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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求诏书封事嘉定元年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一、《昌谷集》卷五、《宋史》卷四一○《曹彦约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九
臣伏正月二十三日诏书求言于󲦤绅之彦,刍峣之微,以为:「厥今百度未釐,三边未靖,人才乏而未究搜扬之术,民力困而未明惠养之方,救此弊端,宁无良策
乃若箴规主失,指摘官邪,人所难言,朕皆乐听」。
臣读至此未尝不耸太息,识陛下望治之切也。
窃惟陛下登大宝十有五年,内无宫室苑囿之美,外无弋猎狗马之好。
以此为治,宜将上咸五帝,下登三王
然而奸臣所以怙势公论所以靡容,屏蔽聪明排斥忠直致使更化再踰于月律求言罕见于奏封,有如诏书云者,则为治之道,岂固有捍格不可至哉?
祖宗求言之法,其于人主一身审矣。
台谏之职所以议论是非给舍之官所以纠驳章奏
侍从之有己见,则论思可以废职
史官之有直前奏事,则记注可以无隐情。
至于讲读侍燕閒,两制之备顾问,朝殿之有轮对暇日之进故事莫不启沃帝心助成圣学
下至于主兵官之有倚仗枢属之有承旨公事外任官之有朝朝辞草茅韦布之有封章,亦皆互相发明无有壅蔽
朝思夕惟,可因否革,与二三大臣谋谟力行之。
造命于上者谓之万几,著见于下者谓之百度顺此而行,何治之不致
陛下潜邸时,尊儒重道,讲论经义无有厌斁
龙飞之初每欲延见旧学咨询治道收召名儒虚怀听纳
当此之时,天下仰望,谓高宗、孝宗之治指日可见
庆元改元之后当宁恭默大臣奏事不闻有所折衷小臣奏事不闻有所训饬士大夫绝念,谓陛下无意于政矣。
今者大明公道诏求直言治病于已病之后改过悔过之时。
是宜明哲未临,奸蠹晛消。
然而外郡章奏累月不下军机急速踰月不行省部之事未免稽留朝堂之务失于丛脞
内而京局,外而州县奉行不虔绝意治功置邮传命稽违程式
前日专权之患,而有上下不任责之忧,此则勉强之道未行,而瞑眩之药未进也。
木本无蠹,根不茂则有时而生;
本无疾,气不盛则有时而作。
人主刚健之时,明君人之道,审为政之理,则奸邪无自而执柄近习无自而用事
惟夫玩时愒日不以稼穑艰难为忧;
居安忘危,不以祖宗积累为念,则贤人君子必皆遂其难进之心,憸人佞夫复有以坚其患失之意。
利害从而上达福威得以下移
百度未釐,当必由此
不开公正之门,鉴偏信之弊,而独拘拘谫谫守常执固,以簿书为实政,以岁月无用,此何时也,而固为是不切之政耶?
陛下百度之未釐,则必以持守为难,以逸豫为戒
大臣造膝必与之反覆详尽群下进见必为之谦虚接纳
至于军国庶政,亦以委任责成,等计见效,正不在于惩沸而吹齑也。
闻兵所以拨乱,亦所以起乱。
因乱而拨之者,其兵直;
无乱而起之者,其兵曲。
古人用兵一皆为民而已
彼其困于锋镝之惨,弊于转饷之劳,父子不得相见兄弟妻子不得相保,闻拨乱之声,则必欣欣喜色而相告,此箪食壶浆之礼所以至而「奚为后我」之言所以发也。
若其耕田凿井以为乐,仰事俯育以为安,身不履行阵,老不见兵革,闻起乱之声则必疾首蹙頞而相告,此岂言语之所能诏告,而刑罚之所能驱迫哉?
是故圣王重兵生民厌兵老师宿儒不敢谈兵武夫悍将不敢佳兵,顺乎天而应乎人,如此而已
首兵议者何所见而为之耶?
国论已定欤,则朝行夕改矣;
国势已振欤,则兵冗而将骄矣;
国用已备欤,则帑无十年之财,廪无一年之蓄;
敌人已弱欤,则起兵百万而空虚之證不见开边三年中原豪杰未归。
兵已连而不解,和已议而难成,遂致贻忧君父流毒百姓
三边之未靖,将何术可救也?
