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五、《古文集成》卷三四
昔者秦之趋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其亟者,吏不肖也。吾观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于战国,髋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县之,其虑诚远矣。既而天下之吏习于嬴氏之暴,斩艾斲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头会之敛、闾左之徭,又重之以阿房、骊山土木之役。当时之吏,非残忍侵渔病民以逢其君者,则贪衅幸灾不逞之人也。于是民之欲亡秦者,十户而八九矣。关东之豪,投袂而起,一呼响从,毛奋而鳞集,勠力以倾秦族者不可胜计。乌合之师,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守、邑俘其令以应之者也;不然,则吏为自全之计,挈地以赂敌,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则谈士掉三寸之舌,传檄而风靡者也,而孰为秦守哉?其间党秦之恶不肯遽臣妾者,如三川之守由、南阳之守齮、泗川之守壮,亦徒驱欲溃之民疾鞭而战之,不败而涂地,则亦为降虏而已,亦奚救于秦之毙耶?秦以虎噬之强,尺攻寸取以吞天下,一旦有变,三十六郡皆无人之墟,子婴之席未煖,而天下为汉,何也?秦人之忧,素不及吏也。故夫天下之祸,莫大乎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者,皆它日之所不可支持者也。且天下不可以一人守也,分疆析壤,环居而罗卫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将谁倚仗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财之不丰,兵之不强,以为大患,至于守令之奸,民号而诉者案牍相衔也,则谩不之省。重者不过罢去,次则仅免而已,舒之岁月,民之冤血未乾,而谪籍之书又以恩贷矣。甚者至于公卿大夫贪沓冗耗,以不胜任闻者,皆剖之符而左迁之。嗟夫!不意父母斯民之职,而为逐臣之渊薮也。有秦之弊,幸而无秦之乱,吁!可畏哉!可畏哉!
按:《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八。又见同书前集卷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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