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晋承汉统论 东晋 · 习凿齿
 出处:全晋文
或问:“魏武帝功盖中夏文帝受禅于汉,而吾子谓汉终有晋,岂实理乎?
且魏之见废,晋道亦病,晋之臣子宁可以同此言哉”!
答曰:“此乃所以尊晋也。
但绝节赴曲,非常耳所悲,见殊心异,虽奇莫察,请为子言焉。
“昔汉氏失御,九州残隔,三国乘间,鼎跱数世,干戈日寻,流血百载,虽各有偏平,而其实乱也。
宣皇帝势逼当年,力制魏氏,蠖屈从时,遂羁戎役,晦明掩耀,龙潜下位,俯眉重足,鞠躬屏息,道有不容之难,躬蹈履霜之险,可谓危矣!
魏武既亡,大难获免,始南擒孟达,东荡海隅,西抑劲蜀,旋抚诸夏,摧吴人入侵之锋,扫曹爽见忌之党,植灵根以跨中岳,树群才以翼子弟,命世之志既恢,非常之业亦固。
景文继之,灵武冠世,克伐贰违,以定厥庸,席卷梁益,奄征西极,功格皇天,勋侔古烈,丰规显祚,故以灼如也。
至于武皇,遂并强吴,混一宇宙,乂清四海,同轨二汉。
三国之大害,静汉末(《世说·文学篇》注此下有累世二字)之交争,开(《世说》注作廓)九域之蒙晦(《世说注》有大字),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
而推魏继汉,以晋承魏,比义唐虞,自托纯臣,岂不惜哉!
“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其道不足;
有静乱之功,则鼎立。
道不足则不可谓制当年,当年不制于魏,则魏未曾为天下之主;
王道不足于曹,则曹未始为一日之王矣。
共工伯有九州,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戎,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王,沦没于战国,何况暂制数州之人,威行境内而已,便可推为一代者乎!
“若以晋尝事魏,惧伤皇德,拘惜禅名,谓不可割,则惑之甚者也。
何者?
隗嚣据陇,公孙帝蜀,蜀陇之人虽服其役,取之大义,于彼何有!
且吴楚僭号,周室未亡,子文、延陵不见贬绝。
宣皇帝官魏,逼于性命,举非择木,何亏德美,禅代之义,不同,校实定名,必彰于后,人各有心,事胡可掩!
定空虚之魏以屈于己,孰若杖义而以贬魏哉!
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际会,必兼义勇。
宣皇祖考立功于汉,世笃尔劳,思报亦深。
魏武超越,志在倾主,德不素积,义险冰薄,宣帝与之,情将何重!
虽形屈当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己,愤慨于下,非道服北面,有纯臣之节,毕命曹氏,忘济世之功者也。
“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
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
是故汉高禀命于怀王,刘氏乘毙于亡秦,超二伪以远嗣,不论近而计功,考五德于帝典,不疑道于力政,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
凡天下事有可借喻于古以晓于今,定之往昔而足为来证者。
当阳秋之时,吴楚二国皆僭号之王也,若使楚庄推鄢郢以尊有德,阖闾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德之主或藉之以应天,或抚之而光宅,彼必自系于周室,不推吴楚以为代明矣。
况积累累功,静乱宁众,数之所录,众之所与,不资于燕哙之授,不赖于因藉之力,长辔庙堂,吴蜀两毙,运奇二纪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臣,荡累叶之所不能除者哉!
“自汉末鼎沸五六十年,吴魏犯顺而强,人杖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万姓旷而无主。
夫有定天下之大功,为天下之所推,孰如见推于暗人,受尊于微弱?
配天而为帝,方驾于三代,岂比俯首于曹氏,侧足于不正?
即情而恒实,取之而无惭,何与诡事而托伪,开乱于将来者乎?
是故故旧之恩可封魏后,三恪之数不宜见列。
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哉!
“昔周人咏祖宗之德,追述剪商之功;
仲尼明大孝之道,高称配天之义。
然后稷勤于所职,聿来未以剪商,异于司马氏仕乎曹族,三宗之寓于魏世矣。
且夫魏自君之道不正,则三祖臣魏之义未尽。
义未尽,故假涂以运高略;
道不正,故君臣之节有殊。
然则弘道不以辅魏而无逆取之嫌,高拱不劳汗马而有静乱之功者,盖勋足以王四海,义可以登天位,虽我德惭于有周,而彼道异于殷商故也。
“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于帝王,不嫌汉之系周而不系秦,何至于一魏犹疑滞而不化哉?
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于之道,欲重其国,而反厝之于不胜之地,岂君子之高义!
若由未悟,请于是止矣(《晋书·习凿齿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