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古论二 其三 羊祜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一、《陈亮集》卷六、《文章辨体汇选》卷四○○、《忠武志》卷八
攻必克而守必固者,天下之奇才也。世之言兵者,孰不曰「我能攻,我能守」;而以当坚敌,则不能尽如所言者,此其才必有所格也。夫敌守而我攻之,此非善攻也。敌攻而我守之,此非善守也。善攻者,攻敌之所不守,动于九天之上,人莫得而御也。善守者,守敌之所不攻,藏于九地之下,人莫得而窥也。故以攻则克,以守则固,天下后世又从而服之,曰奇才。反是,则人容有议之者矣。昔者羊祜,盖一时之良将也。脩德行义以倾孙皓之政,推诚示信以怀吴人之心。财之不伤,兵之不耗,而民为之安,此所谓国之辅、民之司命也。然而攻守之间容有未善者,岂其才之有所格欤!且祜之守襄阳也,晋委之以谋吴,责之以安边,而祜亦以此自任也。使攻而不皆克,守而不皆固,则犹有戾于其所自任矣。兵法曰:「敌人开阖,必亟入之」。西陵者,吴之要害,晋欲之而不可得者也。步阐以之而降,所谓时之一至而不可失之机也。祜当亲率襄阳之兵而急趋其前,命徐嗣率巴东水军而急趋其左,晨夜往赴,与之合势,扼险以待吴师。至则乘高而击之,破之必矣。如使抗军先至,而吾急攻之于外,阐乘之于内,表里受敌,焉得而不败哉!抗败则西陵可得,得西陵则诱动群蛮,而江陵可图矣。如此而后可以谓之善攻也。不知出此,乃顿兵不进,而抗兵已围西陵矣。止命杨肇往救之,而身攻江陵者,彼岂以为攻其所必救耶!而江陵坚固,非抗之所必救也。已而肇败阐擒,而祜卒无功,抑何戾于攻敌所不守之义哉!兵法曰:「形人而我无形」。襄阳者,祜所镇守,而吴人所不敢窥者也。而江夏、益阳,乃敌意吾不守,吾意敌不攻之地也。祜当遣一能将,率精兵数千往戍之。偃旗仆鼓,常若无人。敌以为无备而来肆侵掠,则设覆以待之,诱进而击之;去则因险以要之,乘怠而破之。此出其不意,虽少犹可以覆众也。覆其一,则后虽无兵,而敌亦不敢窥矣。如此而后可以谓之善守也。不知出此,乃屯聚不分,而吴之兵得掠江夏矣。虽曰地远而不及救,而始不设备者,彼岂以为地有所不守耶!而江夏切边,非祜之所当不守也!已而朝廷诘之,而徒能肆辩以对,抑何戾于守敌所不攻之义哉!此则攻守之间容有未善,而人得以议之也。虽伐吴之策如见敌人之心腹而处置之,使杜预、王浚资以成功,亦吴之无人而后能为是也。使陆抗尚无恙,祜岂能有所成耶!吾故曰:祜特一时之良将,而非所谓天下之奇才也。嗟夫!权谲之事固君子之所羞为,而亦兵家之所不废也。如使不欲以权谲而攻西陵,则不若明告吴君曰:「据城而叛,非忠臣也。纳叛得城,吾将焉用!君其亟守之」。此则足以彰大信于天下矣。又使不欲以权谲而守江夏,则不若明告吴将曰:「各守尔土,无相窥也。备不可袭,多杀奚为!公其图之」。此则足以推赤心于邻国矣。诚如是,攻守不事权谲,而庶几于王者之举。苟为不然,而犹恶乎权谲,使功丧而名亏,则亦智者之所不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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