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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吉州郡政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巽斋文集》卷四
守道仰惟阁下盛德礼恭,如《谦》九二;
以贵下贱,如《屯》初九
往者亲屈千乘俯临陋巷阁下之意,必谓某受廛城郭,或知民病而晓事情,可以时备咨访,裨仁政之万一,非徒以其记诵文墨而姑与之也。
他日一再进见阁下必命以少俟众客之退,而特延之便坐,盖虚己尽下未有阁下用心,而误蒙礼遇未有如某之幸者。
顾以识见短浅未有所试,民病虽接于目,而事情实闇于心,故久而未有所言。
今者民食最急,救之之策一日少误,则有一日之患,请为阁下条说,而阁下择焉。
伏闻郡家以米直踊贵为之措置,而禁约增价,谁为此策以误阁下乎?
是促之使愈贵也。
夫今所患者米来无路,增价非所患也。
上流至城近者不过八十里,远者百数十里尔,岂应视若外路他州然乎?
今闻彼用遏籴之策而施于城郭之民,全仰彼米,彼米不至,民何以为命
且以吾之管内而八十里、百数十里之上米不与流通,则吾自食带郭之地者几何
窃闻诸县约束境内甚严,未罪米主,先罪般稍,人稍畏罪无敢揽载
某询诸水滨以为米舡旷日不至,其仅有至者,非诸县之米,乃带郭内人家之所发粜,而其数目希少牙人铺户前途守等,争先籴之,如攘夺然,相与分三五石至十石,止瞬息而尽,未有一铺得籴二三十石也。
如此而求价之不增,其可得乎?
且吾州郭之地,岂惟民数稠密而已
仓廪在此,受诸输纳者未毕也。
上流米,下流通,颇闻苗舡陈乞通往计会,用使亦自有费,故中下税户有合纳州仓者米亦不来,但止附钱与在城揽人,使就此自籴而输之。
如此会计则是带郭境内之米非惟为供当所之民食不足,而又以供外县苗斛之入仓者也。
此害不除,何以善后
今入春几日,景象如此自此至于夏秋之交,米岂惟贵,将至于无。
诸县者能终不我恤乎?
欲得出给榜牒,劝谕诸县使放米通行,仍责令牙人前往诸县招诱籴者,如有米舡经过口岸,辄遇邀阻,仰米主及牙人赴州陈诉,则旬日之内,米价不禁而自减矣。
一说也。
市井常言凡物之价,闻贱即贵,闻贵即贱。
人闻庐陵贵之如此,彼有米岂不愿乘此而争趋之?
若舡只流通,趋者凑集,则即贱矣。
不禁米价,乃前世良守救荒所已行也,兼粜者但当诱之使来,不可恐之使匿。
彼若米载而来生事徒与喧鬨,以增价犯禁告,则所增之钱不足以讼费,人思及此,岂复肯来?
铺户所以贩籴者本为利也,彼本浮民,初非家自有米,米所从来,盖富家实主其价,而铺户听命焉。
今为之禁曰尔铺户之价每升不许若干若干者,因铺户而纠牙人之罪,彼若恳请富家原以若干之价得之安能使之不营一钱之息而还以粜于人乎?
若使价长不已,彼安肯折元本出粜,以从官司之所禁乎?
至于此,岂惟富家畏事不肯出米,而铺户亦且缩手至于停闭,非活法也。
故曰不患价贵,而患米之不来
其次则有劝分一说
今郡之所见累年劝分,其弊百出不可不察也。
劝分者待官司行下开场日分者也。
往时仓使徐侯守郡,冬月米贵,即尝禀知徐使君,请榜谕富家一面从便及时自粜,止要民间有处可籴,不必听候劝分
是时富家听信,米却自出
其后郡遇凶年无不劝分,而行之未有善者。
何以言之?
盖城富家有米多寡不一未必人人有馀也。
岂惟城郭乡都亦然
甚有馀者所未论,请论名为富家者,而其米未甚多者,一自劝分,久为定例于是此等所谓富家不复前期私粜,但谨闭蓄之,以待公家一旦之命。
不俟命而先自私粜不足以官司后日之责,私粜而米竭,后日无以应命,罪且随之,彼止有此数也,则其势安得闭蓄以待?
