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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谟阁学士致仕龙图阁学士开府袁公行状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八
本贯庆元府鄞县
曾祖灼,左朝议大夫尚书仓部郎中
石氏,封恭人
祖悃,赠朝奉郎
林氏,赠安人
父文,赠通议大夫
妣戴氏,赠淑人
公讳燮,字和叔姓袁氏
其先有虞妫姓,春秋时,陈大夫涛涂始见于经。
两汉之世,最称贤者曰博士固、司徒安。
晋、宋迄唐,人物相望
至我朝而四明袁氏浸显,其谱录可考者,府君谧,生本助教志,志生大中大夫斐,斐生左朝奉大夫、知处州、赠光禄大夫毂,博极群书,登嘉祐第,尝通判杭州苏文忠公为守,谭论赓酬相得欢甚,公之高大父也。
袁氏世学源流于此
仓部登元祐第,尝守婺。
时蔡氏颛国,其党曹宗者横于一州仓部法诛之。
入对徽皇,以清心省事安不忘危为献。
朝奉通议,皆以笃厚实称于乡。
戴淑人博览图史,如古烈女,生四子,公其仲也。
端粹专静得之于天。
生数月,乳媪槃水其前,玩视终晷夜卧常醒然达旦
五六岁读书,数过辄成诵
少长,读东汉党锢传》,拊编太息,以名节自期
乾道初,入太学陆先生九龄学录公望德容睟盎,肃然起敬,亟亲炙之。
同里之贤如沈公焕、杨公简、舒公璘,亦皆聚于学,朝夕以道义切磨器业日益充大
平居庄敬自持,为同舍严惮
暨升前廊范物以躬,处事有法,士益推服
淳熙辛丑,第进士
孝宗在御久,责治切,有劝公对策宜谓「大体已正,当坚忍以俟其成」,公不谓然,直以意对,具言大体未正与所当更张者,以是仅得丙科,而言坚忍者竟为举首
公以合选当得教官丞相史忠定公勉以姑为一尉,遂注江阴
是岁,忠定荐士十有五人,公在选中,有旨审察
公曰始仕而召可乎,迟次累年,授生徒以供菽水
江阴两尉弓兵二百人,后独置一尉弓兵亦多虚额
公至尽补之,葺亭教射,躬自按阅,其勇锐缉盗者,遇之加优,盗辄立获。
初,弓兵散处闾巷,至是始为营,纪律肃整军伍
尉舍旁有黄田港,民居稠密,公以保伍法部分之,因寓兵政
浙西大饥提举常平罗公点妙选僚吏分任振恤事,而就以江阴属公。
公谓经理田野之政自一保始,每保画一图,凡田畴山水道路桥梁寺观之属,靡不登载,而以民居分布其间,某治某业,丁口老幼凡几,悉附见之。
合诸保为一都之图,合诸都一乡之图,又合诸乡为一县之图,可以疆界可以户口可以徒役可以奸偷,凡按征发争讼追胥之事,披图一见可决。
田野保社,在军旅为伍法,韩信多多益办用是故也。
公首以此荒政之要,由是民被实惠,而欺伪无所容。
讫事罗公荐于朝,有旨升擢,既又循两资
终更入都,周丞相谓「当处班列,少须三月,其可」?
公曰:「迟迟以待内除,非吾志也,且亲老得便养足矣」。
即就沿海制属以归。
绍熙初众正在廷而公连遭内外艰,未及用。
宁宗嗣位,始以太学正召,然侍讲朱公及诸名儒次第去国矣。
未几赵丞相罢,公知必不为时所容,然犹晨入延见生徒商确理道
或谓诸生上书议斥时事不当诱进,公不为变,迄以此论罢,自是伪学之禁兴而正人容足地矣。
公贫甚,退处泰然久之浙东帅属,再为福建常平属官
言职分无大小,皆当自竭,非求人知。
滞讼如山穷日翻阅,凡所予夺,无再愬者。
改秩通判赣州,未上,会开禧边事作,两淮大震扰。
公谓海道山东,宜谨备,而内地盗贼不可不务防。
赵尚书善坚沿海,请公摄参议官,后帅傅公伯成因之。
为言备禦大略团结乡事宜,傅公壹以相属
周视属邑,所至按阅井井有伦
嘉定初元天子既诛权臣,尽起当世鸿硕召公宗正簿、枢密院编修官,权考功郎,迁丞奉常
时诸贤虽收召鲠直罕见亲,二年,因对言曰:「陛下履位之初,委任贤相正士鳞集于朝,人情翕然以为太平可致,而欲窃威权者从旁睨之。
彭龟年逆知其必乱天下,因对显言其奸,陛下竦然开纳
龟年继以罪去,而权臣根据自若,群邪和之排斥善类,积而至于无故兴师几危社稷
向若陛下笃信龟年,折于萌蘖之初,岂至是哉?
