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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巳春书之一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四、《陈亮集》卷二八
去秋答教委曲具尽,足见长者教人不倦之意。
谓亮书中有不平之气,则诚有之矣。
棘寺归,闭门不与交往,以妻弟之故,一出数日,便为凶徒数十人而欲杀之,一命存亡丝发许。
而告之州县漠然不应
不知今年是甚运数
事发之五日头重不可扶,眼闭而不可擘,冥心静念,以一死决不可免矣;
一世之谤,颓然未尝自辩,设死后,谁当为我明之?
明日崛然而兴,令小儿纸笔强作长者一书,冀死后有能明此心者耳,岂愿自敷叙短长门下者哉!
书成复就枕,又二十日而后动止作息不异平时
丘宗卿亦受群儿谤伤之言,半间半界州府归狱赵穿,亮以此身既存而不复问矣。
世途日狭,亮又一身不着行户,宜其宛转陷于榛莽无已时也。
今年不免聚二三十小秀才,以教书
一面小圃,多植竹木起数小亭子。
后年随众赴一省试,或可侥倖一名目遮蔽其身,而后徜徉园亭之间以待尽矣;
其他一切付之能者。
暇时策杖访长者武夷之山,尽布腹心,以求是正,留与千百年间做个话说,亦庶几不枉一生一死矣。
亮旧与秘书对坐处,横接一间,名曰燕坐
前行十步,对屋三间,名曰抱膝
接以秋香海棠,围以,杂以,前植两桧两柏,而临一小池,是中真可老矣。
叶正则为作抱膝吟二首君举一首词语甚工,然犹说长说短,说人说我,未能尽畅抱膝之意也。
同床做梦周公不能学得,何必一一说到孔明哉!
又自不会吟得,使此耿耿无以自发
秘书高情杰句横出一世,为作两吟:其一为和平之音,其一为悲歌慷慨之音。
使坐此屋而歌以自适,亦如常对晤也。
去仆已别赍五日粮,令在彼候五七日不妨,千万便为一作,至恳至恳!
抱膝东侧,去五七步,作一亭,颇大,名曰小憩
三面临池两傍植以黄菊,后植木八株四黄四丹,更植一大木樨于其中,去亭可十步
池之上为桥屋三间两面皆着窗,名曰舫斋
过池可十四五步地,即一大池,池上赤水三间
又作箔水,正临大池,池可三十亩
池旁又一小池小池之旁即驿路
驿路百步,有一古,甚大而茂,当是七八十年之
赤水正对之,名曰独松堂
堂后为宁廊一间中有李树两旁为小廊,分趋舫斋
小廊之两旁植桃
堂之两旁,为小斋憩息,环植以
松堂赤水未足度与舫斋皆至可成。
亭之池如偃月,西一头既作柏屋,东一头当作六柱一间,名曰临野。
西岸上稍幽,作一小梓亭于其上,名曰隐见
更去西十步,即作小书院十二间,前又临一池以为秀才读书之所,度二年皆可成也。
两池东有田二百亩,皆先祖先人旧业,尝属他人矣,今尽得之以耕。
如此老死亦复何憾!
田之上有小坡,为园二十亩,先作小亭临田,名曰观稼
他时可作小圃今且植竹,馀未有力也。
小坡所居正对之。
屋之东北,又有园二十亩,种蔬植桃而已
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乎!
魏公《座右铭见教,非欲示人,而见者辄夺去岂但妙画为人宝爱当是荒懒者无分当得此教耳。
六大不敢强,今以妻父之葬,辄欲求六大字以光墓上。
男子不敢犯分以求,而荆妇心欲其夫转以为请,此于理宜可许也。
便得之为祷。
欲求抱膝」「燕座」「小憩六大字,干冒但剧惶恐
纳纸六幅,恐不中书室自斥写之良妙。
胸中所怀千万,而一见未可期。
已经新元伏惟燕居有相尊候动止万福
前书大略为死计耳。
纸末之论,盖非小故,却只略言之而未竟,宜烦来教之辨答也。
朋友之论,多教无多聒挠长者
虽然,怀不尽于长之前,又似不用情
理之所在,岂宜如此但已,愿更一言之。
昔者三皇五帝一世共安于无事,至尧而法度始定,为万世法程
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为之。
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
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
武庚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众议举兵而后胜之。
夏、商、周制度定为三家,虽相因不尽同也。
五霸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
老庄氏思天下之乱无有已时,而归其罪于三王,而仅免耳;
使若三皇五帝相与共安于无事,则安得有是纷纷乎?
其思非不审,而孔子以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复行,而祖述止于
三王之礼,古今所不可易,万世之所当宪章也,芟夷史籍繁词刊削流传讹谬参酌事体轻重明白是非疑似而后三代之文灿然大明三王心迹皎然不可诬矣。
后世之君徒知尊慕之,而学者徒知诵习之,而不知孔氏之劳盖若此也。
当其是非大明之时老庄氏之至心岂能遽废而不用哉!
