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签书枢密江端明古心书 其一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八、《文山全集》卷六
某夏五之月,伏从下土,切听朝命。共惟天子蒐选洪儒,布满侍从,而先生以海内达尊,居然冠文昌之首。仆自惟念正人登崇,天下诚幸诚贺,不敢以草野自疏,辄奉状以为斯人之庆。记史登录,及彻岩视,私心欣喜,莫可涯涘。山泽深远,与廊庙本不相接,一日闾巷风传欢吹,则谓先生以某日践政地、参枢筦。主上圣明,君子终为大用,莫不举手加额,以为共相天子,活百姓,遂在旦夕。以一方推而放诸,知欢欣交通,人情莫不皆然。人望有所宗,而斯民之誉犹出于直道,仆为之舞之蹈之,中夜以思,不能成寐。夫以穹壤之大,人伦之众,而先生之进,大夫士庶民皆欣欣然相告,如其父兄亲属之得用,将有所利赖于己者。此其心岂千金之所可得,而家至户晓所能同哉?我朝先正得此气象,惟前有范文正,后有司马公。范自谏府以来,以言事倾动中外,后来出帅西边,入班两地,岩穴之士,慕下风而望馀光,盖皆延颈企踵,以庶几其一日之为相。司马居洛中十馀年,当时儿童妇女,识与不识,竞曰「司马相公」。元祐初,卫士之感泣,都人之遮留,其所由来者渐矣,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范公得经世之望,司马公得救民之望。尝恨士大夫所以积望于平日,得望于当时,盖几世几年而后得此二公,有以厌服天下之心口,耸动时人之耳目。而范公不及用,司马公不及尽用,天之未欲平治天下,其如之何哉!今先生早以言语妙天下,中以政事动中朝,后以气槩风度上结人主之知,而下为四海所倾慕,则先生都范、马之望于一身。盖二公之后,又凡几世几年而后得。此天下之所以责望于先生者,岂与伈伈睍睍,笑与秩终,而甘同草木俱腐者同日而语哉!方今西有叛将,东有逆离,而江淮与强敌为邻,强兵富财之道无所于讲。主上不得怡,宰相以为忧,其显證莫过于此。而学士大夫私相拟议,痛心疾首,以为方来无穷之变,伏于不足虑之中,而发于不测,而不可禁者,其几尤切凛凛。天下无事,则代天理物之地,犹可从事于牵补架漏,以庶几不至于败缺。不幸抢攘忧危之间,倘非硕德重名积孚于人心,一日举之以从民望,则镇服危疑,收拾涣散,精神气势未能一旦动天下之听也。今当揆身定大乱,奠安方极,不敢自以为功,而方嘉与天下之贤者,共图久安长治之策。先生从容于庙朝,吁谟于帷幄,则当揆所以隆体貌,敷腹心,未能或之先也。酂侯所以举代于平阳,茂弘所以深器于安石,其为天下国家计者甚悉,岂曰身为功业而已哉?则夫先生之一身,其关系于方来之世道诚重且大。而闾阎之内,父子骨肉私忧过计,以为脱有仓卒,则所以寄命而幸全者,非先生畴依?然则先生之望,近世以来绝无而仅有者。将范、马不及为之事,先生将来虽欲逃之而不为,其亦何辞以谢天地神人之所期哉!仆鄙野无足道,又执方不通于世,修门之书,每视以为甚重,而未敢辄发。其于先生独亹亹不倦,自天下之公而言,则仆之喜谈乐道,与人情若不相远。自一身之私而言,则仆诚何人,而辱先生特达之知。此其所以伸纸行墨,乐为四海诵其情,而不自觉其僭且渎也。伏惟先生少垂察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