寻常此等富家铺户俱粜,小民日籴斗升富家,既足以铺户独粜长价之势,而铺户近有此等富家可恃,若舡米偶不至,则转籴于此等,亦足以暂时应付铺面
至阙贩劝分定例之后富家既蓄为应命之需,于是官场未开之先,铺户小民往叩其门而不应矣。
小民惟有取诸铺户铺户惟有取诸舡米,则其踊贵安得不谓之促其至此哉!
故尝为之说曰:二月已后富家出粜,此官司晓然劝之使分也;
正月以前富家之不私粜,亦官司隐然激之使闭也。
每旬小民三日贱籴之利,此官司一旦利之,致其食贱也;
每旬小民有七日贵籴之苦,亦官司积渐成之,致其食贵也。
天下利害相反相生,此岂徒一说之所能通乎!
去冬某本欲趁早言此,第念小民但知劝分之为恤己,安知此说正以阴消米价冥冥之中传闻易讹,恐彼谓此但与富家为道地,故不复言
今者伏闻郡家举行劝分,见其端绪开场不远,则只望于所劝之中尽寻其弊而去之。
当去之弊不能知其方来,惟言往岁之弊则可以推知矣。
户产多少事力升降所谓各厢之劝分,纠首者必其事力户产超出乎众者也。
常与纠首为密,而多抛子数与其下被纠之家,使被纠之家无词,则均认定数者众,而纠首之责轻矣。
然而被纠之家争多竞少,未有尽无词者。
有词以求裁减,则往往妄疑以为必嘱吏而后行,于是裁减有嘱吏之费。
当粜前一日,呈样定价一听官判,价随样而低昂,亦未必皆由吏也。
去年有以甚白占米,官定一升八钱者矣,小民乐得白占甚于白稻有何不可,而如此裁之,此虽上熟之年,未有此贱。
当此饥歉但得富家出粜价平,小民有处可籴则足矣何必限以一色晚稻轻视白占如此乎?
人心怀疑以为此亦失于计嘱之所致于是定价有嘱吏之费。
及其粜也,有所谓发下概量之人,有所谓点撞粜场之吏。
发下概量之人终日供待醉饱而优劳之,犹不满欲也;
所谓撞场者意气轩轩,与富家抗礼,稍可欺者复陵铄之,贿谢之间少拂其意,则诱数辈细民使以升合悭折为言,而罪罚立至矣。
升合悭折诚宜罪罚,然为吏长意气,而使粜家凛凛,亦岂所谓安富恤贫之得其平者乎?
有家城内,使移米而补城外之零粜;
家居东隅,使移米而补西隅之零粜。
米非轻赍物也,用夫搬运,费又若干就中岂可区画移那,使各从其近者?
大率富家一番粜毕,日夕张罗,方敢自以为免灾。
使至于此,安得谓劝?
窃尝深念天下之事平心处之,官司枵虚,既不自力以养贫民,则当使富家有乐奉公上之心,不可使贫民有疾富家之迹。
阁下所谓人各有心,心各有理,彼岂尽为富不仁哉?
劝奖之为好事,而常使贫富相安,则贫者有依,富者无怨。
城郭之民,尤当以富民根本,以大喻小,则如前代都邑之处,至徙四方富民以实之,富多则常平米石之至此者亦多,而凶年非所患矣。
不幸别有意外之患,亦有所倚,此乃保有城社上计也。
十数城郭富家往往徙去,迫之至此,盖非一端,而劝分不善与其一。
数年之后若使相次尽逃,则细民复何所恃
万有不幸在意外,官司安能一城贫弱相保乎?
此亦长民者所不得不思,非特目前言也。
二曰贼盗
乐岁不能盗贼之尽无,何况饥歉
今之所言,不特穿窬窃盗虑也。
盖其大者有三:死者有劫坟墓之害,生者有贩生口之害,而去年以来,则城郭乡村群起剽掠米粮财物佚罚漏网,犹当为后之效尤者虑也。
所谓坟墓者,比年屡见。
昔者城内某氏、城外某氏诸家皆受其害,发砖斧棺,至于惨酷,闻之于官,官以常事视之被害之家亦无由竟其事。
最是五六年前,有某县某氏者所遭尤甚断死者之身首狼藉遍地本州结解宪司,而宪司悠悠被害者反受久困,贼卒引赦轻断
愚民习见其然椎埋之风,今之所有,昔之所无,一岁间闻有三焉。
闻犹不审,请言所亲见。
近郭民有昼葬而夜被发者,三日之后其家往省,则见所含米饵遗在草中怀疑而归,遂执前之舆负者同往启视之,则死者覆卧,身不挂一丝矣。
长此不已,此去人家葬埋,谁能自保乎?
