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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天下六势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六
臣么琐孤踪分甘远外
嘉熙庚子待罪史筵,尝因三馆之对班,获穿延和之细仗,首论宰相不公不和之害,次陈国势或盛或衰之机。
一远阙庭,七更寒暑
兹缘愚戆,复齿朝行
荷恩过深,其忍自嘿?
适值和之再御,敢忘贱悃之毕陈,惟陛下幸听
泛观今日天下,主势其孤乎,国势其卑乎,理势其逆乎,事势其危乎,地势其蹙乎,祸势其迫乎。
非好为是危言也,当危急存亡之秋,见其势之所趋如是,若又有所怀隐而不言,是欺陛下也。
为人臣而以欺事陛下,是不忠也。
不忠而欺,臣实有罪,敢昧死言之。
人君之身,天人之所交归也。
扶持有道,则合两间而归一人,奄四海而居大宝否则寡助之至,廉陛虽严而势易孤矣。
莫大天命也,而雪闭雷蛰隔旱乾,土填逆行太阴过蚀,几若有绝陛下之心。
莫切乎人心也,而峒寇鸱张淮流蜂起,蜀卒负固衢民啸凶,几若有离陛下之心。
忠智之士知其身之不容也,则卷怀吾道绝望王朝
鲠直之臣知尽言之无益也,则唶舌缄辞,饮气下土
去者往而不返,留者兆足以行,几若有去陛下之心。
不特此也,淳祐之党人,叨陛下爵禄非不厚也,而私语诸人,则曰「恩我者权相也」。
淳祐之将帅,膺陛下宠渥非不隆也,而每对人言,则曰「私我权相也」。
下至佞人憸夫,知有私室权势之可趋,而不知王室君父之可尊;
宦官女子,知有私门货赂之可贪,而不知公家富贵可宝
往往利在近习,则趋近习不顾陛下
利在女谒,则趋女谒不顾陛下
遂使一人之尊,茕然独立岂不大可惧哉!
所谓主势孤者,此也。
国家仁义为利也,清明在躬,则崇德义而风俗行,贱货财而廉隅立,否则上好下甚惟利是趋,而势易卑也。
且财者,天下所共宝也。
自贱货尊德之教不兴,而天下始宝私财
远利尚德之风不作,而天下始务殖货
罅隙一开,趋者澜倒
今日丞相金珠若干万,而经营复入
明日执政宝货若干万,而侥觊柄用矣。
今日尚书金银若干万,而保全宠眷
明日殿帅金钱若干万,而图久任矣。
今日赃吏缗钱若干万,而得美除矣。
极其力之所至而有所贡,上视其数之几何而有所报,君臣之间,相觌以货,相赂以利,如市道焉,固已非矣。
宫闱秘奥左右便嬖邸第亲贵苞苴亦皆得而行焉。
吁,此何等气象见于今日耶!
得之道涂未必尽实,然功效神速声势张皇,愚者言之,贪者焮之,遂谓天下富贵果可财利而得。
于是求之宫㜮,求之宦寺,求之诸邸,鞭靴狼籍金宝纵横,所谈者钱神,所逐者臭腐,举天下冒没利欲货贿之中,不复知有德义之可尊。
所为卑污以至此极,其何以国势九天之上哉!
所谓国势卑者,此也。
理势以顺为贵也,有以整齐之,则纲常举而人心明,上下辨民志一;
否则本根乖剌,而势易逆矣。
君尊臣卑顺也
见利则逝见便则夺,几有无君之心,则臣不臣矣。
父慈子孝天性也。
衣锦禽犊自如几有无父之志,则子不子矣。
兄友弟恭顺也
自《棠棣》之诗废而孔怀之爱衰,斗粟之谣兴而友于之念薄,无怨而为有怨,无心而为有心,则失其所以为友悌矣。
上衣下裳顺也
自《绿衣》之诗作,而黄裳之美遂亡
四星之宴兴,而太阳之尊几渎。
贱或至于妨贵,淫或至于破义,则失其所以为顺也
内中而外四鄙,《春秋》之义也。
边疆日侵,兵戍久困,则中国外患矣。
君子而外小人交泰之道也。
阘茸尊显方正倒植,则君子在外矣。
右贤左戚,而鲍宣鲠直之言不敌擅权之王氏;
先义后利,而陆贽蓄义之说不胜奸蠹延龄
藩臣而抗朝廷外权而重人主,则重不足以驭轻;
外台而訾朝议表臣而诋王官,则内不足以制外。
将军跋扈不知天子之尊;
士卒凌迟未免主将之分。
德色谇语之俗日滋,枕冠苴履之风日盛,本末倒置体统乖张
所谓理势逆者,此也。
天下国本安危也,有以纲维之,则泰山四维大器一置而其势易安否则累卵其危,邦之杌杌矣。
自昔人君之欲尊宗庙而安社稷,其要不在乎他,而在乎国本
国本早定,则天之望所归,而奸雄不敢睥睨之心。
汉唐诸君受制宫闱取决宦寺奸谋邪说蔽惑聪明祸难相仍如出一辙,此可为天下万世之监也。
陛下春秋四十有四御极二十有三年矣,前星未曜,匕鬯尚虚,天下忧之,缙绅议之。
乃者天诱圣衷,亲洒宸翰,妙拣岐嶷昭示意向,千万载无疆之休亿万无疆之福,实兆于斯举矣。
然而选择之意虽定,而父子之名未正;
资善之命虽颁,而内外之势尚分。
妃嫔近习之言有以陛下之心乎?
