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历数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五、《慈湖先生遗书》卷一五
丁丑孟秋朔日食,望月食。汲古云:「日月薄食,或谓天之定数,非与」?先生曰:「日食虽因日月交会,而历家亦莫能皆中。历家咸服唐一行之精,而一行所中十仅七八。诸儒泛闻历算每中,不究其详,遂归之定数,此言害道。《大戴记》孔子之言曰:『古之治天下者必圣人』。圣人有国,日月不食,星辰不孛,世罕诵习。不知日月薄食,实关君德。三才一体,元气混全,逮重浊下凝,故轻清上浮。重浊静止而积阴,轻清上浮而生阳。阴阳交而人物生。故曰:『人者,天地之心』。人道乱,则天地之气亦乱。君人者其可不反而求诸己乎?此心本与天地为一,意作而昏,始乱始悖。唐虞三代之时,历年多无日食。至太康失邦,始日食。历家虽谓日月薄食可以术推者,此衰世之术,安能一一皆中」?汲古又问:「《周官》鼓人救日月则诏王鼓。其救日伐鼓,取其有声,以压阴气而充其阳也。如月食亦鼓,岂充阳乎」?先生曰:「此言皆未达乎阴阳之实。人知日之为阳,而《离》为日,不知《篱》阴卦也;知月之为阴,而《坎》为月,不知《坎》阳卦也。以此推之,阴阳之实则一,三才一也。人道悖逆,其气发于上,而为日月之食,则人心恐惧,而鼓于下,其气岂不应乎上?故鼓人救日月,则诏王鼓」。
历家之好为欺罔也,甚哉!不知历者率为其所欺,及知历者又复与之为徒,欲自神其术。故凡为是纷纷名数之浩繁参错者,大抵诡辞饰说,务使人莫之遽解,以自神奇而已矣。独司马迁之《历书》良为简易,特曰大馀小馀而已,而亦不明著其说。至于班固之志《太初历》,何其为欺之甚也。太初立法之疏已不足道,司马迁悟其非,不敢笔之于书,复用古历九百四十分,而固尊称八十一分之善,又从而肆陈其饰说。所谓《太初历》之本法以一日为八十一分,月行凡二十九日,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复与日会,而为一月。如此言足矣,何必秘其说,而曰月法二千三百九十二也?二千三百九十二即二十九日又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之数也。以月法二千三百九十二而四之,弦望晦朔于是乎定尔,又何必复立通法五百九十八也?此犹云可十九年而七闰,初无深秘,乃立为章岁之名,又曰「合天地终数得闰法」。地数于十,天数于九,十九年而七闰耳,何必诡为是强合之说?自此积之,至千五百三十九年而为统,何法之有,又何必言「以闰法乘日法,得统法」?二十七章而为会,三会而为统,初无关乎以闰法乘日法也。秘其本实之说,诡饰偶合之文,所谓章月二百三十五者,十九年之月数耳,殊不必言,何必复立其数?又何必言「五位乘会数得章月」也?所谓会月六千三百四十五者,二十七章之月数耳,亦何必言,又何必曰「以会数乘朔望之会得会月」也?所谓统月万九千三十五,元月五万七千一百五,皆不必言也。所谓章中二百二十八,即十九年之中气除七闰月之无中气者,其数如是耳。所谓统中,即统月之除闰;所谓元中,即元月之除闰。徒为浩繁之数,以助神奇之状。盖不神其术,无以言功于上;功无足言,则名誉不彰,利禄患失。此汉以来历家胸中默符之利心。历法精备,世服《大衍》之为法,其要在乎通法三千四十,凡二十九日三千四十分日之一千六百一十三,则月复与日会,是为一月耳。何必饰而为说,曰「四象之策」?又曰揲法八万九千七百七十三。揲法之数即二十九日与夫馀分一千六百一十三之数,每一日为分三千四十,即得其数,何奇之有?何揲之有?如曰四四揲之象,夫四分其数而定弦望晦朔,则明曰四分之以定弦望晦朔足矣,何必为是诡饰之辞,不务以明告人,而专务以滋惑人?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三千四十分度之七百七十九太,如此言周天度分,岂不明白简易?何必易其名曰乾实,又积每度三千四十分而为一百一十一万三百七十九太也?日行不尽天度,岁差三十六分,如此言岁差,又岂不明白简易,又何必变其名曰策实一百一十一万三百四十三也?所谓减法,尤其无谓。所谓九万一千二百者,三十日之数耳。既不合日之行,又不合月之行,乃先布此数,复减朔虚一千四百二十七,是为揲法。一月之数八万九千七百七十三耳,不必立此数可也。所谓所差一万七千一百二十四,即十二月之朔虚一千四百二十七也。朔馀一千六百一十三,其数不可废,至于虚分一千四百二十七,不必言可也,又何必诡其名曰用差,积其虚数至于一万七千一百二十四?若此之类,奚可殚举。自时厥后,诸历迭兴,岂能果有所改作哉!皆不过易「大衍」之分,或以八千四百为日法,以四千四百五十七为朔馀。或以一千三百四十为日法,以七百一十一为朔馀。其数自异,其实即《大衍》之日法。三千四十即「大衍」之朔馀一千六百一十三。诡名饰诈,以欺不知历者,忠信道丧,一至于此!欧阳永叔既知其诡,又备载其诡辞,相与为欺,何也?岂诡辞为文士之常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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