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春秋 其一 宋末元初 · 吕大圭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三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春秋五论》(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春秋》之作何为乎?
曰:《春秋》者,扶天理而遏人欲之书也。
春秋》,鲁史尔,圣人从而修之,则其所谓扶天理而遏人欲何在
曰:惟皇上帝降衷下民,若有恒性,而绥猷之责,则后实任之。
文武达而在上所以植立人极维持世道,使太极体常运而不息天地生生之理常发达不少壅者,为其能明天理以正人心也。
周辙东,王政息,政教失,风俗坏,修道之教不立,而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几若与之俱泯泯昧昧不存者,君臣不明也,上下之分不辨也,夷夏之辨未明也,长幼之序未正也,义利之无别也,真伪溷淆也,诸侯僭天子、大夫诸侯,而世莫知其非也。
弑君,子弑父,强并弱,下篡上,而世莫知其乱也。
其所施为,尽反王制,而失人道之正,而世莫知其不然也。
孔子虽圣不得位,则绥猷修道之责,谁实尸之?
然而不忍绝也,于是以其明天理、正人心之责而自任焉。
六经之书皆所以垂世教也,而《春秋一书尤为深切,故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载之行事深切著明也」。
鲁史之所书,圣人亦书之,其事未尝鲁史异也,而其义则异矣。
鲁史所书,其于君臣之义、上下之分或未辨也,而吾圣人一正之以君臣之义、上下之分。
内外之辨有未明者吾明之,长幼之序有未正者吾正之,义利之无别也吾别之,真伪溷淆也吾明之,其大要则主于扶天理于将萌,遏人欲于方炽而已,此正人心之道也。
故曰:禹抑洪水天下平,周公荆舒,驱猛兽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孔子成《春秋不过空言尔,而其功配于大禹周公,则岂非以其正人心之功尤大于放龙蛇、驱虎豹之功乎?
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
何者
性之动始于恻隐终于是非恻隐发于吾心,而是非公乎天下
世之盛也。
天理素明人心素正,则天下之人以是非为荣辱
世之衰也,天理不明人心不正则天下之人以荣辱是非
世之所谓乱臣贼子恣睢跌荡,纵人欲以灭天理者,岂其无是非之心哉?
故虽肆意所为,莫之或制,而其心实未尝不知其非。
而恶夫人之议己,此其一发未亡天理不足以胜其浸淫日滋人欲是以迷而不复,为而不厌,而其所自知其非者终自若也。
则其心未尝不欲紊乱天下是非,以托己于莫我议之地。
上幸无明君为之正王法以定其罪,而又幸世教不明人心不正习熟见闻以为当然,曾莫有议其非者,则为乱臣贼子者,又何其幸之又幸邪!
是故唐虞三代之上,天理素明人心素正,是非善恶之论素定,则人之为不善者,有不待刑罚加之,刀锯临之,而自然若无所托足于天地间者。
世衰道微,天理不明人心不正是非善恶之论几于倒置然后乱臣贼子得以自容天地之间,而不特在于礼乐征伐之无所出而已也。
孔子之作《春秋》也,要亦明是非之理,以诏天下来世而已
是非者,人心公理,而圣人因而明之,则固自犁然当乎人心者。
乱臣贼子闻之,固将不惧于身而惧于心,不惧于明而惧于暗,不惧于刀锯斧钺之临而惧于倏然自省之顷,不惧于人欲浸淫日滋之际,而惧于天理一发未亡之时,此其扶天理、遏人欲之功顾不大矣乎
孟子断然以为一治之效,盖具有见乎此矣!
使先王纪纲法度既已荡然不存天子礼乐征伐既已不能自制其所恃以仅不泯者,独有人心是非公理耳。
而又颠倒错乱贸贸不明,则王极果何恃以立,人道果何恃而存乎?
此固《春秋一书所以有功万世也。
世儒不明孟子之说,遂以《春秋》之作乃圣人赏善罚恶之书,而所谓天子之事者,谓其能制赏罚之权而已
夫谓天子之事止于制赏罚之权,而绥猷修道之责乃不暇问,则是刘汉以后天子,而非唐虞三代天子矣。
为是说者不惟不知春秋》,抑亦不知所谓天子之事也。
彼徒见夫《春秋一书,或书名,或书字,或书人,或书爵,或不书氏,或书氏,于是为之说曰,其书字、书爵、书氏者褒之也,其书名书人不书氏者贬之也。
褒之故予之,贬之故夺之。
予之,所以天子之赏;
夺之,所以天子之罚。
赏罚之权,天王不能自执,而圣人执之,所谓有德、讨有罪者,圣人固以自任也。
春秋鲁史也,夫子匹夫也,以鲁国欲以天王之权,以匹夫欲以天王之柄,借曰道之所在,独不曰位之所不可得乎?
夫子本恶天下诸侯之僭天子大夫之僭诸侯,下之僭上,卑之僭尊,为是作《春秋》以正名而已,自蹈之将何以天下
圣人不如是也
是非者,人心之公,不以有位无位而皆得以言,故夫得以鲁史以明是非
赏罚者,天王之柄,非得其位则不敢专也,故夫不得不鲁史以寓赏罚
是非道也,赏罚位也,夫子者道之所在,而岂位之所在乎?
或曰夫子之为是也,非以私诸己也,夫子以鲁有可以变而至道之质,是以托诸鲁以律天下君大夫
赏之也,非曰吾赏之也,鲁赏之也;
其罚之也,非曰吾罚之也,鲁罚之也。
鲁,周公之后圣人之祚嗣也,赏罚之权,天子不能自执,推而予之于鲁,鲁亦不能以自有,推而本之于周。
周之典礼周公之为也,以周公之后行周公典礼,而律天下君大夫或者庶几乎
圣人之意也。
且夫夫子匹夫也,固不得以擅天王赏罚
鲁,诸侯之国也,独可以天王赏罚乎?
不可以天王赏罚之权,而夫子乃因推而予之,则是夫子其实,而鲁独受其名,夫子不敢以自僭,而乃使鲁僭之,圣人不如是也
大抵学者之失,往往在于圣人太过,而不明乎义理之当然
于是过为之论,意欲夫子而实背之。
或谓三代之制,其意以为夏时商辂周冕韶乐圣人所以颜渊者,不见诸用而寓其说于《春秋》,此皆一切缪妄之论,其大要皆主于以礼乐赏罚之权,为圣人自私具尔
四代礼乐孔子所以颜渊者,亦谓其得志行道则当如是尔,岂有无其位而修当时之史,乃遽正之以四代礼乐之制乎?
夫子鲁人也,故所脩者鲁史
其时周也,故所用者时王之制
此则圣人大法也。
谓其于修《春秋》之时而礼乐赏罚之权以自任变时王之法,兼三代之制不几于诬圣人乎?
学者不知道,妄相传袭,其为伤教害义于是为甚
后之观《春秋》者,必知夫子未尝礼乐赏罚之权自任而后可以破诸儒之说。
诸儒之说既破,而后夫子所以修《春秋》之旨,与夫孟子所谓天子之事者,皆可以得而知之矣。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文中地点一览(电脑自动提取,难免有误,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