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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讲待制朱先生叙述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四二
孟子没,圣人之道不传,更千四百馀年,得濂溪周子、河南二程子者出,然后不传之绪始续。
濂溪方开其原,甚简质未易喻,明道不及为书伊川虽稍著书大概提纲发微未暇及乎详密,而斯文之未整者,犹为多矣。
百年之内,见知闻知,亦不乏人,而斯道复传之绪,若显若晦圣人残编断简,竟未有真能正订以为后学定准,而百氏争衡于世者,亦纷乎未决
求其诣之极而得之粹,体之全而养之熟,真可以嗣周程之志而接孟子以承先圣者,惟吾先生一人超然独与心契
凡向之精义已确而不易者,今表而出之;
宏纲方举而未张者,今阐而大之
旨有隐而未莹者,光明洒落之;
辞有朴而未泽者,磨刮润色之。
讹者正之,阙者补之,偏者救之,繁者约之,上以达于群圣之心,而下贯穿百氏之说。
寸长片得,兼蒐并辑,著定为成书,以扶翼圣训
为言大中至正精粗具举本末不遗命理切尽而达意周到
金精玉润日光而月洁,浑圆而至粲。
疏畅而甚缜,丰不馀一言,约不欠一字,合百家一统,总众论同归
集诸儒之大醇,洗千载之积误,使圣人精蕴瞭然在目,而异端曲学无复容喙
高明有志者,得以研索半功,而雍容圣门之入;
蒙稚学者,亦有识趋向正途,而不迷于文义之归。
故周、程所以先圣不传之传者,至是始彰信天下
先圣所以万世法程者,至是又益定而且尊。
于斯文之功,可谓大矣
先生秉气纯阳清明刚健卓绝世表闻道甚早,而力行有成
为学大纲一主程氏,而节目加详,所以独知自得而契乎先圣尤多,其功力之到又无所不尽
自「志学至于不踰矩」,其等级无不有以致其极;
自「明德至于平天下」,其规模无不有以备其全。
其文之博也,天下之书,无一之不读,而邪正纯驳,必有以究极归趣
天下事物,无一之不格,而幽明巨细,必有以洞灼其表里
千古人才,论而友之,贤愚淑慝,亦无一不探索衷曲
其知之至也,莹万理于胞中,炳千古目前,是极其真是不可移,非极其所真非而不容易,善极其本之所由来而无不彻,恶极其几之所从起而无少遁。
大经大法亭当上下者,固昭如大明之中天,而其至纤至悉,自本而之末,自末而缘本,或出或入,或分或合至于千变万化纷纶错综纵横颠倒,亦无不灿然有条,如衡别鉴照,无星毫之紊。
自信之笃也,虽前哲所已言,而吾心不安则不敢辄为之徇;
前哲之所未言,而吾心所安,则卓然特立不顾
自守之确也,终始屹然不以众论而摇,不以利害死生而动。
好善好好色,而咨赏采访不以微而废;
恶恶恶恶臭,而无或少为之隐忍回互
果于徙义,如洪澜赴壑而不可禦;
严于克己如一断蛇不复续。
至其体道为一,身即书,心即理,无一言之不实践,无一行之不素充。
粹然规矩准绳之内,貌庄而体胖,神全而志定。
视听坐立,不拘拘于持敬,而自有成法
举动周旋,不勉勉中礼,而悉有常度
望之俨然可畏,即之温然可亲
其接人也,终日怡悦薰然春风之和而可挹。
事有所不可,则其断之也雷霆之威,又厉然不可犯。
胸怀磊落明快,而所以主于中,则缜密而无渗漏
节操壁立万仞,而所以处于中则坦夷而无峻迫。
智之圆足周流不穷,而制行直方
胆之大足以勇为不惧,而小心兢畏
视其表则泰山岩岩不可动,测其蕴则沧溟浩浩不可竭。
刚大之气,有以配义与道而无馁;
弘毅之质,可以任重致远无虞
处义无决裂之病,行恕无姑息之蔽。
道愈高而心愈下,德愈盛而礼愈恭
天下之见而不自是大天下之量而不自足
见于著述,凡片文只字以往不过即其身心之所素者而写之尔;
见于讲论,亦不过自大中流出,如取物诸囊,直探而示之。
叩者辞未竟,而答之已缕缕
不待思虑从容以出,无非妙道至义,曲当人情,而深尽物理令人涣然有省于言下欣怿不能止也。
先生明睿上达日新不已,所著之书,每有温则有改,每改益觉超越,又所未前闻者。
先生行健不息终日乾乾,笃于好学,虽老病后,观书不怠
切于育人材昼夜倦色,虽抱病支离,必引至卧内,力坐而共讲
日用酬酢,与事周流,虽病困未尝厌斁
而于繁剧之中,常优閒而有馀。
交错之地,常泰定不乱
先生教人循循有序,其始必从事小学洒扫应对之节,以立其本,然后驯进于《大学》「明德」「新民」之道,以成其功。
大学然后论》、《孟》,《论》、《孟然后中庸》,《中庸然后六经诸书
其所以为教之目,则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
其所以为学之法,则博学审问谨思明辨笃行
而行之自修至于处事接物,又各有其要。
终始涵养,必以主敬为务。
致知之功,视力行为加多。
必极根原洞彻,毋徒影象髣髴真能知则真能行矣。
去冬某侍教,又谓当大作下学之功,毋遽求上达之见。
当如曾子从事于所贯,毋遽求曾子之所一;
当如颜子从事博约,毋遽求颜子卓尔