正人端士,今不为乏,惟陛下所用耳。
《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往者龟年所进,合于道之言也,今日复有指陈阙失尽心隐者,即龟年之言也。
陛下追思龟年,盖尝临朝太息,曰『斯人犹在必大用之』,固已深知龟年之忠矣。
陛下此时之心,即二帝三王敬贤纳谏之心也。
常存此心,急闻剀切之言,崇奖朴直之士,若龟年效忠者,接踵而至矣。
龟年虽没,众龟年继进,何忧天下不治哉」?
是岁都民艰食,公又言:「古者国用量入为出,今当饥馑艰危之时,惟有裁节冗费自乘舆服御至百司庶府无所不节以为施惠之具,或可以济」。
又论军兵虚籍,宜用孝宗邵宏渊故事,凡军帅有能以奸蠹来上者褒宠之,不然者摈绌之,军费省则民食宽矣。
因言用度当节,或恐有伤国体,然民者邦之本,以邦本之故少亏国体,未害也。
上皆嘉纳之,而公请外甚力。
江州,属岁不登公请于朝,贷桩管钱九万缗为籴本告籴旁郡计口以粜,循环相因市直顿平。
郡仰征税以给,公谓薄征所以商旅益损税额,择僚吏以董之,舳舻相衔,无苛取,无濡留,至者大悦
又谓《周官》币馀居九赋之末,亦足用一端也,于是渗漏,稽馀羡,用赖无乏。
郡治有亭,扁以节爱
凡非奉禀之正者皆不取,简燕游,削交馈,至事关风惠养汲汲为之,大学官,创福田院
居再岁,略计经用之馀缗钱犹二十七万,郡当大江之冲而城堞不治,因请悉举为版筑费,报可
朝廷患楮多钱少,令淞江八郡通用铁钱
敕榜九江,公曰:此令一出铜钱将益闭藏,姑缓揭榜,将力言之。
俄闻金陵铁钱二当铜钱一,咸谓不便,而朝廷亦弗果行,人服公之先见
公每谓牧守兵民之寄,训习师旅所不可后。
种世衡教射法可行,始至大阅,以银为的,中者给之,竟日无一焉。
乃合卒伍,时按试,第其能以赏,自是中者如栉,破的数十
峒寇鸱张上命副都统刘元鼎提兵讨捕
公问何以平贼元鼎锐欲殄灭,而实无必胜策。
公告之曰:诸峒崖谷峻险,若轻入其阻,未易得志不如重兵压之,勿与争锋而待其弊。
元鼎公言按兵南安不与贼角,来则禦之,而贼果降。
提举江西常平,权隆兴府事,会朝廷新易楮币分遣中都官出使诸道,察不如诏者。
帅守奉承过当,稍损厥直者即寘于辟。
公知上意本以救弊而非欲毒民,因王君棐衔命至,为请言之。
两月临川,则闻官吏竞为发擿,黥流之罪日报,公叹曰:「吾可不明主一言乎」!
