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崔侍郎书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八、《鹤林集》卷二九
某生长东蜀,少时孤露。其居家所共游者,不过乡党邻里之人;其出而宦游于外,又不数十百里之地。其讲学也,无河洛之全书;其论事也,无燕赵之奇气;其记览为辞章也,无龙门禹穴之伟观。禀气偏滞而规模隘,执德不宏而才胆薄。狃于耳目恬习之陋,冥然被驱而莫之觉者,盖已四十年于此矣。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孟子亦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此之谓大丈夫」。尝持是说以求诸天下之豪杰,或谓古人有之而今则无之也。侍郎自天子侍从帅西南,某虽未得觇窥风采,而问之乡人于朝,访之南方士夫于蜀,则皆能道其梗概。轻裘纾徐,被服率素,而知其为孤介人也;器无重备,妾无衣帛,而知其为清忠人也;菲于奉身,薄于徼福,陋于希世,而知其为冲澹寡欲人也。夫举天下物欲一不足以动其心,则居官也必廉,莅军也必庄,临财也必义。立天子殿陛,必能直辞正色;得志于天下,必能使万物各得其所。异时新城之邑,若狭且近,不足展拓才具,而救饥弭盗,乃有二十四考,中书所不能为之功。信乎,富贵贫薄者,何往而不可行志也!某每爱诸葛武侯高卧南阳,不求闻达,其澹于荣利,若将终身焉者三十年。将相何欲不遂,而家之所有仅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而已。岂武侯好自抑损耶?盖经纶天下,当使清虚恬澹之意常多,而功利物欲之心常少。武侯之功烈,所以扶持人纪,复兴汉室,挺挺然有三代之英雄气象,实自清心寡欲中充广之也。胡文定公有言:「人须是世味澹薄,不要富贵,方自激昂」。若胡公者,诚亦得武侯之心哉!侍郎清心寡欲,有武侯之资;作牧益州,当武侯之任。陛辞之日,必欲中外通情,大小协力,此已窥见用蜀之规模;而入境之始,登民问俗,屏去帷帐,此又见夫爱惜民力之至。蜀之民将颂而祝之,曰:「此更生我者也」。蜀之吏将率而劝之,曰:「此胥训诲我者也」。学校小儒有如某等,亦岂敢徒事文墨,而不以实应先生哉?某窃观近岁蜀多弊事,军政坏于亡纪,疆事狃于尝试,陟罚臧否乱于无章。然此三者,使法度修,纪律正,不过一转移之间,而至于好利之蠹,则剥蚀士大夫之良心为甚,此殆不可以沈痼之日为受病之始也。昔熙宁创置条例司之初,讲利之臣多聚文章之士,而充斥四方者,莫非分行营干之使。彼自以新意为功名,而不知利源一开,则留病根于腹心,牢不可去。识者推原其自,以为民不靖亦惟在邦君室,至哉斯言!不独当时之鉴,亦今日对病之药也。窃知侍郎宽静简易,皇皇以求仁义为心,欲某等得以进其厌饫之说。若夫以腐儒之常谈不足为思,则区区无所复望于时矣。伏惟属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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