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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毋意必固我论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圈点龙川水心二先生文粹》后集卷八
圣人之道,其极至与天地同其体,而其原止于不萌一念私心
学者由是以窥圣人可以言入德矣,盖私念之萌甚为入德之累也。
圣人生知天纵,其于道体不假修为,至其积习成德或者私念以为主,则亦有专精固滞之病随之。
圣人之心广大无物,顾以是病窒于其中,求其合彼我一涂廓然大同之域亦且难矣,而况学者之去圣人等伦相绝之甚,苟非破其一念之私以为入德之先,则必局于始、陷于中而隘于终,所谓天地之体奚复可同其大者
圣人以是而为圣人学者不以是窥圣人,其亦终不免于自小哉。
云云盖得于门弟子所记。
学者之学于圣门,其病不一,怙小体以为是则不能至于圆通,昧大体以为识则必不知其所公。
要之小体之既陷,大体之必亏,静而求之,皆起于不能虚其心而有是妄念之私以锢其所先入
自其妄念之私先入以为主,于是乎直情径行不顾理之是非胶固执滞不以通方为变。
极其所知往往理微而我著,理甚孤而我独专嚣嚣然自以我为得夫道之大全不自知其坠于一偏一曲矣。
圣人之为圣人,其资禀虽与常人殊,其进德无以异于学者
虽其一心之静,外物不能入其舍,至其立身行己遇事接物,每不以私意立之于先。
私意一萌,万理皆障,其必有不可为甘于必为、不可执而安为固执者。
反观一心与天地者同其大,顾乃以是自碍于中,吁,何小哉
此吾圣人所以不加一毫私念其先意者自是明白洞达,其自此阶,不然迫塞障碍,虽有大公至正之涂昭晰于其前,殆犹瞽者知有日月无与于明,聋者知有鼓钟无与于声矣。
昔者尝观圣人之在洙泗,其道传之文武,其功比之,则贤之从其意之所出,亦奚至与道相背驰。
今观著书则曰述而不作,至其信好亦惟曰古而已,礼见于躬行践复而犹问之老聃乐得易直和平而犹问之苌洪,至于官名之事,一器数之小小者耳,而乃问之郯子,推是以圣人之心,其无纤悉之私大率类此
圣人之意,岂不天下不足之理于此心,无不足之心于此理,置此心于是理而矜己造异,曷若公其理于心而于我悉无所与,岂不荡荡明白广大乎!
由今以观,或仕或止,或速或久,乘流则行,遇坎则止,道之一兴则付之天,道之一废亦付之天。
南子不必见,见之,阳货不必复,复之。
殆如天机活物流动,自有云行雨施之妙而莫可名其运用之巧。
当时弟子至比之日月,或喻之江汉,而甚者或以天言之,岂不圣人至此心与理融而一毫之我不立无从以见圣人,姑以圣人至此形容其所谓大乎!
大抵一性流通,与道不隔,自其私心既克,妄念不生,循是以进则圆融和会,不倚不胶,随心所出顺理而行,此心有理无私,此理有公而无我,道之大全,谁非我有!
惟夫具胚胎芽孽之素而无造发生之机,则虽有是大,终莫能成,此孔门弟子所以有望于吾圣人者固如此也。
虽然圣人以是成德,其心岂不欲廓之于人?
顾是秘也,旨意所不能揭,训辞所不能到,必自超然脱颖言意之表者能识之。
四之记,其必有悟圣人精微者也,意非曾、颜之流谁能识之?
昔者颜子之学于圣人甚至,自其从事克己一辞而于四勿中有省。
用舍行藏圣人盛德事,颜子处之曾无一毫滞碍可以其所到,谓之具体而微
极其所至,当进于大而化之域矣,奚其微?
故曰绝四之记非颜、曾之流莫识也。
抑尝以谓,道之全体不私圣人而吝之学者,苟有见焉,其发则同,其归亦不异
颜子具体,其见于经可覆也。
自其一念之私既差,循源寻流,因以自是不复知有圣人无适莫之义,如耦耕荷蓧之徒,一求退处勇往无斁
至其愧守所学,虽以圣人详细语之有不能甘井蛙之乐而忘天地之大。
非其本无圣人大全也,一隅之见有以锢之于其始,故夫大全之体不复得之于终。
至此而后孔门诸子一经讲贯,由知至之之功极而至于知终之之妙,其所到比之耦耕荷蓧者,几于夏虫语海之不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