上章具论官吏刻核之心,行苛暴之政,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邦本朘削,深为国家忧,愿诏监司郡守奉行宽大」。
俄以都官郎召,时更化六年,而颓纲未举,宿弊犹在上方恭己仰成公言:「古者大有为之君,所以根源道者一言以蔽之,曰此心之精神而已
心之精神洞彻无间九州四海,靡所不烛。
故《书》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又曰『帝光天之下』,二帝精神也;
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德日新』,『宣重光』,三王精神也。
二帝三王终日乾乾自强不息,故能全此精神照临天下至于今仰之。
陛下虽有仁心仁闻,而大有为之效未著,愿毋以宽裕温柔自必,以发强刚毅相济
朝夕警策不敢荒宁,以磨励精神
监观古昔延访英髦,以发挥精神
日进不止常明而不昏,则流行发见莫非精神矣。
昔我艺祖当寓县分裂之际,整顿乾坤,如再开辟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新者,精神之谓也。
陛下艺祖为法,则我宋之惟新,亦当常如创业之初」。
言帝王不可不勤于访问上首再三,且言「问则明」。
司封郎官,因对言曰:「臣昨劝陛下勤于好问,而圣训有曰『问则明』。
退与朝士言,莫不称叹
侧听十旬陛下端拱渊默犹昔也,臣窃惑焉。
夫既知如是而明,则当知反是而闇,明则辉光旁烛无所不通,闇则是非得失懵然不辨
以为人主一言之失,史官书之,天下议之,问而不当不如勿问。
臣谓不然自古帝王之言岂能无失,惟得贤臣,开陈正救归于至善而已岂可畏人之讥议终于不问哉」!
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官。
明年春,迁秘书少监,兼司业
,进祭酒
,除秘书监,仍兼祭酒
公谓迩年士气不振,皆由本无所兴起,而尸教养者有摧沮开导以故日就颓靡,每延见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之学。
常病世之学者徒知袭先儒绪言,通遗经训释,而未能自得于心,不足以为学
吾心即道,不假外求忠信笃实,是为道本。
闻者竦然有得士气日以激昂,上焉者可与语斯道之本源,次亦不失为谨敕士。
国有大议叩阍投匦,争献所闻,始无负于天子教育矣。
禁中银器失,上不忍主者,命以锡易之,公言:「陛下圣德如此而治效未著,以臣管见或者君人大节犹有可议者欤!
《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语》曰『大哉尧之为君』,是故君子大之为贵。
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而已』。
陛下恢洪志气,毋自菲薄,以成大功」。
鞑虏甚强,金势日蹙,我朝屡遣使不得通,公言:「战守二道威声雄略可以决战而后可以固守
谢安相晋,未尝用兵也,秦师垂至,桓冲根本为忧,遣兵入卫,却之曰:『朝廷处分已定甲兵无阙』。
味『已定无阙』之语,则知讲之有素备之非一日矣。
陛下亟图之」。
九年春正月,兼崇政殿说书,因对条陈四事,其一曰:「在《易》之《乾》,『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宜健而弱,非天德也,故君德弱则不进,纪纲则不张,法度则不修,号令则不行,治内而弱则中国不尊,治外而弱则夷狄不慑。
女真将亡,无愚智皆知之,陛下爱惜生灵遵养时晦,似未失也,而揣摩迎合之徒,遂欲茍于无事有言可者,则诋之曰:『是欲用兵耳』!
加以是名,时所甚讳,则不复言
不知我能自奋则不战而屈人兵,我不自强示人以弱,则适以召兵,安能息兵
鞑靼夏人自昔雄盛新兴诸豪,兵力亦强,皆知中国之弱,日夜垂涎伺隙而作,窃恐兵端浸起而祸患未易平也。
陛下可不天行健磨励精神,破庸人之论,以强中国之势」?
其二谓:「赏刑二柄,不原乎天,则朝纲弛而国势陵,愿大明公道,以救其弊」。
三谓:「旱蝗相仍,民大饥困,而长民之吏虑蠲放太多,罕以实告,故饥民不可胜计,而惠施不能遍及
晋之李雄李特初起不过流民寖盛乃能据蜀。
监观往事,可为寒心
我朝内帑之储本为凶荒备,所宜止绝它费,专以赈饥为急」。
其四谓:「广谋从众则合天心
侍从之臣,所以献纳之益也,日近清光而不闻有所咨访
通进一司所以庶僚之言也,虚名仅存而不闻有所规箴
则是朝廷举事,实未尝与天下共之也。
自今事关利病,皆当广咨博访,是为至公,是为天心
行此四者,易于转圜,而臣犹虑未能尽行者,謟谀之风未息蒙蔽之患方深。
孔子曰『远佞人佞人殆』,而孟轲亦曰『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得乎』?
