚伏望圣慈留神省览,毋忽刍荛,亟赐施用,内发神断,速定列祖之,以壮基图,于以对越光在天之灵,慰释慈闱伉俪之感,扬威殊俗,隆化兆民,垂示子孙,以开将来之业,申副宗社,冠德百王,则愿臣之志愿毕矣。
至如所议谥号之美,则惟有神圣明睿文武仁孝之言,汉唐之间传统诸帝及偏伪之君称用皆同,兼虑重复本朝累圣谥号,臣愚以为理宜回避,别立美谥,以令猷,益为尽善。
臣亦自有成说,难以并具奏闻,如前所论得合圣意,伏乞特赐宣问,以究精微。
冗贱庶僚,激于忠诚,辄及国家大义,如以为罪,则不敢逃诛。
臣昧死谨议。
按:《中兴礼书》续编卷四八。(黄锦君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