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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记1254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辛酉国史实录院日历会要玉牒经武要略敕令进书太保右丞相贾某拜太傅,加食邑
时余兼儤直预备一制。
宣锁,余适不当日,遂藏藁不出
朝士多见之,惟洪仲鲁侍郎录副而去。
后失其藁,不能追省,犹彷佛三数语,首联云:「总群书,奏《七略》,载嘉汗竹之劳;
太傅,曰三公,爰峻面槐之拜」。
中间云:「昔夫子莱夷之后,定古文百篇
周公践商奄而归,作太平六典
向非天资学力俱到安能文事武备两全」。
尾联云:「于戏
倚相楚良史岂惟上古坟典索丘;
谢傅晋之伟人可以中国衣冠礼乐」。
语意著题,与寻常进书加恩不同
上圣学尤高,词臣小字本,或用事稍晦,或一两字,必反复询究,或御笔改定
完颜氏垂灭,李梅亭草某制,用「销金」字,取汉人销金石之语,上改「销」字为「穈」字。
程沧洲草禋赦,用「皇灵」字,上改「皇灵为「国威」。
余拟《科举诏》,草《杨镇建节》、《吕文德加恩》制,进小字本,上于中间疑一二字,皆宣谕下问,即具出处回奏。
政再改进,上或依改本,或批不必改。
凡圣笔所定,无不曲当,此类不能悉记。
孟珙家请赐神道碑,诏学士院撰述,久无下笔者。
其家请不已,本院具两直院名衔取旨,御笔:「刘某撰述」。
进稿翌日宸翰付出三省云:「刘某所撰《孟珙碑》,措词平正」。
辛亥,余以右史内制侍讲时相安晚年高,二三执政方收士誉,诸人心怀向背,以攻安晚者为贤。
一日见晚,晚不胜愤郁而言曰:「吾负诸贤?
徐直翁率全台论某者,力引为执政
汝腾为尚书,甫供职而去,超除学士
非不容诸贤,诸贤乃不容
去,有不如某者来,坐此始见思尔」。
余劝其召潘、吴二豸及董夕郎,则人言自止,安晚不纳。
外间皆言淳祐旧揆必相,众忧之,不知所出
余因进读《九朝通略》至澶渊事,上叹今无寇准,余从容奏云:「本朝国势差弱,中间有三狄难,赖三大臣以身当之。
耶律氏幽、蓟,犯河朔,决大驾亲征之策毙挞览者,寇准也;
完颜氏越太行黄河,犯汴京,决坚守京城之策走干离不者,李纲也;
逆亮百万南吠,或欲散百官航海,卒之扈銮舆、幸建康者,陈康伯也。
臣尝谓此三人者,皆奋由书生,口不谈兵,仕不历边陲不曾将帅一旦国家有急,所立奇伟如此岂有它哉,直以忠义气吞此虏耳。
方今人材衰少,求之材恐不可得,若就士大夫中求如康伯辈,莫须有人。
若不论其人节大闲,但于曾作边帅中择相,中外所以寒心也」。
上称善曰:「卿言良是,岂非疑朕复用某人耶?
决不用之」。
退而仰叹上英断不已
侍读赵端明用父闻之,叹曰:「人主岂可儒臣左右」!
顷,余以少蓬西掖晚讲
一日汤左史季庸夜访余曰:「闻君翌日进讲,吾欲求外补而上未允,烦君一语赞上决」。
余巽谢不敢当
季庸曰:「上于经筵常目属君,吾求退求进,君何疑焉」?
余漫诺之。
讲罢赐坐,因奏:「汤中求去,陛下何以处之」?
上曰:「其人甚贤,朕欲留之」。
余言:「汤素恬退,自言初筮二考即蒙拔擢,由掌故学馆谏官,至柱史,全不历民事,乞一外自试,万一有外庸它日召用,不惮再来
其人朴实,非矫饰者」。
上曰:「卿素识之耶」?
对曰:「臣前假守袁州宜春主簿,与之同官
一旦岳庙去,臣不能留,由此敬重之」。
上曰:「然则合入何阙」?
余曰:「此在君父
向来真德秀右史江东漕,若除监司亦可」。
江东阙漕,余奏:「以此处汤,何如」?