崇、观、政、宣之际,此徒寔繁,所以靖康之祸,至大至酷,今日所当深戒」。
又言:「向者女真甚强,中国不逮所以受祸
今之鞑靼犹女真初兴时」。
上曰:「亦闻鞑靼强盛」。
公遂言:「今日未皇他务,且须咨访臣下,但能行此一事,其效立见。
陛下即位之初,群臣多闻玉音自为韩侂胄所误,惟恐有错,所以咨访甚少」。
上曰:「错不妨乎」?
对曰:「古人称献可替否,若皆无错,则惟有献可,无否之可替矣」。
上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专赖臣下正救」。
十一月权礼部侍郎,升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进侍讲,犹兼祭酒
公谓人臣以经谊辅导人主非徒诵说而已,因讲《诗》二《南》,于先王正始之本、后妃辅佐之道,所以自身而家、自家天下者,既敷演厥旨,深寓规儆之意,至列国变风有关君德道者,亦委曲开陈,托其义以讽。
十年夏四月霖雨不已公言「善为天下者,当使阳制阴,不当使阴干阳。
淫雨为灾,兼旬未止,此阴盛阳微之證也。
一二年来,正论渐微正涂渐梗,贤者洁身而去,谄谀缄默以顺为正者尚多有之,岂天意哉!
蠢尔残虏,敢犯王略,皆由君子道消所以召侮如此
陛下必欲国势恢张,亦惟择夫刚毅正直不肯诡随公论所属沈伏下僚栖迟于远外者拔举尊礼之,则精神立变,谁敢侮之」!
虏失燕,徙居于汴,来索岁币,未予辄举兵寇边
欲以攒年岁币输之,公谓果出此,不可以为国矣,请对具言所以不可与状。
又谓:「用兵一事,虽治世不能免,以言兵为讳,以安居为乐,变生不虞无以禦之,为计疏矣。
北方扰攘流民欲归附者甚众,皆拒绝之,有至于杀戮多者,流民之怨,深入骨髓,安知虏不能激怒之使雠我乎!
自古善用兵者,攻其所必救
彼扰吾边疆,而吾举兵北向,欲捣其虚,必解而去,从而蹑之,腹背受敌,此制胜奇策也。
不知出此,而战于境内兵气不扬矣,又安能决胜乎」?
上曰:「开禧我先用兵,彼直而我曲,今日虏人叛盟,我直而彼曲」。
公对曰:「今日之事,要在陛下刚明果断振作士气」。
上然之。
复言岁币不可与,上曰:「却可以此赏有功」。
七月请对,论今之刑政明者四事:「国不自重,以人而重。
忠良布列,重于九鼎
奸谀并进轻于鸿毛
今自更化以来非才不用,而国势浸弱,戎心启者,则以所用之才非真才耳。
奋发而实怯懦也,似多能实寡陋也,不皇皇于仁义汲汲荣禄也。
己不自重,又岂能为国重乎?
国人不服,又岂能夷狄乎?
今之儒帅固有德望巍然举世推重者,分阃泸南,未为不用,而地非切要不足以观其施设
今之忠贤亦有慷慨论事名闻夷狄者,宜还天朝增重国势,而远守支郡,未究所长,舍莫邪用铅刀,弃周鼎宝康瓠是非颠倒何以立国
今日民困甚矣,重以贪吏政以贿成监司牧守更相馈遗习以成风于是昔之优裕者今凋弊矣,昔之欢乐者今愁叹矣。
行都之建垂九十年,生齿虽蕃,衣食未裕。
盖自楮币更新,而蓄财之多者顿耗;
盐筴屡变,而藏钞之久者遽贫。
频年水旱,民无馀赀,物货积滞商旅不行,故大家困竭而小民焦熬市井萧条官府匮乏,势所必至
京辇之下,人心不宁,殆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朝廷举措,人所观瞻,罪当重而辄轻之,禁当严而辄弛之,皆非至公无私之道。
开禧用兵一时将帅捍患守城者不为无劳,事平之后,乃以廉谨责之,岂汉家李广利、赦陈汤之意!
政刑茍明,强大之邻不足畏
刑政不明微弱之虏不可忽」。
又谓当今之计,当以渐图之。
因举伍员图以敝楚者与李泌困贼之谋、王抃开边之策为上言,谓三人者皆欲先困之而后取其功,虽若少缓,而十全无失,乃所以为速。
十一月,又请对,言:「小大之臣,咸怀忠良,则朝廷之势尊;
邪正杂揉,忠谗并进,则人主之势孤。
在廷之臣,惟靡曼是娱,惟珍奇是好,淫侈高,燕乐无节同堂合席,不闻箴规赤心谋国者果如是乎?