在律,发冢见尸者其罪绞。
所以重罪之如此者,盖死者受害与生者受害不同:生者受害,能抗敌,能告诉
死者如之何哉?
自非官有严法,则丘陇纵复深藏亦何足恃。
积年以来官司民间坟墓之讼多,或言犯地,或言盗木,讼者容有甚言其事而不尽实者,官司虽遇实事至于椎埋亦轻视之往往意其诬罔,使孝子慈孙吞声饮恨凶残盗贼得意肆行国家漏泉之泽,使壅底至也。
所谓生口者,踪迹秘密之甚,日行田野间,而其事未尝一到官司无与禁也。
此等盗贼,其乡邻视之良民,然朝夕在家纵出不肯信宿是以人被其害而莫之疑。
当其诱掠人家妇女小儿之时,半日踰时之间,而事已毕矣。
人见其常在家,而不知转致甚远。
盖此曹党分布交结于三四十里之间,各有定所有同邮置转致与乙,则乙转致与丙,藏其所掠于乙,不过一宿而丙得之,由丙以往,莫知何所
人命为豚彘牛羊更递得钱,少者盖才贯百,而使人父子夫妇相保故此中田细民常有去失,而邻郡向上深僻去处佣奴妾婢常多吉州人不由父母与夫雇卖而得之老死不可返,此犹其幸而生存者耳。
最是事绝踪迹无主名可诉,兼被害者必是至贫之细民,朝夕不给,其妇子可以一饱诱者,以至贫之细民,而遭此无主名可诉之事,只有付之无可奈何,甚可痛也。
然此曹作过既久,乡人未有不知影响,但当是之时,不可遽指端的故众亦与之放过
及其讲传明白,则日月久远,虽知之而亦遽已矣
其人或不耕无业,或亦略耕有,但算其岁入无几,而容易有钱可使,使酒尚气称雄其里。
如此等类,隅保邻岂不其所为?
只为此踪迹难以遽知,而或涉虚,则有误执平人之罪,实而佚罚,后且报怨人心惧此,所以各付之不问尔。
艰食之年,此事多有。
牧羊去狼,畜鸡去狸,非等閒不切事也。
所谓去年城内外远群起剽掠米粮钱物者,某所居陋巷阁下千乘之所尝往顾也,前去二三十家,有稍富者居焉。
夏六月中旬,一日剽其家者数百人填塞街巷,夺其廪粟,并及他物而去。
是时某在长沙家人皇骇走书趣归,以此变昔未尝有,而后未知所终也。
未几续得螺山外墓山之报,则守墓者之家亦被劫掠尽,其家自此小米纻丝麻锅釜牛犬之类扫地一空男子奔走逃避老弱被其捽缚,使供吐所藏,盖皆乡曲相望之人,多素与亲熟者。
北出三里,某所亲居之地,群盗初过其家,幸而获免
过门移时而返,以他处所得憩于其家之墙外而分之,人声嘈嘈不知几十百辈,后来所闻,亦其近处人也。
此时同日起,盖十有馀所,人疑其若有定数焉。
城郭且然远僻可想。
他日官司捕治小弱之民,诉于县而不行者,卒无如之何,事在赦前,无复问。
今日复与去年等,盗既习知漏网佚罚如此岂有悛心
禁于将然,在今日不容缓者。
此等所谓盗初非有平时累犯之案,往往有行止艺业平民也。
火烈人望而畏之,故少死焉,水懦人狎而玩之,故多死焉。
平民一旦为此,盖由官政狎玩所致
大抵比年州县之间,民间诉理罕有简易直截而速与了结者,谓之严固不能,谓之宽又不可被害之家或反以讼久坐困,故善良怯懦人心知其难,有忍而不诉。
今使忍而不诉可也官司不为养成大盗忧乎?
