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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扬祖南宋
答国本二事策问 南宋 · 吴扬祖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六一、《精选皇宋策学绳尺》卷九
问:国本至大至重事也。
迩者皇上断自宸衷,内出札令有司讨求绍兴三年典故,四方万里晓然知圣意之坚定,又甚盛事也。
漆室女以君老子少倚楹而悲,今圣天子春秋鼎盛而天下之望有所属,非学士大夫有志当世者之庆乎!
然参考绍兴之故实,质以今日之所行,则尚有可得而论者焉。
昔者选自秀邸,育于宫中,时年六岁耳,今其年则过矣,而尚以未离姆傅为言,何欤?
昔者防禦初除,徽名已赐,今由刺史承宣,且建国矣,方讲求此典故,何欤?
昔也资善建于宫门之内,今也于王府,得无上下内外之未正欤?
昔也授以保庆之节,然后封国,今也秩下一等,亦封国,得无降杀等级之有差欤?
绍兴之圣训曰:「若不先择宫嫔,则可虑之事更多」。
于是前张后吴,阿保唯谨,可谓得所托矣。
今新幸贵宠则有之矣,不知处于内者亦有其人否欤?
绍圣之圣训曰:「朱震、范仲,天生此二人为资善之用」。
于是出阁就学,见昏设拜,可谓得其选矣。
今诸贤流落则闻之矣,不知居是职者亦有其比否欤?
虽然,此特其小者耳,有最当讨论者一大事。
绍兴为天下得人,度越千古,然其始则有感于娄寅亮之言,曰:「昌陵后同民庶,艺祖在上,莫肯顾歆」。
继则语范宗尹曰:「艺祖圣武定天下,子孙不得享之,遭时多艰,零落可悯」。
高祖一念之发,对越在天,社稷长远,实在于此,用能基孝皇二十八年中兴之治,而为中天亿万载无疆之基者,实一念为之也。
肆我宁考,深惟孝皇传序之盛心,寿康同气之钟爱,皇上继统,必自魏来,犹高宗之心也,享国长久,终必赖之。
棠棣之雅久废,斗粟之谣未解,异时群臣咸以为言,讳拒既深,遂绝无敢言者。
夫父子兄弟皆天伦也,用其一而废其一,可乎?
向犹可以大计藉口,今朝觐讴歌,知其吾君之子矣,雪沉冤,致和气,鹤鸰之谊既尽,螽斯之泽愈长,独不在斯时欤?
不知国家大庆之馀,兴亡继绝之恩,可以同时并行否?
又有最可忧虑者一大事。
阜陵之立也,赵公鼎、张公浚实唱之,陈公康伯实成之,若奸对以须择闺门有礼法者,又挤娄寅亮而逐焉,其包藏顾望深矣。
绍兴二年罢相,越一年而后赐名之典行。
八年复相,首逐赵公鼎,以其纳恩平建节御笔也;
次杀岳飞,以其谓建国英明雄伟,请储贰也。
于是终相十九年,所以为动摇之讣无所不至。
尝进言于我高宗曰:「赵鼎欲立皇子,是待陛下终无子也,宜待亲子乃立」。
盖晓然无将不道语也。
既以兄子赞读恩平,又使子禧与其徒建议,令普安解官给俸。
既以怀奸附丽镌翊善苏符之官,又以徼觊非望、用心不忠逐赵公于海外。
二十五年死,二十六年高宗始于经筵有措置已定之谕,二十七年始以请正储位擢阎安中二十八年始以进嘉祐章疏用范如圭二十九年始以史浩、张焘之言别异二王恩数,三十年始以陈康伯、叶义问之言置开王府,而国本定焉。
盖自再相之后,虽以高宗聪明刚断而不敢用其情于父子,小人之可畏乃如此哉!
向者奸相专国,谗间敢行于骨肉之间,使天属至亲皆有凛凛不自保意。
天诱圣衷,斥而逐之,越二年始克有责剡之命。
去六年而复相,既相遂肆其祸心,幸而亟死耳。
今权奸之去亦且六年,虽曰再行叔父之服,安知终无卢杞之思!
况前此合通国之力,谨足以拒其来,今少懈矣,穿窬之机甚巧,开路之人更多,万一覆出,其操心必有甚于者,不知圣策已定之馀,诛奸锄恶,尤当奋其决否?
夫以绍兴一念之感而大命于是乎愈昌,此今日之所当法也;
绍兴再相之专而大计几为之中变,此今日之所当鉴也。
然则圣天子所谓讨论绍兴典故者,止为一赐名而已乎?
抑当观天意,酌民言,了此二大事,以慰天人之望而益绵宗社之庆乎?
夫迩身而远志,深思而隐忧,此亦草茅平生心也,若徒揄扬前星少海之盛而已,则何取乎吾党二三子者之撰!
天下一气耳,父子兄弟之谓也,为人上而知有父子,则知有兄弟矣。
天下一理耳,父子君臣之谓也,为人下而不知有父子,则不知有君臣矣。
呜呼,凡有人心者,孰不各子其子哉!
推立子之心,则可以见吾亲之爱其子。
自古迄今,亦岂有无父之国哉,将大遗父子之人,则何以教天下之严其父!
故有能明父子之说于今之世者,岂非迓绩天命、凝固人心之本乎?
且父子之道,天性也,一言以蔽之,曰孝而已矣。
非孝无友,何以行于兄弟?
非孝无忠,何以行于君臣?