上曰:「已许某人」。
退以告游丞相游丞相曰:「上先杨伯岩矣」。
拟奏秘阁修撰湖北运判
除目后省见御笔批其后云:「除右文殿修撰湖北运副」。
余遂以上意载之赞书
端平乙未并拜二相之后时事小异安晚辞官表云:「忧心愠于群小,或忧蹊隧之渐开;
众贤聚于本朝未必规模遽变」。
再相数年,求去不允群议稍侵之。
又表云:「大臣暧昧之谤,不能自明
小臣忠直之名,以徼后福」。
此类不一语意条鬯
辛酉夏,余进《皇太子宫端午帖子》云:「错繇术进何裨汉,伾以棋亲亦累唐。
圣代尊经理学讲堂燕子日初长」。
外议以错、伾事不当用,丞相以为问,余曰:「遍考前人所作,此如寒食必用介子推事、端午必用屈原在上两句下二句却颂到本朝之美,此者不可胜举
杨诚斋老于文学,于大蓬兼光宗谕德贺东宫生日云:『橘中瓜处伾文』。
何尝不用王伾事?
下二归美今日,抑彼所以扬此也」。
众议乃息。
辛亥明禋前,余以大蓬内制、常少,又被敕摄卿。
上既临景灵宫斋殿,余与卤簿使徐同知直翁帘前
烛光烘帘,见上将易服,而貂珰辈忽离立偶语,若祭礼有未备者。
余为礼官深虑失职既而微闻寻瓒未见,谓在太庙失记携来。
久之左右奏知,上徐曰:「去取来」。
久之,一珰走告,瓒止在神御殿柱边,烛闇不之见。
又以奏,上徐曰:「取来看」。
既见本色上易服,余始跪奏请上行礼。
竣事,上还斋殿左右究诘掌瓒者,上不答而起,终无所问。
因一瓒迟了十馀刻,百执事皆有窘色,惟上自始至终端坐恬然无事
余与直翁窃叹,万乘之主而圣性宽洪一至于此非德仁熟,其孰能之!
赵观文与𥲅以版书尹京都人颇议其挟筦榷固位市宠,虽油酱琐细皆笼其利。
余侍经筵极论之,略云:「榷酤榷契,囊括无遗弓张未弛。
失利源,邑因茧丝之取;
邑无生意,民受鱼池之殃」。
且引汉算缗、唐宫市以讽。
又曰:「麟趾之泽熄,虿尾之谤兴」。
闻赵愬于上曰:「言臣犹可,乃谤及国姓」。
余不自安,讲次乞骸以避之。
上问其故,余奏:「臣素善与𥲅,此论国事尔。
所谓麟趾之泽熄』,盖秀才时文有『无关雎》《麟趾》之意,不可行《周官》之法度』耳,于国姓无与」。
圣意释然
后郑发论余,赵移书闽舶杨瑾云:「后村去非某意」。
乙未六月,余为编修官侍右郎官轮对,至待班所则吴叔永舍人已先在彼侍立矣。
叔永借余奏劄一观,余答:「对毕当纳副本,今未敢示人也」。
及对,至论伦纪处,上反复论难百言,余一一条析以对。
上色庄然,玉音温厚不以为忤
既退,叔永问曰:「对何其久也
某立得肚饥矣」。
余示以奏藁叔永叹美曰:「诸人不敢言矣,君真不易」。
三数日,解后叔永曰:「某为君对语激发,因皇女不育加封头下,某既草词,别入《贴黄》云:『陛下未有皇嗣,虽皇女亦多不育』。
梅福『续人者所以自续』之语,必为故王立继则子千亿
付出,则《贴黄》已揭去,闻上不乐
某封上且如此,君昨面对天威咫尺慷慨开陈,踰晷不退,某有愧于君矣」。
后余为季永所论,叔永游果山联骑饯余湖山叔永云:「某不意舍弟如此」。
余曰:「人各有所见,昔黄鲁直右史苏黄门不肯省劄而寝,不以鲁直坡公之客而少恕。
其来久矣何足怪也」!
游公笑云:「天下有故事亲如此」。
一笑而散。
丙午十月一日,余为少蓬转对,论国本大略谓:「此事不可谋之妇寺邪谄之人」。
又曰:「当定于一
今也朝选一人焉,暮选一人焉,举棋之势未定当璧之觊寖广」。
又言:「或难臣曰:『金枝玉叶之繁,将恶乎择』?
