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论上下篇 其一 论上 唐 · 李宗闵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十四
宗闵读孟轲书。至于王霸之说。未尝不叹曰。嗟乎。知其时之可者。不知时之不可者也。即牛鼎之事。未尝不叹曰。嗟乎。知其身之不可。不知其身之可也。于是退而著随论上下篇。因明王霸之所以兴废。进退之所由同异。且以解执事者之云尔。
客有问宗闵曰。孟轲称齐王由反手。谓管仲为不足为。若是则功业存乎人。不存乎时。不亦信乎。宗闵曰。非也。可以王而王。可以霸而霸。非人之所能为也。皆此时也。人皆奉时以行道者也。不能由道以作时者也。能因变以建功者也。不能由功以反变者也。昔时纣为无道。以流毒于偫邦。天下嚣然。不待文王之仁人。然后忻戴之也。苟有息肩之所。则民莫不疾乎奔走。如逃其水火焉。当此之时。有能扶义陵戎。除去大憝。则民莫不争被矢石。以报其父兄之仇。故太公相武王。起而革灭独夫。以成王业。宜建其国。虽无大惠于偫邦。天下顺焉。虽文王之仁。且欲招而怀之也。苟微虐杀之害。则诸侯孰肯忘国从乱。而违其天子焉。当此之时。有能匡饬暴彊。夹辅王室。则诸侯孰肯不争奉盟誓。以休其战伐之勤。故管仲相桓公。从而抚之。藩卫宗周。以立乎霸功。亦宜也。诚使太公居管仲之势。而能以周王天下乎。吾有以知其不能也。太公管仲。并时而起。则吾未知孰前焉。故仲尼称管仲曰如其仁。称桓公正而不谲。岂有非其道也。而仲尼称之。且曰圣人之门。无道桓文之事。吾不信也。客曰。然则古人为天下者。亦如是乎。宗闵曰。固也。所由曰道。道之不可易。礼乐仁义之谓矣。所遭曰时。时之不可常。应天顺民之谓矣。昔者陶唐氏之为天下也。法天而则地。授时以任民。垂其衣裳而天下无为。推其诚心而刑罚不用。当此之时。各顺其情性。乐其习俗。保其奉命。故谓之至□时一大变。及有虞之为天下也。始放四凶以除民害。是故勤而不德。时又一变焉。及夏后氏之为天下也。始用肉刑。以寒民心。是故威而不能怀。时又大变焉。及汤武之为天下也。始及干戈。放杀昏虐。是故勇而不能善。时又大变焉。及桓文之为天下也。始合诸侯。以匡王室。是故顺而不能革。彼三王二公。皆元德也。夫岂乐为相反哉。势异则事殊。时迁则俗易。执一不可以通变。循古不可以制变。是故观时而立功。论世而创业。唐虞各以其道而自帝。三代各以其变而自王。二公各以其时而自霸。不其大哉。吾故曰礼以因人。苟有以因之。不必法乎古也。乐以和人。苟有以和之。不必法乎古也。兵者除乱。苟有以除之。不必法乎古也。为政者平理天下。必法乎古人也。况古之行法岂有常。亦有从其宜。当其道。天下随时而已矣。然胶柱鼓瑟。恶能成其音声哉。若乃诵前圣之言。守已行之制。遭变而不通。得时而不随。夫如是。可谓王莽宋襄公之言。不足为有道者也。昔者王莽尝为德化矣。不问可否。语必援经。不量人心。动必据古。于是天下烦溃。从而丧之。此不知变之祸也。昔者宋襄公尝为仁义矣。楚人尚诈我必信。彼兵尚奇我必正。用欲以兴商道。霸诸侯。一战而为敌所执。再战而身死国削。为天下僇笑。此不知时之祸也。易曰。功业见乎变。又曰。随之时义大矣。非天下之至明。孰能通乎变。非天下之至圣。孰能通乎时。且轲之所言。前王之遗迹矣。君子亦云道而已矣。何必履其故迹耶。呜呼。自周室下衰。诸侯放恣。仁义之道。随没于干戈。微管仲。中国几为戎矣。而曰不足为也。孰可为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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