疾痛未深,可以导引转;
祸患未成,可以言语感。
起兵衅而失地利求和议而竭国力诛首不足以厌其心,频遣使不足以得其意,事势急矣,非可以说解也。
主国是者贵持重,决大议者尚操略
夫恃强则欲战,畏弱则请盟
寒气至而厉甲兵,煖气效而弛边备,则庸人妄夫皆足以有为,何贵乎豪杰之士应酬万变不穷也?
敌虽剽劲,而兵机变诈乃其素讲,非如中国之人习熟礼义,遇有缓急,取兵事徐议之耳。
彼其大举丙寅,以威声胁我;
疲敝丁卯,以和议款我。
察其情实岂不岁币为利
惟其所问辄应,所求辄得,以我为易与,而直以无道行之。
若又处之不得其宜,行之不得其道,必将违其本心,纵贪饕之欲而未已也。
夫语杀人未必杀人,以其谋之浅也。
然而人或不畏,则怒而杀人
畏之已甚,则逞而杀人
不杀在彼,备不备在我。
实利实害,不系乎畏不畏也。
勿谓求之太过可以得其心;
拒之太峻,无以制其命。
彼诚欲来,非可以盟誓沮;
彼诚不来,非可以言语化。
和也则不来为正兵,来为奇兵,其不和反是
靖康之和,立变于顷刻之间;
绍兴之和,反覆于数年之后
有商鉴,不可泯没,则兵之用否,不在于急和明矣。
陛下三边之未靖,莫若迟留小使督责边备,内为不必和之实,外不没和之名,使之不测事端君臣相怨,假以数月,便见真伪
设复大举,则其民固已怨矣。
进而此已戒严,欲退而彼有叛兵,辛巳之胜可复见于今日也。
人才未尽,非搜扬之所能得也
昔者尧舜继轨元恺,至汤武革命伊吕耦有。
如是之时,则必有如是之用,不借异代久矣
以贤驭能则人才众,以能驭贤则人才寡。
众寡有时不同,亦进退有时消长也。
是故才满天下真才不百一。
茍其有所抱负,思欲自效一世,则必居易俟时,藏器而后动。
上之人不思有以善用之,喜材术而鄙礼义,重奔竞而轻恬退,则识时之士必有相携持而去者矣。
不重无以纯儒,爵不吝无以志士忠佞并进则忠者退,贤不肖混淆贤者羞,此当馈所以无益兴嗟,而临朝有时叹息也。
十五年来,士大夫心术坏矣。
上焉者不爱其身,以言语得罪,或削籍而远屏,或卧家而待尽
次焉者偷生仰禄,以职业自见,或谆谆田里,或切切簿书
是皆中人以上有所持守为时奋发可以倚仗
其他出入权门假借声势,茍不至扇扬凶焰撰造衅端,卑君而尊臣,残下而慢上,不过贪位慕禄趋事赴功
大明旁烛之时,各安分守,亦足以湔祓使令,未至甚害。
惟是廉耻道丧风俗不美谒见者以伺候为常,致书者以画一为重。
隔越初任,便求堂除鄙薄外庸躐进朝路
致使涖职者无著效,居官者无固志
州县为假涂,以表著为捷径
不反其道而用之,正恐廉靖之士、耿介之入山惟恐不深避世惟恐不速矣。
近岁朝士补外终更者少,贵要起废骤进者多。
选人入朝不数可以除节,京官外任,率十年不可以得郡。
矧今边陲多事士大夫宣力暴露之赏不可以御带知閤之厚,捍禦之秩不可以榷务茶场之多。
正当比量重轻斟酌缓急久任者却与内徙,再任者更与优迁,使被坚执锐者无怨辞,贪进嗜利者无倖位,则人才不乏矣。
抑又有可言者
古人一世人物要必尽其才而用之。
反覆谋议惟恐不熟
默观审察惟恐不称
听其言而信其行,观所由而察所安。
故能任之以事而无不成,责之失职无敢怨。
近日之事则有甚不然者。
宣威之臣,赋上明命用舍利害,所系非细
今或绐以谕民,却使抚兵,始不知谋,终使任事
欲加之罪,其能无辞!