世有为人上者而不友,则如刘宋文帝、李唐之太宗者,视手足如草菅,可谓忍之至矣。
吁,彼独不以宗庙为重乎!
吾未见不能因心则友而可以施于子孙者也。
世有为人下而不忠,如汉之江充、唐之李辅国者,惑上心而间骨肉,可谓谗之巧矣。
吁,彼独不处家庭之际乎!
吾未见其于所厚者薄而能谋人父子之间者也。
执事以今日国本之一大事为庆,而复以国本中二大事为忧,深谋远虑,至矣尽矣,虽使司马君实、范景仁复生,为今日计无以易此。
草茅书生,喙何容赘,请因明而演迤其说。
切以为圣明在上,方为天下而立子,举凡薄海内外,茕独鳏寡之徒,皆将使之各子其子也,岂容嗣绩烝尝独后于手足之亲爱!
临御兹久,方为天下之人父,凡含齿戴发血气心知之属,皆将使之各父其父也,岂容悖逆乱伦尚得切股肱之恩数!
是故示天下以有子之亲,则天伦之厚,当以恩掩义;
为天下去无父之贼,则天讨之加,当以义掩恩。
二事既了,可以重社稷,可以教百姓,可以慰答一祖十二宗之灵,可以延洪亿万载无彊之休,今日何惮何疑而不为此!
且天下者祖宗之天下,则当与祖宗之子孙共享之,而岂以富贵一人而已哉!
洪惟艺祖皇帝躬擐甲胄,跋履山川,斩刈五季之蓬蒿,绵延亿载之瓜瓞。
曰本曰支,虽有贵贱,而均之为天潢之润也;
若远若近,虽有等差,而均之为传玉叶之芳也。
有如涪陵之事,亦且有年于兹。
其本支远近,固非疏远之所敢议,然尝为宁宗之子矣,帝王有真,谁敢假之,天命所属,人谋奚赖!
宝绍柄臣,欲贪天功,则曰不有废也,其何以兴。
使国家无子臧、季札之事,而故王受元吉建成之名。
已事遄往,夫复何言,惟是三子疏封未足以解尺布斗粟之谣,而一盂麦饭曾不得比马医夏畦之鬼。
向也大计未定,犹可藉口,今则讴歌有归,倘可推宥。
棠棣之义既尽,螽斯之庆必绵。
至圣至仁,如我皇上,寤寐宁考,永言孝思。
远而绍兴得人之美,既取之以为法;
近而魏邸继统之重,必超然而深惟。
何也?
艺祖之后可立也,故王得非艺祖之孙乎?
宁考之统当续也,故王独非宁考之子乎?
昭雪沉冤,感召和气,于以加厚天伦,而示天下以有子之亲,乃今日大事之一也。
抑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则当顺天下之是非而行之,岂以便一人之思而已哉!
比岁以来,通国之所指目,公论之所诋诽,恐其覆出为恶者,而儿童走卒知之矣。
光尧之属意于普安秦桧且怀二于恩平,向非天启上圣,阴陨巨奸,使尧舜之懿复见我朝,则何以有二十八年明俊伟之盛观哉!
今日之大臣,固未敢以张忠献、赵忠简、陈文正之事业许之,而奸险之徒观望于外者,足以挤排之有馀矣。
今之官僚,固未敢以朱震、范仲、苏符之端方责之,而狡狯之计游扬实深者,足以动摇之不难矣。
远臣之中岂无娄寅亮,为君侧之范如圭者谁欤?
分阃之外岂无岳鹏举,为政府叶义问者谁欤?
韦布敢言、挺然奏对岂无阎安中,从容论思为史浩、张焘者谁欤?
顾瞻周行,唯阿一舌。
彼权奸者方且巧为穿窬之计,多张开路之人,万一复入,则天下之事去矣。
或曰比者庆远之赐名,盖由宸衷之独断,奸相昔虽有滔天之恶,此事则未闻与谋之端,何以逆揣其贼心,谓欲动摇于国本。
诚以三纲一理耳,一者废则三者皆废;
五常一本耳,一者隳则五者未有不隳。
以其不孝则可以知其不忠,以其不子则可以知其不臣。
大明典宪,申饬彝伦,于以奉行天讨,为天下而讨无父之贼,此今日大事之二也。
虽然,是二事者,实一事也,明乎父子之说则无馀事矣。
自天子至于庶人,岂有不由父子之伦者哉?
己欲与己,以言乎为兄,则吾父之子也,安可不以絜矩之道而推之?
人苟遗父,则资之事君,亦犹子之事父也,故当以诛心之法而断之。
絜矩之道行,诛心之法举,则天伦既厚,天讨复彰,而天弼丕基,可以与天无极矣。
抑二说者,数十年来稍有知识者皆能言之,激而为危言,标而为清议,而卒归于无用之虚谈,下以是规切其上,上以是钳制其下,不过以此而已。
今日欲立国本,而复譊譊及之,得无彼二事未正,反以牵制此一事欤?
鲰生过不自量其愚,而出位以思当世之故,日夜念此至熟也。
切谓君臣上下,苟一以公而处之,则无往而不可行矣。
唐之君有「此自朕家事,何与外人」之言,是殆认天位为己物也,非私而何?
唐之臣有「天子门生,定策国老」之称,是殆窃天功为己恩也,非私而何?
由今观之,所谓国老者,徒以遗臭万年,而唐之家事竟何如哉?
唐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是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心之忧矣,不遑暇寐,恐可自附于倚楹之啸耳,惟执事葑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