贤才之于国,犹禦寒衣裘养生谷粟汲引善类无间亲疏所以报国也。
推贤扬善,固不为乏,而挟私害正者,乃或有之。
合于己则掩覆大过,异于己则指擿小疵毁誉发于私情,而真才不得展布赤心谋国岂其然乎?
星象屡变,其占为兵,甚可畏也,而不以为忧;
帝城之近,剽掠公行,非小故也,而不以为怪;
旱蝗之后征科如故残民大者,而不以为非。
导谀贡佞,媮合茍容,以梯宠禄,又岂赤心谋国者乎?
植私者众,赤心者寡,人主少所凭仗,其何以朝廷乎」!
又言王辛光州之胜可谓奇功,而行赏差薄。
上曰:「赏岂可薄,薄则无以激励后人」。
公又言:「自昔备禦夷狄不过防秋,今则无时不至,如四月光州是也」。
上曰:「春夏不可不防」。
公言:「陛下但能选用赤心谋国之臣布满朝列日闻忠言,朝无阙政夷狄自然率服」。
上曰:「卿言甚当」。
又言:「陛下垂意宰属精选才士以充之,然政事不胜其多,而宰属至于数人,耳目不能遍察,思虑不能周知,急则卤莽,缓则壅滞,甚非所弥缝宰辅也。
愿诏大臣增置掾属广求贤俊秉心公正者为之,则所补多矣」。
十一年正月天大雷电,继以飞雪公言:「雷乃发声蛰虫启户,著于《月令》之仲春,今先期而发,已非其时矣。
雷阳也,中国亦阳也;
雪阴也,夷狄亦阴也。
而雪,未为害也,而作于雷震之馀,阳已发舒而阴忽用事,有夷狄侵侮中国之象,岂小故哉?
自残窜伏汴都陛下不忍遽绝,仍与通好遗黎归附者拒而不纳,故此曹惟我是怨,而残虏亦以我为怯,纠合群怨,致死于我。
陛下至尊之位,而见轻垂亡之虏,辱莫大焉,其可以奋发乎?
《书》曰『元首起哉』,起也者奋发之谓也,元首奋发国人莫不奋发矣。
深惩既往之失,图维日新之功,恢张纲纪振起颓惰,以伸中国之威,破夷狄之胆,此所谓奋发也。
雷雪之变,人皆以为阴盛阳衰所致,此皇天启佑上圣欲以刚济柔,而成以阳济阴之功也,陛下可不仰体天意乎」?
二月真除礼侍,兼侍读
金虏侵轶西陲,公进对,言蜀利害甚悉大略开示大信,以结并边忠义之人,俾为吾用,则敌不能支。
又谓:「曩时戎虏中国远,粮运难继,故和可以久。
假息之地,密迩于我,利茍在焉,岂其顾盟?
汴地四平难以立国,欲夺我险要驻足之地。
昔侵浮光襄汉,骎骎至蜀,观其志非专为岁赐也。
所以欲和者,图省费尔。
往年四月聘使之还,甫入吾境,而犯顺之虏亦以是日入,难信如此,和可恃乎?
戍可撤乎?
忠义之人既与虏为仇,彼方仇之,我则和之大拂其情,倒戈反噬,谁与禦之?
堂堂中国卑词厚币,谨奉垂亡之虏,自示削弱,谁不侮之?
自古立国固有终不与虏和者,石勒来聘,晋焚其币,何独今日必欲通好乎?
财用未足兵力未强,以通和为戒若非体国者。
其实而言,求和自我不保其往,将有无穷之悔。
绝不通和,事虽难办,是乃久安之策」。
上曰:「卿可谓忠直矣」。
十二年冬时雪虽应,俄顷即止,公谓:「此《洪范庶徵所谓『豫常燠若』者也。
陛下朝宴罢,不殉货色,不盘游田,无逸豫之失而有逸豫之灾,其故何欤?
