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答徐子融论诚书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克斋集》卷二
文蔚顷承示教「诚」说,涵泳久之,方敢作答,又以不满意,不欲呈浼,今请言之。来教云「有所谓诚之理,有所谓诚之德,有所谓诚之事」。不知诚之理、诚之德、诚之事就当体而言耶?有所指而言耶?先生曰:「以自然之理言之,则天地之间,惟天理为至实而无妄,故天理得『诚』之名;以德言之,则有生之类,惟圣人之心为至实而无妄,故圣人得『诚』之名;至于随事而言,则一念之实亦诚也,一言之实亦诚也,一行之实亦诚也」。不曰诚之理、诚之德、诚之事,但曰以理言,以德言,随事而言。今乃曰诚之理、诚之德、诚之事,其言似近而实远也。借曰理指天理而言,德指圣人之德而言,固为天之理,非诚之理;为圣人之德,非诚之德。盖先生以天理真实无妄,非诚不足以明之,故名之曰「诚」。圣人之德,又不过全此天理而已,而无一毫人为之伪,故圣人之德谓之诚德。先生以「诚」之一字名天之理、圣人之德,兄反而言之曰诚之理、诚之德,一转语之间,殊不相似也。至于随事,则亦随人念虑言行之实,而以诚归之,非诚之事也。来教又引明道先生语,文蔚顷年一见先生,便获闻此论,云「修辞立其诚」,其字当细玩。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诚即指忠信,故曰「立其诚」。当时议论甚长,不暇悉举。明道先生言修省言辞,便是要立诚。若只是修饰言辞,为心只是为伪,其言亦甚分明。今来教既引其言,乃谓「非法不言」,其修辞之谓乎?「非道不行」,其立诚之谓乎?如此行之亦不错,但恐非经意,复非明道之意耳。顷闻先生曰:「此是圣人事,未有着力处,学者须是敬以直内为可持守」。文蔚因问:「忠信还如程氏说,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否」?曰:「非也,此是实理」。盖以此谓圣人之事,非学者所及。今吾辈工夫,无如择善而固执之之为要,《中庸》分明曰「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盖择善而后能明善,知之事也;固执而后能不失,行之事也。要之必先知而后能行。今尊兄止欲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或有非法非道处,自家不曾识得,反以为合法合道,而言之行之不疑,则何以为诚也?是以子思、孟子言诚,皆以明善为先。而先生《或问》亦曰:「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如是为善,而不能不为;知其如是为恶,而不能不去」。则其言亦以知为先也。夫诚之义训,先生既以实字为言,盖无所不包,非凡言专悫者可以尽之。有如来谕,前面虽杂引许多诚说,究其到底,只是将一个谨悫看了,非惟失却易意,恐亦小却诚。先生言:「近世儒者知诚之为实理,而不可以专悫尽如是,凡言诚者,遂废其心之实,而一于理之实。是以为说太高,而或失经文之本意,正犹知爱之不足以尽仁,而凡言仁者,遂至于无事之可训,其亦误矣」。此言盖救过高者之失。今若就一事言之而不求其理之全,则彼固为高而此反为不及矣。大抵先生文字,须是浃洽贯通与看,将圣贤言诚处类聚求之,则头头项项,无适非实。虽或以理言,或以德言,或以事言,盖皆不外乎实也。吾辈先须识得天理之无妄,而一言一行之间,又积累而至,则庶几乎诚矣。鄙见如此,不识高明以为如何?或有未然,更乞详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