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训拾遗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克斋集》卷七
伏羲当时画卦,只如质珓相似,初无容心。易只是阴⚋阳⚊,其始一阴一阳而已。有阳中阳,阳中阴;有阴中阳,阴中阴。阳中阳⚎,看上面所得如何,再得阳,即是☰,故乾一。或得阴,即是☱,故兑二。阳中阴⚍,亦看上所得如何。或是阳,即是☲,所以离三。或得阴,即是☳,所以震四。阴中阳⚎,看上面所得如何。或得阳,即是☴,所以巽五。或得阴,即是☵,所以坎六。阴中阴⚏,看上面所得如何。若得阳,即是☶,所以艮七。再得阴,即是☷,所以坤八。看他当时画卦之意,妙不可言。
余正叔论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谓杀身者,只是要成这个「仁」。先生曰:「若说要成这个『仁』,却不是只是行所当行而已」。
因说工夫不可间断。曰:「某苦臂痛,尝以手擦之,其痛遂止。若是或时擦,或时不擦,无缘见效,即此便是做工夫之法」。余正叔退,谓文蔚曰:「擦臂之喻,最有味」。
余正叔问:「子路问成人,孔子对以臧武仲之智,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只此四者,如何便做得成人」?先生曰:「备此四者,文之以礼乐,岂不是成人」?
忠、恕是学者事,故子思言忠恕违道不远。曾子借学者以形容圣人。若论圣人,只可谓之「诚」与「仁」。
正叔有支蔓之病,先生每救其偏。正叔因习静坐,后复有请,谓因此遂有厌书册之意。先生曰:「岂可一向如此,只放令稍稍虚闲,依旧自要读书」。
或问物与无妄,众说不同。文蔚曰:「是各正性命之意」。先生曰:「然,一物与他一个无妄」。
介甫每得新文字,穷日夜阅之。喜食羊馒头,家人供至,或正值看文字,信手撮入口,不暇用箸,过食亦不觉,至于生患,且道「将此心应事,安得会不错」?不读书时,常入书院,有外甥懒学,怕他入书院,多方求新文字,得之,只顾看文字,不暇入书院矣。
学者工夫,且去剪截那浮泛底思虑。
学者说文字,或支离泛滥,先生曰:「看教切己」。
只是频频提起,久之自熟。
学者读书,多缘心不在,故不见道理。圣贤言语,本自分晓,只略略加意,便自见得。若是专心,岂有不见?
先生以召命过信州,一士人见于馆驿,请问为学之道。先生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圣人千言万语,只是要教人做人」。
汉文帝晓事,景帝不晓事。
或言今人作诗,多要有出处。答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出在何处」?
孟子文章,妙不可言。文蔚曰:「他每段自有一二句纲领,其后只是解此一二句」。曰:「此犹是浅者,其他自有妙处,惟老苏文深得其妙」。
文蔚每日侍坐说《诗》,不曾说《白驹》。后数日,忽有曰:「公每日说《诗》,《白驹》一篇,如此却好不说」。文蔚因言当时贤者,虽絷维之,竟长往不来,逃于空谷。上之人拳拳不置,至谓「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其自重不屈如此。曰:「据如此说亦好」。却不说上之人勤恳好贤之意。
文蔚一日说《太极图》,不言格物致知工夫,先生甚讶之。后数日,文蔚拈起中间一二语,先生曰:「趯翻了船,通身下水里去」。文蔚始有所悟(今《池阳语录》却将文蔚别话头合作一段记者,误矣。又《录》云:「文蔚问《通书》,只说主静一边,穷理致知一边却不曾说。先生云:『何故如此说?』文蔚退思。次日,又请问夜来所说《通书》,如引《书》曰『思曰睿』及『厥彰厥微,非灵弗莹』等语,亦是致知事。先生不答,正色曰:『趯翻了船,通身下水里去。』文蔚遂悟《通书》发明太极阴阳之旨,已从道理原头理会来,图则剖析精微以示人,而《通书》无非发明此意,顾以为不及穷理,深悔所见之谬也。次日,复以为问,先生遂无语。」)。