臣曰:『圣意所属,即天命所属』」。
又言:「近臣无范镇、司马光数十不已大臣韩琦赵鼎以此事为己任」。
疏出,翌日游丞相亦有密奏
越三日上享原庙,有贵州刺史之命,而先遣入内小学者归其家塾
后六年辛亥,余召对,再温前疏,愿采臣自侄为子之说。
末言:「昔朱熹三见孝宗,言:『日往月来不惟苍颜白发仰瞻天颜亦非昔矣』。
臣自丁未至今三见陛下矣,由臣视愚贤虽异,爱君一也。
此言,悽然有感」。
欣然曰:「朕意已定,小者略长成即教他入来」。
既对,众论以余不攻安晚,指为晚党。
庠士宗干谒余,不惬所欲,嗾其党上书,指余二疏皆非,惟论国本差强人意,然未免贪天之功
余累乞骸纳禄顿首上前曰:「群臣多论国本陛下编类几有一部通鉴》多。
臣止有一板半板,何功之贪」?
天颜一笑
贪天之功四字,谓当权位者,若漆室女君、老子倚楹而啸,岂可加以贪天之名乎?
景仁君实一生名节可敬论建储特一事尔。
同时职方员外郎张述亦论此事,尤切,大为时相富文忠公所诋,何足道哉
余自江东宪以太府少卿召对御笔赐第入馆,俄兼晚讲,甫旬月兼权中舍
余力辞至四五,游丞相云:「此上意,某不敢复奏」。
余因白丞相:「多士满朝何至用某作词臣
此距新春不远,万一省试差官,又当滥吹耶」?
游公曰:「恐不能免」。
余曰:「此大不可
先朝王君贶张安道知举,因争卷子君贶自谓举进士第一,骂安道曰:『公杂出身晓不得』。
张公以贤良进而人言如此,况其本无出身耶」?
游公大笑
其冬,余因留黄去国晚为兵侍兼内外制
壬戌省试前,诣庙堂乞免考试,今傅相鲁公答语,亦如游公。
余举君贶安道旧话鲁公大笑,卒免差。
余仕由门荫卿监历宗少、常少、大小蓬,史局则历编修检讨同修撰经筵则历说书侍讲侍读,又兼西掖,再直北扉可谓忝窃,惟不曾试官尔。
余少未为人所知水心叶公称其诗可建大将旗鼓西山真公自为正录时,称其文,延誉诸公
初筮靖安主簿,年二十四。
庾使絜斋袁公被旨来摄豫章,辱致之幕。
教官贺冬年素不合,忽蒙委,公不易一字
白事留语:「主簿它日必以四六名家」。
余答:「非素习黾勉为之耳」。
公曰:「君年事未也,而四六乃有李汉老风骨它日岂易量」?
余谢不敢
当时但知李公《汉宫春梅》词而已,实未见其四六也。
退以告郡士万伯材自述空疏之愧。
万曰:「李公有一位在郡中居」。
从其家借《云龛集》与诸家作诵习之,稍为上官代筦记,大小状皆以薄技得之,它无缪巧
谏议忠简傅公每见其文击节,荐于朝曰:「使为文字官,必称职」。
时余方在选调
登极,举贤能材识,公已告老,又以余应诏
谢以小启,公自答云:「取旧知论荐,应新诏之蒐罗
虽非当时有味之言,庶几若不休之意」。
南塘赵公西宗,评余四六云:「驯雅简洁全法半山」。
又云:「老胡双眼犹能别宝,更须参取,使之神化不测」。
它日见余一二篇,又云:「某在兄云雾中。
今知前所一卷,就某所好一体耳」。
南塘四六独步一时西山书云:「安得时节,使兄与南塘对掌」!
