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有写真者谒余求数语，谓欲藉手诸公间，且戒曰：「当借高论，毋卑我」。余戏应之曰：「天下百工商旅皆可夸也。余尝旦而入市，遍阅标榜，无一谦词者。名饮酎沽，率自矜其美好；龟契瓦击，率自眩其神奇。至于往来贸易，伎艺琐碎，类皆即事自名，以致来者。独写真不然，悬之通衢，人见之以为肖似，则是技之良精；人不以为似，是拙工矣。君虽欲自誉不可，而余何以誉君？又如一世之士，视百工商旅高矣，然亦不免稍自推扬之以济其售。言诗视李白，言文视韩退之，言律己视伯夷、曾参，言兵识孙、吴，言治齐卓、鲁，言理财抗绩管、萧、桑、刘，而当世用之，亦安能尽名其然不然者？惟写真又异乎是，其精粗美恶，有标的具在，无所自遁。子持其技，即往路人而卜焉，此余序意也」。写真者不怿而去，余是说留胸中。久之，江西叶君自言本书生，已而弃故业为此，又求序于余。余以此说示之，曰：「君知书者，得毋再不怿乎」？叶君曰：「然。余之技所与交者，上而荐绅大夫，下而百工商贾皆有之。得君之说，非惟可以自警，有求余技者亦因以警之」。余矍然，不知其意将出此也，业已戏言，因书以为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