文蔚问:「人心、道心,如饮食、男女之欲,出于其正则道心矣,又如何分别」?先生曰:「这个个毕竟是于于血气」。
文蔚问:「生时男女异席,祭祝亦合异席。今夫妇同席,如何」?曰:「夫妇同牢而食」。
学者难得,都不肯自去著力读书。某登科后,要读书,被人横栏直截,某只是不管,一面自读。顾文蔚曰:「且如公,谁鞭逼,毕竟是自要读书」。又云:「难得难得」。
一日说某访谢昌国,问艮斋安在。谢指厅事曰:「即此便是其厅事,亦弊陋」。因言妙。
彭世昌守象山书院,盛言山上有田可耕,有圃可蔬,池塘碓硙,色色皆备。先生曰:「既是如此,下山来则甚」?彭曰:「陆先生曰:『有书院,却不曾藏得书』。某此来为欲求书」。先生曰:「紧要书宁消几卷,某向来亦爱如此,后思之这般物事,聚久必散,何必役于物也」。世昌临别,赠之诗曰:「象山闻说是君开,云木参天瀑响雷。好去山头且坚坐,等闲莫要下山来」。
世昌问先生教人有何宗旨,答曰:「某无宗旨,寻常只是教学者随分读书」。
作文何必苦留意,又不可大放颓塌,只略教整齐足矣。写字不要好时却好。
文蔚初泛看诸家《诗说》,质于先生,曰:「某有《集传》,曾看否」?文蔚答以未见。后来只看《集传》,一日因说《诗》,先生曰:「曾参看诸家」?文蔚曰:「不曾」,曰:「又却不可」。
武夷精舍侍坐,赵昌甫言学者工夫间断,先生曰:「圣贤教人,只是要救一个间断」。
记得时存得一缺时济得甚事?
周家初兴,时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苦底物事亦甜。及其衰也,牂羊羵首,三星在,人可以食,鲜可以饱,直恁地萧索?
因言舜、禹揖逊事,云:「本是个不好底事,被他一转,转作一大好事」。
先生每得未见之书,必穷日夜读之。尝云:「向时得《徽宗实录》,连夜看,看得眼睛都疼」。一日得《韩南涧集》,一夜与文蔚同看,倦时令文蔚读,坐听,读至五更尽卷。曰:「一生做诗,只有许多」。
每遇学者问有未答处,即令读上下文。
因说林择之曰:「此人晓事,非其他学者之比」。徐又曰:「到他己分上,又却暗」。
黄直卿会看文字,只是气象小,或有看得不好处。
客有问赵昌甫、徐斯远、韩仲止,曰:「昌父较恳恻」。又曰三兄诗文,曰:「斯远诗文清,虽小,毕竟清」。
刘叔通、江文卿二人皆能诗。叔通放体不拘束底诗,如文卿有格律,入规矩底诗好。游子蒙和刘叔通诗「昨夜刘郎扣角歌,朔云寒雪满山阿。文章无用乃如此,富贵不来当奈何」。此诗若遇苏、黄,须提掇他。
谓文蔚曰:「公却是见得一个物事,只是不光彩」。一日呈文蔚所送徐崇甫《序》曰:「前日说公不光彩,且如这般文字,亦不光彩」。
或问徐子颜,曰:「其人有守,但未知所见如何」。
孔子天地间甚事不理会过,若非许大精神,亦吞许多不得。一日因话次,又说今觉见朋友间都无大精神。文蔚曰:「先生每尝念虑之萌,或生于非正,随即剪除,只是未能去根,因事又发,仍旧要剪除」。先生曰:「只得如此」。
或问:《大学》脩身章之『其所傲惰而辟焉』,君子之于人,安得有傲惰」?先生曰:「非如常人傲忽惰慢,只是使人见得他懒些」。
三山苏龟年且久说《中庸》费隐章,谓「始于夫妇之可与知、与行,极于圣人之所不能知、不能行,以至于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微而至于鸢飞、鱼跃,无不包举」。先生曰:「才卿说看,还有不同否」?文蔚曰:「此章说道之费,说到语大、语小处已尽矣,引《诗》者所以咏叹淫泆,形容其不尽之意耳」。先生默然。
因论《近思录》,先生曰:「不当编《易传》所载」!文蔚问如何,曰:「公须自见得」。意谓《易传》已自成书。
程门诸高弟,晚节有背其师说者,缘他自说得去,觉见师说有如不快意。
因谓陆子静,谓「江南未有人如他八字著脚」。
一日说《论语集注》云:「亦尚有硬说处」。
问二礼制度如何可了,曰:「只注疏自了得」。
问胡氏《春秋传》如何,曰:「亦有过当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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