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诸葛诚之书 其一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三一、《象山集》卷四
诚之嗜学甚笃,又有筋力,朋友间尤所赖者。讯后曾与淳叟款曲否?既见其过,义不宜默。承谕惟知顿身于规矩准绳中,而痛锄狂妄之根。诚使心不狂妄,而身中规矩准绳,不亦善乎?纵未能如此,但狂妄日减,日就规矩准绳,日以纯熟,亦为难得。以诚之之勤笃,从事于规矩准绳中,此亦其所长也,但不知所谓狂妄之根者果何如?将何如而锄之?不知下手锄时,便锄得去也无?若锄得去,自后却遂无此矣,为复此根非若草木之根,一锄去后便无,虽锄得去,又复生耶?为复虽锄之而不能尽去之耶?又不知此狂妄之根,与常人同,不与常人同?是素来有此,是后来起得?若后来起得,却是因何而起?凡此皆当辨明。又诚之所愧惕者,为复只是狂妄未息,未中规矩准绳而愧惕?为复别有未足处后愧惕?为复二者兼之?此一节亦须明白。古人不自满假,克自抑畏,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取善求益,如恐不及者,乃其践履之常也。诚若此者,非如桎梏陷阱然也。《中庸》言「恐惧乎其所不闻」,而《大学》言「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此其辩也。讲学固无穷,然须头项分明,方可讲辩。若自交加糊涂,则须理会得交加糊涂处分明,方可讲辩。如杨朱、墨翟、老、庄、申、韩,其道虽不正,其说自分明。若是自分明,虽不是亦可商确理会。大抵讲学,有同道中鞭策切磨者,有道不同而相与辩明者。如孟子与杨、墨、告子辩,此是道不同而与之辩明者也。如舜、禹、益、皋陶相与都俞吁咈,夫子与颜渊、仲弓、闵子骞相与问答,是同道中发明浸灌,鞭策切磨者也。如子夏、子游之论门人小子,子张、子夏之言交道,虽同师夫子,各有所得,亦是有不同处。当时子夏、子游、子张各知其有不同,乃有商量处,纵未能会通,亦各自分明。若更要理会尽不糊涂,承合并之期不远,且欲得诚之自理会得头项分明,庶几相见有可理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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