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驳论 后秦 · 释道恒
 出处:全晋文
晋义熙之年,如闻江左袁、何二贤,并商略治道讽刺时政,虽未睹其文,意者依傍韩非五蠹》之篇,遂讥世之阙,发五横之论,而沙门无事,猥落其例。余恐眩曜时情,永沦邪惑不胜愤惋之至,故设宾主之论以释之。
东京束教君子,诘于西鄙傲散野人曰:“仆曾预闻佛法冲邃非名教所议;
道风玄远,非器象所拟
清虚简胜,非近识所关;
妙绝群有非常情所测,故每为时君之所尊崇贵达所钦仰。
于是众庶明契,雷同奔向,咸共嗟咏,称述其美,云若染渍风流,则精义入微
研究理味,则妙契神用,澡尘垢胸心,脱桎梏形表超俗累于笼樊邈世务而高蹈
真素,则无以逾其操;
荣宠,则无以过其志,味玄旨,则无以参其风;
去纷秽,则无以比其洁。
信如所谈,则义无间然矣。
但今观诸沙门,通非其才,居猥杂未见秀异
混若泾渭浑波,泯若薰获同箧。
源清津流应鲜,根深则条颖必茂。
考其言行,而始终不伦
究其本末几有无校。
仆之所以致怪,良由于此
皇帝之忘智,据梁之失力,皆在炉锤之间,陶铸以成圣者
苟道不虚行,才必应器
沙门出家离俗高尚其志,违天属之亲,舍荣华之重,毁形好之饰,守清节之禁,研心唯理,属己唯法,投足而安,蔬食而已,使德行卓然为时宗仰仪容邕肃,为物轨则
触事蔑然无一可采,何其栖托高远,而业尚鄙近
至于营求孜伋,无暂宁息垦殖田圃,与农夫齐流;
商旅博易,与众人竞利
矜恃医道,轻作寒暑
机巧异端,以济生业
占相孤虚,妄论吉凶
诡道假权,要射时意
聚畜委积颐养有馀;
指掌空谈坐食百姓:斯皆德不称服,行多违法。
虽暂有一善亦何足以标高胜之美哉
自可废之,以一风俗,此皆无益于时政,有损于治道,是执法者之所深疾,有国者之所大患
且世有五横,而沙门处其一焉。
何以明之?
乃大设方便鼓动愚俗一则诱喻一则迫胁云行恶必有累劫之殃,修善便有无穷之庆。
论罪则有幽冥之伺,语福则有神明之祐,敦厉引导,劝行人所不能行;
逼强切勒,勉为人不能为上减父母之养,下损妻孥之分。
会同肴膳之甘,寺庙极壮丽之美。
生民珍玩,崇无用虚费,罄私家之年储,阙军国之赀实,张空声将来,图无象未兆
听其言则洋洋盈耳,观其容则落落满目,考现事以求征,并未见其验真所谓系影捕风,莫知端绪
亮仆情之所未安,有识者之所巨惑。
若有嘉信,请承下风
脱有暂悟,永去其滞矣”。
主人怃然有间慨尔长叹
“咄!
异哉子之所陈,何其陋也?
鄙俗不可以语大道者,滞于形也;
曲士不可以宗极者,局于名也。
将为子略一隅自可思反其宗矣。
圣人设教应器投法,受量有限,故化之以渐,录善心毫端,忘鄙吝丘壑
片行之善,永为身赀;
一念之福,终为神用
始覆一篑不可以为山之功;
方趣绝境不中穷以括囊之实。
然海所以大者,由无皦洁之清;
道之所以晦迹者,以无赫然之观。
夫怨亲婉娈有心之所滞,而沙门之如脱屣
名位财色世情之所重,则沙门视之秕糠可谓忍人所不能去,斯乃标尚雅趣弘道胜事
而云蔑然岂非妙赏之谓乎?
又且志业不同归向涂乖,岐径分辙不相领悟未见秀异,故其宜耳。
古人每叹才之为难,信矣!
周号多士乱臣十人
唐虞之盛,元凯二八;
孔门三千,并海内翘秀,简充四科,数不盈十,于中伯牛废疾,回也六极,商也悭吝,赐也货殖,予也难雕,由也凶愎,求也聚敛,任不称职仲弓虽骍,出于犁色。
举世推德,为人伦之宗,钦尚高轨,为缙绅之表。
百代咏其遗风千载仰其景行
至于沙门,乃苦其剥节,酷相瓦砾,斯岂君子弘通之道,雅正之论哉?
