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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所不能学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止斋论祖》卷上
君子之道,不期于得,而期于化;
不止于知,而止于忘。
至道之妙,非其可用智力者而尽也。
其所用智力焉者,而遽曰尽道,则亦粗矣,而道本不粗也。
是故君子之学,假道于得,托宿于知。
如是而溉得矣,未离乎力者未也;
如是而溉知矣,未离乎智者未也。
废其力而同于化,黜其智而归于忘。
呜呼学而至是,其庶乎可止矣。
人为尽而天理融,机事忘而性真熟,盖君子至足之地也。
庄子曰:「学者所不能学」。
真知言哉!
天下之事,极于精者心不与偕,而熟之至者无所容吾技。
极精之后无心,而至熟之馀无技者,何也?
夫惟精且熟者,率性之真而任天理之便也。
凡适性之直者无馀巧,而任天理之便者无奇功
婴儿习行十步九蹶;
及其至也,不顾而趋,不择而复,而终日婴儿之患,彼何为然邪?
性之安、天理之符然也。
故夫人之于事,有可措其□施之巧者,必有所不定于其性,而犹有可喜之功者,皆其未纯乎天,是以勉彊矫拂常行于吾性之
嗟乎
不足于性,而后勉彊矫拂才见
不纯乎天,而后决择料想意生
夫君子之学而犹有所穷。
汲汲焉而事其智力者,其于道也亦其疏而不精矣。
智力之用一穷,则吾与道为二物也。
吾与道为二物,而又切切尤其智力未尽,而极意以求至其所不能,亦孰知夫能愈多而道愈离哉!
以为道,诚非为多能之求也。
以为道,而惟是多能之为求,则闻见之博适以为赞,思虑之深适以为凿,凿义之为制而礼乐为文,亦适以为拘。
一能之加,一道之累也。
吁,吾亦乌取乎学者自足而顾以能累道哉!
是故君子之学由乎多能之涂,以期造乎无能之地。
寘吾力于未有得之时,而化其所得于无所致吾力之后
施吾智于未有知之初,而忘其所知无所施吾智之日。
微闻不足以致道必将闻见而后已;
思虑不足以致道必将思虑而后已;
仁义礼智不足以尽道,亦必将仁义、退礼智而后已。
所以道者日尽,而吾之于道皆性之安,皆天之固尔,而无有勉彊决择之伪介乎其间
此道此心,两忘化,智识不用,归乎其天。
呜呼,其至矣!
夫子从心之地,颜子坐忘未达一间之境也,吾是以有味庄生之言也。
虽然,人之于道,不有所缘不能有所诣;
不寄于彼者,不归乎此也。
道之在天下,隐于愚夫愚妇之所共知,而极于圣人之所不知,始于善而终于神,而非敢躐等取之。
行焉而日著,居焉而日安而已矣。
自夫浅之为学者累于其所能,而囿于形器之内;
而过深者又好高取名,而不由其所可能以求入,吁,此道所以无传也。
子贡之在孔门,以多能见称夫子微示其意于从容之言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
而则以为圣人谦辞而不之信,「多学而识之」之问,盖深弊之也。
至于子游洒扫应对为皆学之末而不之从事子夏以为诬。
故夫其所能行,而忘其所不能者,子贡之病;
而僭其所不能不由可能以求入者,亦子夏所不取也。
然则不可不极其至,而又不可无其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