以臣观之,有所逸豫者,非必货色游畋之谓,边烽未息戎事方殷,而优游恬愉,若四方无虞之日,真才未用,宿弊未革,浸浸焉入于颓弊之域,即所谓逸豫也」。
因言「时雪未降,惟陛下竭诚感假庶几亟回天意」。
上曰:「朕日在禁中致祷」。
公言:「古人应天以实,须要修明政事登进忠良屏去邪佞,此乃应天之实」。
又请以内帑外庭,俾任钩考之责。
未几,复对论关外事宜,曰:「今春虏犯兴元,历金洋以至大安我师剿之,威声震矣。
犬羊巧于窥觇,万一乘我少懈,夺我江源顺流而下不可不虑也。
藩篱严密,彼安得以窥我?
根本坚壮,彼安得以摇我」?
因言蜀之急务六,欲复阶、成、和、凤之保障搜扬巴蜀人才优大战功之赏,与夫教民兵,防蛮患,纾民力条数甚悉
且谓:「艺祖得蜀甚难,今可不所以保蜀之策?
人谓国事之可忧者莫如蜀,外障之难防者亦莫如蜀,何者
其地至远也。
有才无识不可以为蜀帅,有勇而无谋者亦不可以为蜀帅,何者
其任至重也」。
奏毕,反复再三
上曰:「可见忠诚爱君」。
进读高宗宝训》,推演甚详,而上玉音屡发。
其尤大者,则因论进退人才之公,上曰:「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惟其至公所以为大」。
赏罚适中,上曰:「柔而不中,则为姑息
刚而不中,则为霸道
刚柔皆得其中,则为王道」。
赵鼎吕颐浩过失而上则曰:「此所谓言及乘舆则天改容,事关廊庙宰相待罪」。
又云:「上下情交通则为泰,不交通则为否,若台谏不言何由得知」?
论择宰相而上则曰:「人主宰相宰相百官,为治之要道也。
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
其后读《续帝学》,至司马康讲《洪范三德,哲宗问「只此三德,为更有德」?
起居舍人王岩叟请书于册,以示万世
公言:「哲宗发问不过两言,而当时贤臣其喜如此以此帝王之学要在发问」。
上曰:「问则明不问徒然无益于事」。
又读上官均好学好问公言:「人主可不好问?
不好问则群臣之邪正政事得失不能尽知」。
说书柴中行亦奏:「须观所问之人邪正」。
公言:「但观其所言为己乎,为国乎,则邪正辨矣」。
上曰:「若为一身计,便是小人」。
又读讲读官旧皆有讲义中间侍读独废,程瑀随事著明其说,公言:「臣所以每遇进读从而敷陈之,此乃法程瑀所以高宗者」。
上曰:「若只读一遍何益」?
公之意以为儒臣进读,当兼之陈说人主务学,当参之以好问,故恳恳言之,而上应答如响启沃之助,于是为多。
公德量恢洪,充以涵养,尝言伊川公称明道先生,视其色接物春阳之温,听其言入人如时雨之润,为善形容有德者气象
平居待物粹和之气可挹。
立朝论事,则义形于色,凛不可回,一时正论,赖以宗主,而同列始有侧目者矣。
雠虏垂亡聘使屡返,非我绝好,彼自内讧,公谓岁币不必与,议者以为当与;
困兽跳梁,屡蹂边鄙,彼自为寇,非我兴戎,公谓战守不可弛,而议者以为当和。
孜孜献纳有言必尽,近臣之职,所当尔也,而目曰多事
侃侃守正不阿时好平生之节,不可屈也,而指为好名
公丐归至八九上,迄不之许,会三学诸生伏阙上疏,斥主和者之非,既而全台论列,乃并公以罢,十二年六月也。
太学诸生三百馀人祖饯都门外,且赋诗以别。
公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雷雨作解草木甲拆,此吾志也,以直得名岂其心哉」!
明年,除宝谟阁待制提举鸿庆宫,起知温州,辞,升直学士,皆奉祠如初
明年春,疾大作,而神观精明著述弗倦。
或劝公宜少休者,公曰:「吾以此为笙镛筦磬,不知其劳也」。
八月庚寅,犹窜足近作
疾革矣,医来必正衣冠以见。
癸巳,薨于正寝
受知宁皇,终始简记,既薨之三日,宁皇亦弃天下呜呼痛哉!
