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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熙应诏言事奏状(五年七月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五、《育德堂奏议》卷一、《宋史》卷四三四《蔡幼学传》、《宋元通鉴》卷九一
臣恭睹今月十日诏书,博求谠言。
臣一介浅陋,备数三馆之末,遭逢明圣,千载一时,敢不罄其愚忠,以备采择。
臣闻昔人之言曰:「为君难」。
臣窃以为于难之中,又有所甚难者,陛下今日之事是也。
我国家圣圣相承,庶几三代,而三朝揖逊之美,自以来未之有也。
不幸大行至尊寿皇圣帝奄弃万国,太上皇帝适愆和豫,太皇太后以丧次虚主,体太上皇帝倦勤之意,亲举神器,以授陛下;
陛下逡巡逊避,不得已而后受之。
以三朝揖逊之美,而有一旦不得已之事,此臣所以重为陛下难之也。
陛下遭不得已之变,而处为君之所甚难,必有以大服天下之心,而后可以保天下。
以陛下之明圣,诚深知其难,而兢业恐惧,思所以济之,则亦何难之有?
臣谓陛下欲尽为君之道,其要有三:曰事亲,曰任贤,曰宽民。
而其本则莫先于讲学。
夫亲之当事,贤之当任,而民之当宽,岂非为天下者之常谈哉?
然自昔衰乱之主,惟其讲学之功未至,则烛理弗明,操心不一,偏听易惑,而私意横生,因循转移,迷而忘反,以至祸起于闺门,毒流于海宇,有以天下之大而不能保其身者,无他焉,患在于不学耳。
仰惟陛下天纵之资,高视百王,圣学之光明已著于初潜之日,而臣犹区区以讲学为言者,盖人主之学,其为用无穷,则进学之功当日新而不已。
陛下之在潜藩也,子职是修,涉事尚寡,所为孜孜学者,惟以涵养德性、开广聪明而已。
今龙德正中,天下归往,宗社之安危,陛下任之;
国家之兴替,陛下主之。
百官之邪正能否,皆陛下之所当辨;
万姓之利害休戚,皆陛下之所当察。
苟陛下安于圣学之所已至,而不汲汲于日新不已之功,则臣恐用之而易穷,非天下所以望于陛下也。
臣请即三事而陈之。
陛下上有三宫之养,宜思所以协三宫之欢。
然而太上皇帝太上皇后之情,未必通于太皇太后皇太后
而陛下不得已之心,亦未必见察于太上皇帝太上皇后也。
三宫之情未通,则其间易滋;
陛下之心未明,则其疑易启。
自非圣学日新,诚意独至,则何以合三宫之间,而释上皇之疑乎?
日者大行之丧未及成服,上皇以疾,未果临丧,而陛下请见禁中,泣谏膝下。
践祚以来,深以未朝上皇为念,圣孝所形,群臣感动。
臣愿陛下由已至之学而益充之,历观往古父子之际,以知祸福之原,起敬起爱,有加无斁。
上有以严太皇太后皇太后之奉,中有以悦太上皇帝太上皇后之心,而下有以立闺门宫壸之教。
俾三宫之欢无毫发间,则风化兴行,人心悦服,而陛下可以俯仰无愧矣。
有贤而不善用之,与无贤同。
彼贤者之进用,其爱君也深,其为国谋也远,其规画建明皆侥幸茍且之徒所不便也。
比年以来,小人谋倾君子,设为安静和平之说以阴排之。
故大臣以兴治为职也,而类以生事自疑;
近臣以效忠为职也,而类以忤旨摈弃。
其极至于九重深拱而群言尽废,多士盈庭而一筹不吐,可为寒心。
自非圣学日新,求贤如不及,则何以作天下之材,与之共成天下之治乎?
陛下嗣位旬浃,委政大臣,虚己以听,近臣之选,各以次升,而在外诸贤,次第收召。
盖有实德重望,白首于外,而钦企其肯来者,圣意所存,四海耸慕。
臣愿陛下由已至之学而益充之,究自昔君子小人消长之几,以识否泰之变,惟贤是用,待以不疑,责宰辅以立规模,责台谏给舍以振纲纪,责百官有司以修职业。
使一时人物展布四体,思以自效,则治道修明,人心兴起,而陛下可以垂拱仰成矣。
民力之困,未有甚于今日者。
盖自熙宁元丰而始有免役钱,有常平积剩钱,有无额上供钱;
大观宣和而始有大礼进奉银绢,有赡学籴本钱,有经制钱;
绍兴而始有和预买折帛钱,有总制钱,有月桩大军钱。
至于茶盐酒榷、税契、头子之属,积累增多,不可胜计,较之祖宗取民之数,无虑数十倍也。
然而军国之用,靡有艺极,上下循习,以为故常,而恬不之问。
民困极矣,何以守邦?
自非圣学日新,忧深虑远,则孰能救百年积习之弊,以垂子孙万世之休哉!
侧闻陛下天性简俭,无他嗜好,天下想望,以开太平。
臣愿陛下由已至之学而益充之,即前代民力之盈虚,以验其国祚之脩短,始自圣躬,行于宫禁,痛加樽节,为天下先。
乃命二三大臣,考财货之源流,制出入之多寡,求所以变而通之。
凡熙丰以来创加之赋,日蠲月省,以渐复祖宗之旧。
则德泽下流,人心爱戴,而陛下可以祈天永命矣。
夫论三事而推本于学,此诚陛下之所素讲者,何待于微臣之言?
臣独私忧过计,以为陛下以一人之尊,享天下之奉,凡所以娱耳目而动心志者,非前日比也。
儒生之亲近,必不如便嬖使令之多;
义理之可悦,必不如声色玩好之易。
陛下一不以兢业恐惧之心处之,则问学已至之功,虽有存焉者,寡矣。
此忠爱臣子所甚虑也。
故臣愿陛下由圣心之不得已,以思为君之难;
充圣学之所已至,以尽为君之道。
必使便嬖使令之人疏,而儒生日亲;
声色玩好之乐轻,而义理日胜。
稽古以监今,择善而去不善,至诚不息,进德无疆。
则以之事亲而子道尽,以之任贤、以之宽民而君道尽。
臣所谓有以大服天下之心,而后可以保天下者,此其大略也。
抑臣犹有献焉。
我国家诞受天命,至于今二百三十馀年,而南渡之厄又七十年矣。
以二百馀年之远,则旧章有或弛之虑;
以七十年之隔,则大耻有易忘之忧。
国势未张,边备削弱,陵寝隔绝,版图未归,而陛下以方盛之年绍承丕绪,虽欲不以身任其责,不可得也。
伏惟陛下深思列圣开创之艰,痛念中原涂炭之苦,抗志自强,刚毅有立,将以作新二百馀年之治,而一洗七十年之耻,则为之而益难,又岂特如微臣之所论者哉!
然亦在陛下尽其心、充其学而已。
陛下不以臣言为妄而曲垂采纳,则中兴之大计,固有二三大臣与海内诸贤共为陛下图之。
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生灵幸甚。
臣冒犯天威,不胜昧死。
〔贴黄〕臣伏读日历,恭睹大行至尊寿皇圣帝御极之初,引对群臣,日三四班,虽休假不废。
今翠华未还,南内閤门未有班次,从臣虽尝同班奏事,恐未能尽所欲言。
欲望圣慈每日宣引侍从台谏一员或两员,亲加询访,使以己见奏陈,诚讲学求助之先务。
伏乞睿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