深恐儒者之视汉唐不免老庄当时之视三代也,儒者之说未可废者,汉唐心迹未明也。
尝有区区之意焉,而非其任耳。
夫心之用有不尽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无常废。
人之所以与天并立而为三者,非天地独运人为有息也,人不立则天不能独运,舍天地无以为道矣。
夫「不为尧存,不为亡」者非谓舍人为道也,若谓道之存亡非人所能与,则舍人可以为道,而释氏之言不诬矣。
使人可以为尧,万世皆尧,则道岂不光明盛大天下
使人无异于桀,则人纪不可修,天地可立,而道之废亦已久矣
天地而可架漏过时,则块然一物也;
人心而可牵补度日,则半死半活之虫也。
于何处而常不息哉?
惟圣为能尽伦,自馀于伦有不尽,而非尽欺人以为伦也;
惟王为能尽制,自馀于制有不尽,而非尽罔世以为制也。
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世者人常罔之,乌有欺罔可以得人长世者乎!
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君子不必得禽也,而非恶于得禽也。
范我驰驱而能发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
岂有弓矢审固而甘心于空返者乎!
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则两不相值而终日不获一矣。
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而御者委曲驰骤以从之,则一朝而获十矣。
正御不获一,射者之不以正也。
正御正射则「不失其驰」而「舍矢如破」,何往而不中哉!
孟子之论不明久矣往往返用为迂阔不切事情者之地。
亮非喜汉、唐获禽之多也,正欲论当时御者有罪耳。
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
终归禁暴戢乱、爱人利物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开廓故也。
故亮尝有言:「三章之约非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
儒者所谓赤子入井之心也。
本领开廓,故其发处便可震动一世不止如见赤子入井微眇不易扩耳。
至于以位为乐,其情犹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则此心何所发于仁政哉?
天下为己物,其情犹可察者,不总之一家,则人心何所底止
三代圣人已不讳其为家天下矣。
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阔如何担当开廓得去?
惟其事变万状真心易以汩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
高祖太宗皇家太祖盖天地赖以常运而不息人纪赖以接续不坠
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预,则过矣。
汉、唐贤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不泯灭者果何物邪?
道非赖人以存,则释氏所谓千劫万劫者是真有之矣。
此论正在于毫釐分寸处较得失,而心之体实斗饤辏合以成。
大圣所以独运天下者,非小夫学者之所能知。
使两程而在,犹当正色明辨
比见秘书与叔昌、子约书,乃言「诸贤死后,议论蜂起」,有独力不能支之意。
伯恭晓人也,自其在时固已知之矣。
天地人为三才人生只是要做个人
圣人,人之极则也。
圣人,方是成人
告子路者则曰:「亦可以为成人」。
来谕谓「非成人之至」,诚是也
谓之圣人者,于人中为圣;
谓之大人者,于人中为大。
才立个儒者名字固有不尽之处矣。
学者所以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
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他
论语一书,只告子以「女为君子儒」,其他亦未之闻也。
则亮之说亦不为无据矣。
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笑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人也」。
亮之不肖于今世儒无能为役,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自要做个人,非专徇以下规摹也,正欲搅金银铜铁镕作一器,要以适用为主耳。
亦非专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牵补时日耳。
说话重轻亦系其人:以秘书重德一世宗仰一言之出,人谁敢非?
以亮之不肖,虽孔子亲授以其说,才过亮口,则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
秘书平心以听,惟理之从,尽洗天下横竖高下清浊白黑一归正道,无使天地弃物四时有剩运,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盖也!
故亮尝以为得不传之绝学者」,皆耳目不洪,见闻不惯之辞也。
只是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
譬之金银铜铁只是金银铜铁,鍊有多少则器有精粗岂其本质之外换出一般以为绝世美器哉。
浩然之气百鍊血气也,使世人争骛高远以求之,东扶西倒而卒不着实而适用,则诸儒之所以之者亦过矣。
亮方治少屋宇,更无举头工夫,而新妇急欲为其父遣人仓卒具此,又未能究所怀
秘书必未肯遽以为然,更三五往复,则其论定矣。
亮亦不敢自以为是也,秘书无惜极力铺张见教
论不到底,则彼此终有不尽之情耳。
君举年大而学不止
正则学识日以超颖非复向时建宁相见正则也。
人品庸俗本非山水好乐此间无所谓山水可乐者,且于平地妆点些子景致,所谓随分」者是也
徐子才相见不独有可用之才,而为学之意方笃,亦甚思得一长者,但要出不易耳。
本约有便即作一书,偶亮遣人仓遽之甚,不暇更于五十里外取书。
不敢拜寿宣教专状,计同台眷长少一一安宁过庭以此示之为幸。
新妇儿女附拜再四起居
柑子一𥯃,内有真柑五十枚,乃是黄岩,闻其味颇胜温州者,亮亦不能别也。
大栗乾者八斤随至,轻浼尚幸笑留
石天民此月二十三日赴上未曾相见
其贫日甚,而有力者念之不以情,今且得全家饱煖也。
百冗中西武夷,如欲飞动,而祠禄之满,又恐秘书复被牵出。
一见何时
千万为世道崇护,不任区区之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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