以上三盗区处异宜,某不敢悉条其说,阁下知之。
伏愿一日之间,常以心思耳目周遍四境数过,仍各以访闻预行约束,诸被害不能陈诉者,官司访知亦自作施行,如黄霸之治颍川密察所及至于邮亭细事皆接于视听,则奸无所容矣。
近臣官政采访路狭而下不通
官司既不轻信人言,而所与接者官员士大夫亦不欲冒出位之戒,故上之人无复出人意表施行,以耸动无知者之耳目大奸窟穴在目睫,而上不知也。
伏惟阁下照烛幽隐度越寻常,使蔀屋民常若日对黄堂清问,则境内幸甚
三曰疫疠
昨者郡家冬月疫气流行,为之举行祈禳之典,民间感激,谓使君身处清燕,而念及病者呻吟,真仁侯也。
近正月望复见建醮祝词,皆拳拳为民请命实意
人为某诵之,愚心耸然
阁下忧民至矣,然以为所见祈禳之外恐须有以大正信妖之俗。
疫气南方为甚,多燠少寒,病固宜
当疫之岁,虽北方亦有之。
江乡专神其说,而民间以此病为深讳也。
旧见《欧阳文忠公集》为梅圣俞墓志,既口道其贤,复明书其以疫死,且言圣俞病时,公卿大夫造其庐而问者塞路
然则中原之俗,岂尝以疫与不疫与善恶相干涉
而病疫之家,朝廷贵臣往造焉,安有所谓避忌
不正之气,遭者即病,固无择于其人。
此邦之俗,有举家病此而一人在外,避而不归则免,归而传染则病。
夫避而不归以求免,其用心则不善矣,何为而迄免?
不顾传染,而归救其亲,其用心已善矣,何为而迄病?
即此自可思也。
气接则病,气不接则不病也。
疫疠水旱然,等谓之天灾
水旱所被,不能择夫孰当水,孰当旱,孰当不水、不旱者也。
气之所为非一一人独能祷而去之,盖所关者大,而致之之原则恶戾聚合所成。
阁下千里民社祈禳,比之祈晴祈雨正等尔,此所谓恤民之心者也。
民间家惑巫鬼则不可有也。
使巫鬼无害于人,则信者不过为愚,何足深较。
是非惟其滋长病势害人特甚,故前代仁贤之吏,未敢不教民以勿惑,而且力遏痛惩之者
此邦巫鬼之俗,才遇有病,凡盥漱衣冠洗涤秽恶皆切禁之,昼不许启门,夜不许燃灯,务使幽囚听命
原其本意,盖欲秽恶薰蒸,䤃污晦昧以甚之耳,复朝夕与之祝,白以奇名怪号怖其听,使自一證一候以往无不各有司之者
彼气方微,体方怯,而重怖之如此,且禁绝亲戚之往来亲问者,虽医药不得自由务使卜祷于神,合用何医,卜而不许者不得用
切脉观色寒热有凭不信,而信于偶然俯仰杯珓或一切屏药,使叩神求水而服之,如此病者安得不日深日重?
以故民家一遇此病,死者相继,而所谓祷谢之费至不可胜计幸而不死,亦索然穷人矣。
区区所以尽言其状,诚愿阁下深知民害至此极,如西门豹闻巫祸于邑父老也。
阁下开藩在去秋,当秋则狸俗妖习略息,不审亦有以神庙罪人告者乎?
十四五年以来,神枷神杖处处盛行,巫者执权过于官府一庙之间,负枷而至动以数千计,重者装为大辟,笼首带铃,其家自以子弟亲戚拥曳之至庙,以听释放,或受所谓神杖而还,此为何风俗耶?
子弟亲戚者固当拥曳其父兄骨肉为此耶?
民病可怜民俗可痛开晓愚迷,使一日旷然,固郡侯教化事也。
若夫阛阓稠密之处,或可使之减病,则有一说
盖今沟渠不通致病一源也。
乙未丙申间,三山林侯守郡,最留意于此疏通浚导之后,民无疫者数年。
其后豫章李侯于潜徐侯守郡,某每岁辄以告,二侯不如林侯之遍,而病者亦少。
自徐侯以后郡政不复及此,而为患亦可睹已。
沟渠不通处处秽恶家家湿润,人之血气触此,则壅气不行,病于是乎生。
通逵广路犹无洁净之所,而偏街曲巷使人掩鼻疾趋如此,则安得不病?
此州之地本卑湿,惟以此故,虽爽垲亦为污下
即此病气也,岂复有使之者
今若及此,命厢所告示居民,屏治荡涤,有砖石遮蔽者亦令暂施工鱼鳞相次同力为之,各自负挈,置之城外空旷之所,使积水流通,则郁积盘结恶气亦散矣。
但此虽非难事,亦虑具文,自李、徐二使君之所行已不实应,厢所奉行弛慢民间又多愚闇,彼宁当病而信巫不肯先期虑患,此严以期督之以覆视(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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