此由或人班输作坊不称指南巧妙,但讥拙者伤手,真可服膺下流,志存鄙劣
丞相问客:俗言鸱枭食母,宁有是乎?
客答:但闻慈鸟反哺耳。
相乃怅然,自愧失言
今子处心将无似相之问也?
君子遏恶扬善反是谓何
又云投足而安。
林野萧条,每有寇盗之患;
城傍入出,动婴交游之讥。
处身非所,则招风尘之累;
婆娑田里,则犯人闾之论。
二三无可进退唯谷宇宙虽旷,莫知所历。
又云‘蔬餐而已’。
夫人间有不赡之匮,山泽无委积之储,方宜取给,复乘之以法,所向九折于何得立?
堂堂圣世,而有首阳饿夫
明明时雍,而有赴海之死客,于雅怀何如
然体无毛羽不可袒而无衣
腹亦匏瓜不可系而不食
自未造极,要有所赀。
年丰取足百姓,时俭则肆力自供,诚非所宜,事不得已
蝮蛇螫手,斩以求全,推其轻重,盖所存者大,虽营一已不求无获,求之不必一涂,但合济之有理亦何多方以为烦秽
其欲役使不得妄动何故执之甚乎?
伯成躬耕垦殖沮溺耦作以修农,陶朱商贾营生于陵灌蔬自供雀文卖药以继乏,君平筮以补空张衡术数驰名马钧奇巧以骋功,此等直是违俗遁世之人耳,未正见有邈然绝尘,与物天隔,而咸其嗟咏不辍于口。
沙门之中,迹超诸乏,耻与流辈,动有万数
至于体道神化,超落人封,非可算计,而未曾致言,何其党乎!
宜共思校事实不可古今殊论。
众寡异辞,希简为贵,猥多致贱,恐非求精覆理之谭也。
云‘自可废之,以一风俗’,是何言欤?
圣人不诬十室三人必有师赀;
芳兰并茂,而欲蕴崇焚之,不亦暴乎?
其中自有德宇渊邃,器标时望,或翘楚皦洁栖寄清远
禅思入微,澄神绝境
敷演微言,散幽释滞
精勤福业劝化宗善。
出家之本,落发抽簪之日,皆心口独誓,情到恳至,虽生死弥纶,玄涂长远要自驱策,必阶于道。
金轮之荣,忽若尘垢
帝释之重,蔑若秕糠
始者精诚乃有所感,自非一举顿诣。
体备圆足其间何能不有小失
且当录其真素,略举玄黄,安浑举一概无复甄别
不可以之畔,姬宗尽诛
四凶之暴,合朝流放,此无异苦头虱,因欲并首俱焚
患在足刺,遂欲通股全解不亦滥乎?
云‘无益于时政,有损于治道’。
弘道之益世,物有日用而不知故老氏云无为之化,百姓皆曰我自然,斯言当矣。
是以干木高枕,而魏国大治
庚桑善诲,而块垒归仁
沙门在世,诚无目考课之功,名教之外,实有冥益。
近取五戒训物六经之畴;
远以八难幽险非刑法之匹。
请以三藏铨罪,非律令之流畅;
般若辩惑,非老庄之谓。
道品无漏,拔苦因缘,则存而不论
之教,理尽形器
至法之极,兼练神明精粗升降不可同日而语优劣矣。
昔孛助化以道佐治国境晏然,民知其义,年丰委积,物无疵厉,非益谓何
云‘世有五横沙门取其一焉’。
凡言横者,以其志无业尚,散诞莫名
博奕放荡,而倾竭家财
或名挂编户,而浮游卒岁
尸禄素餐,而莫肯用心
执政居势,而鱼食百姓
驰竞进趣而公私并损;
肆暴奸虐,而动造不轨,斯皆伤教乱正,大败风俗
由是荀悦奋笔,而游侠之论兴;
韩非弹毫,而五蠹之文作。
以之为横,理故宜然
施之沙门不亦诬乎?
