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劝农，非文具也。令到官五阅月，此邦农事大略可见。地狭而人稠，土瘠而收薄，通县计之，仅支半岁，半岁所食，悉仰客贩。今日受词诉，每见其指堕农之人，则曰冬田不耕，一枝之桑，亦必争护。则此邦之农不待劝矣。然令尚有所见，请以二说示尔农焉：其一曰劝农，其二曰无妨农。令尝至郊外，虽曰田无不耕，而粪田不至。每见衢婺之人，收蓄粪壤，家家山积，市井之间，扫拾无遗，故土膏肥美，稻根耐旱，米粒精壮。此邦之人重于粪桑，轻于壅田，况是土色带沙，粪又不至，则米不精绽，根不耐旱。此粪田尚当致力也。此邦平地固盛植桑，然江东江西之人，凡低山平原，亦皆种植。尝见太平州老农云，彼间之种桑者，每人一日只栽十株，务要锄掘深阔，则桑根易行，三年之后，即可采摘。盖桑根柔弱，不能入坚，锄掘不阔，则拳曲不舒，虽种之十年，亦可摇拔。此种桑之法也。低山平垄，更当添种，则蚕丝之利博矣。此令所以劝农者一也。《周礼·大司徒》以保息六养万民，既曰恤贫，又曰安富。大抵富人资贫人以为财，贫人恃富人以为命，贫富有相资之理，不可偏废。且如近日，因旧会通行，已没之质，已卖断之田，纷纷赎以千万计。令未见虚实，姑为施行。所当退赎者，富人固不可辞，所不当取者，贫人亦宜自反。有钱而赎者，固旧物之思复，其间无钱转假于人者，往往皆是或取之于东家，复卖之于西舍，所得不多，奚苦结怨？纵使赎得，未必能守，邻里亲戚，颜面奚施？若是借钱，不如就业，或加典，或断卖。得田之人，亦勿靳吝，比之平时，多捐薄少与之，且免争辨，复免赎去。今来寄库之钱既已在官，争辨未定，旧会限迫，约束分明，未得为业，无致过时，徒费争执。大抵贫富贵贱，死生寿夭，莫不有命，命所赋受，毫发难逃。贫人当知分定，节食省衣，尽力耕桑，辛勤商贩。无萌负债之心，常思富人济我急用；勿萌偷窃他物之念，常思官法坏我肌体。富人则又自思曰：天之生财为众人用，今吾乃独多得焉，其可不知聚散之理乎？消息盈虚，天地阴阳所不能免，富贵其可恃哉！无过取其利息，无侵夺其疆界，无包占其亩步，无陵轹其愚弱。契券必分明，无拦典，无拦卖，无浮租。虽是乡俗，必竟戾法。《洪范》九畴，其一曰五福，五福之中，富居其次，好德又居其次。富而不好德，则不能保其富矣。所谓德者，非以物与人也，亦非姑息爱人也。德者皇极也，皇者大也，极者中也。大则器度不狭，中则好恶不偏，不狭不偏，则存心近厚。皆是有德，天必报应。世固有多行不义，剥人利己，而亦致富贵者，此皆气数偶差，而非天道之常。故不能久，或一世，或不终其身，甚者不能数年，有因奇祸而赤族者倾家者，令尝多见之。盖愈富者所为不义愈多，故得祸愈酷。又尝见积德之家，其后必生才子、产俊人，取儒科、登显仕，有为宰相者。此无他，皆天以其所施于人者而报之也。盖人虽贫穷，皆天赤子，人而戕贼困苦天之赤子，岂不为天之所恶哉！富者能处其富，贫者能安其贫，则礼义兴风俗厚。更能输租以时，无事追呼，差役既平，不须争纠。笃亲族之义，无恃长而凌幼，叙乡井之好，无因财而害谊。小辱必忍，小怨勿念，无宰杀耕牛，无轻生词讼，无斗殴犯法，无唆使人争讼。古人云：「教唆之报，殃及子孙」。不惟富者可以教子，而贫者亦可以读书。如此则争讼日息，田里之人不至官府，则可以无妨农矣。既能劝农，又无妨农，则家安得不给，人安得不足哉！令生长田野，每事不为虚伪，凡所以告尔农者，无非朴实可行之说尔。农其归告尔子弟、尔邻里，其相与共行之，令不胜恳恳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