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六月十四日，有客来访，谓近见有读先儒《史编》，多不可其意，往往以黑笔涂抹之。惊叹而为之说。世有欲至通都大邑，而未知当由之正路也。有告以当水行者曰：「某所支川曲港，可舟而游焉，且清流激湍之可以幽讨」。既而川断港绝，而通都大邑卒不可至。又有告以当陆行者曰：「某所崇山峻岭，可梯而登焉，且孤峰绝顶之可以远眺也」。既而山穷岭阻，而通都大邑亦卒不可至。于是有仁人君子悯其水奔陆走之徒劳，知其幽讨远眺之无益，乃即所谓正路者，直指而明告之。彼能觉悟，由是而之，日往月征，通都大邑可立至矣。其有狠愎自是之人，方且大骂曰：「尔之谓正路，特众人所共由，未足以为奇崛也。曷若我幽讨远眺之高哉」！噫，高则高矣，吾惧其川断港绝，山穷岭阻，而卒不能至通都大邑也。是何异于李志之见哉？故夫道学正论，君子之所由，小人之所弃；高谈曲说，君子之所弃，小人之所由。小人不谓君子方由乎此之是，而反议君子之不知弃乎此；又不谓君子方弃乎彼之速，而反议君子之不知乎彼，真所谓无忌惮！使挟是而得志，其害有不可胜言者。东坡有言：「荀卿喜为异说而不逊，敢为高论而不顾，致李斯以其学乱天下。老庄为虚无淡泊之言，猖狂浮游之说，其祸遂至为申、韩」。盖自微而至著，沿流而寻源，孟轲氏之知言也。今也未得荀卿、老庄之毫分，而已有李斯、申、韩燔灭诗书，惨礉少恩之意，吾惧其为祸乱，不待其后，而于其身见之矣，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