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古今文质之弊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八、《陈亮集》卷一五
问:昔者夏商之衰,天下之法尝弊矣,一圣人起而易之,而大纲无以异于夏商之初,无俟乎多言也。及周之衰,文弊既极,华靡淫浮,变而为权谋谲诈,天下皆知患苦之,而莫知其所以变之之方也。老氏独以为有道德而后有仁义,有仁义而后有礼乐,凡其华靡淫浮,权谋谲诈,皆出于礼乐之流也。使无仁义,安有礼乐,使无礼乐,安有此弊哉!故欲尽去之,而与斯民共反其朴,一切安于所固有,而无事乎外慕。宫室不取乎崇深,器用不取乎简便,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此人心之真,道德之至,而老聃氏所以为天下之道也。列庄申明其说,而世徒指以为虚无之学者,殆见其浅耳。然微周之弊,聃之思虑宜不如是之深也。孔子亦既言之矣:「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如用之,则从先进」。其说几近于聃,而《礼运》所论大同、小康,则纯聃之说也。春秋之末,夫子老死而不用于世,世之贤人君子,念周之弊不可复救,乃以为虞夏之道,不大望于民,不求备于法,商周既极其备,则爵赏刑罚之穷固其势也。东野毕穷其马力,而颜子知其必败,然则周公之思虑亦不能自异于毕欤。夫人道之统纪固欲其备也,先时而求备则不可,及其时而欲使有遗意,以求其无弊,则人心之私亦可以防天运之公欤?农墨欲以敦本而御世,申、韩欲以核实而救时,是皆周末忧世君子之所为,而非欲为是异端以分裂圣人之道也。然则周之弊果不可救,而天下之说果不可一欤?秦以刑法而整齐之,而卒以自亡其国。汉兴,以宽大重厚而得之,以清净无为而守之,所谓「齐、鲁言人人殊」者,盖甚厌之而不用也。孝文以后,儒者始推言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其说果何所本?而董仲舒以为百王之用以此三者,今宜用夏之忠;而武帝卒弊于文,亦既有验而可考欤?及唐之兴,越前代而上承汉统,宜以敦朴为先,而太宗乃用文华礼乐以致贞观之隆,岂其将以革夷虏荒陋之弊,而忠质不得而先欤?然五代既荒陋矣,本朝复以宽大重厚而革之,何也?今天下之习日趋于轻浮变诈矣,老聃之思虑,孔氏之遗法,周末忧世之君子,各致其说以救时弊者,可以区别而用之欤?三代之所尚,当何所从欤?汉唐之始末,当何所取欤?今天下之能言治道者独少于古,此又何景欤?愿从诸君而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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