国家方上唐虞巍巍之美,下与殷周齐郁郁之化,不使箕颖专有傲世之宾,商洛独标嘉遁之客,甫欲大扇逸民之风,崇肃方外之士
观子处怀,经略时政,乃欲踵亡秦虎狼之崄术,袭商韩克薄弊法坑焚儒典,治无网纪,制大半之税,家无游财,设三五之禁,备民如贼,天下敖然,人无聊生,使嬴氏之族,不讫于三世二子之祸,即戮于当时临刑之日,方乃追恨始者立法之谬,本欲宁国静民不意堤防太峻,反不容已。
既往矣,何嗟之及。
云‘一则诱喻一则迫协’。
众生缘有浓薄,才有利钝,解有难易,行有浅深是以启诲之道不一,悟发之由不同
抑扬顿挫务使从善,斯乃权谋警策,妙济之津梁,殊诱迫之谓也。
云‘罪则冥伺,福则神祐’。
含德至淳,则众善归焉。
《易》曰:‘履信思顺,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又曰:‘为不善幽昧之中,鬼得而诛之’。
岂非冥伺神明之祐哉?
善恶之报,经有诚证,不复具列
云‘会肴膳,寺极壮丽’,此修福之家,倾竭以储,将来之赀殚尽自为身之大计耳。
神明歆其壮丽,众僧贪其滋味
农夫播殖匠者之构室,将择桢材以求堂宇之饰,精简种子以规嘉谷之实,故稼穑必树于沃壤之地,卜居要选于爽垲之处,是以三尊众生福田供养自修已之功德耳。
云‘割生民珍玩,崇无用虚费’。
博施兼爱仁者厚德
崇饰宗庙孝敬至心
世教若此,道亦如之。
物有损之而益,为之必获。
浮财粪土施惠神用,譬朽木之为舟,乃济度津要,何虚费之有哉?
端坐而望自然拱嘿以希安乐,犹无柯而求伐,不食徇饱,焉可得乎?
苟身之不修已为困矣,何必乃蔽百姓耳目,拥天下大善,既自饮毒,复欲鸩人,何酷如之?
可谓亡我陷彼,相与俱祸。
是以盲聋瘖哑之对,经幽处弥劫之殃;
调达之报,历地狱无间之苦。
云‘罄私家之年储,阙军国之赀实’。
圣王御世淳风遐被,震道网以维六合布德网以笼群炜。
川无扣浪之夫,谷无含叹之士,四民咸安其业,百官各尽其分,海内融通九州同贯戎车于是寝驾,甲士却走以粪,嘉谷委于中田,食储积而成朽,童稚进德日新黄发尽于眉寿,当共击壤以颂太平鼓腹以观盛化,子何多虑之深,横忧时之不足不亦过乎?
云‘吝大官而肿口,临沧海而摄腹’,真子之谓也。
云‘谷捕风,莫知端绪’。
伪辩乱真大圣所悲嗟;
不识宝,卞和所以恸哭
妙旨希夷,而体之者道;
冲虚简诣,而会之者得;
用远能津梁颓溺,拔幽拯滞,美济当时化流无外,故神晖一震,则感动大千
睿泽暂洒,则九州蒙润。
是以释梵幽旨归诚,帝王望玄宗委质八部灵化洗心士庶真仪而奔至。
落落焉故域中名教肃肃焉殆是方外之冥轨。
垣墙峭峻,故罕得其门;
器宇幽邃,稀入其室
是以道济弥纶,而理与之乖;
德包无际,而事与之隔。
执迷自毕,没齿不悟,盖有以也。
日月丽天,而瞽者莫睹其明;
雷电震地,而聋者不闻其响,是谁之过与
而方欲议宫商之音,蔑文章之观,真过之甚者
文鳞改视于初曜,须跋开听于后缘,子何辜不幸独怀疑以终年
比众人之所悲,最可悲之所先”。
于是逡巡退席怅然自失良久曰:“闻大道之说,弥贯古今大判因缘穷理尽性
立理不为当年弘道不期一世可谓原始会终归于命矣。
仆实滞寝,长夜未达其旨,故每造有封
今幸闻大夫之馀论,结解疑散,豁然醒觉,若披重霄以睹朗日发蒙盖而悟真慧
仆诚不敏敬奉嘉诲(《弘明集》六。)”。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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