公官自改秩十二迁为太中大夫,爵自鄞县进为伯,食邑自三百户至九百户
今上御极,升显谟阁学士,加秩二等致仕
奏闻,赠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官其后如格,赙银绢再百
自诸沦谢天下之士视公出以为轻重,及是闻者莫不伤衋,太学诸生相率位于西湖昭庆寺以哭,四方之来奠者其辞皆哀。
学者称公不以爵氏,而曰絜斋先生云。
宝庆三年,上有事南郊,以二子登朝,赠金紫光禄大夫
绍定三年明堂恩,赠开府仪同三司
象山先生阐明大道,揭以示人,曰「学问之要,得其本心而已,心之本真未尝不善,有不善者,非其初然也」。
公始遇之都城一见即指本心洞彻通贯警策之言,字字切己,公神悟心服遂师事焉。
研精覃思,有所未合不敢自信
一日豁然大明,因笔于书曰:「以心求道万别千差
通体吾道,道不在他」。
此公自得之实也。
慈湖杨公与公同师造道亦同,而每称公之觉为不可及
其见诸言论,则曰:「人生天地间所以超然独贵于物者,以是心尔。
心者人之大本也,此心存则虽贱而可贵不存则虽贵而可贱」。
又曰:「大哉心乎!
与天一本精思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相似」。
又曰:「直者天德,人所以生也,本心之良,未尝不直回曲缭绕不胜多端者,非本然也」。
其告君以此,其教学者亦以此
某之漕江左也,公赠以言,谓:「《中庸》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大雅》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
惟此大本不必他求,卓然不贰万善咸具,古人所以兢兢业业不敢少懈者,惧其贰也」。
至为作《忠宣堂记》,则曰:「心本不偏,制行而原于心,斯不偏矣」。
凡此所以推明本心之善也。
又尝言:「道不远人本心即道。
知其道之如是,循而行之,可谓不差矣。
然未能为一,则犹有间也。
执柯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谓其未能无间,则虽近犹远尔。
惟夫全体浑融了无间隔,则善之至也」。
又曰:「吾道一以贯之,非吾以一贯之也。
舜由仁义行,非行仁义,若致力以行之,则犹与仁义为二也」。
其言益精切矣。
虽然公非茍知而已也,少而任道,晚益自力
致远也,万里之途,跬步未至,不敢以遂休也。
任重也,万钧之负,铢两弗逮,不肯以遽已也。
闳其量必欲如沧海涵浸,粹其行必欲如璠玙光洁
尝言「人心至神,翳之以欲则不神矣」,故其修身寡欲为主勇猛奋励,痛自惩窒
又谓:「人之欲无穷,必求所以满其欲,非道而取,何所不至养小丧大,沦胥不仁不义之域,岂不哀哉」!
晚于所居为楼,名以「是亦」,曰:「直不高大尔,是亦楼也」。
以至山石花木衣服饮食货财隶役,亦莫不然
至于宦情亦薄,曰:「直不高显尔,是亦仕也。
身外之物,皆可以寡求而易足,惟此身与天地并,广大高明,我固有之,朝夕磨励,必欲追古人而与俱。
若徒侪于凡庸,而曰是亦人尔,则吾所不敢也」。
以此自警,且以诲子孙云。
公自少有经济之业,每谓为学当以圣贤自期仕宦当以将相自任,故其所明者由体而用,莫不兼综,谓学不足以开物成务,则于儒者职分为有阙。
六艺百家史氏所记,莫不反复䌷绎,而又求师取友切磋讲究之。
东莱吕成公中原文献正传,公从之游,所得益富。
永嘉陈公傅良旧章,达世变,公与从容考订,细大靡遗
其志以扶持世道为己责,然自始学,于义利取舍之辨甚严。
尝读《论语》,至「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嘅然叹曰:「士之知所轻重如是矣」!