感生祈福说有以误陛下之听乎?
二三大臣不以韩琦赵鼎所以事君者事陛下乎?
不然何其迟留不决牵制未定以至于此也?
今天外患方炽而内寇益深,国事日非私情日盛,失今不图后悔奚及。
陛下当与二三大臣深思之,审图之,先正名号,以消怀奸之虑;
次择宫嫔,以防意外之虑;
谨择教谕以去纵欲之虑,使奸谋不得与于其间,则一祖十二宗之业,可以万世无穷
不然,付大事缪悠,臣恐奸邪侧目牵掣之计得行,则神器转移
所谓事势危者,此也。
地势国家之所必守者也。
有以保全之,则首尾联络唇齿掎角,而其势全,否则日蹙百里矣。
太祖金戈铁马天下不幸分裂南渡,然郊圻申画封守谨固,半天下之势固自若也。
精神折冲之谋不谨庙堂,而四分五裂之势始形于天下
始也宿师淮北,今淮北入于敌,而退守淮南之地矣。
始也城守于襄汉,今襄汉入于敌,而退守荆湖之地矣。
始也聚兵山东,今山东归于敌,而分戍涟水海道之地矣。
始也重兵三关,今三关入于敌,而退守泸渝之地矣。
始也羁縻宜邕,今宜邕警于敌,而严守桂林之地矣。
始也重兵屯淮,轻兵守江,今淮江震于敌,而防拓江阴毗陵之地矣。
夫吴蜀连衡襟带万里中兴半天下之业,非有伤阙也。
宁考既全而畀之陛下,当全而保之,以传万世
不幸而失其半,所存江浙湖湘、闽广数千里地耳
已失之地无复可言仅存之州,不过黑子之着面。
遴选枢臣进屯要地东尽淮海西极荆湖,若有意乎日辟之功矣。
庙堂意向督府规模搢绅议论,几若重于守江而轻于守淮矣。
守淮乃所以守江也,今一则曰守江,二则曰守江,则是规画江面矣。
规画江面,则虽不止于守江,而守江之势已重;
不显于弃淮,而守淮之势已轻。
轻重之说乱其中,而蹙之又蹙,是弃淮矣。
会稽之栖易危,江东之事或去,不岌岌乎其殆哉!
所谓地势蹙者,此也。
内患人心之所共忧也。
有人焉以消弭之,则疽根拔而痛斯定,火势远而心渐纾,否则萧墙有忧,祸至无日矣。
边警,外也,流民盗贼,内也。
淮戍新兴云南新附,使藩篱立则门户自牢郊圻画则封守自固未易入我堂奥也。
两淮流离分布数郡,且在吾邦域中矣。
雨旸时而年谷登,则生理安而心志定。
今种不入土穑事荒唐饥寒之忧,迫逐其后流离转徙就食他乡,亦其势之必至也。
旬日以来,渐闻有自京口而迁毗陵者,流转不已,则自毗陵而苏、湖,自苏、湖而杭、秀,骎骎迫我畿甸
使为郡守能任抚绥之责,则凡盐酒之利,苟可以资其生理者,听其自为经营,则目前可以苟活
不然,则聚而为寇雠,激而为剽掠,如己亥之冬者有之矣。
淮民素习戎事步骑器械皆所自有,其视殿严厢禁,仅同儿戏之兵,每每狎易。
脱或丛然而起,其将何以禦之?
乃若桂东之寇迫我江西建昌之寇迫我江东常山之寇迫我辅郡长兴之寇迫我近畿,虽已捣巢穴,歼渠魁无复馀虑矣,而臣之私忧,尚有二说:其一,郡县间尚多贪吏,万一不知惩创争利锥刀,则民不聊生复出为乱腹心之地又为所扰矣。
其二,枢臣分阃好事张皇
万一怪政骇令,惊动四方,则民怀等死,激而为变,腹心之地又为所扰矣。
呜呼
天下之大,犹人一身
边警扰其肢体流民扼其咽喉盗贼又溃其腹心,而欲望其为全人,难矣哉
所谓祸势迫者,此也。
虽然六者之失,势之偏也。
矫其偏而使之无六者之失,则在陛下也。
然则矫之将奈何
不以己德不敬感格,亦不以己私自用规摹
不以浅谋诞易为事功,亦不以邪说觊觎付托
脩实德以一天人之归,崇德义以洗卑污之习,立大本以齐上下之纲,坚圣断广燕翼之基,审庙谟以全中天之业,输远虑以弭腹心之患
纯一之德必谨,则天人应而贤哲归。
殖货之念必除,则功利泯而道德尊。
尊卑势必严,则本末顺而大体崇。
圣明之断必果,则国本强而天下定。
庙算之胜必多,则境土辟而旧观还。
抚绥之德必行,则内患弭而人心安。
不然,则秦孤立之弊,邾卑小之风,汉舛逆之病,隋危亡之證,梁破碎之忧,晋迫切之患萃于一朝,臣亦末如之何矣。
陛下亟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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