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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贡讲义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九、《洺水集》卷七
禹贡一书,记禹治水本末区画九州任土作贡之事也。
然禹之治水,当在尧倦勤之时、舜历试之际,宜谓之《唐书》而叙于《舜典》之上,今乃叙于此,而谓之《夏书》者,何邪?
以其书乃夏史官所录耳。
说者谓「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此史官之辞也;
「禹锡玄圭,告厥成功」,亦史官之辞也。
若夫自「冀州既载,壶口」,以至「讫于四海」,皆禹自述经行天下与夫用功先后
山川主名草木生遂土色黑白田赋高下、山之首尾水之源派纤悉登载,奏之于尧,藏之史官史官略加删润,以成万世信书
此说诚有理
盖冀为尧都,而所都近河,故禹于每州之下必言「浮于水,达于河」者,诚以每州规模方略经理既定,必自河还冀,以白于帝也。
冀州帝所都,居水之下流,而河之患为甚,故禹之用力先焉,而九州之次亦以所治为先后
水性下注,故治之之道当自下始。
是故自冀而兖,兖而青,青而徐,徐而扬。
又从扬以西而荆,荆而豫,豫而梁,梁而雍,雍地最高也,故最后于雍焉。
当时之水为患甚者,河为最,江次之,淮次之,而河之所行多在冀、兖、青、徐,亦下流也,被害为惨,故禹之功先施四州,而河患衰矣。
雍与豫虽近河,然下流既治,水亦渐消,可以稍缓也。
故次于扬,次于荆,以治江与淮。
江淮治而水患平,然后次于豫,次于梁,次于雍,以治江淮上流之馀患。
禹功次序,而治水本末也。
禹于每州必陈其治水登山,从下而上可谓详矣。
然以其州境隔绝,山之脉络水之源委,或绵亘两州间者,其足迹之所历与夫施功次第,或未得以著见,故于九州之后又复以其山之势、水之源而备言之。
自导岍及岐,以至于敷浅原,此皆不言水而直以山言之,所谓随山浚川,导山之涧谷而纳之川也。
自导弱水至于东北入河,此又不言山而直以水言之,所谓九州四海,盖导川之流行而归之海也。
然经言导山,独记雍、梁、冀、豫、荆、扬之山而已,而兖、青、徐之山不记焉,何哉
三州山绝在东,河之东不与西属,各于其州见之矣,故不复赘言之。
九川之水有不因山而导之者水出平原也,如弱水、黑水沇水是已。
有因山而导之者水出山谷间也,如嶓冢导漾、岷山导江是已。
有其源甚远,而导之不及其源者,导河自积石是也
有其源甚迩,直由其源而导之者,导淮自桐柏、导渭自鸟鼠同穴、导洛自熊耳是也
河在北,故先言河;
汉入于江,故先汉后江;
济水发源河北,越河而南,与淮俱为四渎,故次济与淮;
渭与洛俱入于河,故又后言之。
天下水多矣,而此举其大者言之耳。
至于三江之说,不胜异同颜师古以为中江南、北为三;
郭景纯以为岷江浙水松江
韦昭以为浙江、松江、蒲阳江
王安石以为一江义兴一江毗陵一江吴县
各据所见而言,莫知孰是。
东坡以为豫章而下,会于彭蠡,以入于海,是为南江
自蜀岷山九江,会于彭蠡以入于海,是为中江
嶓冢导漾,东流为汉,过三澨至于大别以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以入于海,是为北江
此说最为有据。
盖尝纵观彭蠡之口,今豫章之江所谓西江,而岷山之流蜀江,导漾之水为汉江,论江之大无过三江者。
三江既皆入海,则震泽之区安得不定乎?
