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轩记 南宋 · 包恢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二、《敝帚稿略》卷三
君子之名起于谁乎?昉于禹而见于《书》,详于文王、周公、成王、召公而见于《易》与《诗》者也。至夫子则言之见于《鲁论》者凡六十有五,门弟子之言不与焉。他经如《庸》、《学》,又不与焉。不知厥初之未有此名,而以何义起乎?天下之至尊且贵者,莫如天子之为君,是固其势分然者,抑必由其道其德有出类拔萃之实,乃足以居是临下御众之名也。然性为天地之贵,仁为天爵之尊,则实人之所同有而非君之所得专者。道德莫过于性仁,苟有是仁道可尊,有是德性可贵,则因亦名之曰君。故人心谓之天君,正以道德尊贵称,非以势分称也。其身虽卑贱而心之为君,有天子不得而臣者。若子者,男子之通称,世之卑陋猥贱者多,皆凡子也。其间如有奇伟男子者,卓然度越乎众男子之上,而独可尊可贵焉,则是足以君乎众子,而凡子徒可以为其臣仆尔。故君子者以成德名,而去仁则无以成名。此其名之所从立欤。若求其实,则又果何如哉?昔子贡、子路、司马牛尝有问,而夫子所以答之者各异,虽亦因其人品资器而示之以进修成就之方,然尤可以见其有名必有实,名之不可虚居而实之不可不勉者。夫广郡有贡士曰曾君僁,文锋锐而胆气壮者也。凡三试春官,因上万言一书,独乞建储一大事。当上下凛然未敢有言之时,乃以一书生,慨然不惧祸福而直言之,非其有胆气之壮乎?又非特文锋之锐也。广信使君徐公谓礼嘉其志,遂以君子名其轩。盖以其为曾氏之子而望其希曾子之言也。曾子以托孤寄命、大节不夺为君子,曾君他日可期以进此一节者欤?然天下国家之事,凡所当言者义也,非为名也。若君子之名所当居,则君子之实可不勉欤?夫君子者,亦贤者有善之同名,其实则为善不同。善无常主,得一善则皆可以为君子。《易》之大象,凡以归之君子者五十有四,则各一卦一事,而亦各一道一德也。大象与《诗》之君子,则皆通上下而言之,人君亦君子也。若《鲁论》则多自下之学者设,而亦有上之人君所可共由者。盖道非一路,德非一得,随其所行所得而均可以为君子耳。如夫子以子贱、南宫适为君子哉若人,乃各因就其言行之美而称之;其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则以仅得其四耳。又谓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则是其极至者,虽其学不厌,已圣益圣而未尝自足也。然充而上之,君子者亦岂可以易言哉!虽然,君子者固已出乎众人之表,而亦未至乎圣人之域,故夫子尝以君子而犹有不仁者。且以圣人不可得见而思见君子焉,则道德岂有终极而学岂有止法哉?今曾君如能以曾子之君子自期,是亦一君子矣。抑予谓君子名虽一而实非一,求全责备,则所当精进者犹多也。况君子而未至圣人,则尤当任重而道远,不可中道而遂止乎。先儒尝曰:「有志于学者,当以圣人为师」。然则为士则希为君子,为君子则希为圣人,非僭也。曾君欲予志其说,敢因是以致其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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