将帅之臣,人命所恃兵将相知犹恐不齐
今乃擢为郡守本无尺籍分拨他屯,骤使临阵,欲责之效,其何能必!
甚至身为执政不与庙谟并列枢府不知兵事
朝廷用人一至于此,虽俊杰未免茍且岁月,以公府传舍,以伴食保身
不然,则有高蹈隐迹者耳。
陛下人才乏,而未究搜扬之术,莫若内外之任,制迟速之法,骤用恬退屏斥侥倖
至于廊庙之任阃外之寄事大体重,不轻所予,则人才皆至矣。
人君以天为心,以民为体。
斩杀不时不可以为孝;
言动非礼不可以为仁。
中兴惠养九十年,兼爱南北岂不知大雠未报,正统未明,为民受屈,循至今日
自兵兴以来百姓失业不可胜计也。
曩时农夫,今应募戈矣;
曩时壮丁,今死战暴骨矣。
大江以北,莽为战场
淮襄关外,半为丘区。
人烟稀少,十无一二。
而米斗踊贵,其值数千。
秋熟尚远人情可虑,兵之害民如此其酷也!
边民喜乱,失其良心
假托忠义,肆为盗贼
结集乡闾侵扰对境
南界者以北界怨敌,居北界者视南界仇雠
剽及牛马,掠及妇女
边臣坐视不敢孰何
要功生事者又欲作战胜申奏侥倖推赏
引惹边衅屠戮平民
大军可以迎敌,无城郭可以禦侮。
展转退保,莫有限齐。
江北之民,何所告诉
束担维舟日谋窜逸,废生生之具,失耕农之业。
加之调发不常和籴方急,已去者流盗贼,未去者苦于飞挽
如此不已,亦恐召衅稔祸不特北骑可畏也。
不能兼爱南北,又无以感动中原复古本意相去愈远。
古人征讨叛虐,兵不血刃
争夺城邑,市不改廛。
所谓师出以律,否臧亦凶。
而况和战者朝廷微权整暇者边臣之守职
无事櫜弓卧矢,敌人开户
有事整兵相向,先鼓而后行。
事至而战,不从中制
至于和战大议,事关国体若使不容已,决意用兵必须大启元戎吊民伐罪行一不义,皆所不为
若欲复寻旧盟,尤当边鄙不耸
何至鱼肉生民背天理而违古道,使斯民至于此极也?
昔者河南之民,被祖宗德泽不忍使其子弟终于左衽
父诏兄语,朝思夕念,望恢复之期。
须臾无死,则以中国仁厚有以胜其惨刻中国礼义有以别其放荡也。
是以临边而语,则自谓汉民
交锋而战,则常主倒戈
每敌有长驱之心,则未尝后顾之患
若使结怨境上,不能息肩中原遗黎自为勍敌对境之间,岌岌不可以朝夕矣。
是故不安河北不足以河南
不服河南不足以强敌
陛下念力困而未明惠养之方,则必明诏大臣讲求边政,博询群臣,选求边吏,以版筑储峙急务,以诛乱禁暴初政,屯大军以防奸民,明黜陟以戢奸吏,则民力少苏矣。
百度之未釐,三边之未靖,人才所以乏,民力所以困,臣固略言之矣。
至于所谓箴规主失,指摘官邪,臣虽不才,亲逢求贤之主,岂敢无说以处此也?
