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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良吏为盛论 南宋 · 陈耆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一八、《论学绳尺》卷六
论曰:吏治之有馀,吏道所以不足也。
夫古之为吏者,不以治而以道。
道之所在,吏忘于民,而民忘于吏。
不惟民忘之,而吏亦自忘其所以为吏矣。
是时,吏无不良也,而安有「良」之名?
本非衰也,而安有盛之名?
呜呼
为吏而使人名之以「良」,而且以为盛,是古道之可伤君子之所甚不乐也。
夫其不乐乎此,而乃侈言乎此,矜诩誇大,似若以为盛者,君子岂真以为盛者哉!
至是而后,知言外之意,而喜之中有于邑也。
高、惠、文、景无循吏,至宣帝则有循吏,以有为盛,则无者其衰乎?
然吾未见高、惠、文、景之所以衰者。
高、惠、文、景未得为衰,则宣帝未得为盛。
班固以为盛焉,之意其微哉!
世良吏为盛,请论之:自唐虞以来不能以身为天下,而必以吏为天下
以吏为天下,则吏欲其盛宜矣,而或恶其盛,何也?
然求之古人,未闻有「良吏」之名迹班班著见者,然则无良吏欤?
曰:天下良吏故也。
天下良吏,则虽十典谟、百雅颂若之何尽之
此古之盛,而非后世所谓盛也。
盖古之吏如春,古之民如万物得春也。
物之得春不以为恩;
春之荡物,不以为德。
不恩不德,名安从生
是有惨刻然后忠厚,有贪垢然后廉洁
名者常人之所惊,君子所不忍。
天下残,我得宽名,不若天下宽,我无所用其宽也。
天下,我得清名不若天下清,我无所用其清也。
即是而观,后世吏之盛者,乃吏之衰也。
秦人以威毒天下如熏如炙,为吏者可想矣!
汉之治,变秦者也,治变秦则吏当反秦,然汉之吏,其可指者谁也?
班固没人善者,《循吏传》之立,所载者六,而宣帝已居其五。
前此何如也?
夫岂高、惠、文、景爬搔拊摩以福天下者,无一人能承其休德邪?
衣食殖而刑措风俗易而民厚,谓数君一手足之所致不惟诬吏,是并诬数君者。
然而有由也。
劳来胶东,此王成也,吾意前乎此而能爱民者,非止一王成也。
教化颍川,此黄霸也,吾意前乎此而能正俗者,非止一黄霸也。
朱邑廉洁龚遂富实召信臣兴利,吾意前乎而此者,又非止二三子也。
汉以休息生养家法,高、惠浚其源,文、景洪其流,亦云盛矣!
武帝湮塞之,而为吏者无复旧观矣。
宣帝综核信必所以起仆陶窳,与天更始者也。
故吏治至是而盛,亦至是而衰,有不若高、惠、文、景之时。
六合一和气也,是故高、惠、文、景则不载,至宣帝备载
备载者,不得不载也;
不载者,不胜载也。
亦何以知之不载?
曰:以吴公事知之。
吴公治平天下第一,是可谓之「良」也。
特附于《贾谊传》,《循吏传》则无名焉。
大者尚尔,他所遗落者多矣。
由是言之,谓高、惠、文、景之循吏止于文翁者非也,谓于高、惠、文、景之循吏,独取于文翁者,亦非也。
然其独载文翁者,何也?
曰:之治,主于兴学五人之治,主于爱民
一文所以见高、惠、文、景之循吏,非宣帝比也。
且帝独不见王成事乎?
名为循吏而因列之传者,王成也;
增户口以欺帝者,亦王成也。
一人之身,瑕瑜已不相掩,况其他乎?
帝之综核信必,至是穷矣。
所为深嗟而甚不满也。
以其深嗟甚不满之心,而为善谈乐道之言,之意微而显也。
范晔循吏,视特倍,君子知其名盛于西汉,而其实愈衰于西汉也。
宣帝中兴主也,言宣循吏之盛,足称中兴
光武,则讥其吏事深刻,而于中兴之美有所未尽
之贬帝是也,然以贬为贬,孰若以褒为贬哉!
以贬而寓于褒也,则旨不迫;
以贬为贬,则迹太露。
是又足以二子优劣,观史者当有权度
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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