凡所讲道一本乎实。
尽性至命,不越乎人心日用之近;
穷神知化不出人伦事物之常。
论天命之性,无极之真,其所自来虽极微妙,而其实人心之中所当为而已
但推其本则出于人心,而非人力之所能为,故曰天命
万事万化,皆自此中流出,而实无形象之可指,故曰无极
非谓日用之间,别有一物光辉流转,而其所以为此事,则惟在择善固执中正仁义而已,又非别有一段根原之功在讲学应事之外者。
是乃学问彻上、彻下紧密之处也。
开端示人大要类此
故当四方英隽来往之会,随所至深浅引接之。
群饮于河,莫不充其量而归。
当天下言论交凑之冲,随所执之是非而为之剖决不出数语而定。
其或自植一家不肯回心向道者,彼固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为可慕,然至诵其书,谈其行,则亦未有不为仰服而阴自怯缩也。
先生盛德充实辉光,见之者起敬,事之者革心,过其门者不肃,亲其謦欬放心邪气不复萌于中。
极盛至于威名四达充塞海内遐陬行旅贱隶能称道之。
临漳,未至之始,阖郡吏民得于所素,竦然之如神明,俗之淫荡优戏者,在在悉屏戢奔遁
下车涖政宽严合宜不事小惠一行正大公情绝无苟且私意,而人心肃然以定官曹厉节志而不敢纵所欲,官族循法度而不敢干以私,胥徒易虑而不敢行奸豪猾歛踪而不敢冒法
郡中讼牒日常不下二三百,自先生至,民讼不敢虚词,其无情畏惮而不复出细故者率相解而自止。
惟理□事重不容于私决者,不得已而后进。
讼庭清简,每所听不过二三十而已
且又为历以志其事目,旬一校其毕否,故吏无复容其稽滞以赇邀于民,而民亦无复患其稽滞赇嘱于吏,事早白而人甚便之。
郡俗于春则诸寺为传经之集,诸坊为朝岳之会,于秋则诸乡为礼塔之社,先生闻之,一禁而尽息。
诸庙附鬼为妖者,亦相视歛戢,不敢复为迎神之举。
郡俗,良家子女多学佛老,别创精庐错居市廛,峰冠缁裘,出入为群,至有以败度讼庭者。
先生悯然为文以喻其父兄,而家闭精庐无复肆出。
平时奸民鼠窃,自先生至,未尝有峻惩者,而皆望风屏迹
先生去,遍四境民皆安寝无有夜警者。
三年岁在甲寅,有友人漳浦来,谓某曰:南邑内外盗窃公行比屋无宁居,人人今始思先生昔日之化,外户不闭,真为太平民而不可得矣。
又后三年都市有行劫者,民于是益思先生治下安得而有此也?
笃意学校,牒延郡士黄樵仲、施允寿、石洪庆李唐咨林易简杨士训永嘉徐宇及淳八人入学表率
旬之二日,又领官属州学,视诸生,讲小学,为正其义。
六日,下县学,亦如之。
又创受成斋,教养武生员,新射圃,时督之射。
其于民,亦务在教化
尝榜释《孝经庶人章,及古灵先生教民之文,散谕百姓
正月维新,又条布孝悌之训,与民更始
讼庭所断,则必以人伦为重。
期年人正安习先生之化,而先生又行矣。
又尝讲求民间利病,以经界大为民利,力奏行之。
以鬻盐之深为民病,先罢其濒海之铺十有一,欲俟经界之正,赋既定然后阖郡而悉除之。
此志皆不克遂,然所以罢者,累政奉承不敢变,至今民被其惠也。
他如罢上元放灯以除慝礼,立风雷雨师坛以正常祀,省燕约馈,宽赋简役,卲农厉兵善政在民,未可悉记。
或有譊譊不靖者,特出讼庭不得志之强禦,亦不过惨酷为言,而实亦无可指者。
或问乡民府吏未有咨嗟称赞,心仰而诚服,亦可以见公论所在
此某乡邦所亲睹者,其他历仕,则有不及知也。
先生进退行藏以道而不轻,辞受取予以义而不苟不枉尺而直寻,宁范我驰驱,而终日不获一。
经世济物之图,不见是而无闷
制礼作乐之具,不见知而不悔
虽当毁怒咆哮,人所危慄之际,而绰然不以为忧;
虽当禁令苛急,人所拘忌之中,而泰然不以为病。
方且遗经,述旧典徜徉林泉之下,悠然不知身世不足也。
呜呼,若先生者,真王佐之全材亚圣人而具体
质之曾子所谓托孤寄命大节不可夺之君子孟子所谓广居立正位、行大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大丈夫,在先生素为有馀。
子思所谓学知利行,造于知之一、成功之一,则在先生全尽无愧,而进乎纯熟矣。
其正《诗》之「允矣君子,展也大成」欤?
夫以如是之才,岂易再得?
而进焉不获大施所蕴,以觉斯民,同吾道之归;
退焉又不及大备斯文,以惠来学,为无穷之用。
今其已矣盖天下所同痛悼岂但诸生而已哉!
先生道德昭昭,在人心耳目者,固不容诸生私谈,而其口无择言身无择行,则又未易形容尽。
至于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抑又有不可得形容者。
况其从游未久,又非密迩,莫能深详,姑据所见,以伸其哀慕之情云尔
不自知其为赘且僣也,又约而为之赞云。
庆元六年十月朔门人临漳陈某泣书(《北溪大全集》卷一七。)
「词」及下句「其」原缺,据钞本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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