其后南塘玉堂,余亦忝内外制
西山四六高处不可慕拟。
江东漕,与广德魏岘赈济谢表惟欧公能道,他人莫及也。
然书与余云:「某四六从龙溪入,兄与履常半山入,故标致不及二公」。
谦下如此
开禧乙丑补入参果行仲弟无兢从弟志学参持志,与安晚同斋,余因二弟识之。
后余宰建阳李知孝方兴乌台诗案余踪迹危甚。
晚在琐闼力劝远相不宜言语罪人,其事遂解。
余有一启谢晚,或云语泄未已,遂不果投,惟录寄西山及陈参与正夫
远薨晚相,客见其座右陈振孙刘克庄姓名正夫乃示以前启,俄有堂审之命。
西山三山,以议幕辟余,除将作监簿福建参议官
西山召,余遂牵连造朝
安晚初相,贺执满床,晚以余启为第一
及为枢掾,以西山薨,堂白再乞福建参议以送其终。
二相皆言:「早间方奏知,欲以礼部郎官相处如何去得」?
检正余子寿、副都颜耆仲左司崔端纯、右司赵汝谇陶木编修陶奎在坐,皆闻其语,退而相率贺余。
余曰:「祸将作矣,何贺之有」?
未几,被论去国
李元善谏省,小柬云:「因南宫之除稍响,一表何足忌,忌余或为词臣耳」。
然余晚遭遇未尝历表郎而为词臣
余为广漕被召,为金渊所论,予祠。
明年尚右郎官召,为濮斗南所论,皆言其披襟南宫
余每与游丞相安晚诸公书言:「某中年婚嫁迫人但得粗官,苟俸禄送老足矣,虽凋郡边城总饷愿为
无故加以此名,幸无它过。
今年之斥此罪也,明年之斥又此罪也。
初负此谤未五十,今六十矣,恶名著身如染癞沐漆然」。
词穷理极,终不能免此等差使
壬戌二月宣锁草《杨蕃孙建节》、《皇侄乃裕检校少保制》,二鼓进稿,至四鼓后宣谕问《蕃孙制》所称「渭阳二字
时将解衣就枕旋呼烛作回奏,不禁劳苦,有「衰飒秃翁垂八十,四更烛下蝇头」之句。
六月二十九日召试职内宿,夜作策题,写未毕,忽晕眩自持
诘旦,遂语同院洪伯鲁决策求去,以贵主不敢入字,至八月末始得请
余年六十二,罹陟屺之哀,始得晕滑二疾
初犹三两月一作,及辛亥免丧召归,则二疾一再作,或数日一作。
十日谒告,上问宰执知余疾状云何灼艾
宰执使人玉音,余始炙丹田,饵乌附,自徂秋小愈
禋祀,始参告宰执
徐枢直翁言:「昨奏差执绥官,上曰『刘克庄可而病,程公许可而老』,遂差陈显伯
可见有清差遣,常属意于君」。
辛亥五使严更警场,余摄太常卿与焉。
版书赵德渊余言:「止消几个使相穷了版书」。
因言赵悦道一员锡赉一千八百疋两,始悟温公力郊赉之意。
悦道仪同节钺德渊尹京,兼桥道顿递使。)
端平初,陈珰洵益微惹外议,余轮对略及之,云:「北司贵臣凭恃恩宠风宪不敢劾」。
上问为谁,余以洵益对,上不以为忤
稿传,意台中不乐,而台端王去非上疏相助当时台谏之贤如此
李元善论宫媪及洵益,迁工侍不拜而去。
未几召用,至内相
一德前代帝王不及
洞知群臣情态
端、嘉后言者多及宫媪,或言二吴阴与通谱,认之为姑。
道夫论事亦有数语及之,若欲摆踪者。
唐伯玉察院晚讲上语道夫,笑曰:「别人如此说,他也如此说」。
伯玉因弹道夫,《贴黄》及毅夫
二吴一生权谲,而不知心术为人主所窥如此
宰辅赐谥多上自定
杭相李公当轴除授公户庭肃,鞭靴不及其门。
乔孔山相先后薨,上谥李曰「文清」,谥乔曰「文惠」,圣笔之严如此
近矩堂董相薨,御笔赐谥「文清」,余归道建,徐公直翁问董何以谓之清,余曰:「见董公词头,至院草制,缴连其《乞致仕表》,自言策后十年居里自惭益县,职俸祠俸皆不敢帮。
岂非上见其遗言如此,遂得美谥耶」?
默然
后陈益斋谥「忠肃」,直翁谥「忠简」,皆出圣裁不下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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