求言者治之形也,用言者治之脉也。
光武建武诏书第五伦知其圣主
唐德宗奉天诏书淄青军士为之泣下。
言语感人,其效如此
本朝徽宗、钦宗用之,宜足以收召和气,而谆复昭回,曾不及事然后宿患积弊,根盘节错
利刃敏手犹恐不及是必造命者如救头,去害政者如决痈,坐便殿如受国书,对群臣如遇大敌
此心所存对越上帝
及其见于行事,特其绪馀;
播于诏告,特其发见
雍容和缓之意,无急遽浅迫之谋。
如日饮食不改常度,如深居简出不启外侮,此古之圣贤所以于穆不已独立而不惧也。
臣在远方不识事宜。
但闻揽权之初,威声震赫
朝廷不及知,禁近不得与。
窜殛大臣归过兵衅
骤赏偏将,峻及廉车
事出一时,邈无前比。
然而人心未骇,士论未哗,皆谓改弦易辙必将前日弊政一洗之。
既而屡遣小使不少暇逸
屡诏集议不立成算
边陲之间,易肆欺侮
朝廷之上,茫无执持
事丛于更化之前,而效未著更化之后
威王之愤不足以击魏卫,赫文王之怒不足以遏徂则是规模未定议论不一
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也。
人徒春事已深,羽书稍缓,茍宽目前,便谓奠枕
不知水潦一去秋风便高,和议茍成,敌情难测
设使诛求未已干戈复寻,败军之将不保其复勇,弃甲之军不保其不溃,粮运不保其能继,器械不保适用庙堂上将何说以济也?
始谓权臣专制,使执政之臣不得与议。
今议已与矣,比前日何如也?
始谓权臣挠政,使宣威之臣不得行法
今法得行矣,比前日何如也?
债帅之当易者几处,虚籍之当汰者几许官吏之任责者几人,新政之望效者几事
长策急务未见毫末,而簿书期会益以弛缓
陛下有罪己之心,至使天下箴规主失;
综核之政,又欲使天下指摘官邪
不知人主用人一失其柄,则箴规主失尚可逃谴,指摘官邪,其罪反大。
甚而台谏给舍,系天下公议顾乃朋邪结托,为执政私人渐不可长,至有窃天下威福不敢问者。
拔本塞源非一朝之故也。
古人以议执政美谈,故政成而人颂其德;
后世以议执政获戾,故政弊而人指其过。
祖宗盛时成宪具在
文彦博之权方重唐介数其罪而不疑
韩琦之势方炎,王陶攻其短而不避
法家拂士君子良师也;
危言激论朝家药石也。
茍使大臣当国,皆得以言其非,则过小而易悔,事近而易复。
策免而无诛夷有待罪而无贬斥手足腹心之喻复见,而徵招角招之乐作矣。
浸失本意,此事未久。
大臣当轴惴惴然,恐天下议己,钳制言路颐指给舍甚至制诰以导私意,因批答以报私恩
推颂功勋,极于元圣
讨论典故不由旧章
一旦圣鉴所临,与众共弃,然后枚数其罪,派别其奸,人人得以肆言事事得以详论
主失官邪,莫甚于此
陛下诚厌习俗胡不祖宗之法而施行之?
选用台谏,必使百官杂举不使大臣干预其间,断自圣裁,惟意所欲。
至于讲读之官可以时见
内宿之官可以夜分召。
或赐坐于燕閒,或前席宣室
下民之问,询及刍荛
迩言之察,不间疏远,则主失官邪冰散霜释矣。
臣诚知陛下所谓官邪不止乎此,窃以为事势方急,非卑官小吏之所暇问也。
又况立法者在朝廷行法者布在天下一时之所立,万世之所行,皆朝廷也。
乌有朝廷坏法,归罪天下,而更立法以胜之
不公之甚也。
是故荐举有请求,非荐举之法也。
请求天下,而谓荐举法当变,谁之罪也?
官吏之有权摄,非官吏之法也。
权摄天下,而谓官吏法当变,谁之罪也?
押纲隶州郡,而州郡不得专;
厢军州郡,而州郡得使
以至铨试之有代笔太学生之有诡名,舍法之有异恩铨法之有堂帖,是岂远方寒士所得为哉?
不必纯法上古,求过于祖宗之时,但只如绍兴乾道淳熙间上下相维,亦足以致治
此在陛下宵衣旰食勤勤恳恳不以权臣成功不以和戎得计坐薪尝胆,日与群臣商搉,求其所未至,勉其所当行庶乎其可矣。
不然,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内无善政外有强雠,坐享太平,又不得如今日也。
赵普太宗曰:「邪谄之辈,蒙蔽睿聪非次兴兵,出于偏听」。
太宗是事也。
苏辙仁宗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咨谋便殿无所顾问」。
仁宗是事也。
忠直之士,自古所同,诚实爱君不知其罪。
仰惟陛下求言之切,臣不敢不尽其愚,惟陛下赦其僭,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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