辞受进退,惟义所在金石弗渝。
孽臣颛柄,天地闭塞,徊翔卑冗不以为辱。
公道开明,群臣拔茹致位禁近不以为荣。
惓惓一心,惟王室生民是念。
事有不可,陈义固争,盖将尊君重朝而措天下大宁也。
道不果行赍志以殁,然其所立固已伟然万夫之特矣。
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孟子「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者,于公见之。
公之事亲如天,事君亦如天,由其本心昭明随事著见,有一无二
亲虽没,敬奉遗体举足不忘,无适而非亲也。
身虽退,心在阙庭一饭不置无适而非君也。
昆弟友爱尤笃,弟槱亦事公如严师
从兄嗜学固穷,其亡也,为敛葬,嫁其孤女之未嫁者。
宗族赒贫拯厄,备极其至。
朋友忠而尽。
自为幕府,事其长敬以诚。
及在朝廷,每言君相同体,爱吾相者所以爱吾君也,故勤勤纳忠,宁有违怫而不忍蔽欺
尝告之曰:「导谀可喜未必非卖我者;
鲠言难听异日真能不负者也」。
赏鉴绝人,李正节诚之始见于鄞,倾盖如旧友。
嘉定初,李与丹阳君宰命召,公谓某曰:「此二人者,皆所谓所不为者也」。
其后二公果皆如所许云。
少而嗜书白首弗厌,凡圣大训切于己者,味之终身,夜则默诵,病亦吟讽
讲道于家,以诸经《论》、《孟》大义警策学者,于《书》、《礼记》论说尤详,其所成就后学甚众。
博观群籍,取其切用会粹成编。
法度之言自秦以前乃可矜式故有先秦古书若干卷;
谓学士大夫知兵,则武夫悍将得矜所长,而缓急无以应变故有兵略若干卷;
祖宗成宪为人臣者所当讲究故有皇朝要录若干卷。
辞章根本至理一言一句胸襟流出。
谓《语》、《孟》中无难通之辞、难晓之字,故凡所著不为奇𡽗刻峭语,而温纯条鬯,自不可及
晚而好诗,尝赋进德堂诸篇,趣味幽远
而于一卉木芬馨一羽毛之皓洁,辄寄兴焉,曰:吾之自修,当如是也。
此岂茍为赋咏者邪!
奏议蔼然忠诚读者感动
铭志叙事史法
诸子裒其集若干卷,藏于家。
公之在宗正也,修《宁宗玉牒》,在枢庭修《经武要略》。
先时修书官类不经意,将进则取具临时
莅职悉力编摩后数岁乃进呈大要多出公笔。
史院修《高宗宝训》,纪录过详,公删繁剪浮,见谓得体
后修孝宗宝训》,遂专以属公,退自仪曹,坐史馆终日,书垂成而公去。
议者又欲用司马温国公编《通鉴故事,俾以书局自随,或言国史出外有禁,乃止。
公娶边氏,进士友益之女,先公二十有一年卒,屡赠申国夫人至性淑行公所墓志
墓在鄞县某里某山之原,公薨遂合葬焉,某年某月某日也。
子男四:乔,某官,后若干年卒;
肃,某官;
甫,某官;
,某官。
女四云云。),孙男五云云。),始公尝言:「所贵乎世家者,非必七叶珥貂如汉八叶相如萧氏名位虽崇而不能皆贤,何世之有?
东都之袁、杨二氏气脉联属名德俱隆,则可谓世家矣。
吾之先世出处不侔,然皆忠信正直,蔚有贤誉,其不谓世家乎!
后嗣子孙努力奋发,不自菲薄,必欲追前人而及之,亦足以世家矣」。
平居训励诸子,率本此意。
肃首蹑世科,甫冠多士,公不以自喜,至其德业有进与当有可纪,则为加饭
士大夫家法者,必袁氏为称首云。
某之与肃,同年进士也,视公寔丈人行,而于其德学则愿师焉。
嘉定中,再同朝,不鄙其愚,以为可教,故于嘉言善行所亲觌。
岁在甲戌持节去朝,辱公访别南山佛舍,语及国事几于流涕
公之盛心昭揭天日至今赫赫也。
公之葬,慈湖杨公寔为之铭,于公大节摩写尽矣,顾其孅微委折有未备者。
维公粹学伟行为时儒宗忠言至计,有补宗社,而爵命品秩又已应易铭之典,肃等将有请焉,谓某:盍为之状!
慨念畴昔,谊不得辞,虽笔研芜废猥琐是惭,然不溢美,不失实,尚庶几公平昔之志。
谨状(《西山文集》卷四七。又见《经义考》卷八三,《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乾:原脱,据右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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