至于九江之论,尤为不一,独《九江图》谓九江随水势而分,其间有洲,或长或短,别于鄂陵,终于江口,其论为不诬
盖尝自九江望之,直枝分派别九江尔,非必有本原也。
此《浔阳记》所以乌江蚌江等九号也欤
然其名号则起于近代,计禹时未有也,亦犹河有徒骇、马颊之名耳。
河自积石至于大伾,率依山而行,自大陆以北,则出于平地
禹惧其冲突也,于是因地之形而逆设为九河,凡河之道则不都邑不为聚落,不耕不牧,以防其决,故谓之逆河非谓九江同时并流也。
虽然,考之《禹贡》,其间山冈连属水势之流演,有不可以简编求者甚多
当时水势,自江入海,自海入淮,自淮入泗,然后淮泗以达于河。
吴王夫差掘沟通水,与晋会于黄池,而江淮始通。
禹之时则未有此道也。
孟子谓「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而说者以为孟子误指夫差所通之水以为禹迹
孟子去禹未久也,而犹不可考,乃欲以今日耳目所闻见,而求合禹之书,岂不大悖与?
学者反覆禹贡》之所载,参之以诸儒之所发明,而又详之以耳目之所接,疑则阙之,而无凿以臆度之说,斯可也
禹贡山川之势亦既略言之矣。
至于九州,禹初别之,所以画其封圻而察其土俗者,极为详备
释《尔雅》者以为河间民气情性大抵相近,故曰「冀」,冀者近也;
济河之间其气专质,体性信谦,故曰「兖」,兖者信也;
淮海间其气宽舒,其性安徐,故曰「徐」,徐者舒也;
江南之民,其气躁劲,其性轻扬,故曰「扬」,扬者轻也;
荆州之民,其气刚悍,厥性彊梁,故曰「梁」,梁者彊也;
河南之民其气安舒,厥性宽豫,故曰「豫」,豫者舒也;
河西之民其气蔽壅受性多急,故曰「雍」,雍者壅也。
然冀之北与边境接,傥不正封疆,则将有猾夏之患,舜于是分冀之东北营州,正北为幽州西北并州
治水,冀之北境未有定域,故独于冀不言封界者,其以此欤?
至于商之时则无青,并青于徐也;
周之时则无徐,并徐于青也。
名号更革,虽若不同,要皆不出九州之域而已
水患既平,土性复故,人得稼穑于是始作贡赋之法。
考之于书,九州之田,雍、徐、青为上,豫、冀、兖为中,梁、荆、扬为下
九州之赋,则冀、豫、荆当其上,青、徐、雍当其中,扬、梁、兖当其下。
何田与赋参差如此哉?
盖赋出于田,而又参以土焉。
曰「咸则三壤,成赋中邦」,此赋之出于田也;
曰「庶土交正,厎慎财赋」,此赋之出于土也。
赋出于田,参之以土,而又以其灌溉之利否与人力之勤惰而加审焉,此其所错杂不同,而一归于当也。
虽然,赋非天子所有也,诸侯用之以守邦国,以承王命,以讨不庭圣人特为差别尔。
至于贡,则四方之入于王者
赋有常经,贡无定制,必曰锡命而后贡。
后世天下之赋悉输于大农,而所谓岁贡亦有一定之法矣。
至于五服之说,亦不胜异同
贾逵马融以为甸服千里其外四服则二千里,相距为六千里。
郑氏以为服五百里,乃尧之定制,至禹辟之,每服增五百里,四方相距万里
盖禹之治水,其功在于平治山川而已未尝用力于广拓封疆也。
正使广拓土地三倍于尧,而《诗》、《书》皆无述焉,何哉
况周之九服,《大司马明言王畿千里其外八服皆五百里,相距为九千里,合王畿万里
国畿之外以至于卫,悉以封侯其外三服则为蛮夷
是则周之土疆万里也。
汉之土境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验其山川不出禹贡》之域,而里数不同者,盖《禹贡》据其空虚鸟道直而计之,而汉则以人迹所至而言之。
王肃以为方五千里者直方之数,若回邪委曲,动有倍加者,正其意也。
然则汉之土疆岂非万里乎,孰谓尧之土疆而止于五千里也?
孔氏《正义以为尧凡五服,服各五百里,为二千五百里,二方相距为五千里,以四面言之则为万里
王肃、马迁俱以为然。
盖《禹贡封域,历三代至汉初,一无变更,则万里之数不应不同也。
是皆先儒之说,故表而出之,庶几览者得其要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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