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汝直谅之资，诚悫之性，推于亲党，信于州闾。不幸家贫，早岁外继。暨余出仕，请命亲庭，亟取之归。揆之人情，宜所甚愿，而汝更迟回，谓方其初我以贫而弃遗，彼以绝而求继。已弃而复取之，不原其初，不仁；已继而复绝之，不顾其后，不义。不仁不义，吾何可安！虽然，首丘之狐不背本也，衔环之雀不忘恩也，吾其敢主一而废一？于是竭其力于此，以供人子之职；仍其姓于彼，以致二老之养。供其职于此而不忝所生，致其养于彼而不孤所养。事虽不闻于往古，而使古君子处此，其应变从权，委曲两尽，亦何以愈此！谓其俯仰无愧，固应寿介期颐，何其一朝，遽隔千古。呜呼哀哉，呜呼痛哉！虽然，人患无居，而汝已有宅一区；人患无田，而汝已有田二顷；人患无子，而汝有四丈夫子。则亦既足矣，夫复何憾。惟是宅成而虑患未周，子众而更事犹浅，田园虽具而户门细故犹未有任责者，则汝亦何能无介然。故疾虽已亟而心犹幸生，气虽已微而神犹不乱。呜呼哀哉，呜呼痛哉！吾少多难，母丧弟病，而兄不顾家。吾父为贫所驱，在家日少。吾与病弟得不死于髫龀，则惟汝母是赖。尔同生兄亦吾季弟，勤苦务学，谓当有成，以报尔母，甫冠而死，吾岂忘之，已许以尔第四子为尔兄后。凡吾所有，异时此子与吾子同之，犹有鬼神，其敢违惰！凡尔家事，吾当自力。惟是吾年已高，吾视听已衰，齿已摇，发已秃，自计在世，曾几何时。方将委家事于汝，以休吾心，而汝反委家事于吾。是吾身倘幸而存，吾心殊未有宁一之日。呜呼哀哉，呜呼痛哉！棺木一如治命，不复更易。其它寒暑之服略具，不止可敛手足形而已。惟是东园之地洼下僻窄，非神所安。汝言虽在耳，不敢苟徇，尚别图之。今既大敛，谨率汝家人成服以告。呱呱之子，向也斑衣，今也衰绖，汝犹有知，尚忍见之！呜呼哀哉，呜呼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